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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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去捡的时候，才发现已经飘到了桌子底下的缝隙里，她慢慢钻了进去，跪在地上，使劲去够那张画纸，可是那小半张纸露在外面，却怎么也拽不出来，就好像卡住了似的。
曲有意开始着急了起来。
明明有这么大的缝隙呢，怎么就拽不出来呢？
耳边传来抽屉不停开合的声音，曲有意忽然意识到，可能是有人在隔板对面踩住了她的画。
办公室是那种标准的卡位式座位，如果不站起来的话，彼此之间是互相看不见的，而且曲有意才不过八岁，即使是站起来，也看不见对面的情况。
正想跑去看看对面是谁的时候，曲有意突然觉得不对劲。
父亲常常教她，凡事要谋定而后动，虽然她不太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多思考总是好的。
这个人翻抽屉翻的这么急，一定是在找什么东西。又怕被人发现，全程都没有出声，所以自己才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
那一定就是小偷了！
可是老师们的办公室有什么东西可偷的呢，学校经常突击检查，老师们连小饼干都很少带了，他要偷什么呢？
意识到那人要离开了，曲有意踮起脚尖，透过隔板上那一横玻璃条暗中观察。
她知道是谁了。
她每次来妈妈的办公室里，总是会撞见这个罚站的哥哥，她也常常听老师们说起他的名字，却又拿他没有一点办法。
那是禹城中学出了名的坏学生——俞青焰。
作者有话要说：回忆章~
☆、chapter 26
chapter 26
曲有意每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都是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她隐约记得, 这个人家里背景“很厉害”, 得罪不起, 但彼时的她并不知道厉害是什么意思。
曲有意只能拿自己来比较, 她的妈妈是班主任，更厉害一点的，应该是校长之类的吧？
不管是校长还是区长，都跟她没什么关系, 她只是小心翼翼地躲在原地，看着那个叫做俞青焰的哥哥双手插在裤兜里, 悠闲地走出了教室。
等到办公室里终于没有人了，曲有意才蹲了下来，蹑手蹑脚地捡起了地上的画。
才发现上面被人踩上了脚印，她小心地呼了一口气，又用小手轻轻拍了拍, 可那脚印却好像沾在了上面, 怎么也去不掉。
曲有意简直太生气了, 这可真是个坏哥哥。
正在她生闷气的时候, 背后响起了敲门声。
她回头看见来人，眉眼不自觉弯了弯，喊道：“星淮哥哥！”
叶星淮没有穿校服，手里拿着作业，看见八岁的小姑娘朝自己打招呼, 心下一软：“小意在啊。”
他走上前去，将作业随意地丢在了桌子上。
曲有意很少在办公室里见到他，黏在他身后，看他丢了个什么在桌子上。
叶星淮弯下身来摸了摸她的头，语调慵懒：“哥哥来交作业。”
曲有意抬头看向他，发现他的脸色不是很好，便说：“星淮哥哥，你又通宵打游戏了吗？”
什么时候一个小孩也开始管起他来了，叶星淮轻扯了下嘴角，漫不经心道：“是啊。”
通宵打游戏，早上回来才赶作业，所以拖到现在才来交。
“你这样不好的。”曲有意的表情很严肃，板着小脸，认认真真说，“我妈妈说星淮哥哥特别聪明，又有天赋，本来可以考年级第一的。哥哥不该把时间都花在游戏上。”
叶星淮倒是诧异了一下：“郑老师这么说的？”
曲有意重重点头，表示自己没有撒谎。
少年笑了笑，眉眼温柔缱绻：“哥哥知道啦。”
他其实没有多么将这些话放在心上，即使最近通宵打游戏，他的成绩也没有下滑多少，只是经常在考试的时候睡着了，会漏写几道大题而已。
****
叶星淮回到教室的时候，数学课已经上了十分钟。
郑芸看到他不咸不淡地走进来，连校服也没穿，顿时气上心来：“叶星淮，下次再迟到就干脆别来上课了！”
他看了讲台上的老师一眼，没搭腔，径自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对于这个学生，郑芸是恨铁不成钢，但还上着课，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继续给同学们讲题。
叶星淮打开课桌拿课本的时候，摸到了最上面粉色封面的信，看到上面用圆珠笔画着的爱心，连拆都没拆开就扔到了最里面。
打开课本，趴在桌子上就开始睡觉。打了一晚上的游戏，头有些晕，此刻的他急需补觉。
他坐在倒数第二排，班上学习态度最差的同学一般都会分到这个角落里，除了他，还有跟他一起逃课的好哥们儿。
为了防止其他同学近墨者黑，班主任特意分出了这个隔离地带。
看到叶星淮进来就睡觉，坐在他后桌的俞青焰踹了他的椅子一脚，带着几分兴奋的语调：“我爸说了，这次要是能考进年级前十，就给我买跑车。”
叶星淮困得要死，没搭理他。
但他不缺人搭腔：“焰哥，你别逗了，你别年级倒数第十，你爸就谢天谢地了。”
俞青焰转着笔，看了叶星淮的背影一眼，似乎胸有成竹：“你看着吧，我这次不抄他的。”
讲台上的老师讲着枯燥的因式分解，身后有人小声讲个没完，温暖的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叶星淮就在这样的环境里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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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饭的时候，曲有意一边叠星星，一边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妈妈，郑芸原本洗菜的手僵在了原地，皱起了眉。
爸爸去幼儿园接有钦了，所以只有母女两人在家。
“意意，这件事情你就当什么也不知道。”郑芸觉得事有蹊跷，便多了个心，叮嘱了她一句。
“好。”曲有意软软地应了一声，问她，“办公室里藏了什么好吃的吗？”
郑芸温柔地看了她一眼，“办公室哪有什么吃的，妈妈现在就给你做好吃的。”
曲有意很开心，手中叠星星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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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的秋天，禹城中学爆发了让学校名誉一落千丈的丑闻。
这次八校联考，轮到禹城中学主持命题，老师们绞尽脑汁，加大了试题难度。
其中难度最大的数学试卷，其他学校最高的分数也不过才109，可偏偏仅有的两个满分试卷都出在了禹城中学。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没什么，偏偏这两个拿了满分的学生，一个是著名的黑二代俞青焰，另一个叶星淮虽然平时成绩不错，却天天翻墙打游戏，在老师们眼里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学生。
七所学校联名声讨，禹城中学的校长不得不处理这件事情。
但看着这两个同学的情况，校长也是十分头疼。
楼道的监控显示，有段时间这两名同学前后进了办公室，都有偷看试卷的嫌疑。叶星淮虽说平时嚣张跋扈了些，但毕竟底子一直不错，尤其偏科数学和政治，也不是没有考过满分的先例。
倒是俞青焰很可疑，从年级1397名一跃到了年级第7，说他没有作弊鬼都不信。
可难就难在这里啊。
俞青焰的父亲俞光，不仅是出资千万的校董之一，更是禹城人尽皆知的地下皇帝，军政商界无人敢得罪，手中不知道染了多少鲜血，要是动了他唯一的宝贝儿子……
别说自己这个校长还做不做了，就连小命都很难保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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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发着愁，住在郊区的叶家也在发愁。
朱秀媛看着桌子上的皮箱子，那里面装着的，是那个年代想都不敢想的五十万现金，而这手笔正是出自俞青焰的父亲俞光。
她望向自己的老公，欲言又止，想了好久才小声说：“一张卷子，值五十万？”
叶奕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沉默地看着面前的皮箱，不发一言。
“你说，咱们家怎么会摊上这样的事，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朱秀媛脑子一团糟，像是昏了头似的，“要不咱们就收了吧？”
门砰地一声被撞开，叶星淮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更深露重的秋日，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短袖。
他凝视着她，说话的语调却比眼神还要冰冷。
“妈，你今天敢收这个钱，我就不再是你的儿子了。”
朱秀媛被儿子的语气吓了一跳，沉下脸来：“你怎么不懂事呢，这个钱来得正好啊，你就承认是你偷的试卷，到时候咱们全家直接搬到更繁华的暨城去，还能换套大房子呢。”
一旁沉默了许久的叶奕看了自己老婆一眼，语气沉重：“可是你知不知道，如果承认罪名，咱们儿子的一辈子没准就毁了。”
朱秀媛虽然也知道这样不好，但她的双眼始终离不开那堆钱，忍不住劝道：“去了暨城，都是新邻居新朋友，谁会知道这件事？”
叶星淮的心一点一点冷了下去，脸色苍白，没有少年该有的血色。
家庭健全的他，第一次生出了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白天走在学校里，那些指指点点的厌恶眼神，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叶奕掐灭了烟，问他：“儿子，是你偷的试卷吗？”
“不是。”叶星淮看着自己的父亲，目光平静而又坚定，没有多余的解释。
只要有一个人相信，他就不会放弃自己。
“那咱们就不收。”
叶奕站了起来，将皮箱盖了起来，“明天我亲自送回去。”
很多年以后，叶星淮时常感谢父亲当时的举动，也许正是因为父亲站在自己这边那一刻，他才不至于成为一个更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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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家没有收钱，事情也并没有因为这件插曲而有了转机。
大人们总是有着他们自己的计较。
和往常每个周一没有差别，升旗仪式过后，依然是全校一周总结大会。
操场上密密麻麻的学生都望着升旗台上讲话的校长，有人站得脚酸，借口要去上厕所，有人屏气凝神，等待着宣布试卷丑闻的结果。
果然，没过多久，校长就点名让叶星淮上来。
叶星淮沉默不言，却还是走上了台阶，站在了讲话台的一侧。
他在原地站得笔直，像是迎着风雨雷电也不躲的小树，抿着唇看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校长看了他一眼，因为良心有愧，心中低低叹了一口气，却还是面向全校同学念道：“初二五班叶星淮同学，因在本次八校联考中窃取试题，并泄露给同班同学俞青焰，造成恶劣影响，经研究决定，学校给予叶星淮同学开除学籍处分，给予俞青焰同学记大过处分。”
清晨的风很凉，叶星淮漆黑的双瞳望向台下，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他对着所有人说：“我没有偷试卷。”
少年面前没有讲话的麦，说出来的话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操场上喧哗一片，那些曾经给他写过情书的小姑娘们一个个捂起了脸，大概是觉得喜欢他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俞青焰也没有想到会这样，他有些疑惑地看了台上一眼，眼神迷茫而又困惑。
思前想后，这件事情像是他爸的风格。
俞青焰虽然平时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但当着全校人的面，还是很要面子的，所以他站在五班的列队里，沉默低头，一言不发，对这样的处罚作出了默许的姿态。
就在校长要说解散的时候，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在操场的每一个角落里。
“校长在骗人！”
那声音稚嫩无比，学生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讲话台，话筒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八岁的奶娃娃，人也就比桌子高了一点点，刚好露出半个头，羊角辫可爱又俏皮。
校长老脸一红，正要将她赶下去的时候，曲有意直接抱住了话筒，校长也不能将她硬生生拉开，难免落人口实。
曲有意家教好，语气非常礼貌，但声音还是有点紧张：“各位哥哥姐姐，你们好，我的妈妈是禹城中学的班主任，我亲眼看见了俞青焰哥哥偷试卷的过程，今天特别请假过来证明的。”
她的声音奶声奶气，却掷地有声。
校长无奈，只得说：“小朋友，你有什么证据吗？”
“我在办公室画画的时候，很多老师都可以给我证明的。”
说完，曲有意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她将那幅画举地高高的，还不忘对着话筒说话：“俞青焰哥哥偷试卷的时候，踩了我的画，上面有他的脚印！”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将那幅画攥得很紧，却还是勇敢地对着话筒说：“我问过其他哥哥了，这个脚印是刚刚发售的AJ13—Altitude Green，看谁穿过这双鞋就知道了。”
她念英文的时候很蹩脚，明显是背了好久才记住的，可是她依然坚定地说完了想说的话。
周围一片哗然，不少人都看向了站在人群中央的俞青焰，此时此刻，被点名的男孩盯着自己那双刚买的新鞋，脸色苍白，手指微微颤抖。
“你……”全程站在原地，目光如同一片死水的叶星淮，眼中一点点有了生机。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八岁的小姑娘，清冷的声音带了几分哽咽，“为什么要来帮我说话。”
操场上成千上百的人，时间千千万万分秒。
那一年，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蚌壳里的珍珠。
她踮起脚尖，悄悄告诉他——
“我爸爸说了，撒谎的小朋友会被警察叔叔抓走的。”
☆、chapter 27
chapter 27
叶星淮似乎不愿意再去回想那些让他痛心的往事，他深深看着面前的女孩, 似乎想要透过她的眼睛, 去看见那些未知的过去, 但他看不见任何东西。
那些诡谲的往事就像是个幽深的漩涡, 没有人能从里面逃脱, 也没有人能看清。
他不说，她便也不知。
栗子舟被这样的眼神给惊住了，良久，她看着男人深不见底的双瞳, 轻声说：“下次如果我遇到他，我会想办法问到联系方式……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对方很平静, 没有因为他的过分追问而恼怒，反而还在安慰自己。
叶星淮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现在有些失态，他慢慢坐了回去，没有看她。
“算了，我会自己想办法。”叶星淮沉默了片刻, 又说, “对不起, 刚才吓到你了。”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冷静自律的叶警官有这样的举动, 他向来不动声色，从未这样魂不附体。可栗子舟反而觉得他多了几分烟火气息，没有那么难以接近了。
栗子舟不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但是直觉告诉她，一定是叔叔很放在心上的女孩子。
有些失落, 但不至于放弃。
栗子舟伸手，给了他一个柔软又坚定的拥抱：“叔叔。”
她小心翼翼抱住他的腰身，温热的脸颊贴在对方宽阔的胸膛上，眼底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微微燃起了光，声音如春风般和煦：“我陪你一起找她，好吗？”
她的气息似乎带着让人安定的功效，叶星淮心底升起难言的情绪。
这个自己也过的不好的女孩，以她最大的善意和温柔，平息了他心中乍起的烦闷不安。
“好。”他听见自己这么低声回答。
栗子舟有些开心，她没有看他的眼睛，也许是因为害羞，也许是害怕听到拒绝的回答。
但她依然鼓起勇气，轻声开了口。
“叔叔，我想和你在一起。”
说完这句话，她紧紧闭上了眼，微微颤抖着，似乎是在等待审判的结果。
叶星淮一下子就僵住了，眼睫微微一动，光芒就拢上了他的双眼。
像是跋山涉水多年，有人迎他。穿山越岭千里，有人等他。多年浮萍终于有了栖身之处。
他想再次说“好”，他想要回抱过去，修长的手指却停在了在离她不远的位置。
叶星淮垂眸看着栗子舟，他知道她看不见自己的视线。
很多想说的话之所以没有说出口，很多荒唐的念头之所以没有戳破，是因为他还没有想过要给她什么承诺。
他之所以考警校，之所以不顾父母的劝阻执意从警，不仅仅是为了在基层做一名称职的办案民警。
有一天，他也许能顺利加入扫黑办，参与黑恶犯罪案件，也许他能一举击溃在省内盘根错杂的黑社会头目俞光，也许会像无数牺牲在扫黑除恶第一线的前辈一样，只留下追悼会上一张简简单单的遗像。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不能承诺什么。
如果她真的明白警察这个职业有多么危险，一定也会害怕吧？
叶星淮伸手触上她的肩膀的那一刻，有一瞬间的犹豫。
但很快，他便轻轻将她推开，目光平静地说：“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栗子舟眼里的光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像是萤火隐在了黑夜之中，那些鼓起勇气说出口的话似乎成了笑话。
感觉害臊得很，栗子舟起身就进了自己的房间，慌慌张张把门给关上了。
叶星淮静静坐在原地，看着桌上的菜，不发一言。
房间没有开灯，栗子舟背靠着门，心中委屈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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