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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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是委屈了她。

前几回到这时候,她都该醒了,披着衣裳、趿着鞋子问他“可睡好了”。今天她却也起晚了,到现在还毫无动静。

李固的视线穿过绣屏半透的纱,隐约能看见一个侧卧的背影。

屋中烧着地龙,衾被轻薄,贴着身子,山峦起伏。

只这一眼,昨夜那靡艳销魂的梦便扑面而来。

唇齿间仿佛还有芬芳的柔软,掌心还能感受得到梦里肌肤的柔腻。

纤腰如束,在他掌中,不过一握。他控着她的节奏,不许她自作主张。

李固再不敢看第二眼,大步走了出去。

骑马回宫的路上一直有些恍惚,一路吹着寒风,直到看到宫城的大门,才把那些绮丽画面都吹散了。

这厢太阳高了,谢玉璋才慵懒起身。打着哈欠问:“嘉佑如何了?”

侍女道:“已经起了,朝食也用过了。看着还好,眉眼都有精神。大家伙围着她,再不敢错眼珠了。”

谢玉璋“嗯”了一声,又问:“陛下呢?”那话音懒洋洋的,让人听着身上就软绵绵起来。

侍女答道:“一早就走了,不让我们喊醒殿下。”

谢玉璋“哦”了一声,不先用朝食,先唤了水洗澡。

净房里屏退了旁的人,只留下贴身的侍女伺候。

罗衣褪下,肌肤上的痕迹令侍女倒吸了一口气,惊完,又嗤嗤地笑。

“不许笑,坏丫头。”谢玉璋坐进温热水中,骂道,“还没嫁人呢,不害臊。”

侍女脸上晕红,啐了一口,眉眼却带笑,问:“咱们陛下,木头似的,怎么忽地开窍了?”

旁人都以为皇帝和公主已经怎样怎样了,她们这些贴身的侍女却知道,这两个人情形十分诡异。

若说无情,可以衣衫不整地共处一室。皇帝都睡在公主的床上了。

若说有情,侍女却知道他二人从未真正有过肌肤之亲。

皇帝明明盛年,公主容色倾城,两个人也不是不知人事,偏竟能持得住,也是稀奇。

谢玉璋腰酸腿软,让热水泡一泡,浑身都无力了,懒洋洋说:“指望他开窍,一万年吧。何况昨天用了‘息神’。”

侍女惊疑不定:“那……”

谢玉璋手指拨着水面花瓣,道:“记不记得还是一回事呢。”

侍女气得跺脚:“您是想怎么着?”

谢玉璋哼了一声,恨声道:“你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傻子,什么也不说,能把人生生气死的那一种。我凭什么要跟傻子好。看着吧,他若记得便罢了,若不记得,就随他去吧。便注定是我俩无缘。”

这主子的脾气这两年益发见长。侍女叫她气得精油都多倒了半瓶,浴盆里烟气袅袅,净房里全是香气。

谢玉璋用完了朝食去看嘉佑。

她虽然还安静,但眉眼间没了从前的冷漠,柔和了许多。谢玉璋和她坐在了坐榻的同一边,她便靠过去,将头靠在谢玉璋的肩膀上,还紧紧抱着她的手臂。

谢玉璋心中一片柔软。

嘉佑的力气很小。弱柳一样的人,只脑子里想着要给福康“报仇”,揣着一把剪刀竟敢去杀李固。

以李固的身手,弄死她像掐死小鸡似的。他把胡进和良辰从耳房唤进正房,不是让他们保护他,是怕嘉佑伤了她自己。她是个女郎,李固不好弄她,胡进也不大方便,亏得还有良辰跟着。

“以后不要自作主张。”谢玉璋搂着她,柔声道,“有什么事,跟姐姐说。只要是对的事,姐姐尽让你去做。只万不可行险,不可瞒着姐姐。”

她叹息:“昨日你实在鲁莽。得亏陛下知道你的情况,不与我们计较。他是个杀名在外的人,换了旁人,此时已经身首两处了。你可后怕?”

嘉佑果然抖了一下。昨夜她实是有拼着一死的决心,哪知道连李固的衣角都够不着。一个错身,肩膀便叫他给卸了,疼得让人只想尖叫。

知道怕就好。谢玉璋拍了拍她的背心,却又将昨夜失职的侍女唤过来,当着嘉佑的面罚了。

告诉嘉佑:“你看,我们每个人都不是一个人活着的。便是你成日不说话,稍做些什么,便会令身边亲近之人受罚。”

嘉佑的眼眶红了,点了点头。

谢玉璋道:“你乖乖的,等晚秀回来,还让丫丫进来给你作伴吧。”

嘉佑却摇摇头,竟然开口说:“丫丫,不是妹妹。我,不是姐姐。”

谢玉璋又惊又喜:“你今日竟肯说话。”

嘉佑道:“以后,我说话。”

☆、第 174 章

嘉佑肯敞开心扉,谢玉璋只觉得这些年, 没白辛苦, 没白奋斗,颇有种苦尽甘来之感, 实在欢喜又心酸。

温柔夸赞了嘉佑许久,说:“你林姐姐画得那副画, 拿来与我。”

谢玉璋说的那副画是她们刚回云京,把嘉佑接到府里后,林斐为嘉佑画的。她凭着记忆画出了福康牵着嘉佑的模样。只那画里,福康十岁,嘉佑六岁。

即便如此, 因林斐画得传神,嘉佑也当作宝贝一样, 挂在了寝室里。

嘉佑虽说了要说话,但还不曾习惯说话,只用一双乌黑眼睛表达疑惑。

谢玉璋只道:“我拿去有用, 回来便还你。”

遂带了那副画出门, 去林府。

林谘听说谢玉璋上门, 颇惊讶。自林斐嫁了之后, 谢玉璋上一次上门还是林斐被掳之事。

今年年节的礼也已经走过了, 永宁公主府与林府亲厚,从来四时年节的礼物不会错漏。宴氏也已经回了礼,两府往来有序。

则她今日来,是有何事?

林谘快步去了正厅, 却见谢玉璋眉目间轻松一片,显是并无什么紧急大事,心下轻轻松了一口气。走过去行礼,问:“殿下今日怎么来了?”

谢玉璋眉眼带笑:“原该先拜见嫂嫂的。只我忘了今日已经是初六,百无禁忌,妇人可以走动了,嫂嫂也出门去了。便直接来见三哥了。”

林谘笑道:“她去拜访姐妹去了。”

宴氏嫁了人,还有几分少女的天真,一看便知是夫妻相谐,琴瑟和鸣。如今云京女郎最羡慕的人,已经改作宴氏了。

谢玉璋笑道:“嫂嫂好福分。”

她取出那幅画,道:“今日来,是有个事求三哥帮忙。三哥请看看这个。”

林谘将画轴展开,一看便知:“这是斐斐的画作。这画里的女童是谁?”

谢玉璋道:“便是我两个妹妹,福康和嘉佑。”

嘉佑公主如今在谢玉璋府上,福康公主早香消玉殒。林谘叹一声,问:“殿下何事需我相助?”

“这画是阿斐照着记忆画的,她画得颇像。”谢玉璋道,“只是我们当年离去时,福康才不过十岁。她夭时,也不过十四而已。我想问三哥,能否照这画,画出她十四的模样?”

林谘问:“她长得像殿下吗?”

谢玉璋道:“她鼻子像我,眉眼与嘉佑有几分像。你见过嘉佑的。”

林谘道:“我可以试试。殿下与我来。”

谢玉璋便随着林谘去了他的书房。

林谘铺了纸,谢玉璋殷勤道:“我与三哥研墨。”

林谘顿了顿,笑道:“有劳了。”

他又道:“既与殿下生得像,臣需要直观殿下玉颜。”

谢玉璋道:“三哥只管看。”

林谘道:“恕臣无礼了。”

林谘抬起眼,凝视谢玉璋的面孔。

谢玉璋绿云堆鬓,肌肤有光。她生得清丽绝伦,玉质娉婷。虽这年纪,因未生育过,依然有几分少女感。只一双凤眸长而妩媚,瞳如点漆,蕴着光华气度,绝非养在闺中未谙世事的少女能有。

她见林谘看她看得认真,便冲他一笑。

才经过昨夜,眉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几分风流妍丽。

她自归来,林谘便与她相熟,从未在她眉间见过这般春月风情。

林谘便怔住。

困惑,恍然,而后惊愕。

她与皇帝,竟然才……么?

谢玉璋也练就一副利眼,自然察觉出了林谘的目光变化。只还没细想,林谘已经收回视线,提笔蘸墨。

一炷香还多的时间,林谘搁笔:“殿下看看。”

谢玉璋过去观看,待细看了,发出轻轻的一声:“唔……”

不用她说,林谘自己也知道:“过于风情了。”

“是呢。”谢玉璋道,“福康走了的那年才十四,还是小女郎呢。”

林谘又铺了张纸,用玉镇纸压住,轻轻捋着纸面,道:“刚才那张是照着殿下画的。”

谢玉璋一怔,雪颈忽而粉了起来,道:“三哥说什么呢?”

林谘提笔蘸墨,笔尖落在纸上,纹丝不抖,缓缓道:“严冬尚未过去,殿下已先占了春时。只殿下,考虑过以后没有?”

谢玉璋想起他刚才的目光变化,万料不到他眼利如斯,恼道:“三哥的利眼,该留着给朝廷选拔人才,别看这些有的没有的。”

林谘面不改色,专注作画,道:“我非是轻薄殿下。只我林家与殿下,也早是撕掳不开的关系。殿下称我一声三哥,我便觍颜充一回殿下的兄长。”

他停下笔,抬头,目光灼灼:“我只问你,入不入宫?何时入宫?何礼入宫?”

谢玉璋万不料,李固都不敢逼她,竟然被林谘逼了一回。

她无语半晌,道:“入宫不入宫,于我都无分别。”

林谘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作画,道:“若入宫,则为后。若他不许后位,凭他甜言蜜语,山盟海誓,殿下继续在外面逍遥。”

林谘一向是忠良臣子做派,这会儿却毫不客气地算计起李固来。谢玉璋失笑,道:“为不为后,对我也没分别。”

林谘道:“后者,天下女子至尊。怎能没分别?”

谢玉璋道:“我是个没有父族的孤家寡人,入宫、不入宫,仰仗的都是帝王之爱,没分别的。”

她头脑如此清醒就最好。

林谘微微一笑,道:“殿下不要妄自菲薄。”

谢玉璋一怔。

林谘道:“后位不可能永远空虚,总要有人坐上去。大家在意的是,谁去坐?”

他道:“如今,莫相是首相,殿下觉得,他会愿意河西党的人拿下后位,还是会愿意旧党的人拿下后位?”

谢玉璋道:“他两边不靠,自然是两边都不愿意。”

林谘又道:“如今旧党党魁是杨侍中,他家里这几年并无适龄女郎。殿下觉得他会愿意后位旁落,还是给自己的甥女?”

谢玉璋叹道:“他早有想法了。”

林谘道:“殿下的表兄广平伯,就不用说了罢。这人横跨两党,当年勋国公府送他去河西历练,杨侍中的眼光,我是敬佩的。再说河西党,河西五侯,殿下偏与邶荣侯和安毅侯都有交情。他二人是再嫡不过的河西嫡系,帝心最近,帝宠最深。但也正因嫡得正,嫡得重,他二人在河西党与陛下之间需要抉择的时候,必会选择帝心。殿下这识人的眼光,若为男子,我必挂印相让。”

谢玉璋这是借着前世的预知作弊,算不得本事,便只微笑不语。

林谘又道:“臣今年三十有三,今为吏部侍郎,预计最迟四十五岁拜相。殿下若今年生出皇子,到那时也不过才十一二,正是金鳞露角之时。立储之事,臣也能说得上话了。”

谢玉璋道:“三哥,算那么远,不累么?”

林谘道:“殿下漠北八年若不算,便是陛下的雄师扫平了漠北,殿下归来,也只是男人用来炫耀的战利品而已。此时,怕已在皇城某宫,领某位份,做些白头宫词,每日只盼陛下临幸了。”

谢玉璋默然,轻叹,道:“逍遥侯府都没了,我原是想下半辈子过清净日子的。

林谘的笔锋终于晃了一下。

他凝神静气,将最后一笔线条稳稳拉下,搁了笔,抬眼道:“珠珠,别任性,听三哥的,做皇后。”

“陛下对你不一般。”他凝目看着她说,“他日别人为后,你想要的逍遥日子,未必逍遥。妃嫔做不了的事,皇后能做。你与四妃位份一般高,终究是低了皇后一头。”

“珠珠,你生来尊贵,不该被别人踩在头上。”

“你无父族,却有人脉。陛下的出身大家都知道,你给陛下生个嫡子,两朝皇族血脉,谁有他尊贵。”

“珠珠,斐斐可以逍遥,因为她有你有我。你没有。仰仗别人的权力,永远不可靠,把权力握在自己手里,才是真逍遥。”

谢玉璋抬头,与林谘四目相对。

谢玉璋回到永宁公主府,先把画送到嘉佑那里:“你看看,像福康吗?”

嘉佑眼泪流了下来:“像!”

“别哭。”谢玉璋道,“别着急,先教人裱起来,再给你挂到屋里。”

她回到自己的正房,侍女端上熬了一个多时辰的汤药。

谢玉璋一饮而尽。

贴身侍女欲言又止。

谢玉璋只对她摆摆手。

冬日黑得早,紫宸殿点着儿臂粗的牛油蜡,李固在批复腊月里因青雀和诸妃的事积压的奏章。

良辰进来请示:“陛下今日还去吗?”至于去的是哪里,不用明说。

李固道:“今日不去,让她也睡个好觉。”

又道:“准备给我沐浴。”

良辰应喏,转身准备去了。

大赵朝繁华了四百年,这许多代皇帝不断的修缮紫宸殿,将它修得前殿威严,后殿舒适。

在李固的寝殿中,还有一道影壁,后面的门通向的不是一般的净房,是浴殿。

白玉砌成的汤池,下面是类似地龙的结构,池中水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是热的,供皇帝随时洗浴。

李固批奏章批得累了,揉揉脖子,去了浴殿。

良辰伺候他脱衣。

待李固脱下中衣,良辰一怔。

肌肉精实的背上,有几道抓痕。虽然经过了一个夜晚和一个白天,已经干皮结痂。但良辰十分确定,昨日在去公主府前沐浴的时候,它肯定是不存在的。

良辰眨眨眼,嘴角勾了起来。

李固犹自不知,下了水,后背伤口已经结痂,毫无感觉。

只谴退了良辰,一个人浸泡在热水里,一闭上眼睛,便想起昨夜那个绮丽的梦。

蚀骨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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