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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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池认真辩解着，好吧，必须承认，再怎么聪慧睿智，面前这男人也不过刚刚二十岁，其实就是个大男孩，得允许他偶尔也想要依赖别人一下。
沈明珠暗暗想着，但理解归理解，有一个问题她却必须要弄清楚：「我可以陪你去，但不能以你未婚妻的身份，既然你已经决定认祖归宗，我们的假订婚也可以解除了吧？」
「可以。」
出乎沈明珠意料，顾清池竟痛快就答应了她的条件，不过还不等她松口气，就听这厮认真道：「我不想用假订婚这种手段来逼迫你，有失光明磊落，所以，我会向父母澄清这一切，我要光明正大的告诉他们，我顾清池非沈明珠不娶，你一日不答应，我就追求你一日，一年不答应，我追求你一年，一辈子不答应，我就做一辈子爱你的那个男人。」
「你这和逼迫我有什么两样？」沈明珠急了，却见顾清池幽幽道：「你以为我想这样？你以为我不想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可有什么办法？曾经沧海难为水，除了你，我这心里就再装不下其他的女人，无论名门闺秀还是小家碧玉，都再装不下了，你说我有什么办法？我…我控制不住它我能怎么办？」
「好好好。」沈明珠举手投降：「你只要先答应我把假订婚的事实说明白就行了。」说完小声咕哝道：「果然是进了官场这嘴皮子就更上一层楼了吗？从前论口头功夫，我们两个明明是旗鼓相当的，怎么如今我竟落在了下风？你给我老实交代，是不是在翰林院博览了古今众多才子佳人故事的传奇脚本，所以才学会了这么些甜言蜜语蛮不讲理？」
「我是新进翰林院的，往上全都是老资格，一切事情都是我们这些新来的做，每日在那些浩瀚书海中狗刨儿，累得气都喘不过来，连去酒楼听个说书的功夫都没有，还才子佳人的传奇脚本呢，你以为那些东西能入翰林院的书库？」
顾清池连声抱怨，听得沈明珠又好气又好笑：「你好好儿说话，人家都是在浩瀚书海中徜徉，怎么到你就成狗刨儿了？」
「徜徉？呵呵，那是多悠闲自在的姿势，我们这几个新进的进士哪有资格拥有，天天累得像狗一样，可不就是狗刨儿呢。」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你这也算是乐观的革命主义精神。嗯，那个，我只问你，既然决定把假订婚的事情说开，那我以什么身份陪你去英国公府啊？」
对于她嘴里时不时蹦出奇怪词语的事，顾清池早就见怪不怪了，闻言托着下巴沉吟道：「唔！就说你是我的随身大夫，生怕我进了国公府后太过激动，所以才和我一起，一旦我激动过度昏过去了，好及时施救。」
沈明珠听得满头黑线：「我说你还能靠点谱不？随身大夫，亏你怎么好意思说，再说我也不是大夫啊，你当英国公府的老太君和国公爷国公夫人都是傻的啊？」
「已经很靠谱了，最起码你是做药的，这和大夫还沾了一点儿边不是吗？我没说你是我随身保镖你就偷着乐吧。」顾清池摊手：「不然你说该怎么办？反正明天你不陪我我就不去，到时候让英国公府的人亲自来请你也不错。」
「算了，随便你找什么理由吧。」
沈明珠捂心口低语。她之所以答应顾清池陪他前往国公府，一是确实看出顾二少有些近乡情怯；二来，就是害怕自己若不去，不知这厮会说出什么来，万一他把订婚的事给坐实了，没过几天英国公府那边就来下聘礼怎么办？自己的人生已经够跌宕起伏了，她不想再闹出什么能流传千古的笑话来。
以顾清池现在的品级，用不着上早朝，恰好第二天他又是休沐之日，所以当晚也就在客栈要了一间房睡下，第二天早上起来，梳洗完毕后叫了辆马车，让沈明珠坐上去，他则骑了一匹马，带着马车往英国公府而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再遇褚大少
「你这匹马是租的？」
四月中的天气，恰是春风和煦，京城中人喜欢种树种花，这一路风吹花落，说不尽的好风景。沈明珠自然不愿意错过，掀了马车帘子东张西望，忽一眼看见身旁顾清池坐的大黑马，不由吃了一惊，暗道这是哪里租的马？怎么跟汗血宝马似得？瞧这毛色油亮的，真和缎子一样了。
「没见识了吧？到哪儿租这样的马去？这是英国公府的马，就连英国公也十分喜欢的，据说也就是我这个流落在外二十年的嫡长子，不然别人谁也别想将这好马从老头儿手里抠出来。」
「什么老头儿，那是你爹。」沈明珠纠正了一下，又兴致勃勃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她在现代时看过几匹汗血宝马的图片，就和这大黑马一样一样的，那毛色在太阳下都有油亮亮的反光。
「不是正宗的，但也差不多，是大宛国当地的宝马和汗血宝马配种得来，所以身上有一半汗血宝马的血统，如今正宗的汗血马几乎见不到了，这马就算是顶尖儿的呢。倒是有一种比汗血宝马丝毫不差的野马，但这些年也没人见到它们的踪迹，据说是迁移了，至于迁移到什么地方，没人知道。」
「野马？就是大宛人口中的天马吗？」沈明珠忘了前世是在哪本武侠小说见过的，说是大宛的汗血宝马乃是当地人用好马和野生的天马交配，才得到的良种，所以一听说是野外的马，她立刻就想起这个说法来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吧。」顾清池笑了笑，看着沈明珠道：「没想到你对马也这么感兴趣，我以为只有男人才喜欢马呢。」
「我对牛马倒是平常，不过你看这马多漂亮，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唔！说起来，不知道香獐子会不会在我离家这段时间剔香啊，我在家等的望眼欲穿，那货就是慢条斯理的不肯取香，到底我也没等到，真是气死了。」
一句话让顾清池忆起当年自己和沈明珠收养小香獐子的过程，不由笑道：「那时候觉得每年能弄到顶级麝香，可是上百两银子的收入，沉甸甸的，因为这个，才饶它不死，谁知转眼间，这点银子就已经不用看在眼中了…」
不等说完，就听沈明珠笑道：「好家伙，上百两银子就不放在眼里了？还真有几分国公府世子的财大气粗了呢，我可不行，别说上百银子，几十两银子我也是看在眼里的。」
顾清池一瞪她，嘟囔道：「何必拿话来挤兑我？以为我不知道吗？你那手正经可以点石成金，膏药和白药不过是牛刀小试，就已经赚得盆满钵满，更不用提往后军队会加大购买白药的数量，哎我说，你那作坊的人够用吗？我瞅着这架势，一个小河沟村肯定装不下你，不如把制药作坊开到京城来吧。」
沈明珠道：「日后是要做这个考虑，不过小河沟村离烽火山脉近，那是我们的根基。烽火山脉周围是非常适合种植草药的，我在想日后可以买些地来种药材，如今国家日益富强繁荣，人口急剧增多，将来对各种物资的要求都会提高，只靠着野生草药，绝对供应不了这么庞大的市场。虽然种植草药的作用比不上野生草药，但价格也可以下调，对于百姓们来说，能买得起，又能治病的药，应该可以知足了。」
「这话没错。」顾清池叹了口气，喃喃道：「当年我爹的病，拖了一年多，便花费了上百两银子，这还是我们家有点积蓄，又借了别人家许多银子，才总算撑过去，可到最后也没换回他一条命。如今说是国家富强，可真正能看得起病买得起药的百姓有几个？许多人刚刚能吃饱，就已经是感激涕零，跪着歌颂太平盛世了。」
「会慢慢好起来的。现在的形势，最起码都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我听人说，当今太子也是不错的，如此一来，就有几十年的时间可以打下好基础，等到许多事情上了轨道，那真正的盛世太平就不远了。」
两人因为药铺聊到国家形势百姓民生，越聊越是投机，越聊就越是感叹面前这人果然是自己最得意的知己，多少惊世骇俗的念头和想法，也只有在对方面前才能毫无忌惮的说出来。
一路说着话，也不觉时间漫长，不一会儿便到了英国公府，顾清池就对沈明珠道：「你在这里稍等，我去门上说一声，然后陪你从西角门进去。」
这种大户人家平日里是绝不允许女人从正门进的，这个规矩沈明珠也明白，于是点点头，于是顾清池便下了马，到朱红大门前和那几个看门的家丁说了两句话。
沈明珠在马车上看着，只见原本意态有些懒散的家丁，看见顾清池都连忙挺直了腰板，一个个面上带着巴结的笑，听着他的话连连点头，因心中好笑，暗道虽还没有认祖归宗，不过这些下人已经开始见风转舵了，也不知是好事儿还是坏事。
之所以会这样感叹，是想到了小说中那些宅斗情节，顾清池这个空降世子，无疑会打碎许多人心中的希望吧？下人们对他虽然恭敬巴结，主子中还不知有多少是恨他入骨的。
一念及此，便觉心中有些沉重，正想着到时要提醒对方小心提防这大宅门的明枪暗箭时，忽然就听一个惊喜的声音叫道：「沈姐姐，真的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儿？」
不…不是吧？
沈明珠冷不丁就打了个颤抖，连忙将头缩回马车里，然而为时已晚，就听咚咚咚脚步声响，接着马车帘子被掀起，一个少年满面笑容的看进来，连声道：「果然是你果然是你，我就说我不会看错的，姐姐怎么来了这里？」
沈明珠就觉得脑袋如同被一窝马蜂狠狠蛰了似得变大，还一鼓一鼓的发着胀，她无力道：「是褚公子啊？你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我来看我姨母啊。」褚凤鸣撸了撸袖子，看模样是想爬进车来，一面兴奋道：「英国公府狄夫人，乃是我的亲姨母…哎呀…」
第一百八十章：拌嘴
沈明珠就见那眼看都要爬进马车的家伙「嗖」一下就没了踪影，正疑惑间，就听褚凤鸣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听上去透着那么一股子气急败坏的味道：「顾清池你找死啊你，还有，你带着沈姐姐来我姨母家做什么？」
好嘛！更乱了。
沈明珠叹了口气，慢吞吞钻出马车，就见顾清池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褚凤鸣，只把褚恶少看的心头一阵阵发毛，正要说话，便听这可恶家伙笑道：「你这段时间不在京城吧？小爷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你竟然不知道？」
「什么事？」褚凤鸣看着顾清池眼中泛起的得意，本能就升起一股不好预感，果然，就听对方哈哈大笑道：「小子，听清楚了，从今往后，你得好好儿叫我一声哥。」
「我呸！」褚凤鸣向地上啐了一口，斜睨着顾清池：「怎么着？考上状元了？这么威风。告诉你，就算是状元，也没资格在小爷我面前不知天高地厚，叫你一声哥？凭你也配？」
「配不配的，进去问你姨母就知道了。」
顾清池微微一笑，也不和他多说，转头看向下了马车的沈明珠道：「你怎么下来了？离西角门还有一段路程呢。」
沈明珠笑道：「就算有一段路程，又能远到哪里去？还能比咱们在村子时上山下地的远吗？走着过去就是了，正好看看这桃李纷飞的美景。」原来英国公府的墙内都种着杏树李树之类的，此时那些锦绣花枝纷纷探出墙头，微风吹过，就有一阵花瓣雨洒落，当真是美轮美奂。
「你看了一路，竟然还没看够？」顾清池好笑摇头：「也罢，随你吧。」说完上前和她并肩而行，看也不看身后满脸茫然地褚凤鸣，忽听他「啊」的大叫一声，回头一看，就见这小子冲向守门家丁，很显然是要从他们那里得到答案。
「喂！还要按照原计划行事吗？」趁着褚凤鸣不在身边，顾清池迅速问了一句。
沈明珠一愣：「什么原计划？」
「你忘了？不是说要在今日澄清我们假订婚的真相吗？」说到这里，顾清池眼中泛起一丝笑意，轻声道：「明珠，你要明白，我是不在乎澄清的，反正澄清了我也依然会追求你，只不过你行吗？身边多我这么一只苍蝇已经够烦了吧？你真的还想再添一只蚊子？别忘了之前那小子可是对你一片痴心。」
这家伙还有几分自知之明，知道他是苍蝇，不过你把褚凤鸣比作蚊子是怎么回事？难道苍蝇会比蚊子强大？哪里来的优越感，简直莫名其妙嘛。
沈明珠还有心情吐槽呢，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我去啊重点不是这个好不好？而是如刚刚顾清池所说，若澄清假订婚的事，褚凤鸣必然又不肯善罢罢休了，原本以为这小子死心后会恢复风流本色，可见他刚才要爬进马车那股劲头，明显就是贼心未死啊。
这下沈明珠真是坐蜡了，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听身旁顾清池悠悠道：「实话说，我是一点儿也不在乎褚凤鸣的，呵呵！你没理由不喜欢成熟稳重睿智痴情的我，而去喜欢那么一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半大小子，是不是？再说咱们朝夕相处了两年，彼此引为知己，这一点那小子拍马也追不上啊。」
沈明珠斜睨顾二少：这货还真好意思啊，说得他嘴上好像长毛了似得，根本就连胡茬儿都没钻出来好吗？哪来的那么大脸扮老成持重？
顾清池仿佛没看见她讽刺的目光，依然镇定道：「不过明珠你能受得了吗？受得了我们两人都在你身边痴缠不休…」
「打住。」
沈明珠不想再听，这种情景想一想就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好吗？她叹了口气，颓然道：「算了，还是暂时不要澄清了，可恶，这都过去多久了？怎么褚凤鸣还不赶紧恢复他京城第一花花大少的本色？」
褚凤鸣是京城第一恶少，而不是花花大少，不过显然这种误会没有澄清的必要。
顾二少非常小人之心地想，哈哈一笑，便任由沈明珠误会下去，接着又道：「呶，这是你说的，暂时就不澄清假订婚的事实了哈。可别到时候倒打一耙，非说是我居心不良，这个锅我不背。」
「你老实交代，褚凤鸣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你的安排？」不能怪沈明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褚凤鸣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恰到好处了，沈明珠觉得要不怀疑一下，都对不起自己的智商。
「绝对不是。」顾清池郑重举手：「苍天可鉴，我既然要得你的芳心，又怎会用这些卑鄙招数？」
「呸！你用的卑鄙招数还少了？」沈明珠啐了一口，不过是大半个月没见，这货脸皮又厚了好几寸。
「彼此彼此，我娘都说了，认干娘是你先提出来的。」顾清池呵呵一笑放下了手。
「废话，我那是卑鄙招数吗？我那是正大光明，就是要你死了这条心。」
沈明珠冷哼，一副「我问心无愧」的架势，却见顾清池捂着心口，认真道：「只要我的人还活着，我的心就不会死。」
沈明珠气结，这一刻她忽然有些后悔：早知顾清池如此难缠，当初或许她该选择褚凤鸣做假订婚的对象，最起码那小子比这厮好忽悠，唔！不过成国公夫人一看就是个精明厉害的女人，所以如果自己当初真敢忽悠她儿子，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在成国公府接受宅斗生活的洗礼了。
「我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想到怎么做都不能让自己解脱出来，沈明珠真是要哭了，拽着顾清池的袖子诚恳道：「你说，你到底喜欢了我哪一点？我改还不成么？」
「你到底不喜欢我哪一点？我也可以改正的。」顾二少的口气比沈明珠还诚恳。
「我不喜欢你青春年少比我小，满腹才华新科状元，你改一个给我看啊。」
「别抬杠，要这么说，我就喜欢你落落大方聪慧坚韧善良宽厚，你回张家给我看啊。」
两人彼此怒视，下一刻，一个声音悠悠传来：「床头吵架床尾和，小夫妻两个，有什么事不好商量？去去去，吵架走远点儿，这里是国公府门前，不是你们吵架的地方。」
第一百八十一章：团聚
两人回过神扭头一看，果然，已经到了英国公府的西角门，那守门婆子此时也看清两人模样，连忙陪笑着小心问道：「是顾公子和沈姑娘吧？来来来，快请进，太太一大早已经打发四五拨人过来问了。」
什么沈姑娘？谁是姑娘啊？看清楚，我明明做的妇人打扮好不好？
沈明珠只觉着莫名其妙，她虽然不屑于再回张家，不过也没有遮掩过自己的妇人身份，成过婚就是成过婚，还装什么嫩？
顾清池却是心花怒放，这小气家伙竟破天荒拿出一两银子赏了那看门婆子，被沈明珠悄悄拽了下袖子后，他就笑眯眯小声道：「我喜欢她叫你沈姑娘嘛。」
「叫声姑娘就可以抹去我嫁过人的事实了？自欺欺人。」
沈明珠撇嘴，接着就见一辆马车驶过来，两个婆子上前恭敬道：「公子，先请沈姑娘坐马车去后院，由商管家带着您去前院见过老爷之后，您再来后院见老太太和太太。」
顾清池一皱眉，心想该不会老太君和国公夫人要闹什么么蛾子吧？因目中就流露出几丝担忧之色，正要说话，就听那婆子又笑道：「公子放心，这不过是规矩，您去见了老爷，很快就可以来后院的。」
「行了，你过去吧，入乡就要随俗。」沈明珠给了顾清池一个「我搞的定」的眼神，让这货微微松了口气，点点头跟着另一个丫头去了，这里沈明珠坐了马车，走了大概一刻钟，便下了车，却见早有一顶绿呢小轿等在那里，她心想好嘛，这正经是林黛玉的待遇，唔！马车足足走了一刻钟，看来这英国公府比荣国公府只大不小啊。
一边想着，就上了轿，走了大概又有一刻钟，方感觉轿子落下来，她下了轿，就见眼前足有十几个媳妇丫头，见她下来都围上前，纷纷含笑道：「老太太从一早上就开始盼，可算是将姑娘盼来了。」
沈明珠只觉着一阵恍惚，暗道自己这真不是穿越到《红楼梦》的拍摄现场来了？还有，叫姑娘是怎么回事？大家眼睛都出问题了？没看见她的发髻？英国公府的人都擅长自欺吗？
如此恍惚着进了大门，只见一条宽阔笔直的青石板路直通正房，路两旁是诺大院子，左边一棵高达五米的大夹竹桃，几乎铺展了半个院子，上面开着零零星星几十朵花。右边却是一个大水池，里面竖着一座奇石假山，池子周围种着几大株牡丹芍药，此时芍药盛放，牡丹也打了硕大的花苞，看上去就透着那么一股子生机勃勃，看来这院子的主人应该是个爱花的。
道路尽头则是几道石阶，石阶上五间正房，两旁各有几间厢房，以抄手游廊相连，此时这院中也有十几个丫头隐于山后树间偷偷张望。
虽然主子们没有明说，可府中各处早有消息流传，说即将回归的嫡长子少爷对一位弃妇情有独钟，至死不渝，这谁不好奇啊？所以能想办法进这里的此时都聚在院内外，想看看这位能把少爷迷得神魂颠倒的弃妇究竟是怎样一副国色天香的模样。
谁知一看之下，都是大失所望，原本还以为这定是个西施貂蝉般的红颜祸水，哪想到也就是个中上之姿，单是这国公府中，就有十几个丫头的姿色在她之上，甚至那出色的都够甩她两三条街了，这么个女人，凭什么让未来的世子爷痴心不改啊？
沈明珠被这样十几道目光盯着，只觉着如同芒刺在背一般，好不容易进了正房，刚松一口气，转过屏风就发现满屋子都是人，一个个绫罗绸缎满头珠翠，宝光闪耀的沈明珠险些睁不开眼。
简直荒谬，这是干什么啊？英国公府的主子们都聚在这里了吧？就为了看我？
沈明珠真是后悔，自己就不该一时心软答应顾清池的请求，陪他来英国公府走这一趟，如今这成了什么？真成送上门让人家相看的顾清池未婚妻了？
「娘。姨母，听说那个顾清池成了我的表哥？这是真的吗？」
正当沈明珠尴尬的不知该如何见礼时，就听门外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接着褚凤鸣一头闯了进来，看见沈明珠，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才呐呐道：「沈姐姐。」
「褚公子。」
沈明珠也挤出一个笑容：心好累，她现在转身离去还来得及吗？
「一过来就大呼小叫，不怕吓到人？」坐在老太君对面的慈蔼妇人冲褚凤鸣伸出手，正是成国公夫人。
褚凤鸣便来到母亲身边，目光却盯着英国公夫人，呐呐道：「姨母，是真的吗？我在门口听家丁说…」
不等说完，就见英国公夫人点头笑道：「没错，你当日认识的顾公子就是你的表哥，他等一下就过来了。」
「我的天啊，为什么会是他？」褚凤鸣一头杵在桌子上，引得对面老太君和英国公夫人等都笑起来，老太君便笑道：「我也听说了，凤鸣从前和你表哥有点过节，如今你们成了兄弟，以后要彼此友爱。」
褚凤鸣眼泪都快出来了，心想友爱？就在一个月之前，我还想给他科考使坏儿，虽然后来改了主意，可也因为我爹怕我使坏，把我送去了京郊庄子，直到现在才回来。哪成想就这么几天功夫，便是风云突变，那混蛋竟然成了我表哥，这…这上哪儿说理去？
想曹操曹操就到，这边沈明珠刚给老太君和两位狄夫人行了礼，还不等说句话，门外丫头的声音就响起，道是英国公和大少爷过来了。
接着陆明和顾清池便一起走进来，老太君笑道：「怎么来的这样快？也罢，这就是池儿吧？快上前来给祖母看看，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二十年，你这混账小子之前还不肯过府来让我瞧瞧，你是真不知道一个思念孙子的老太太的心情啊。」
顾清池连忙紧走几步上前，给老太君行过礼，接着就被她拉到身边，只见她慈爱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末了点头道：「像…真像…怪道你爹娘说你和你爹年轻时一模一样，我先前还以为他们不过是夸张之词，如今亲眼见了，才知这话没错。」
顾清池也是第一次来英国公府，虽然心理上终于接受了英国公夫妇是他亲生爹娘的事实，然而面对泪光闪闪的老太君，还是有些手足无措，只得勉强笑道：「那个…孙儿不孝，让祖母担心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不服憋着
一句话勾动了老太太的伤心事，只见她眼泪夺眶而出，她身边大丫头忙递了一块帕子给顾清池，带着泪笑道：「这么多年了，上天垂怜，可算是让大少爷和老太太团聚，能让您为她擦一回眼泪了。」
顾清池见老太君真情流露，心中也是感慨万千，接了帕子来仔细帮老太太擦去眼泪，一面也哽咽道：「都是孙儿不孝，让祖母二十年来饱受这思孙之苦…」这一次却不是场面话，而是真正发自肺腑的愧疚了。
沈明珠坐在英国公夫人对面，捧着杯茶默然无声，尽最大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一面趁着这出认亲戏的高潮暗中观察对面坐着的几个女人。坐在英国公夫人下首那两位，面上笑容把脸都扯得僵硬了，眼底寒光闪闪几乎隐藏不住，只怕是心中不怎么平衡吧。看来果然如顾清池所说，这国公府的后院水很深呐。
老太君和顾清池来了这么一出，便算是正式相认，虽然顾清池还没有认祖归宗。
早有下人准备好了蒲团，顾清池跪在上面恭敬给老太太磕了头，叫了祖母，又拜见了自己爹娘。在他站起来那一瞬，沈明珠看见他眼中泪光，心中不由也是一痛。
所有人都以为顾清池是因为认回亲生父母而激动，只有她明白：除了这个原因外，二少爷也是想起青山县的钟氏，那也是养了他二十年的母亲啊，随着他这一跪，二十年的亲娘就变成了养母，他心中怎能不难受？
还好英国公夫妇是很正直开明的人，对钟氏只有感激，也允许顾清池继续把对方当母亲，随时都可以回去探望，不然沈明珠绝对相信，以这厮的性情，英国公夫妇若想斩断他和钟氏的联系，这货绝对翻脸不认人，一辈子都不会认祖归宗。
正想着，就见这边坐在英国公夫人下首的两个女人都站起身来，拉了身后站着的两个后生送上前去，英国公便对顾清池道：「这是你两个不成器的弟弟，清言，清瑞，巧得很，咱们家你这一辈也是用的清字，将来入族谱后，你的清字倒不用改了。只是身为兄长，你以后要好好管教他们，督促他们成才。」
「父亲言重了。」顾清池只是微笑着说了一句，但并没有违心夸奖这俩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的弟弟，在看到两人眼中一闪而逝的不屑和不忿后，他又淡淡加了一句道：「弟弟们还小，许只是不懂事，怎么就能说是不成器呢？父亲放心，我以后会好好管教他们的。」
「什么？」
陆清瑞看上去是个没什么心机的，闻言猛然抬起头，显然没想到这个哥哥刚回来就敢装大尾巴狼，听了顾清池的话，不由抬起头来大叫了一声。
「混账东西，怎么和你哥哥说话呢？」
英国公怒瞪了一眼，顿时让陆清瑞哆嗦了一下，连忙垂下头去，小声道：「是，儿子知错了，我…我只是一时吃惊。」
「父亲不用苛责弟弟，事出突然，他一时间没办法真心接受我这个哥哥也是人之常情。」顾清池和蔼一笑：「您放心，日后我会做一个好哥哥，用行动让他们真心认可我，尊敬我，把我当做他们嫡亲大哥看待的。」
陆清言和陆清瑞不知这厮厉害，心中只觉不服，倒是不远处站在成国公夫人身边的褚凤鸣，闻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同情地看向那两个纨绔子，暗道我虽然平日里也瞧不上你们俩，不过想想你们日后的生活，也觉着你们真是可怜，这厮根本就是个手辣心黑的家伙，当日在教坊司，他就有胆子来阴我，故意隐瞒沈姐姐在那里的事实，害我在沈姐姐面前狼狈不堪；之后在药材大会上，一刀划下眼睛都不眨，如今更是高中状元，在翰林院那些老狐狸中如鱼得水。连我见他都有些头皮发麻，就凭你们，竟然还敢不服他，想和他斗一斗？啧啧啧，不知会死多惨啊，可怜的。
英国公几个姬妾此时也都上前，恭喜老太君和英国公夫妇认回顾清池，接着下人们也都上前恭贺，一时间大厅内热闹非凡。然后就有人带顾清池去看为他安排的院落，这里老太君和英国公夫人等终于将目标转移到了沈明珠身上，就连两个女孩儿也都围上前，笑吟吟地看着她，眼中都带了十分好奇。
最后还是成国公夫人先开口，问沈明珠道：「药林大会就要开始了，沈娘子可预备好了参赛的药物？」
「劳夫人挂心，已经预备好了，这次我来京城，就是为了参加药林大会。」沈明珠含笑回答，心中却想着这份暗示不知老太君她们能不能听懂，反正和顾清池的关系，能撇清一点就撇清一点最好。
英国公夫人也笑道：「你的事我许久前也听说过，尤其是那白药，效果极好，如今我们家也备了一些。就是有一点，这药听说是配方十分简单，所以如今不但京城，天下各地都有白药卖，你若是想靠这味药参加药林大会，怕是得不到好成绩。」
褚凤鸣在一旁插嘴道：「这不公平，原本白药就是沈姐姐做的，如今被他们偷去配方牟利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因为这药广播天下就不给沈姐姐名次呢？越是卖得好，才越说明这白药好啊。」
国公府的三姑娘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谁都知道这药是沈姐姐做的，可药林大会的宗旨就是要从民间拾遗补缺，白药如今流传天下，却是不符合这个要求了。」说完对沈明珠道：「姐姐太不小心了，这配方怎么就被人窥探了去呢？如今倒好，你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白药，却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沈明珠笑道：「也不是这么说，白药能作为普通成药流传开来，让天下百姓从此后多了一味药傍身，这让我很高兴呢。那个配方原本不难，被人窥探去也正常。其实也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如今军队里用的，恰好是我们回春白药，这对我来说，就已经是极大地补偿了。所以后来是我嘱咐谭掌柜，让他把药方公布天下，省得一些药铺懒得研究，仗着一知半解就粗制滥造，坑害百姓，药方一公布，天下间所有药铺都可以制作，慢慢的，做得好的药铺就会被人们熟知，大家都买这些好的白药，就不会上当受骗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太热情
女孩儿们和褚凤鸣也就罢了，只当听新鲜事情，老太君和两位国公夫人却是听得耸然动容，彼此互看了一眼，心中都暗自想着：万没料到这女人竟有如此心胸，难怪清池对她一片痴心矢志不渝，倒是个好孩子。
当下就听女孩儿们纷纷夸赞，接着又问沈明珠把白药药方都给出去了，药林大会怎么办？待听她说已经做了两味新药参加大会，大家才高兴起来，又问是什么药？却听英国公夫人道：「行了，你们知道沈姑娘有新药就是，刨根问底做什么？」
二姑娘陆芙是个活泼性子，闻言便笑道：「大娘放心，我们不过是问问，难道谁还能给外面那些药铺通风报信不成？就是通风报信，只知道一个药名又有什么用？」
英国公夫人也笑道：「就你磨牙，等到药林大会那天，你自己去看，岂不更好？这会儿问了，到那天也就没有惊喜了。」
陆芙大喜，连忙道：「大娘说的是真的？药林大会那天许我们去现场看吗？」
英国公夫人故意板起脸，哼了一声道：「我不许有用吗？如今你们多了一个大哥哥，岂会不走他的门路？与其到时候让你们偷跑出去，再生出些意外，倒不如我先替你们筹划好了，反正药林大会周边店铺不少，到时候包下一家，让你们在二楼上远远看着，这也不算什么。」
说完转向沈明珠道：「这是我家二丫头，名字叫陆芙，你叫她芙儿便是。」说完又指了指三姑娘道：「那是三丫头，叫陆蓉，年纪虽小，行事却还沉稳。」说完见沈明珠愣了一下，她便疑惑道：「怎么了？可是看着人觉得眼熟？你们从前没见过吧？」
沈明珠点头笑道：「没有，我在京城时，两位妹妹还是小女孩儿呢。我只是因为自己做药的关系，常接触药材，所以刚才听见三姑娘的名字，一时间想到鹿茸身上去了。」
话音落，众人都是愣了一下，待醒悟过来，不由都笑起来，二姑娘也拉着三姑娘笑道：「原来你是鹿茸么？快给我好好儿瞧瞧，我长这么大，只吃过鹿肉，还没见过鹿茸长什么样儿呢。」被三姑娘啐了一口。
沈明珠吐了吐舌头，暗道自己被英国公夫人影响，竟有些自来熟了，论理第一次来国公府，不该说这样俏皮话的，哪怕当时自己的确想到了鹿茸。
好在两个女孩儿虽然不是英国公夫人生的，却是养在她膝下，性子纯良，并没有因此觉得恼怒难堪。沈明珠看着这一堂和乐热闹，心中暗自感叹英国公府的后院还算不错，虽然有两个姨娘和纨绔，但总体来说，就算是平和的了，毕竟两个姨娘虽然心中恼恨，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可见英国公夫人还是可以成功镇住后宅的。
那边老太君又拉着她问道：「我前些日子腿疼，用了两贴回春的祛风止痛膏药，也有些效验，就是不明白你的药怎么叫回春呢？就是起个名字，也该叫沈记顾记之类的啊。」
沈明珠就将自己和回春药铺的渊源说了一下，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老太君便笑道：「你这孩子既有这些本事，将来那么一个制药作坊必然铺展不开，还好咱们家在京城外也有庄子，就是这城内，也有几家铺子，到时候你再开个大作坊，让池儿从府中找两个稳妥的人去帮你管着…」说到这里，见沈明珠面上微微变色，老太太只以为她害怕作坊改姓，便笑道：「放心，这个作坊赚的都是你的私房钱，不用入在公中，难道我们英国公府还能干出夺人产业的事吗？」
「不是担心这个…是因为…我…我和二少爷…哦不，大少爷…那个…我们没有…」
沈明珠结结巴巴，正想说出她和顾清池其实没什么关系，忽然就听一个满含期待地声音道：「沈姐姐，你们没有什么？没有关系吗？」
一回头，正对上褚凤鸣期待的眼神，沈明珠顿时就是一个激灵，硬着头皮道：「不是，那个…我们是还没有商议过这事儿呢。」
「这样啊。」褚凤鸣满脸失望，小声咕哝道：「沈姐姐立志做药，顾清池那厮…表哥他就该全心全意为你着想，这么重大的事情，他怎么能不替你考虑周全呢？他心里该不会只有他的经史子集和官居一品的志向吧？太过分了…」
「混账东西，给我住口。」
成国公夫人柳眉倒竖，在褚凤鸣胳膊上狠狠一拍，这边英国公夫人就笑道：「这个有什么过分的？男儿志在四方，凤鸣，你可别只顾着挑拨你表哥和沈姑娘的关系，就信口胡言，你还不知道吧？你爹知道这件事后，很兴奋呢，说过好几次要把你送过来，让你表哥督促你课业武功。」
「什么？」褚凤鸣大惊失色，若按照他的心思，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就是逃之夭夭。然而沈姐姐还在这里，万一让他找到机会挑拨一下呢？英国公府后院可也是有勾心斗角的，沈姐姐最烦的不就是这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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