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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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那天夜里,余家山上,如水的月光下,她说,“你明知道我想要什么,却不能给我想要的一切,那你所谓的感情也不过如此。所以我不会后悔甩了你,因为你确实不配!”

那时候他不甘心她这样说自己,一心想要赢得比赛,来证明自己有能力给她想要的一切,而如今她已经离开,所以……他也不必去证明自己了?

“季师傅,结束了。”他说,“这个壁画完了,临摹展……也完了。”

“余白……”季师傅轻轻唤了他一声,余白却不再多言,他径直走到墙角,举起一把铁锤,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锤砸向画面正中央。

“反弹琵琶”应声碎裂,那游龙、那惊鸿都统统化作齑粉,一点不剩。

工作间里死寂一片,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余白站在壁画前,万念俱灰。

“嘭!”地一声,工作间的门被人大力推开,众人寻声看去,瞬间睁大双眼。唯有余白一人不为所动,他抬起手要砸第二锤,一个灵巧的身影就晃到他眼前,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右脸颊就是一下突如其来的剧痛。

“啪——”地一巴掌,打得又快、又准、又狠。

惊得刘哥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右脸,仿佛那一巴掌还抽到他脸上似的。

放眼余家山,余白是众星捧月的继承人,放眼整个壁画圈,余白是堂堂余家第五代传人,自刘哥上余家山起,就没见过有人敢动余白一根手指头,更别说是抽一个大耳光子了。

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有如此大的胆子?

刘哥觉得,这一把他得全押黎夜光。

黎夜光的一巴掌,抽得余白眼冒金星,他手腕一松,铁锤也应声落地。

余白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你……”她不是已经走了吗?他一个“你”字刚说出口,黎夜光的第二巴掌就又落下了,速度之快,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当然,也包括余白自己。

他好像才看清她是谁,就已经左右两边各挨了一耳光,他下意识捧住自己火辣辣的脸颊,一时竟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委屈。

黎夜光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凶残至极地怒吼:“第一巴掌是替你姑妈打的,你用她苦心研究的配方,却没有做好,砸了她的招牌、毁了她的名声。”

“第二巴掌是替我自己打的,我千辛万苦把你请下来参加展览,不是来看你表演行为艺术的,砸壁画?你怎么不砸砸自己的脑子!”

余白彻底回神,一把甩开她的手,大声嘶吼:“这壁画没用了!没用了,你懂吗!它裂了,我彻底失败了!”

“失败又如何?”黎夜光咄咄反问,“这个世界有失败,你就受不了了?你就想一辈子待在山上,永远逃避世界吗?”

“是啊!我就想待在山上,我讨厌山下的一切,我讨厌你!”余白怒吼的声音带着声嘶力竭的沙哑,那些折磨他的痛苦在此刻全部涌出,他再也无法忍耐了,“我从小就没有父母,连姑妈也离开了我,我想要做一个画家,但是我不能,我必须做余家的传人,我得修壁画。好,我听话,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修壁画,这是我的责任、我从没有忘记过,这么多年我也从没有想要得到过什么,可是、黎夜光!你为什么要出现!你为什么要闯进我的世界,你让我那么、那么想要得到你,我为了你下山,我为了你去做所有我不会做的事,可是我最后得到了什么?我努力到头却一无所有!”

“努力到头一无所有,再正常不过了。”黎夜光不屑地冷笑,“你是吃过很多苦,你是受过很多累,可谁不是呢!我不努力吗?我不辛苦吗?我又得到了什么,人生的每一天都是不断向前走,前方是枪林弹雨,还是深渊绝境,谁都不能回头!因为路是你自己选的,你可以恨我,也可以报复我,但你没有资格把情绪带进工作!”

“我没有办法不把情绪带进工作!”他紧紧钳住她的双肩,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他白净的脸颊上是鲜红的指印,可比脸颊更红的是他绝望的双眼,“因为我恨你,我真的恨你,我每一天、每一秒都恨你,你为什么要骗我,如果你不骗我,如果你早点和我坦白……”

他的声音一点点喑哑下去,清泉般的眼瞳凝结成冰霜,又生生碎裂,晶莹的碎片化水滚落,他像个失去一切的孩子,无助又悲伤,“……我想爱你啊……”

他一生简单如白,从未想过世界会有那么多的色彩,直到遇到她的那一刻,他才知道漆黑的夜晚也会光明,她是最绚烂的夜光,是他最想得到的光芒。

第六十六章 我希望我可以爱你

part66

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难,放下一切去喜欢才难。

——《夜光夜话》

余家山第一宠竟然被人连抽两个耳光!季师傅心如刀割,当即就要上前同黎夜光理论,可还没等他迈步,下一秒就被刘哥外加三个徒弟扛出了工作间,负责扛脑袋的刘哥还顺势捂住他的嘴巴,“别说话!给我走!”

季师傅挣扎未果,被丢到了门外,“喂!她打余白!你们都看不到吗!”

刘哥冲季师傅活动了一下自己健壮的手腕,“我也会打人,你要看吗?”

“季师傅!你看不出来,这种时候咱们就不应该在里面吗?”连小除都忍不住要数落季师傅了,“你可真没有眼力见啊!”

小注啧啧嘴,“况且我们谁都不敢去劝余队,还不如让夜光姐打一打。”

“就是,孩子不听话多半是皮痒了,揍一顿就好啦!”小滚笑嘻嘻地说,“而且咱们蹲在门口还能听他俩说悄悄话,多好玩啊!”

小滚这么一说,刘哥立刻心痒难耐,“咱们要不要赌一局,夜光会抽他几个耳光?三个?四个?五个?”

工作间里只剩下余白、黎夜光和开裂的《舞乐图》,她轻轻抚摸壁画上的裂缝,为那些精妙的线条感到惋惜。

“当初你非要画《舞乐图》就是个错误,不是你画不好,而是时间根本不够,你强行去做不可能做到的事,不是为了画好壁画,而是为了拿金奖报复我,对吧?”她看向双手抱膝蹲坐在壁画前的余白,又好气又好笑。

“恩。”余白闷闷地应了一声,委屈地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黎夜光没有因为他这副模样而心软,继续狠狠地教训,“打从一开始你动机不纯,我就担心你画不好,但我没想到你为了赶时间竟然会犯这样的错。在你心中,报复我比画好壁画更重要,你就不可能画得好。”

艺术的纯粹与至美不应被任何名利所污,好的艺术品应该得到应有的回报,但回报不应该成为创作的动机,将纯真的艺术引入世俗是策展人的工作,而不是艺术家的。

“你不知道自己不能一心二用吗?”她不客气地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当初我隐瞒你,就是知道你没那个本事!”

余白小声说:“可是我太生气了……”

黎夜光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壁画已经这样了,再数落他也无济于事。

余白扭头问她:“对了,你不是去上博了吗?”

“是啊,我刚到站就直接买票坐回来了。”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掏出手机,“我一会去找下姬川,再买晚点的票去报道,真是被你气死!”

其实黎夜光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一听到他出事,再气他、怨他也还是不顾一切跑回来,大概是知道他头脑简单,遇到这样的事一定六神无主,所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人是她带下山的,出了事也应该来善后。

恩,黎夜光坚定地想,这都是出于责任心!才不是心软呢!

余白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黎夜光蹙眉看他,“怎么?知道自己错了,要道歉吗?”

他垂着眉眼,纤细的睫毛遮住清亮的眼瞳,欲言又止,最终才鼓起勇气问:“可以……不走吗?”

此刻的余白乖巧至极,还真像一只认错的小狗,黎夜光清了清嗓子,故作冷漠地说:“我又不是策展人,留在这里干嘛?”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余白胸前一口血差点喷出来,他失落地眨眨眼,松开握她的手,“其实我知道,姑妈的事不应该怪你,那是上一辈的事,与你无关。但你不知道姑妈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不光因为她是我的亲人,还因为她是为了我才会毁容,如果连我都不能去维护她、保护她,那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保护她了。所以你瞒着我,我才会那么生气,然后就……”

“她没有人保护,我就有人保护了?”黎夜光心头一堵,怕是真要被这只小土狗活活气死,根本没办法好好聊天啊!

“我不知道陈式薇和你之间是这样的……”他轻声说,“我总是因为你难过伤心,可你从来不会因为我难过,我就想让你也伤心一次……”

“你以为我没有为你伤心过吗?”黎夜光无奈至极,“你走了以后,我不知道有多难过……”

余白眼瞳一亮,惊讶地看着她,“你……也会为我难过吗?”

黎夜光狠狠在他脸上揪了一把,“我要是不为你难过为什么要去余家山找你,我要是不为你难过今天就不会回来!”

余白脸颊酸痛,可看着近在咫尺的她,竟傻傻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之前说喜欢我,是骗我的……”

黎夜光气不打一处来,双手齐下,把他的脸一左一右全揪了起来,“那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不是骗你的?”

余白一怔,双眼眨巴了两下,一下就红了,“又、又是吗?”

“你要是总觉得我在骗你,那咱们以后就没法说话了。”黎夜光很严肃地说,“知道了吗?”

余白老实地连连点头,“我相信你。”

其实他早就后悔了,黎夜光对他的好他一直没有忘记过,自己惹她那么生气,她却还是愿意回来,虽然他被打得很痛,但没有任何人可以比黎夜光更让他感到安心,哪怕现在混乱狼藉,只要有她在,他就觉得一切都是好的。

黎夜光松开捏他的手,认真地问:“那好,我问你,你是否亲耳听到你姑妈余黛蓝说过,我爸抢走了她去美国的机会?”

余白摇头,“姑妈送到医院就一直昏迷,一个多月才醒,等她醒来已经是重度瘫痪了,加上她还有抑郁症,所以爷爷不让任何人去问她在嘉煌的事,她也从来不说一个字。”

“那你们怎么知道她去美国的机会是被抢走的?”她继续问。

“唔……”余白想了一下,他那时候年纪小,听到事并不太完整,“之前姑妈有写信回来,说她参加了一个中美交流活动,临摹壁画最好的人就可以去美国,你想啊,这个机会肯定是我姑妈的啊。后来她突然跳崖,爷爷找人打听,才知道去美国的公派名单上没有她,而是她的上司。爷爷亲自去了一趟千佛窟,她的上司、也就是你爸爸,真的引咎辞职了……”

他看着黎夜光,有些迟疑地说:“如果不是他,他为什么要辞职?”

黎夜光深吸一口气,突然问他:“你算不算是个傻子?”

余白一愣,委屈巴巴地说:“你问我、我才回答的,干嘛要说我是傻子……”

“那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比你还蠢、还傻、还让我看到就生气?”黎夜光已经隐隐有了点头绪,但最为关键的部分还不清楚,她只能点到即止。

余白犹豫片刻,小心地问:“你是不是就喜欢傻子?”

“……”黎夜光抬手就在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是啊,越傻我越喜欢!”

小土狗当即握拳宣誓,“那我会努力比他更傻的!”

“你要是那么傻,我就不要你了。”黎夜光神色凶残地恐吓他,“把你卖去非洲挖矿!”

余白吓得脖子一缩,嗫喏地问:“那你之前不要我,是因为我傻吗?”他记得她说抛弃他并不是因为余黛蓝的事,那便只能是因为他傻吧。

黎夜光笑眯眯地回答:“要说这件事嘛,你可能是真的傻,我之前离开你就因为陈式薇,现在好啦,你亲手把她请来,你猜这一次我会不会不要你呢?”

余白石化了。

“陈式薇抛弃我,是因为她无法继续苦守荒漠戈壁,她想要更好的生活,可惜等不到了,所以绝望心死。”她平静地诉说着惊心动魄的过往和她当时的恐惧与不安,“而我离开你,是因为我害怕,害怕自己做不到放弃一切去山里陪你,我不想做第二个陈式薇,我知道被抛弃的人有多痛苦,所以宁愿在你没那么爱我的时候离开你……”

他们的世界相隔甚远,这份远不是距离上的,而是精神上的南辕北辙,他的日常生活她无法适应,她想要的目标他也无法理解,纵然他们彼此吸引,却还是难敌现实。

两个人在一起,外界的因素再大也敌不过内心的偏离,谁都没有错,只是选择了不一样的路。

“那你现在还害怕吗?”余白十分郑重地问她。

黎夜光浅浅一笑,坦然地说:“我还是害怕,但我想试一次。我想让你进入我的世界,而我也可以进入你的世界,余白,我希望我可以爱你。”

他让她见到了世间最纯净的感情,她实在舍不得放弃。

她浅笑的时候很美,她说爱他的时候更美,余白向她挪了一寸,然后又挪了一寸,最后欺身吻上她,似一片霜花落下,她双唇一凉、湿意化开,他细细碾磨着她的唇瓣,轻声说:“好,我也想试一试……”

“夜光,我不希望我只是可以爱你,我希望我一直爱你。”

贴着门缝的小滚紧紧捂住嘴巴才没让自己发出猪叫声,“我就说蹲在门口有好戏看吧……”

三个徒弟捂嘴嗷嗷叫,季师傅的内心也在嗷嗷叫:黎夜光!黎夜光!你竟然又对余白下手了!

反倒是做庄的刘哥异常冷静,他伸手把季师傅拽到一旁,压低声音问:“当初是你和老爷子一起去的嘉煌,究竟是什么情况?”

季师傅轻咳一声,“当时回来不都和你们说了吗,就是黎为哲抢了她的机会……”

“余黛蓝,哦不,师姑那样的人会因为去不了美国就跳崖?”刘哥撸着胡须深表怀疑,“整个余家山就你和她关系最好,她清醒后你就没问过她原因?”

“老爷子规定不许问,我可不像你,视规矩为无物。”季师傅白了他一眼,顺势薅住三个徒弟的衣服后领,“走啦,还看什么看!”

刘哥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工作间里的“不可描述”,好吧,虐恋情深也是很刺激的,姑且就这样吧。

第六十七章 黎组之怒

part67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同样的事不同的人做,结果自然也不同。

——《夜光夜话》

壁画开裂的事很快就传到姬川那里,余白是姬川重金押宝的对象,听到消息时他五雷轰顶,上一次给他这么大打击的还是他在“八卦村十佳青年”总决赛中没能全票夺冠。

一进工作间,姬川就看见壁画中央那个碗口大的窟窿,他纳闷地问身旁的高茜:“这个裂缝也太有个性了,还是旋涡状裂开啊!”

“你看不出来这是人为吗?”自从做了姬川的老师,高茜就时常感悟为人师表并非易事。

“人为!谁干的!调监控!报警!”逼王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高茜忍无可忍亲自上手,把他那颗长在脖子上却没什么卵用的脑袋掰向墙角,指着“凶器”给他看,“是余大师自己砸的,因为壁画裂开就没用了。”

这下姬川明白了,他低头凑近她说:“这就是你前天上课说的艺术家的怪癖吗?一边画一边撕?”

他突然的凑近连呼吸都呵在了高茜脸上,茜姐眉头一皱,不客气地说:“你也有怪癖吗?干嘛凑这么近!”

姬川撇嘴,“你一直不把眼镜还给我,我看不清啊!”

因为换策展人的事,高茜对姬川怀恨在心,才故意不还他眼镜,让他一直当睁眼瞎。现在被逼无奈,她只好说:“那好吧,今晚上课。”

可姬川却傲娇了,“你看看现在的情况,我能有时间上课吗?你晚上送来我家。”

“……”高茜确定,想通过不靠谱的男人获得靠谱的金钱,这件事真的不容易啊!

余白对壁画开裂非常自责,尤其对姬川更加歉意,而姬川作为一个外行,完美地拥有了一切外行的特质,比如无知、乐观、盲目自信,他拍拍余白的肩膀,非常大方地说:“人生在世哪能一直一帆风顺呢?这个坏了,就再画一次嘛!金奖一定是咱们的!”

姬川的话让余白更加难过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黎夜光正想上前解围,却不想被人捷足先登,“姬先生恐怕要失望了,剩下的时间余大师可能没办法再画一次了。”

姬川一怔,转过脸来,“陈组长,你来啦!”

缓步走进工作间的陈式薇点了下头,“我是壁画展的策展人,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要来看一看。”可她说着却从随身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相册递给姬川看,“不过今天我先生的壁画海运登船,我花了些时间和运输公司沟通,才来晚了。你看,这是打包前,这是打包后……”

余白虽是陈式薇的推荐人,倒还是第一次见她,他小心看了一眼身旁的黎夜光,却见她眉眼锐利,没有丝毫的怯懦,还反倒迎上前去,“陈女士刚做组长就遇到这样的烦心事,本该焦头烂额,可我瞧你淡定得很,好像余大师拿不拿奖,你也无所谓。”

私下陈式薇对黎夜光或许还有一份歉意,可公开场合就不一样了,她既然是新任策展组长,就绝不允许任何人挑战她的地位。她收起手机看向黎夜光,分毫不让地说:“姬先生要的是东南展区的优秀作品可以拿到金奖,并不限定是谁。”

黎夜光挑眉,“哦?看来陈组长是请到了名门大家才能这么自信,还是你觉得能拿金奖的是你丈夫?”

陈式薇低头笑了一下,“在国内,余家确实声名显赫、无人能敌,但人还是要多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若论壁画修复,那还是意大利技术最好。”

“这话说的确实格局很大。”黎夜光赞同地点头,陈式薇刚展露一丝得意,她却话锋一转,“可余白是余家画得最好的,你丈夫却不一定是意大利画得最棒的啊。”

余白头脑简单,听不出她俩话中的暗暗较劲,还上前劝和,“我拿不到金奖,别人拿到也是好事啊……”

只要东南展区的作品可以拿奖,他不就不用对姬川那么愧疚了吗?

黎夜光笑得柔情似水,脚下却凌厉如风,一脚踩得余白痛到叫不出声来,再一掌把他拽到身后。迎着陈式薇微微扭曲的面容,她笑眯眯地说:“余大师马上就会重新创作,现在讨论金奖为时尚早。”

“你怎么长大了,反倒和你爸一样倔强了?”陈式薇嗤笑了一下,看她的眼神带着一丝宠溺,又或者是一丝蔑视,“距离上交作品只剩两个月多一点,莫非你想借东南展区的便利,不按流程、越过初评,直接参展?”

“陈组长虽然现在是策展组长,但这个位置我也坐过,因私殉公这样的事我从来不做。”黎夜光狠狠在余白后背拍了两巴掌,把他拍得腰背挺直、气势十足,“余大师可是余家嫡传、余黛蓝的亲侄子,当初他姑妈都能把你从嘉煌吓跑,你说隔了十七年,他能不能也把你吓跑?”

陈式薇的脸色骤然一变,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好,那我就等着欣赏余大师的佳作了。”

在一旁远远观战的刘哥和季师傅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刘哥小声说:“夜光使的兵器是圆月弯刀么,两头都是刀刃,我怎么觉得她捅完陈式薇还把咱们也捅了一刀?”

季师傅静默良久,说:“你不还说她是好姑娘吗?”

刘哥扼腕道:“每个人的好法不一样,而夜光的好,特别刺激!”

陈式薇一走,姬川立刻上前询问余白:“余大师,现在重新画,到底是来得及还是来不及啊?”

余白老实回答:“我觉得来不及……”说着顿了一下,又看向黎夜光,“不过她说可以。”

姬川有点懵,画壁画的人不是余白吗?而且黎夜光不是已经离职了吗?

别说姬川懵,余白也懵,季师傅和刘哥更是懵,眼下的情况一塌糊涂,用人仰马翻来形容也不为过,可黎夜光的一番大话已经放出去,倒也不知她该如何收场。

黎夜光招招手,把季师傅、刘哥他们全都叫过来,就连高茜也没放过,“小除、小注和小滚你们马上开始重做泥板墙,无论接下来要画什么,泥板墙都是必须准备的。季师傅,你把这次带来的画稿统统拿来,《舞乐图》太复杂了,咱们必须重新选择。高茜,你带刘哥去陈展部,借一套恒温恒湿的设备过来,最近天气时干时雨,这样最稳妥。”

她一番利落的安排有条不紊,所有人都有了自己要做的事。这是黎夜光做策展组长最成功的经验,别让你的组员闲着。如果他们不知道要做什么,就会满脑子瞎想,劳动不但光荣,还非常行之有效呢!

“好了!”她拍拍手,开始清场,“都动起来,时间紧迫,别浪费时间了!”

姬川见她运筹帷幄,关于壁画的问题暂时放下,可另一个问题又出现了,他看看黎夜光,又看看余白,发出叩问灵魂的三连问:“黎组长,你这是要回来了吗?余大师,你不是说黎组长在,你就要走吗?你俩不是不能出现在同一画面吗?”

余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黎夜光意有所指地咳了一声,余白立刻抬起头来,一板一眼地道歉:“是我错了,公报私仇让黎组长离开,现在我非常后悔!”

“这……”姬川很是为难,其实他对黎夜光的业务能力从未有过怀疑,可眼下已经把陈式薇请来了,总不能再换策展人吧?

黎夜光很豁达地说:“没关系,等这边安稳了,我还是要去上博报道的。”

姬川惜才,本就舍不得放黎夜光走,又见情况有变,自然顺势挽留,“这样吧,黎组长,你还是先回陈展部。虽然陈组长负责壁画展,但之后的展览我还是很希望由你来做。”

余白趁机牵住黎夜光的手,可怜巴巴地望着她,黎夜光心头一软,可她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说:“这些事都不急,眼下先把壁画的事解决。”

“也好。”姬川点头同意。

人群散去,没有被安排工作的就只剩余白一人,他惴惴不安地看着黎夜光问:“那我现在要去做什么?”

黎夜光踮起脚尖在他木鱼一样的脑袋上揉了揉,“你啊,回家睡一觉,最好洗个澡,洗涤一下你混乱的灵魂!”

余白捂着被她揉乱的头发,好奇地问:“明明时间来不及,为什么还要做泥板墙,不让我直接纸本临摹呢?”

“余家这么多年从不参加展览和比赛,这次既然参加,当然要做最好的,让大家看看余家真正的实力。”她说着恨恨地补充了一句,“再说了,不做到最好怎么赢过陈式薇啊!”

这下余白更糊涂了,“你不是说我之前冲着金奖、冲着报复你,所以动机不纯,不可能画好画吗?”

“对啊!”黎夜光继续摸头,“现在不一样了,你只要安心画画,动机不纯的部分就交给我。我是个策展人,一向动机不纯!”

“可是……”余白被她揉得耳根发烫,有些害羞地说,“参加展览的是陈式薇的丈夫,而我又不是你的……”他话没说完就被黎夜光生生切断,此刻的黎组已经点燃了战斗的火把,双眼迸射出足以燎原的火光,“没错,我就是要陈式薇知道,我的土狗都可以赢过她丈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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