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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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褚恶少实在不舍得走，他不走，沈明珠撇清关系的话就没办法出口，只等得她心焦如焚，忽听老太君提议道：「你孤身一个女儿家，在外面住着不是个事儿，不如就搬进来住吧，这府中空房子多得是，你就和你两个妹妹一起住着，或是在我这院里厢房住着也好，我最喜欢热闹，平日里你没事，陪我说说话，讲一讲那些乡野趣闻，又或者和你妹妹们一起做针线，转眼间就到药林大会了，也省得我们牵挂，岂不好。」

「不…不用了，那个…客栈的钱都已经交了。」沈明珠大惊失色，连忙拒绝。却听老太君不屑道：「那几个钱算什么？你如今也是有身家的人了，还把那几串钱看在眼中？是了，想来你这几年艰难，所以节俭的很，既如此，不算什么，你交了多少钱，我给你就是。」

「不用了老太君，真的不用了，我…我这些日子打算走一走京城的药材市场，我…我本来想着，今天回去后就去裁缝铺子做一套男装的。」

这确实是沈明珠的打算，抛头露面的话，还是男装更方便一些，所以她才会脱口而出，说完了却又后悔，暗道我干脆就说男装已经做好了便是，现在说还没开始做，谁知这老太太又能想出什么借口来留我？

第一百八十四章：缘由

果然，就听老太君笑道：「不是还没做吗？再说你以为你换上男装，人家就看不出来你是女儿身了？这些不过是戏上唱出来骗人的。你在外面终究不安全，还是搬过来的好。」

「那…我…我再考虑考虑。」沈明珠没办法拒绝，好在老太君没有霸道的一挥手说一句「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所以她还有使用拖字诀的机会。

成国公夫人有些诧异的看了老太君一眼，却没说什么。这里沈明珠又和众人说了几句话，好不容易等到顾清池回来，两人便告辞离去。

等到他们走了，成国公夫人也带着褚凤鸣离开，英国公的姬妾儿女们也走了，只剩下英国公夫人，她便看着老太君道：「老太太有没有发觉？好像沈娘子…唔！那位沈姑娘并不是很热心和池儿在一起的样子，我见她刚才几度欲言又止，目光都是看着凤鸣，似乎有话当着那孩子的面儿不好说，再想想先前在钟氏那里，她曾说过沈姑娘是十分懂事知分寸的，没有半点攀附权贵的心思。所以我大胆猜测着，池儿和她之间大概并没有什么关系，所谓的订婚也是假的，她今日之所以不肯说，就是怕一旦说了，凤鸣再去纠缠她。」

老太君淡淡笑道：「我也看那孩子今天的表现有些异样，好像恨不得和我们撇清关系一般，看来你说的即便不对，也差不多了。」

英国公夫人松了口气道：「若他们没有这个关系，自然是最好的。难道咱们英国公府愿意成为京城笑柄吗？我不知道叫沈姑娘纯属自欺欺人？不也是没办法？既然这女人懂得分寸，那最好了，老太太就由着她去。」

老太君看了儿媳妇一眼，呵呵笑道：「你大概是不明白，为什么我非要请她来家里住下，这不是非要把她和池儿凑作一对嘛？我难道老糊涂了？」

不等说完，英国公夫人已经站起身来，连声道：「老太太言重，儿媳并不敢这样想。」

「坐下坐下，有什么？我这事儿看上去本来就做的胡涂嘛。」老太君摆摆手，于是英国公夫人只得坐下，事实上老太君没冤枉她，她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却听老太太叹了口气道：「我是打心眼里同意你说的，尤其那句『难道咱们英国公府愿意成为京城笑柄吗？』，真是深得我心。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是这样想，但你儿子也是这样想的吗？」

英国公夫人一下子愣住，却听老太太黯然道：「那孩子在钟氏身边长大，钟氏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我们虽然才是他的亲人，可你以为就凭着这层血脉关系，便能让他心甘情愿认回我们？他又不是那追名逐利的无耻之徒。我料着他心里是不愿意认我们的，只是礼法在这儿，钟氏也把实情说了，又见我们望眼欲穿殷殷期盼，所以迫不得已，只好认了我们。可他心中，仍是和钟氏亲近的，这会儿我们若是露出不愿意让他和沈明珠在一起的态度，那臭小子脾气上来，怕是就赌气不进这个家门了，到时候你能如何？把他绑回来吗？」

英国公夫人这才恍然大悟，轻声道：「老太太的意思是说？只有沈姑娘在这里，池儿的心才会在这里，他才能天天回来，让我们有和他培养感情的机会？」

「没错。」老太君欣慰点头：「你到底是孩子的娘，所以方才懂我这番苦心。再者…」

老太君说到此处，犹豫了一下，方沉吟道：「先前那孩子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如她那样心怀天下善良宽厚的女子这世间能有几人？池儿是状元之才，却偏偏放着那么多大家闺秀看都不看一眼，只对她情有独钟，他那样聪明人难道能瞎了眼？可见这沈姑娘有令他倾倒的独到之处。名声虽然要紧，却不如家族的兴旺发达重要。言儿瑞儿那就是两个不争气的，这个家，将来还得靠池儿给撑起来，这会儿你不纵容他一些，让他和我们离心离德，将来难道要眼睁睁看那两个不成材的将祖宗留下的家业给败光了？从前是没办法，如今既然有了个好后代，又是名正言顺的长子嫡孙，若因为名声就放弃他，岂不是得了失心疯？」

英国公夫人沉吟点头，又听老太君叹气道：「我这也是万般无奈，我看池儿是个心志坚毅的人，他既情根深种，怕我们改变不了他，既如此，只有听他的了。好在他是在外面长大，就算惹人嘲笑，大家想到这孩子从小长在乡野，难免忽视礼法，心中也多少能有一些理解，英国公府的名声，倒也不至于因此就沦落到万劫不复的地步。何况明儿也是皇上御前得用的人，那些想嚼舌头的，等闲也要想一想后果，哼！英国公府岂是能任他们肆意嘲讽的？」

最后一句话说的隐有杀气，让英国公夫人那颗纠结不甘的心猛然就跳了几跳，接着便平静下来，她露出一缕笑容，诚恳道：「到底是老太太，见识不是儿媳这浅薄之人可比，一席话真如醍醐灌顶一般，也罢，既然是池儿喜欢的，我这做娘的少不得要成全他，谁让我已经亏欠了他二十年呢。」

老太君点头道：「就是你说的这话，本来，但凡有一点可能，我也不想这样。如今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孩子很不错，我很喜欢。听说当初是那张家忘恩负义，用了她的药方后就将人一纸休书撵出家门，这却是他们家不对了，如此狼心狗肺，将来必定遭报应。」

英国公夫人连忙道：「还用将来，他们现在就不知道怎么后悔呢。这沈姑娘可也不是善茬儿，她深谙保身之道，竟还把自己的制药本事留了一手，果然让那张家原形毕露，后悔不及。」

老太君笑道：「这样刚强，懂事，又善良有胸襟的孩子，还不失机敏谨慎，他日若进了门…」说到此处，老太太看着英国公夫人会心一笑，轻声道：「婉清啊，你可是有了个好帮手呢。」

英国公夫人想想确实如此。只不过再想到沈明珠已是妇人，终究心不甘，喃喃道：「唉！世事果然不能两全，虽然沈姑娘是个好的，可惜…我的池儿，本可以配个更好的。」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看不开也得看开，你和你们老爷也要这么说。」

英国公夫人点点头，婆媳两个又说了一阵子话，她方离了老太君的院子，到上房找丈夫说话去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遭窃

且说顾清池和沈明珠出了国公府，顾二少见沈明珠愁眉不展，便问她怎么了，却被爱人狠狠瞪了一眼，听她恼怒道：「你还有脸问，不是你胡说八道，我至于陷入这样进退维谷的境地吗？现在倒好，老太君非要让我搬过来住，我当面还没办法拒绝…」

不等说完，就见顾清池抚掌笑道：「这是好事儿啊，好，当真我这位老祖母不简单，太懂我的心思了。」

「我不管，这事儿你帮我摆平。我先去找家裁缝铺子做一身男装再说。」沈明珠也知道和顾清池说道理没有用，这厮脸皮越发厚实，大概不知是从谁那里听了烈女怕缠郎的说法，所以现在就是一个死缠烂打，你和他讲理，就跟对牛弹琴差不多，所以干脆下命令。

「其实祖母说的有道理，如今药林大会召开在即，你的白药流传天下，这会儿定是众矢之的，那些药商良莠不齐，谁知道有多少人在打你主意？不用别的，张家是什么德性你会不知道？我又不可能寸步不离你身边，你说你要考察一下京城的药材市场，我还真是担心。倒不如去国公府住下，我让父亲安排两个身手好的护卫暗中保护你。」

顾清池认真说着，却见沈明珠毫不在意道：「你也别太危言耸听，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我就不信有宵小敢作奸犯科，何况如今人人都知道你是国公府未来世子，也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亲近，他们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放心吧，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有那么多魑魅魍魉？」

「你真是固执，不可理喻。」顾清池这个气，他是真的担心沈明珠，所以听对方说祖母要让她搬过去，立刻就动心了，谁知这女人油盐不进，坚决要和自己划清界限，这把顾清池给气得，偏偏他纵然舌灿莲花，沈明珠只是固执己见，只让他又是恨又是无奈。

两人回到客栈时就已经是晌午了，这客栈一楼乃是饭厅，此时几个伙计正穿梭忙碌着，其中一个看见他们，不由就是一愣，失声道：「咦？顾状元，沈娘子，你们什么时候又出去了？」

「嗯？」

顾清池听着这话不太对劲，连忙上前一步道：「我们早上就出去了，直到现在才回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啊？你们出去了一上午吗？」

那伙计眼珠子都快瞪得凸了出来，结结巴巴道：「不…不对啊，半个时辰前我上楼，看见你们的房门还是大开着，我还疑惑，心说顾状元在京城应该有住处，怎么还不退房？」

「什么？房门大开？」

顾清池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沈明珠沉声道：「不对，我们走的时候明明将门锁上了…」不等说完，就见沈明珠猛地一愣，接着便提起裙裾向二楼跑去，顾清池也连忙跟了上去。

掌柜的就在柜台后，见此情景心知有异，给伙计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在楼下好好招呼客人，他便也悄悄上了二楼。来到沈明珠的房间外，就见她正打开一个包袱，接着整个人就像是被雷轰了一般，一动都不动了。

「怎么回事？可是丢了什么东西？」

顾清池看见沈明珠的模样，就知道不妙，连忙关切问了一句，却见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喃喃道：「你个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什么都没丢，就是我的药不见了。」

「什么药？参加药林大会的两味成药？」顾清池远比沈明珠还要紧张，闻言脑门上的汗都下来了，见对方点头，他就一拳砸在桌子上，恨恨道：「我说什么呢？任何行业，都有那令人不齿的宵小之辈，不说正儿八经下功夫，专门走这些邪魔外道。」

他说完便生气道：「还有明珠你也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能放到客栈里呢？就该随身带着才对。」

沈明珠哽咽道：「我不是也没想到吗？这是京城有名的大客栈，伙计也不少，我想着应该很安全。谁知就真的出事了。」她抬起头看向顾清池：「你还好意思抱怨，不是今天和你一起去国公府，至于出这种事吗？」

「就算今天你不和我回国公府，难道你能不出门？一直守在这里？更何况，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这好在是你人不在屋里，只丢了药，不然会发生什么实在难说。这药林大会对于那些蜂拥而至的人来说，是一条发财的快捷方式，甚至有可能成为宫廷供奉，不知多少人为这红了眼，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利益驱使，他们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都能做的出来。」

让顾清池这一说，沈明珠心里也一阵阵后怕。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穿越小说中，女主角但凡能在大宅门中悠闲度日，都不肯出来自由创业海阔天空，这不是现代，一个弱女子要想在世间立足，实在是太难了，如今想来，她是运气好，能在离开张家后就遇到顾家人，不然凭她如何坚强能干，现在的结局也是殊难预料。

「这里不能再住了，你收拾收拾，我们立刻回国公府。」

顾清池迅速替沈明珠做了决定，想想又道：「药的事情不急，是你的就是你的，再做出来就是，需要什么药材工具，我让人出去买。」

「没有这样容易，我想着对方既然敢偷我的药，定然是有势力为他们撑腰，只要深入研究，药的配方和作用都不难看穿。到那时，即便我也能做出这种药，他们也定会说我的药是偷了他们的方子，到时这种事怎么可能说得清？」沈明珠摇摇头，心中既无奈又愤怒，一面又想着自己大概要制作新药了。

却听顾清池冷笑道：「纵然不难看穿，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就能面面俱到吗？配方要研究，制作方法要研究，药理适应症要研究，就算研究出来了，偷的就是偷的，敢保不漏掉一星半点儿？只要他们有漏洞，我就有办法帮你正名。」

沈明珠本来气愤的差点儿掉眼泪，听到顾清池的话，蓦然想起这厮向来狡诈多端，哦不，是足智多谋，心中不由又升起希望，连忙道：「你可是想到了什么办法？」

第一百八十六章：议论

「天机不可泄露。」

顾清池胸有成竹地一笑，然后转头看向门口，果然就见掌柜的站在门外，似乎正犹豫着要不要进来，他便淡淡道：「进来吧。」

掌柜的知道这是新科状元，未来很可能要成为英国公的人，这位主儿连他的后台都得罪不起，更遑论他了。因苦着脸走进来，还未开言便先打躬作揖，然后惶急道：「真不关小老儿的事啊，状元郎明鉴，小老儿绝对没把钥匙给任何人…」

「我知道你不敢这样做，但总归是在你的店里丢了东西，这个要怎么说？」顾清池冷哼一声，却听沈明珠轻声道：「算了，和人家没关系，对方明摆着就是冲我来的，即便我不住在这里，住在别处，他们也依然要下手。」

「如果住在国公府就不会出这种事。」顾清池扭头瞪了沈明珠一眼：这女人就是太善良，怎么说东西也是在客栈里丢的，而且是光天化日之下，不给这掌柜的一个教训，他们日后怎能提高警惕？说不定就有别的客人再度受害。

未来世子爷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却见面前掌柜身子一歪，带着哭腔叫道：「状元郎莫要说笑了，咱们这小店哪里能和国公府相比，连人家一个门房都比不上好吗？」

沈明珠也瞪了顾清池一眼，嘟囔道：「你举得这是什么例子啊？看把人家掌柜的吓得。」

最终掌柜的还是赔了二十两银子，他在外面听到了两人对话，知道沈明珠丢的东西有多么珍贵重要。原想着一二百两银子能把两人打发走就是自己福星高照了，却不料那女子当真是通情达理，一力拒绝，后来逼得掌柜没奈何，只好战战兢兢问了一句：「娘子不要小老儿的银子，是不是打算日后找回气啊？」这才让沈明珠收下银钱，但也只拿了二十两，是为了让他安心的。

掌柜的自然感激不尽，临走时顾清池请他代为广告沈明珠参加药林大会的成药被偷，他拍着胸脯下保证，只说义不容辞。果然，没几天这消息就大面积的散播了出去，这其中掌柜和伙计们不遗余力的传播八卦也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

离了和悦客栈，两人去饭馆里用了午饭，接着又去裁缝铺，先订做了两身男装，恰好看见铺子里有新做好的一套女装，用衣架挂在墙边，供客人赏鉴，顾清池当即眼睛就是一亮，对沈明珠道：「你别的时候穿男装也就罢了，可药林大会那天，是必要以女儿面目出现的，不如就做这样一身，这是仿照胡人服饰特点加了改动的，既简约大方，样式又新颖好看。」

那裁缝铺的掌柜正在柜台后拨拉算盘，听见这话便诧异抬头，然后走出柜台热情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状元郎，难怪这样有眼光。没错，这正是仿照胡人女子服饰所做，没有寻常女装的华丽繁复，却胜在轻便简捷。若是用了好料子，照样儿能凸显出那份华贵雍容，一点儿也不比宫装差呢。」

沈明珠也十分喜欢这一套，忽听顾清池指着南边摆的一溜布匹道：「就用那块银白色的缎子，你看如何？」

「哎呀，公子真是慧眼如炬，那块料子是江南刚刚时兴起来的水云锦，做这件衣服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就是有一条，价钱也很昂贵，若给这位娘子做一身，怎么着也得六七两银子。」

「没问题，你们量身材吧。」

顾清池擅自做了决定，然后看向沈明珠笑道：「这套衣裳我送你，当日咱们刚赚了钱时，你也送过我衣裳的。」

「我什么时候送你衣裳了？你不要胡说好不好。」沈明珠瞪大眼睛，却见这厮洋洋得意道：「怎么没送？你忘了？当初你是在李记布庄选的料子，薄荷青带着竹叶暗纹的缎子，那件衣裳我极喜欢，到现在还留着呢，会试那天就是穿得那件。」

「别胡说，那虽然是我选的料子，但用的是你家的钱，事后也是钟婶做的成衣，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就好意思说是我送的。」沈明珠见掌柜和伙计以及两个妇人的眼神都带着了然笑意，连忙急着澄清。

却听顾清池笑道：「虽然是我娘做的成衣，但她针线不好，不是还求着你帮了大半的忙吗？所以说是你送我的，其实也没什么错。」

「我说顾清池，咱能不能不要这么干？你让我干点好事有点好报行不？」沈明珠气得肝儿都颤了，顾清池这个混蛋，他要是生在现代，干个高级黑的工作绝对是天下无敌啊，想黑谁肯定一黑一个准儿，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偷换概念，别说路人，忽悠粉丝都足够用了。

「好好好，我不过随口一说，谁知道你这么在意。」顾清池低头笑，沈明珠真想踹他两脚：随口一说？还成了我太在意？你黑人都不打草稿的是吧？

沈明珠订了三套衣裳，付了银子后两人离去，其中一个伙计就凑到同伴面前，嘿嘿笑道：「如今京城都传开了，说顾状元就是未来的英国公世子，多少大家闺秀梦想着能得他青眼，偏偏他却对一个被休弃的妇人情有独钟，我原本还不信，如今一看，这竟是真的。其实那位沈娘子也没好看到这个地步啊，怎么顾状元就认准她了呢？该不会是被下了蛊吧？」

「你懂什么？那沈娘子虽然不是天人之姿，却也是气度从容优雅，更何况，你看见有几个女人像她那般大房端庄的？状元郎一片痴心也可以理解」

一个专门给女眷量身材的妇人不服伙计的话，立刻替沈明珠正名，却听另一个伙计嘿嘿笑道：「一片痴心？我看未必吧。男人就是贱物，刚刚那一幕你们也看到了，沈娘子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那是吊着状元郎呢，有数的，这叫什么…什么…对了，欲擒故纵，这就是欲擒故纵，状元郎也是男人，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呗。等到了手，不过一两年工夫也就嫌弃了。沈娘子到底无权无势，哪管得了一个世子爷啊？」

第一百八十七章：变异的顾二少

「呸！你少在那里胡吣，以为男人都是你这个德性？家里有老婆还想着邻居家那个小妖精，你也是被那小妖精欲擒故纵的戏码给吊住了吧？」

先前为沈明珠说话的媳妇朝地上啐了一口，一句话说的这伙计面上大惭，听其他人都哄笑起来，他便气急败坏跺脚道：「你别不信，你也听见刚才顾状元的话了，拿一件许久前的衣服说笑，表面上好像情深意重，其实这是把那女人放在眼里吗？真要是尊重那沈娘子，他会说这样调笑的话？这不是败坏女人名声是什么？沈娘子为什么还由着他？不肯多计较？那是因为不敢啊，这要认真了，惹了状元郎脾气上来，眼看到嘴边的鸭子就这么飞了怎么办…」

「满口胡言。」

这一回不等说完，就听掌柜的冷笑着说了一句。掌柜的素日里极少说话，但凡说出一句，都是有分量的。于是店里所有人都停了动作看向他，想听听他怎么说。

却见掌柜的慢条斯理收了算盘，郑重道：「你们也太看轻了状元郎和那位沈娘子，人家随意说笑，是说明素日里情意到了这份儿上，哪怕不是男女之情，平时相处也定是自由随心的。」

「是，听说当日沈娘子被张家休弃，流落到小河沟村，因为烽火群山的草药多，所以租了顾家的房子住，说起来，两人朝夕相处两年，说话自然自在随意。」

先前媳妇连忙附和了一句，如果沈明珠在此，她一定会吃一大惊：古代人民收集八卦的本事丝毫不亚于现代那些利用先进工具的人，这八卦打听得多详细清楚啊。

「这就是了。」掌柜的点点头，呵呵笑道：「至于说什么状元郎压根儿不在乎沈娘子的名声，甚至主动败坏，说出这话的肯定不是长的人脑子，连猴儿都没这么蠢的，说是猪脑子还差不多。」

那跳脚的伙计面皮瞬间紫涨起来，去见掌柜的瞪着他道：「别不服气，你也不想想，沈娘子名声要是败坏了，那苦苦追求她的状元郎成什么人了？他可是状元，未来的英国公府世子，将来若一心做文官，就是官居一品也不是不可能。如今都说英国公府默许了这桩亲事，可见他和沈娘子将来是要做夫妻的，两人正是夫妻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若是败坏沈娘子的名声，那他自己的名声会更坏，更不堪。堂堂状元能连这点算计都没有？」

众人纷纷点头，就连紫涨着面皮的伙计也不例外，喃喃道：「掌柜的说的没错，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又有个伙计道：「不过这两人的确有些出格了，哪有未婚男女这样亲密的？就算是订婚，那也是要避嫌的啊。」

掌柜的笑道：「你们啊，经历的还是少，只知道这世上舌头杀人不用刀。却不知这世上也有一种人，活得放肆潇洒，从不在乎别人的眼光评价。叫我看，那两个人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他们出身乡野，如今虽然成了国公府的人，但看上去并不想因为这身份转变，就受那些礼法约束。不然你们以为沈娘子为什么不恼怒？为什么顾状元对一个弃妇痴心不改？就因为他们是一类人啊，这种人想找个同类，可不是容易的，遇上了自然要加倍珍惜。」

正如那掌柜的所说，顾清池和沈明珠朝夕相处了两年，曾经彼此扶持互相依靠过，也曾经唇枪舌剑互相拆台过，他们的相处方式本就是如此，不过是因为顾清池的告白和追求，而让这种相处更深入了些。

顾二少是个天才，在恋爱方面更不白痴，绝对是深谙追求之道，所以会试后他那脸皮也如同基因突变似得猛然增厚，且越发无耻，这也是没办法，有数的男追女隔层山，面对沈明珠这么一座大山，不用点非常手段非一败涂地不可。

而对于顾二少这种变异，沈明珠就明显不如从前那般应付的如鱼得水。平心论，她并非对顾清池半点情意都没有，只是被伤过一次心，又不肯相信童话故事，所以下意识地去拒绝。但再怎么心坚如铁，到底是个女人，面对如此攻势猛烈的追求，又是一个心中有些喜欢的男人，会显得手足无措也是很自然的。

所以就造成了如今这样的现象：两人在一起，一个猛烈追求，一个拼命抵挡，相处的却还算愉快。没有人考虑到这样做名声会不会有损，因为他们从前就是这样过来的，如今不过是把这种相处模式升级了而已，这很正常嘛。

两人都是不太在乎别人眼光的人，共同的认知就是：我做好份内之事，问心无愧就行。只要他（她）懂我知我，别人怎么看有什么关系？

其实认真说起来，这样的交往即便会败坏名声，那也是顾清池的名声受损更大，毕竟他是新科状元郎，未来的英国公府世子，前途不可限量，百姓们的焦点自然投注在他身上更多。正如掌柜的所说，他若是败坏了沈明珠的名声，那追求沈明珠的他岂不是更糟糕？

这道理并不难懂，就是寻常百姓，略微一寻思也就了然。也所以，对于新科状元郎对一个弃妇情有独钟这种八卦，人们表现出来的更多是好奇：那个弃妇凭什么就能让超级金龟情有独钟？他们两个能否有情人终成眷属？英国公府真的会接受这样一个媳妇吗？

有这样巨大的好奇心支撑着，哪里还有空去鄙视嘲笑？所以除了几个一事无成的酸腐文人和那些顽固迂腐的卫道士之外，京城绝大多数百姓对此事的看法都是：我们非常关心顾状元和那位沈娘子的结局，就这样。

闲言少叙，且说两人回到国公府，就已经是晌午后了，英国公夫人本来在摇椅上打盹儿，听说大少爷和沈明珠回来了，不由诧异起身，连忙接了出去。

论理这可不符合她的身份，不过也可以理解，想了二十年的儿子啊，只要有机会，自然是想捧在手心里疼着的。因来到院中，就见顾清池和沈明珠一起走进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母子齐心

看见英国公夫人，沈明珠脸上只觉热辣辣的，上午还打定主意不会留在国公府，谁知还不到两个时辰，就又主动跑回来了。

英国公夫人听顾清池说了客栈的事，不由悚然而惊，连声道：「竟还有这样事？那些人为了钱财名声，竟连底线都没有，太过分了。明珠放心，这事儿我会让老爷去顺天府衙门说一声，让他们好好儿查，务必要将那些黑心的东西抓起来蹲大狱，这还有没有王法了？」沈娘子叫着心里别扭，沈姑娘更别扭，所以狄夫人干脆就叫明珠了。

「多谢夫人。」

沈明珠是真心感激，连忙起身行了一礼。却听顾清池沉声道：「这偷东西的人连包袱里银钱都没动，可见是目的明确。既然知道明珠和我们家的关系，还敢动手，这就不是一般人敢做的事，身后必然有支撑。娘先稍安勿躁，此事我自有主意，呵呵，想浑水摸鱼名利双收，我必叫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英国公夫人沉声道：「你有主意了？我虽然不懂这里面的水，却也知道此事难办得很，不须别的，你就算让人传出去明珠的药失窃的风声，可药林大会上，人家改个名字拿出来参赛，你也就没办法呢，你怎么能证明这药一定是明珠做的？就算明珠拿出来同样的药，人家也可以说是偷了人家的方子，如此就是好一场扯皮，若如你所说，对方也有人撑腰的话，到最后怕是只能不了了之，你爹虽然是国公，却向来不参与党争朝斗，这方面你依靠不了他。」

顾清池呵呵笑道：「放心，我已经有了个办法，不过还要细细完善一下才行。」说完又对沈明珠道：「如果我没料错，依着你的性子，必定是给谭老掌柜也留了一批药吧？多说嘱咐他一声，让他端午后再开始卖，是也不是？」

沈明珠捧着茶杯愣在了那里，双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她这神情只看得英国公府人十分奇怪，连忙帮着儿子追问道：「明珠，是不是这样？你给个话儿啊。」

「哦，是…是的。」沈明珠僵硬点头，然后茫然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可是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了两年，对你的性情，我要还不能了解，有什么资格死缠烂打啊。」顾清池微笑，对自己给沈明珠造成的震撼有点小小得意。

看见他这模样，英国公夫人不由轻叹一声，想起老太君的话，暗道果然如老太太所说，池儿对明珠当真是一片痴心，就算他们两个没有订婚，我用尽方法恐怕也拆不散，儿子和名声，真的是只能选一个啊。

「对了，娘，还要和你说一声，我和明珠之前其实是假订婚，当日她为了让凤鸣弟弟死心，所以和我商量出这样一个主意。」

正感叹着，就见顾清池扭头向自己看过来，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别说英国公夫人愣住了，就连沈明珠都懵了，她是说过要顾清池澄清这件事，却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澄清。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早晚都要澄清，那只要褚凤鸣不在场，什么时候说都是可以的嘛。

一念及此，心中只觉释然，却听英国公夫人茫然道：「哦…那你告诉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顾清池很干脆道：「这是明珠非要我澄清的，我就和你说一声。虽然是假订婚，不过我今生非她不娶，所以迟早有一天，我们还会真订婚。」

沈明珠仿佛听见「噗」的一声，脑海中浮现出另一个自己，捂着胸口漫天喷血：顾清池这个混蛋啊，你他妈说这种话，和没说有什么两样？啊？你告诉我他妈的有什么两样？

气愤到极点的沈明珠在心里连爆两句粗口，身子也微微哆嗦着，若不是顾清池亲娘就在眼前，她非上前挠死这货不可。

果然，就见英国公夫人沉了脸，冷哼道：「既如此，假订婚真订婚又有什么区别？反正你都是非明珠不娶不是吗？」

「是，娘亲英明。」

顾清池高兴地恭维了一句，这善于察言观色的货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母亲的妥协之心，知道自己和沈明珠的事这就算是全员通过了，不然母亲绝对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英国公夫人哼了一声，但脸上却不自禁露出一抹舒心笑容：这可是儿子的恭维，二十年了，她也终于听到了儿子的恭维，怎能不心花怒放。

「既然都没有区别，这事儿我知道就行了，没必要去和你爹还有老太太说，免得传出去，将来你们再订婚成婚，让人怎么看？如此反反复复的，岂是我们英国公府的行事为人？」

「等等…夫人，不能这样啊。」

沈明珠一听，自己再不说话就真成英国公府的准儿媳了，连忙站起身阻止，见英国公夫人面色沉沉看过来，她只略想了想，便郑重道：「夫人，恕我直言，此事不过是顾清池…哦，大少爷一厢情愿，那个…我心中只把他当弟弟看待，从没有半分男女之情，还望夫人明鉴。」

「迂腐。」

英国公夫人又哼了一声，不满地看向沈明珠：「虽然我们接触的日子不多，可先前我看你还算是爽利，怎么这会儿却和那些酸腐卫道士一般？那张家忘恩负义将你休弃，难道你还要为他们守节不成？若真有这个心，当日成国公府想让你重回张家，你怎么不回去？不是我说自己的儿子好，你也是有眼睛的，看一看，那张扬比起我儿清池，何异于泥云之别？你竟为那么个矮窝瓜放弃我儿，脑子坏掉了吗？」

这话虽然是训斥，但已经明显带着两分亲热，不然也不会说出最后那句话，这种话通常都是特别亲近的人或者仇人对头才会说的，英国公夫人自然不会将沈明珠当做仇人，那就是把她当做亲近的人了。

顾清池聪明绝顶，哪里听不出狄夫人话中之意？心里乐开了花，表面上却严肃道：「明珠，我娘说的不错，那张扬根本不值得你为他守节终身，你莫要犯傻。」

第一百八十九章：入住

「什么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好不好？张扬那种渣男，若不是你们提起，我早把他忘到九霄云外了。」沈明珠急忙解释：「夫人，大少爷前途无量，我却是被休弃的妇人，他若娶了我，必定沦落为京城笑柄，连带着英国公府的名声也会受损…」

「原来是为了我们着想。」狄夫人不等沈明珠说完，便欣慰点头，接着面色一整，沉声道：「你的好心我领了，不过这是池儿和我们国公府的事，我们都不怕沦落为笑柄，你也就不用多想，终归这是我们的决定，有什么结果我们承受就是了，万万不会怨怪你的…」

怎么回事？话题好像歪了，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啊，看不出英国公夫人竟然还是个歪楼高手？

沈明珠脑子里乱哄哄的，有气无力解释道：「不是这么说，夫人，我的意思是说，我对大少爷没有男女之情，我已经下定决心孤身一人终老，我不会接受他的情意，夫人还是劝劝他，莫要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赶紧寻一片好森林吧。」

英国公夫人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儿子：「什么意思？」

「就是说她不会爱我，让我趁早儿放弃她，娶一个名门闺秀，纳几房美貌小妾，从此后坐享齐人之福。」

顾清池耐心解释，顿时让英国公夫人乐开了，一边笑一边摇头对沈明珠道：「你这孩子，我现在有点明白池儿怎么就那么喜欢你了，连说话也这么有意思，哈哈哈…好，你若住进来，我和老太太从此后可有解闷儿的了。你是歪脖子树，名门闺秀和小妾就是一片森林，哈哈哈，这话说得有趣，又十分贴切…」

沈明珠：…喂喂喂夫人你重点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叫我住进来你们就有解闷儿的了？你们把我当成郭德纲老师了吗？

「咳咳…」大概也是觉得母亲表现的有些太浮夸，顾清池微微咳嗽了两声，然后含笑看着狄夫人，此时此刻，他对这个亲生母亲终于有了几分亲近的感觉，想一想，自己好像也是这种性格，果然是母子相近吗？

被儿子的咳嗽声惊醒，狄夫人回过神来，自己也觉着有些尴尬，于是连忙端正了面色，看向顾清池道：「沈姑娘的话你听到了，你是怎么想的？」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顾清池连忙正色道，语音铿锵意态坚定。

于是英国公夫人就看向沈明珠：「呶，你看到了，这就是池儿的态度。」

「可是我…」

沈明珠抓狂了，然而只说出三个字，就听英国公夫人又咳了一声，然后严肃道：「你们俩的意思我都明白，正因为明白，所以我才不管，我在乎的，只是我的孩子回到我身边，至于他要追求谁，那个谁是答应还是拒绝，对我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不管，也管不了，你们俩这实在是太乱了。所以啊，我就袖手旁观，你不答应，哪怕他一世孤独，我也认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你磨不过他，答应了嫁他，我就给你们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我的儿子回到我身边，他能开心快活，这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沈姑娘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明白。」

沈明珠有气无力地答：她真的明白了，指望着能和英国公夫人组成攻守联盟是不可能了，这女人把儿子丢了二十年，如今是有儿万事足，连维护勋贵名门名声的觉悟都丢了，夫人你这个态度你家老爷和老太君知道吗？还是说你这个就是官方态度，不可更改了？苍天啊大地啊，求你们睁开眼，看看可怜的我吧。

出了狄夫人的上房，沈明珠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欲哭无泪」的状态，直到走上一座小桥，她才猛地回过神，扭头看向身旁顾清池：「你这是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娘说了，暂时让你和两位妹妹住在一起。你若要出去，也不用报备，换了男装和守门婆子说一声就行，只是有一条，申时末必须回来。我觉着这不算什么限制，本来嘛，你怎么说也是个女人，这会儿又不是夏日天长，申时末也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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