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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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贵妃见太后皇上皇后三尊大佛都不说话,而小林子已经被宁溪月骂的抬不起头,无奈之下只能自己开口,淡淡道: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却也难说。民间不是有话,巧妇常伴拙夫眠吗?例如你这模样,照样得皇上盛宠。”

说到这里,轻轻瞟了皇上一眼,方悠悠一笑道:“你又怎么知道,你家宫女不可能做出这档子事呢?或许那春草天生轻贱,也未可知。”

“贵妃娘娘。”宁溪月转身看向皇贵妃,目光清澈,丝毫不惧,沉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个道理我知道。可春草在照月轩大半年,我若连她的性情举止都半点不知,那就不可能了。春草平日里沉默寡言举止沉稳,断不是轻贱之人。至于贵妃娘娘说的巧妇常伴拙夫眠,这倒是有的。可那只是拙夫,不是丑夫,兴许这男人一无是处,偏偏模样长得极好,少女被皮囊所惑,甘愿追随,也是人之常情。可是……”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蓦然高了两分,手指着身边跪着的小林子,激动道:“娘娘们请看一看这个家伙,看看他的模样,但凡眼睛不瞎的,谁能看得上他?更不用提我家春草青春明媚花容月貌,似她这种白天鹅般的女孩儿,就算想找个人慰藉一下芳心,也该找只黑天鹅才是,怎么可能找这么一只难看的癞蛤蟆?这宫里人模人样的太监可是多如过江之鲫啊。所以臣妾敢断定,春草根本不可能看上他,这简直是丢了整个照月轩的脸面,在臣妾的带领和教导下,我们照月轩的审美,那是有基本底线的,绝不会这么差劲儿。”

大殿内响起几声轻笑,哪怕几个嫔妃对宁溪月并无半点好感,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这番话着实有趣。

太后原本还是有些生气的,她之所以不管后宫事,就是懒得看嫔妃们你争我斗的嘴脸,经历了半辈子的后宫沉浮,家族都烟消云散,她对这个坟墓一样的地方早就心灰意冷,若不是儿子聪明懂事,着实令人骄傲,作为母亲,想亲眼看着他会怎样青出于蓝胜于蓝,太后早就寻个了断,不会对此处有半点留恋了。

然而此时,看着宁溪月小脸通红,极力贬损那太监,为自家宫女摇旗呐喊,太后心中的那丝愠怒忽然就消失无踪:难得在这后宫里,还能有一缕单纯善良的鲜活气儿。尤其那孩子的口齿,一旦开动,简直就是势如破竹。不枉皇帝如此喜欢她,这女孩儿虽无倾国倾城之貌,却有一颗美好无比的心,这种美好不但是指善良,还是指她能在这后宫里,不管经历什么事,始终都积极面对,带给大家乐趣和思考,这可是那些耍杂耍的说书说象声的女先儿全都做不到的。

一念及此,太后不但不觉着生气不耐,反而从心里升起几丝趣味,她都想看看宁溪月如何力挽狂澜了。

于是示意身旁嫣然在塌上放个靠背,端起茶杯,拈了块点心慢慢放进嘴里,含着笑意,看宁溪月在那里滔滔不绝,阐述她对培养照月轩奴才们的本领和眼光是如何呕心沥血;在她的努力下,照月轩的奴才们精神面貌发生了如何大的变化;随着读书识字等文化素养都有所提升,诸如言行举止,格局审美这些辅助才能也都上了一个台阶。所以,以此为证,春草不可能看上这个小林子,这是红果果的污蔑和陷害。

洛嫔气得脸都铁青了,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个把柄,结果被这女人信口开河哇哇一顿说,就又向污蔑陷害的方向发展而去,想到污蔑陷害对方的后果,怎不让她胆战心惊。

皇贵妃这一次倒是沉得住气,她冷眼看着宁溪月侃侃而谈,心想很好,继续说下去,将你的轻浮和自大都暴露出来吧,话说得恰到好处那叫风趣,可若是过了头,那就叫饶舌聒噪了。

刚想到这里,就见宁溪月收了话头,微微一福身,沉声道:“太后娘娘,皇上,皇后,贵妃娘娘,综上所述,臣妾以为,春草绝不可能和这太监有染,就算他们两个真出了事,说不定……也是这个混账东西强迫春草的。”

皇贵妃:……

“没有,奴才没有。”小林子身子一震,连忙叫起撞天屈来。就听宁溪月咄咄逼人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撒谎,既如此,那你自己说,春草看上了你哪一点?”

“她……她托我打听这后宫里各路消息。”小林子许是被逼的狗急跳墙,也豁了出去,索性大叫起来。

“打听消息?”宁溪月愣住:“她有什么消息不能问我?倒要跑去找你打听?”

话音未落,已经反应过来,心中不由翻了个个儿,一时间又是感动又是焦虑,原本笃定的信念,也顿时动摇了。暗道春草那个傻瓜,平日里什么事都闷在心中,她还真有可能为了帮我打探消息而和这个狗东西暗通款曲。哎呀这个傻丫头,合着我平时那么多思想工作都白做了?谁让你自作主张,委屈自己为我做这些事?万一……万一真要是……可怎么办啊?我要怎么救你?

一面想着,就看向素云,只见管事姑姑脸色惨白,显然也是有些怀疑了。

皇贵妃见此情景,眉头一挑,悠悠道:“原来如此,这后宫里有什么消息好打听的,照月轩的奴才们都是这样八面玲珑的吗?怪不得要萱嫔如此费心的教育培养,该不会就是为了做这种事方便吧?”

这一刀插得相当狠,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可是兵法,用在敌人身上的,后宫都是姐妹相称,不管暗地里怎样,表面上大家可都是相亲相爱一家人,哪怕私底下刀剑都招呼去了,嘴上也必须姐姐妹妹的不能放松。你萱嫔的宫女竟然为了打听消息牺牲色相,这是干什么?你把谁当敌人?要害谁呢?

素云见玉妃舒妃等人都慢慢点头,不由担心地看向宁溪月,暗道娘娘晋封太快,果然已经引起了各宫娘娘的嫉妒,今日这一关怕是不好过。春草啊春草,你倒是一片好心,可好心害了自己,如今更要连累娘娘,你……你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罢了,看这阵仗,你若真做出了如此事,娘娘怕是也救不了你,还说什么?

宁溪月倒是不慌不忙,看了皇贵妃一眼,心想别人也就罢了,你丫的也好意思在我面前装大尾巴狼?宫里干这种事儿最多的就是你和皇后吧?

因冷笑一声道:“贵妃娘娘冤枉臣妾了,臣妾是最不喜欢这样人的。当日照月轩里有个叫秋月的宫女,就是因为爱打听,为我所不喜,后来又打翻我心爱的花瓶,我就将她撵了出去。其实那花瓶再好,不过是个物件,哪里就值得撵人?只是因为她这个作派不好罢了,这要让人知道,还以为我们照月轩是长舌妇聚集之地,不但于我有害,也影响照月轩整体的形象。”

嫔妃们可都是通透心思,其中也有几个知道秋月来历的,听了这话,忍不住就将目光向皇贵妃瞟过去,一面心中道:这萱嫔还真不是善茬儿,竟然立刻就将了皇贵妃一军,果然有皇上宠着,便是有底气。

皇贵妃也早气得咬牙切齿,表面虽纹丝不动,只是那绞成一团的帕子却出卖了她内心愤恨。

便在这时,只见一个小太监跑进来,跪下禀报道:“回禀太后娘娘,皇上,各位娘娘,照月轩宫女春草带到。”

众人精神一振,都知道重头戏来了,谭锋沉声道:“带上来吧。”

须臾间于得禄进来,他身后跟着两个慎刑司的嬷嬷,一左一右站在春草身旁,负责押送。

春草一进来,先就看见跪在地中间的小林子,顿时情绪就激动起来,猛地扑过去,一面高声哭叫道:“为什么害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你嫌害我还不够么?你竟……你良心让狗吃了吗?”

宁溪月和素云对视一眼,宁溪月便小声道:“你看着春草这模样,可像是犯了事的?”

素云沉声道:“奴婢觉着不像,春草向来老实沉默,若非是被冤枉的,断乎不会如此激动。”

“万一是生死关头演技爆发呢?”

有了小林子说的那个理由,宁溪月现在反而不敢确定,却听素云轻声道:“演技也是要天赋的,有几个人能像娘娘这样天赋异禀?奴婢尚未学得皮毛,更何况春草。”

宁溪月:……

“胡说,我什么时候演过戏?我都是真情实感的。倒是你在宫中久历风霜,这演技才是炉火纯青呢,别谦虚,谦虚过头就是骄傲。”

素云:……“娘娘您还是想想该怎么救春草吧。”

“这不就是心乱如麻,想着说几句话放松一下情绪,才好应对接下来的言刀语剑吗?”

宁溪月瞪了素云一眼,这时春草早被两个嬷嬷捉住,仍自哭骂不止,所有人都看着宁溪月,却见她和素云说起了悄悄话,就连太后都有些好奇,不知道这样关头,她们主仆两个到底有什么紧要的话,竟如此正大光明的讨论起来。

第九十章 急转直下

“萱嫔,你的人如此放肆无礼,难道你都不知道管管么?”

皇后淡淡开口,却见宁溪月愕然看向她,呐呐道:“有皇上和皇后娘娘坐镇,轮得到我管教她么?”

皇后:……

“所以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说,春草因为是照月轩的宫女,在这里的言行就该我来管教是么?那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最开始宁溪月是真的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意识到,皇后为了诋毁她的形象,竟然一时昏头,将这权力交给了她,那还不赶紧打蛇随棍上?反正皇上坐在这儿呢,有他撑腰,自己就是出格一点,也不用怕。

果然,不等皇后说话,就听谭锋不耐烦道:“这还用问?行了,快些开始吧,事情早点结束,也好让母后好好儿休息。”

“是,皇上,臣妾遵命。”

宁溪月感动啊,谭峰为了她,不惜把太后当做老虎皮,为她扯起了一面大旗,这要是还不能救下春草,当真是太辜负皇帝陛下了。

一念及此,她便转身沉声道:“行了春草,你不用哭也不用叫,且跪下待我问话。真是,素日里教你的道理都学哪儿去了?告诉你们多少遍,有理不在声高,要以德服人以德服人,你们答应的好好儿的,一到了关键时刻,就全都忘去爪哇国了。”

众妃嫔:……

我们都知道照月轩的思想教育工作开展的如火如荼蒸蒸日上了行吗?你不用总这么强调吧?

“我且问你,小林子指控你为了和他打听消息,所以不惜牺牲色相勾引于他,和他对食,可有此事?”

“没有,娘娘相信奴婢,奴婢真的没有。”

春草“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道:“奴婢若是做了这样有违宫规的勾当,情愿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永不能超生。”

“照月轩的宫女,似乎都很喜欢发誓啊。如此随随便便就说出来的誓言,可见心中对鬼神也没几分敬畏。”

皇贵妃忽然冷笑一声,却听宁溪月沉声道:“贵妃娘娘错了。这怎么能是随随便便就说出来的誓言呢?上次宛儿,这一次春草,她俩的经历,无不是生死关头。对于她们这种小小宫女来说,面对被人扣上的屎盆子,又能如何辩解?她们又不是包青天狄仁杰,断案如神,可以抽丝剥茧,替自己洗清冤屈。所以唯一能想到令人相信自己的办法,也只有发誓,发毒誓,如此才能证明自己心中坦荡人生清白,不是吗?”

“萱嫔的口齿真是伶俐,照月轩的奴才们果然也是近朱者赤。”皇后微微一笑,看向小林子道:“春草已经发誓,说她没和你做这个勾当,你有什么话说?”

小林子一个头就磕在地上,大声道:“发誓算什么?奴才也敢发誓,求皇上皇后明鉴。”

“你胡说,你还要害我到什么地步?”春草目眦欲裂,跪着就想去扑小林子,似乎恨不能在他身上狠狠咬一口。

“放肆!”

皇后出声,宁溪月也在旁边急切道:“春草冷静,如今太后皇上和各宫娘娘都在,若事情是你做的,你抵赖不过去;可若不是你做的,谁也别想把这盆脏水泼到你头上。”

“是,奴婢错了,奴婢只是一时激愤。”

听到宁溪月的话,春草似乎有了主心骨,终于冷静下来,却见舒妃皱眉道:“这一个非说有,另一个非说没有,除了发誓,又没有别的证据,偏偏发誓的话,两个人还都敢发誓,这要怎么断?”

宁溪月立刻道:“是,舒妃娘娘提醒了我,小林子只是说他敢发誓而已,他可还没发誓呢。快,你也给我发个誓来听听。”

众人:……都到这个时候了,需要这么较真儿吗?真以为发誓会灵验不成?

小林子却是被逼无奈,举手道:“奴才发誓,若我说的有半句虚言,情愿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你还少说了一句,我们春草可是说了永不能超生的话,你也必须照样来一遍。”

众人:……

小林子面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就大声道:“是,奴才发誓,若所言有虚,情愿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永不能超生。”

“嗯,这还差不多。”宁溪月点头,接着沉吟道:“刚刚舒妃娘娘说的也有道理,他们两个都拿不出证据,我记得依据律法断案的话,既然此事乃是小林子告发,那就需要他来举证,若他只一口咬定是春草勾引他对食,却拿不出证据,那这个控告就不算数。皇上,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谭锋点点头:“不过刑部断案,除非是铁证如山,不然无论原告和被告拿出什么样的证据,都需要仔细调查认真判断,谨防冤假错案。”

“对啊。但我们现在是后宫,也没有专门断案的官员,只能一切从简。既然小林子拿不出证据,那这个控告就不成立,至于之后的调查……”

不等说完,忽听小林子大叫道:“我有证据,谁说我没有证据?皇上,皇后娘娘明鉴,我……我和春草好的时候……我看见她的左面大腿根有一颗红痣。”

满殿皆静。

“你……我和你拼了,明明是你……是你……”

春草似乎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又向小林子扑去,却被身旁两个慎刑司的嬷嬷抓住。忽听皇贵妃冷笑一声,淡淡道:“好一个心机深沉的宫女,到了这种时候,还要抵赖,拿出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你真当这满屋主子都是笨蛋,会被你蒙蔽吗?”

说完转向宁溪月,沉声道:“萱嫔,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你让小林子发誓,他也发过毒誓,如今更是说出最重要的证据。若非两人有勾结,这样私密地方的东西,一个太监怎会得知?就是照月轩里的奴婢们,恐怕也没几个人知道吧?”

宁溪月在听到小林子那句话时,也是如遭雷击。正如皇贵妃所说,如果没有亲密关系,小林子怎会知道这样私密的事?而且看春草的反应,她的大腿的确是有一颗红痣,这种事情小林子也不敢胡乱编造。

“春草,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林子怎么知道你那里有颗痣?”

“回娘娘的话。”春草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落下,哭着道:“奴婢……奴婢因为和小林子是同乡,同他的确走得近一些。他是采买太监,有许多外面的新鲜故事,奴婢喜欢听。一直到我们去尽情苑,奴婢仍把他当做弟弟一般。谁知……谁知就是回宫后,前些日子奴婢去他那里,他不知在哪里喝了酒,竟然对奴婢动手动脚,奴婢吓坏了,拼命要跑,可他力气好大,奴婢的衣服……都被他扯开了,后来幸亏远处有人喊了一声,他受了惊,奴婢这才跑出来。这事儿奴婢也不敢告诉别人,一是怕丢脸,二来也怕娘娘训斥。本来您就说过,让我们在宫里谨慎交友小心行事,结果奴婢不但交友不慎,还险些……奴婢藏在小园中,直到天擦黑,估摸着该摆饭了,这才偷偷从照月轩后门进屋,换了衣裳洗了脸。奴婢以为,那小林子做出这样事,必定也不敢声张,那只要我不说,这事就可以隐瞒下来。谁知……谁知他这样丧心病狂,竟诬陷奴婢和她对食。娘娘,日月昭昭,鬼神在上,奴婢真的没有做这样事,真的没有啊。”

“你倒是聪明,于这样紧急的时刻,还能急中生智,编出如此谎言,果然了不得。”

皇后摇着头,看向宁溪月,沉声道:“萱嫔爱护奴才,这在整个后宫中都是出了名的。所以这会儿你必定是信了她的话,只可惜,本宫一个字都不信。若真是有这样委屈,刚刚为何不说?这会儿让小林子指出了关键证据,她才开口,也未免太晚了些。”

“皇后娘娘英明,臣妾也是这样以为的。”

洛嫔大大松了口气,一记马屁就送了过去,哪怕她是皇贵妃这边的人,但此时附和皇后娘娘,将矛头一起指向萱嫔,皇贵妃想来是不会有意见的。

“皇后娘娘,这样的事情……太丢脸,是奴婢糊涂,起先还抱着希望,以为小林子不会说出来。只听说做贼心虚,奴婢哪想到这世上有如此蛇蝎心肠的人?他干了坏事儿,倒反咬一口。奴婢……奴婢不知道被他看去了那颗痣,所以……所以还以为能瞒过去,免得受罚,但是娘娘,我真的没有和他勾结,真的,我发誓。”

“叫你这么一说,这竟成了一笔糊涂账。”皇贵妃甩着帕子扇了两下风,似笑非笑看了宁溪月一眼:“罢了,看在萱嫔妹妹护短心切的份儿上,就给你个机会。小林子已经说了关键证据,你只要也拿出确实的证据来,我们就信你所说。”

谭锋叹了口气,知道皇贵妃这是笃定春草拿不出证据。也是,被人非礼未遂,事过境迁,听春草的意思,也没有人证,这还去哪里寻找证据?

第九十一章 龙颜大怒

莫非朕竟要不讲理一回,护着溪月?可这也太难看了些。朕的英明形象啊,若是为了她毁于一旦也还罢了,可总不能为了一个宫女毁掉吧?但偏偏,那女人爱护奴才就跟爱护自己眼珠子一般,合着照月轩里的不是奴才,都是她的兄弟姐妹。

皇帝陛下正为难着,就听宁溪月急切道:“春草,你仔细想一想,当日他要非礼你时,你既然猛烈挣扎,那……有没有抓伤他或者挠伤他?不管是脸,又或者是胳膊脖子等部位,只要伤了,有伤痕就行,你好好儿想一想。”

一言既出,原本还都是一副悠闲看戏模样的嫔妃们立刻又变了脸色,暗道这萱嫔当真是心思细密,这样的细节也能被她想到,万一那太监真是非礼宫女不遂被抓伤,留下证据,这一次难道我们又要白费心机?

正想着,就听春草哭道:“娘娘,没有,因为您不让奴婢们留长指甲,所以奴婢隔几天就要把指甲剪掉,实在……实在没留下什么伤痕。”

宁溪月万万没想到,她只是出于卫生习惯,所以不让照月轩的太监宫女留长指甲,连自己都只留短短一点,修个形染一下便罢,谁能想到?这个好习惯竟会害了春草。

“萱嫔竟然还有这样怪癖?只是如此一来,确实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宫女所言是真。其实想一想就知道,春草是照月轩的宫女,萱嫔妹妹又蒙皇上青眼,宠爱有加,她爱护奴才的名声,后宫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莫说一个小小的采买太监,就算是那些有头有脸的大太监,又有谁会拼着得罪萱嫔的危险,行这样龌龊的事?可见是这宫女害怕责罚,所以极力狡辩。”

“没有,奴婢没有。”

“没有你就要拿出证据来。”皇贵妃轻轻一拍椅背,厉声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抵赖,以为这样就能脱罪吗?本宫奉劝你,不要做梦了。”

“奴婢是清白的,奴婢不是为了脱罪。证据?证据?”春草泪如雨下,一边喃喃念着,忽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抬起头大声道:“贵妃娘娘要证据。好,奴婢给您。”

她一边说着,就站了起来,向着素云那边走了几步,忽地大吼一声:“奴婢愿以死证明自己清白。”

话音未落,整个人猛地就向不远处柱子撞了过去。

素云就在她身旁,连忙就要去扯,谁知春草死意已决,这一冲爆发出的力量实在太大,她扯了一下,竟没扯住,眼睁睁看着春草一头向那柱子上撞去。

但是借着这一扯之力,到底春草还是迟滞了那么一丝丝,就这么一刹那间,便见一条人影后发先至,越过素云,转眼间挡在了柱子前,一边伸胳膊去抓春草,还不忘大叫道:“谁让你为这个就寻……啊!”

不等说完,便大叫一声。春草是抱了必死之心,这一下撞得可谓结实。谁也没想到宁溪月反应会这么快,更想不到她竟为了救春草,不惜以身体挡住对方的求死之路,一时间,所有人全都呆住了。

背后靠着柱子,胸腹间又被结结实实撞了这么一下,伤害可想而知。宁溪月当时就惨叫一声,痛得坐倒在地,捂着肚子,脸都疼的扭曲了。接着嘴角边缓缓流下一道鲜血。

“娘娘……娘娘……”

素云回过神来,撕心裂肺地哭叫一声,就扑了过去。

但谭锋的动作更快,皇帝陛下毕竟有功夫在身,这一着急,草上飞的轻功都用出来了,后发先至,比素云更快一步将宁溪月抱在怀里,一面就大叫道:“传御医,快传御医。”

“皇上,皇上,臣妾没事儿。”

宁溪月面色惨白,黄豆大的冷汗滚珠般往下滴落,她确实痛得厉害,胸腹之间宛如火烧一般,但却也明白,自己即便受了内伤,也不会很严重,慢慢调理就好。倒是春草此时才是性命攸关之际,自己受了这么大的伤,最后还救不下春草,岂不是赔了自己又折兵?那怎么行?

所以她抓住谭锋的袖子,忍着痛咬牙道:“皇上,您听我说,春草真的是死志已决,她没耍任何花俏,绝不是蒙混过关……”

“到这种时候了,你还挂念那个该死的奴婢做什么?”

谭锋怒火中烧,如果可能,他真恨不得一把掐死春草:一个奴婢,死就死了,可万一溪月为此事受了伤害,甚至遗祸终身,那怎么办?

哪怕在风波险恶的夺嫡暗斗中,哪怕境况最艰难的那一年,谭锋也从未生出任何退缩恐惧之意。皇帝陛下意志坚定,虽然年少,却是真正的大智大勇之人。

可从不知恐惧为何物的他,竟在此时生出一丝慌乱和惧怕,以至于做事都没了章法,抱起宁溪月就想往外冲,这会儿竟是想着要回照月轩。

“皇上。”

幸好太后还是明白人,连忙叫住儿子,接着沉声道:“奴才们已经去叫御医了,这会儿你要带着萱嫔往哪里去?万一再颠簸到她,反而不美,不如就让她在哀家这里歇息片刻,等待御医诊治。”

“是,母后,儿子一时慌乱,竟险些出错。”

谭锋深吸几口气,终于冷静下来,宁溪月见皇帝陛下的狰狞表情收敛,又恢复了一贯平静,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道:“皇上,您让我再问春草一句话。”

“够了,此事到此为止。那宫女就算没有和太监对食,她蓄意谋害主子,也是死罪难逃。”

谭锋面色铁青,却见宁溪月着急叫道:“怎么能是蓄意谋害?皇上心疼臣妾,臣妾感激,但您不能因此就颠倒是非啊,明明是臣妾自己过去的……”

一边说着,只见谭锋目中一片冷漠,显然是真动了杀机,天子金口玉言,莫说一个小小宫女,就是王公大臣,他要谁死,谁又能活?

哪怕是初进宫时生死未卜的境遇,宁溪月也没像此刻这样害怕绝望过。她此时还在谭锋怀中,一时悲从中来,便抓紧了对方袖子,眼泪扑簌簌落下,带着哭腔叫道:“皇上,臣妾为什么要受这一下?就是为了给她一条活路,若她竟因为我而死,您让我情何以堪啊!我这一下,不也都白受了吗?”

“你……她就是一个宫女。”谭锋知道宁溪月爱护奴才,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爱护到了这个份儿上,简直就是走火入魔一般。

却听宁溪月哭着道:“她是宫女没错,但她也是人,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她和臣妾朝夕相处,服侍我梳洗穿衣;为我做点心零食;陪着我胡闹玩笑,被素云骂也不肯出卖我;冬日里天寒,她里里外外烧水添炭;夏日天热,臣妾睡得不安稳,她自己汗流浃背,却为我打扇子;她绣的最好的绣品,自己喜欢的不得了,却给我做了荷包。是,这些点点滴滴,都是她该做的,因为她是我的奴才,可这又何尝不是一份情意?因为是该做的,就要抹杀这其中的温情吗?皇上,您知道臣妾就是个笨蛋,笨蛋通常都倔强,您能不能……能不能为了臣妾,饶她一回?我是说伤我的罪,不是指之前违反宫规的事,那个事情……我一定会给太后和您还有娘娘们一个交代。”

“你……”

“谭锋心软了,不是因为宁溪月这几句话,而是因为他确实了解对方,这个女人……的确就是这样的性情,让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这时早有慈宁宫的太监抬了一张美人榻过来,放在炕床之侧,谭锋将宁溪月放在塌上,亲自为她塞了个软枕在身后,让她半坐着,一面没好气道:“有什么话快问吧。御医呢?怎么还不来?”

“太医院离这里很远,那些大人又没长翅膀,也不可能飞过来啊。”

宁溪月明明痛得要命,却还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活跃气氛,见谭锋丝毫不为所动,她便叹了口气,扭头对春草道:“我问你……”

不等说完,这才发现春草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她,身子抖得跟筛糠一般,她连忙对素云道:“春草受的刺激太大,你快喊一喊她回神。”

别说春草了,素云这会儿也在发着抖呢,好在管事姑姑总算沉稳,她又不是当事人,所以听了主子的话,立刻回过神来。

见宁溪月半躺在那里,皇上坐在旁边,素云这才稍微定下心神,抓着春草使劲儿摇晃几下,又贴着她耳朵叫了几声,就见春草嘴唇剧烈抖动了一会儿,忽然“哇”的一声大哭出来,跪爬几步到了塌前,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儿叫道:“娘娘……娘娘……”

“行了行了,别哭了,这事儿还没了结呢,咱们先抓住要点……哎哟!”说完捂着肚子呻吟一声,又对素云道:“快拿帕子给她擦擦鼻涕眼泪,皇上,看在生死关头的份儿上,饶了这丫头的君前失仪之罪吧。”

“朕不像你这样冷静镇定,这种时候还关心这些事。”谭锋冷哼一声,宁溪月假装不知道他是反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嘻嘻道:“臣妾谢皇上夸奖。”

谭锋:……

第九十二章 高调秀恩爱

“春草,我再问你一句,小林子是真的对你用强,你是真的没有失身,是么?你一定要实话实说。因为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证明你所言真假。若是这个时候你还要撒谎,那欺君之罪,你就逃不掉了,我也救不了你,明白吗?”

“娘娘,奴婢没有失身,是真的,奴婢敢发誓,奴婢愿以死证明。”

“好。”宁溪月长出一口气,抬头看向太后,沉声道:“臣妾请太后恩准,让宫中经验丰富的嬷嬷,为春草验身。”

话音落下,大殿里便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谁也没想到,宁溪月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在古代,别说清白女子,就是对中年妇女来说,验身也是奇耻大辱,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没有人愿意接受这种羞辱,就是那些迫不得已接受的,及至检验完毕,不管结果如何,最后也有许多女子选择一死了之。

所以大殿里这么多人,之前却无人想到这个办法,即便有偶尔一两个人想到,也不会说出来。

当然,这种事对于现代灵魂的宁溪月来说,那真就不叫一个事儿。但她并不是因为自己不将此事放在心上,才会提出这个请求,而是因为……这的确就是唯一翻盘的办法,前提是春草没有说谎的话。

春草停了哭声,惊恐地看着宁溪月,却见她目光清澈,沉声道:“春草,如今没有别的办法,怪只怪当日你识人不清,和这种败类结交,那今日付出代价,也是理所应当。若你是清白之身,自然无惧检验,我和照月轩的名声颜面,就全在此一举……”

春草慢慢平静下来,忽然道:“娘娘,您说得对。都是奴婢当日眼瞎的错,误交匪类,还连累的娘娘受伤。奴婢连死都不怕,又何惧验身?”

说完转身面向太后,深深磕下头去,沉声道:“奴婢愿意验身,请太后娘娘恩准。”

“好。”

太后娘娘缓缓点头,对身旁兰心道:“你带着这孩子,去安排一下吧。”

“太后娘娘请稍等。”

宁溪月捂着胸腹,从塌上直起身,目光直视小林子,沉声道:“你看见了?春草自愿验身,若是你现在老实交代,我或可向皇帝求情,饶你一命。但如果你还坚持咬着先前的话不放松,一旦结果证实春草是完璧之身,你的下场,恐怕就不仅仅是死那么简单了。”

宁溪月倒没有高估春草的地位,但如果春草是清白的,那自己受了内伤,可就全都是小林子诬告之过。到那时,皇帝陛下不能把怒火发泄在春草身上,还不得活活剥了这混账的皮?她对自己在谭锋心中的地位还是有一点自信的,对皇帝陛下的冷酷更有自信。

小林子本来已经是筛糠般的抖着了,可是听到宁溪月这话,他心中陡然就升起一丝希望,暗道这宫中主子个个都是心狠手辣,怎么会有如此好心?自己本来必死无疑,忽然间萱嫔竟愿意救自己,这……这怎么可能呢?难道……难道春草从前因为某些事情已非完璧,而萱嫔娘娘知道内情,所以才和春草演了这一场苦肉计,目的就是为了诈自己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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