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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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公狠狠瞪了蓝姨娘一眼，冷哼道：「也罢，就听夫人的。」
第二百三十四章：直戳心脏
蓝姨娘的心终于放进了肚子里，从地上爬起来，正要再假惺惺地说几句，就听一个清脆声音道：「且慢。」她地心猛然就漏跳了一拍，转回头一看，只见沈明珠站在地中央，一脸严肃地问道：「夫人，敢问您打算怎么处理婉娘？」
狄夫人愣了一下，接着方淡淡道：「这样阴险害主的贱婢，自然要处死。我给她留一个全尸。」
沈明珠心中叹气：果然再怎么宽厚善良，都免不了封建教育遗留下的严重三观不正。表面上却认真道：「民妇斗胆，要请夫人放过婉娘。」
「沈娘子，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客居在此，难道真的就把自己当做大奶奶了？连我们家的家事都要插手？」
「住口，给我退下去。明珠和夫人说话，也轮得到你插嘴？」英国公厉声将蓝姨娘斥退，这才转向沈明珠道：「你这孩子为什么要夫人饶过这贱婢？你可知她用心险恶？池儿的名声险些就让她毁于一旦。」
沈明珠正色道：「启禀国公爷和夫人，就在三天前，婉娘因为我偶然的善意去我那里道谢，临走时我安慰她说，让她莫要害怕，我会请大少爷多和三少爷沟通，让三少爷日后少打她几次，她本来都要离去了，听见这话却又奔回来，在我面前跪下求我带她走，说她在这府中没有活路。可我实在没办法满足她这个要求，所以只好拒绝，谁知今天就发生这样的事，我怀疑，婉娘是被人逼迫，才会做出这种事来，不知国公爷和夫人怎么说？」
最后这一句，其实就是问英国公和狄夫人的态度：你们怕不怕牵连人？若是不怕，我愿意帮忙做深入调查；若是怕牵连，想息事宁人，也可以，但婉娘既然是被迫行事，就罪不至死，最起码应该给她一个活命的机会。
英国公和狄夫人怎会不明白沈明珠的意思？因互相看了一眼，狄夫人便低声问道：「老爷的意思呢？」她心里很明白这事儿必定是蓝姨娘指使的，只是没有办法撬开婉娘的嘴，若再厮缠下去，事儿越闹越大，顾清池的名声清白毁于一旦的可能也就越大，所以狄夫人才果断快刀斩乱麻，想要将此事迅速控制住。
然而此时沈明珠既然提出了疑点，那就说明此事或许还是可以查个水落石出，依照狄夫人的心，自然是想一查到底，但蓝姨娘毕竟服侍英国公许多年，丈夫的这个面子不能不顾，所以她才会征求丈夫意见。
却见英国公看了蓝姨娘一眼，沉声道：「既然沈娘子这样说，那此事的确大有蹊跷，夫人便彻查一番吧，国公府不敢说是清静之地，却也绝对不能容忍这等阴险小人。」
话音落，蓝姨娘脸色猛地就是一白，然而她此时却再也不敢说什么，明摆着再说下去，就更显得她做贼心虚，根本就是有害无益。
狄夫人道：「好，那就暂且先留这贱婢一命，待我明日…」
不等说完，就听沈明珠又急切道：「夫人，不知…不知我可否问婉娘几句话？」
「你问吧。」
狄夫人微微点头，经此一事，她对沈明珠的印象又更好了几分：这未来儿媳太懂事儿了，且聪明沉稳，实在难得。平心而论，这事若是自己年轻时摊上，绝对不会有她这份心胸。更可贵的，是她对清池那份信任，难怪清池对她矢志不渝，这两个孩子果然是世上难得的一对知己。
沈明珠来到婉娘面前，见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目光无比复杂，有悲愤有惶恐还有一缕嫉恨，见沈明珠蹲下身子，她便木然道：「沈娘子什么都不用问，我认罪就是。」
沈明珠不理她，自顾自问道：「三天前，你为什么跪下说没有活路，求我带你走？」
「现在还说这个有意义吗？反正你又不能带走我。」婉娘自嘲一笑，接着淡淡道：「反正我左右也是没有活路，只求一死。」
「你是个奴婢，人人都看轻你，所以就连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是吗？你嫉妒我，同样是卑贱的女人，可我这个弃妇却能让顾清池真心相对，但你却只能沦落到做陆清瑞的房里人，任他凌辱蹂躏，是不是？」
这话沈明珠是贴着婉娘耳边说的，果然，话音刚落，就见婉娘身子猛然颤抖起来，抬头死死盯着她，嘴唇哆嗦着道：「是，我嫉妒，我好恨，为什么你就这么好命？而我却被人踩踏成泥？为什么？」
「那是因为我自尊自重，任别人把我看得如何卑贱，我却从不觉得自己卑贱；因为我踏实付出努力生活，所以我才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因为我告诉自己，我可以做一个幸福的女人，所以别人看我也渐渐不觉卑贱，也都觉得我是个幸福女人。你明白了吗？一个人若要获得别人的尊重，就必须先自重。」
「你说的轻巧。」婉娘捂着胸口，急促喘息着：「你是药香娘子，当然人人敬重你，可我呢？我只是一个奴婢，我被送给了三少爷，从那以后我的命就注定了，我哪里比得了你？」
「奴婢又如何？秋屏也是奴婢，可她照样活得很好。这府里这么多奴婢，她们都是在脚踏实地的生活，她们靠自己的劳动赚取月银，努力存钱，带着美好希望，让自己每一天都活得充实。你或许要说你被送给了三少爷做房里人，可那又怎样呢？你问问自己，你想过努力吗？想过自强吗？你是不是每天只知道自怨自艾，哀叹自己为什么这样苦命？」
见婉娘面色猛地煞白，沈明珠知道自己戳中了她的心事，于是再接再厉道：「我可以告诉你，就算我不是药香娘子，只是一个普通的乡野妇人，我也会努力向上。你以为我一个弃妇，最开始的处境会比你好到哪里去吗？人言可畏，顶着那么多流言蜚语，若换成你经历了那一切，你是不是也会万念俱灰，觉得没脸活下去？但我没有，我就是顶着那么大的压力采药制药，终于得到今天的一切。你只知道嫉恨我，可你扪心自问，你有为自己付出过任何努力吗？当年夫人要把你给三少爷的时候，你有表明过自己宁死不从的态度吗？你没有吧？你只是劝说自己，反正哀求也没有用，你只是一个奴婢，太太不会在乎你，这一切都是你的命，于是你就从命了，对不对？可是你看，秋屏到了顾清池身边，顾清池转送于我，夫人并没有说什么，二少爷想要她，秋屏向我表达了她宁死不从的态度，我托顾清池禀明情况要了秋屏，夫人也没有说什么，你呢？你为自己抗争过吗？」
其实沈明珠当日被休后就到了小河沟村，并没有过过顶着谣言艰难生活的日子，但这种时候，当然没人会揭穿她。
第二百三十五章：阴谋暴露
婉娘身子抖得就像得了羊痫风，可见沈明珠这番话对她的冲击，所有人都紧张注视着她，想知道沈娘子这番话能不能让她说出真相。
好一会儿，婉娘终于不抖了，她看着沈明珠，淡淡一笑道：「所以沈娘子说了这些，是想让我做什么呢？承认有人逼迫我？那又怎样，我仍是难免一死。」
「可最起码逼迫你的那个人不会好过啊。你看你又来了吧？」沈明珠指着她：「我说了那么多，就是想让你明白，你今天的悲剧命运都是因为你性格太消极所致。今天的事情若是我，我即便被迫要按照那个人的指使行事，可等到国公爷夫人他们都赶来后，我就当众说出真相，指出那个逼迫我的人，这样的话，就算我要死，也不能让她有好下场，怎么着也要脱她一层皮，这就叫冤有头债有主。可如今呢？你不肯指认她，那不管是你咬定了顾清池强迫你也好，还是你承认是你勾引了他也好，最倒霉的就只是你们两个，你也就罢了，可顾清池他招谁惹谁了？他救了你一命，我三番两次托他去警告三少爷，只为让你好过点儿，哦，到最后，他就落得这么个结果？你这是恩将仇报知道吗？放着逼迫你的仇人逍遥法外，却要让救你的恩人因你的诬蔑身败名裂，你自己说，你这样的行为有多愚蠢？」
满院寂静，这番话清清楚楚地落入所有人耳中，于是众人再看沈明珠的目光也全都是叹为惊止了：真是没想到，药香娘子竟是真人不露相啊，瞧瞧这嘴巴厉害的。经她这么一说，大家才反应过来果然是这么回事，可是之前，有谁捋清了这其中的关系？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这桩桃色事件上，大家感兴趣的都是：到底大少爷对婉娘施暴未遂还是婉娘为了脱离三少爷的魔掌脑子发昏，竟想去勾引大少爷呢？
婉娘也怔住了，一直以来，她就像沈明珠所说，都是随波逐流浑浑噩噩的活着。她胆怯，所以面对陆清瑞的粗暴凌虐也只能逆来顺受，每日以泪洗面，自怨自艾自己为什么就这样命苦？她以为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反抗也没用的，然而今天沈明珠一番话，却如同当头棒喝一般，让她心中瞬间一片清明。
目光不自禁就移向蓝姨娘和陆清瑞，心中一个念头不可遏制的生了出来，并且迅速发展壮大。
「你…你看我们做什么？明明就是你这贱婢不要脸，难道竟然还想诬陷我和姨娘？」
陆清瑞虽然演技也不错，但到底是一个纨绔，年岁又小，此时害怕之下，便忍不住色厉内荏的吼了起来。就连蓝姨娘，甚至都微微哆嗦了一下，目光恶狠狠看向婉娘，然而那其中的惊慌，却没有逃过婉娘的眼睛。
原来他们母子也会有这一天吗？原来我也有这样的机会，可以用几句话就定夺他们的命运？沈娘子说得对，恩将仇报也是死，有怨报怨也是死，我为什么不有怨报怨，反而去害对我有恩的大少爷？我这样的身份，竟会因为他不喜欢我而生出怨恨，婉娘，你是脑子被驴踢了吗？真正害了你终身的人到底是谁？你心里明明清楚的不是吗？
一念及此，婉娘的身子又开始发抖，只不过这一回是兴奋地发抖，她看着沈明珠，忽地沉声开口道：「沈娘子，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便把真相全部说出来。」
「什么事你说，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沈明珠唯恐婉娘还要跟着自己走，平心而论，这事儿她真做不了主。
「只要你能让我痛痛快快的死，给我留一个全尸，我就答应你。」
婉娘此言一出，顿时院中就如同开了锅一般，谁也没想到她的要求竟然会是这个。然而议论声只有一瞬，所有人都知道重头戏来了，没人愿意错过这最高潮一幕，十几双耳朵高高竖起，就等着接收婉娘的自白。
「那天我看着沈娘子出去，我心里忽然就很不平衡，就自言自语说了句为什么大少爷会痴心于她？明明她没有我漂亮，为什么我就会落得这样命运，然后这句话被姨娘听了去…」
「哎！是哪个姨娘？你说清楚啊，别好端端的让我也惹了嫌疑。」
花姨娘忽然叫了一句，她已经看出这一次蓝姨娘在劫难逃，难掩心中兴奋之余，又怕自己无辜被牵连进去，所以忙嚷了一句，换来狄夫人冷冷一瞪，这才讪讪低下头去。
婉娘惨笑道：「会因为我这句话而勃然大怒的，自然就是蓝姨娘，她命人打了我，但很快就又换上笑容，夸我漂亮，我知道她不怀好意，吓得半死却反抗不得，后来她果然就提出让我在晚上假装被打来见大少爷，然后诬陷于他。我本来不肯答应，可姨娘说，若我不答应，就让三少爷用各种法子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反正三少爷看见我痛苦，他就高兴。我实在太害怕了，不得已就答应了她…」
「你…你胡说，你这贱婢胡说…」
蓝姨娘眼看阴谋败露，极度惊恐之下，竟冲上前去朝婉娘身上狠狠踢了一脚。她心里只想着一脚把这贱婢踢死，就算不能踢死，能把她踢疼得说不出话也好，却不料眼看这一脚就要碰到婉娘的肚子上，她却倏忽一下就飘走了。
因为用心歹毒，蓝姨娘这一脚乃是用了吃奶的力气，如今猛然落空，她就再也维持不住平衡，「咕咚」一声摔了个大劈胯，也幸亏她为了得到国公爷宠爱，长年苦练舞技，所以身体柔软，不然这一下就得重伤。
婉娘惊魂未定，抬头一看，才发现关键时刻将她拖到身后的人是沈明珠，一时间眼泪就又下来了，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扭头恨恨看了蓝姨娘一眼，她忽地拿出身上帕子擦干净眼泪，重新跪好，不管陆清瑞和蓝姨娘的丫头低呼着将对方扶起的乱象，继续平静述说起来。
「就在我来做这件事之前，姨娘生怕我反水，还威胁我说，就算我坦白真相，说出她和三少爷是幕后主使，那三少爷最多也就是被关几天禁闭，哪怕她完蛋了，我却仍是在三少爷的手里，到时候三少爷依然有一千种法子慢慢凌虐我至死，来为他母亲报仇…」
蓝姨娘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陆清瑞也惶惶不安地站在那里。他惊恐看着那个柔弱的女人，那个从前只能任他打骂而独自哭泣的女人，他还清楚记得自己特别喜欢打她，每次打她，看见她那副无助哭泣的模样都觉得兴奋，那种掌握着一个人生死的感觉简直不能更好。
可现在，就是这个他曾经无数次都可以轻易掐死的女人，却毁了他和母亲的一番精心布置。事情怎么会这样？明明之前还算顺利的，就算沈明珠信任那个哥哥，就算婉娘说是她勾引了顾清池，但是大家心里会种下怀疑的种子，顾清池的名声终究会被损害，以后只要再想法子陷害他两次，他就要臭大街了，父亲会以他为耻，说不定运气好，这一切计谋都赶在年前顺利实现的话，他连族谱都进不了就要被扫地出门。
第二百三十六章：恶有恶报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就是这样天衣无缝的计划，最后却功亏一篑？明明这个女人已经被吓住了啊。怎么…怎么忽然就这么勇敢了？她…她现在甚至敢看着狄夫人的眼睛说话，声音中都没有颤抖了。
「好…好一对狼心狗肺的母子。」
随着婉娘讲完了整件事情经过，英国公都气哆嗦了，狄夫人连忙劝了两句，这才看向门口婆子，沉声道：「把蓝姨娘先送去柴房关押，待我明日处置。三少爷送回房中…」
不等说完，就听英国公吼道：「这样孽畜，送回什么房中？让他去祠堂跪着反省，明日家法从事。」
「老爷饶命啊…婢妾一时胡涂，求老爷夫人开恩，婢妾再也不敢了…」
蓝姨娘哭叫着被拖了出去，而陆清瑞则瘫在地上，几个婆子正要上前拖他，忽听顾清池冷冷道：「放手，他没有脚吗？让他自己走。」
仿佛被雷劈了一记，失魂落魄到连母亲被拖走都不知道求情的陆清瑞猛打了一个激灵，终于清醒过来。他抬头看着顾清池，两只眼睛比刚才红多了，似是终于找到目标一般，这三少爷摇摇晃晃站起身，死死瞪着顾清池，忽地大吼一声便扑了过去。
「放肆。」
狄夫人怒不可遏，下一刻，三少爷便飞了出去，「吧唧」一下摔在地上。
顾清池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看着他，冷笑道：「先前计划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害我时，你就该想到此时下场。万事无绝对，你哪儿来的信心一定会成功？如今事情败露，你不说好好反省，反而都怨到我的身上了，如此心胸狭隘手段卑鄙，你哪一点配做英国公府的子弟？」
顾清池虽然腹黑，却绝不是刻薄小气的人，所以这会儿他对陆清瑞下如此重手，就连沈明珠都忍不住愣了一下，不过旋即就醒悟过来，心中暗叹道：你爹娘二十年的思念煎熬虽不是你造成的，但你心中仍是觉着愧疚吧，所以想煞费苦心将弟弟教育成才吗？只是烂泥扶不上墙，我看这两个货色不是什么能成器的材料，没有重大变故，只怕你是要白费苦心的。
而这时陆清瑞终于彻底回过神来，最初的怒火不甘过去，剩下的就全是恐惧。他猛地转过身，冲着英国公跪下，涕泪横流道：「爹爹，儿子知错了，儿子再也不敢了，求您别用家法…」
「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日后你要牢记这一点。再想害人的时候，别只想着把人害了后的风光得意，多想想害人不成反害己的下场，什么时候你能做到这一点，就还有救。」
顾清池轻描淡写地嗤笑一声，他的嘴多损啊，登时又把陆清瑞的怒火激起，大叫道：「都是你，若不是因为你忽然回来，我和二哥根本就不至于闹到现在这个地步，老爷太太以你为荣，哪里还知道我们也是这府中的少爷…」
「嫉妒吗？不忿吗？你们怎么不想想？本该锦衣玉食的我在外流落二十年，历经贫苦磨难，我尚且没有不甘愤怒，你们两个又不缺衣少食，有什么脸叫嚣？就因为受到点忽视？那又如何？我能让老爷太太以我为傲，那是我凭借自己的努力争取到的。你们有本事，就在文学武功上胜过我啊，拿下三年后或六年后的文武状元，老爷太太一样会以你们为荣。不想着通过自己努力得到想要的，只想着去害别人来得到本该属于人家的荣光，这和偷窃抢劫有什么区别？堂堂国公府的少爷，就是小偷土匪一样的鼠辈吗？看看你，像一滩鼻涕似得趴在地上起不来，你还比不上你娘，最起码她刚刚被拖走的时候，还是脚着地，我看你就只能屁股着地被拖去祠堂吧？倒是难得的笑话…」
不等顾清池再讽刺下去，烂泥一样的陆清瑞便「蹭」一下站了起来，大叫道：「好，这是你说的，你…你等着，我将来武功一定会比你厉害。」
「哈哈哈，那你真是要努力了，不然就凭你现在连我一招都接不下的底子，想赢我就只能等下辈子啰。」
陆清瑞恨恨瞪着顾清池，本想再冲上去，然而想到刚刚那一脚，虽然这个所谓的哥哥又自大又可恨，但他有一点没有没错，现在的自己，和他拼命只能是自取其辱。
旁边屏气敛声的婆子们一看这哥俩不再说话，就觉着大概这一番兄弟交锋是完事儿了，正要上前去拖人，就听顾清池和陆清瑞异口同声大吼道：「不用拖，让他（我）自己走。」
话音落，两人同时愣了一下，接着陆清瑞愤愤冷哼一声扭头走出去，院中十几个下人沉默目送他，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刚刚还令人不齿鄙视的三少爷…似乎有了那么一点点改变，当然不至于就同情敬佩，但心里好像也不像刚才那样鄙视了。
这一出闹剧就此结束，英国公和狄夫人拉着顾清池的手安慰勉励了几句，又微笑看了沈明珠一眼，这才离去。而花姨娘和陆清言的神色就有些复杂，看着两人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顾清池连忙道：「说不出来就不用非要说了。」
花姨娘：…
陆清言：…
直等到所有人都离去，屋里只剩下随身伺候顾清池的两个小厮扫雪烹茶，以及和沈明珠一起赶到的秋屏，顾清池这才对沈明珠微笑道：「多谢你信我。」
「我以为你会谢我为你解围呢。」沈明珠伸手捂嘴打了个呵欠。
「那个自然也要谢，但比起这个，我更欢喜感动的是你问都不问一句就选择信我。毕竟你的口齿有多厉害，我可有切身体会。」顾清池看着沈明珠，眼中情意深深：「可喜可贺，我们都没变。」
最后一句话有些突兀，且让人摸不着头脑，然而沈明珠连半丝疑惑犹豫都没有，便点头附和道：「是啊，这真是可喜可贺。」
随即沉默，忽然，沈明珠伸出手，握住了顾清池的手，轻声道：「不要变，我还是喜欢这样的你。」
「我也是。我们都不要变。苟富贵，不相移。」
「喂！不是应该苟富贵不相忘吗？你堂堂状元竟会记错这个？」
「怎么可能会记错这种话？你不要侮辱状元的智慧。只是我肯定不会忘记过去的人和事，所以只能说苟富贵不相移了，无论是国公之子还是顾家二小子，我就是我，不会改变。」
「行了，不用特意说明，今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呢，真是一场好戏啊，可惜我最不愿意看戏了。」沈明珠感叹了一句，接着四下里望望，喃喃道：「好像我该走了吧？国公爷和夫人都走没影儿了呢，怎么个意思？都不招呼我一声。」
「他们以为我会受打击，所以才故意留下你来安慰我吧。」顾清池笑着道。他没有猜错，国公爷和狄夫人就是这么想的。
第二百三十七章：商议
「嗯，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看你现在模样，好像也不用谁安慰，那我走了，真是的，本来都要睡着了，谁知让你这边一闹，我在暗香阁都听见了，不得不赶过来，明天要是起晚了，去钟婶那里你替我解释。」
「一定一定，不过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她。」顾清池认真嘱咐，却见沈明珠嫣然一笑：「行了，我是那么没有成算的人吗？这种事告诉钟婶做什么？摆明了没有用，还要让她担心。」
回房路上，沈明珠见秋屏提着灯笼一个劲儿低头吃吃偷笑，她便敲了敲对方的肩膀：「秋屏，咱们俩这会儿可都靠着你手里的灯笼照明，我说你敬业点儿行不行？在那儿低头耸肩偷笑什么呢？」
「没…没有笑啊，奴婢才没有笑，奴婢只是说…刚刚大少爷看着娘子的眼神，简直太…哎呀，怎么说呢？反正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怀疑他那双桃花眼会化成一滩水，啧啧，那份儿喜欢爱恋真的是都快溢出来了。」
「放心，就凭你这容貌，将来也总有男人看你的眼神柔情满溢。」沈明珠打趣了一句，接着心中就是一愣，暗道我现在听见这样话怎么心里都不觉着很别扭了呢？难道真是认命了？还是被顾清池那厮每日里甜言蜜语喂着，所以对这种话都有了免疫力？天，习惯还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啊。
正想着，忽听身旁秋屏断然道：「以色侍人能有几日好？娘子别笑话奴婢，奴婢虽然卑贱，却也心比天高，盼着能如娘子般，有个人真心喜欢我，而不是只看重我的美色，美色终究会过去，只有两情相悦才会长久。」
「两情相悦也未必长久。」沈明珠叹了一声：「等到你成婚了，就会明白，那些旖旎啊浪漫啊都是虚的，柴米油盐过日子才是实的，在这样天长日久的消磨下，别说美色不能长久，什么都不会长久。真真正正能长久的，就是将那些情啊爱啊慢慢转变，变成亲人般的感情，那才能够长久。」
「奴婢不信，似大少爷那般痴情，难道将来也会变？」秋屏语气都激动了，显然对这种说法十分气愤。
「当然会变。」沈明珠看着愤愤不平的秋屏，忍不住嗤笑一声，摇头道：「到底还是个女孩儿，再怎么稳重聪慧，对人性还是看不透。实话和你说，你们大少爷这会儿的情深似海，那是因为他没得到我，等得到了，当然，我不是说他就肯定会弃我如敝履，事实上我们都知道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但也绝对不会像现在那样，看见我就激情澎湃，如同你说的，眼里柔情似要化成春水溢出来。这要是成了婚还日日如此，他那眼睛就是变成洞庭湖，也不够春水泛滥的。」
「扑哧」一声，秋屏又被逗乐了，只听沈明珠继续道：「激烈的东西都不可能长久，就如同那烟花，多么绚烂，但瞬间过后就会成灰。所以啊，就算我和顾清池将来成婚，我也希望那份爱恋能慢慢转变为对亲人的依恋，细水长流。当然，浪漫旖旎也不是不能有，但偶尔来一下子就行了，毕竟人生几十年，也要有点儿调剂才好。」
「原来是如此吗？」秋屏喃喃自语，好半晌后冷静下来，方由衷佩服道：「娘子看的真是透彻，奴婢到底天真了。」
「没事儿，都打这时候儿过，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比你还天真呢。」沈明珠挥挥手，又打了个呵欠：「好了，回去睡觉，困死了。」
…
「老爷打算怎么处置蓝姨娘？」
虽然沈明珠这种乐天派此时正睡得香甜，顾清池也以不比她差的没心没肺态度进入了梦乡，然而这一夜注定很多人都是睡不安枕，辗转反侧。还有些后怕惶恐的花姨娘陆清言不用提，就是英国公夫妇两个，这会儿也是无心睡眠，于是索性披衣起来，点了一根蜡烛放在床头，开始就今晚发生的事情进行商讨。
「你看着办吧，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英国公淡淡说了一句，他对蓝姨娘不能说全没有感情，但此刻那点感情明显抵不过心中怒火，所以竟是连话都懒得帮对方说一句。
狄夫人淡淡道：「若是在别家，似她这样的，就沉了塘也不为过，她要败坏的可是池儿一世的名声。老爷想一想，今晚若没有明珠，即便那婉娘承认了罪过，可有她前面的铺垫，人人也都会认为是她绝望之下不得不这么说，和屈打成招也没什么两样。池儿才回来几天？这还没正式入族谱呢，就发生这样事，老爷您说，蓝姨娘是不是该死？」
英国公点点头，他心中恼火的也就是这个，先前顾清池就透露出不愿意做世子的想法，他没有答应，结果蓝姨娘就来了这么一出，虽然过程中无人死亡，但这女人着实是其心可诛。一念及此，便冷声道：「我说了，夫人看着办就是。」
狄夫人知道丈夫这么说，便是同意她全权处理，死活不论了。因叹气道：「这若是依照我从前的脾气，实话说，蓝姨娘别想活，大度也有个底线，我儿子在外吃了二十年的苦，好不容易才回来，她一个姨娘就敢如此陷害，我若还容忍她，我还配做母亲吗？只是如今，老爷也看到了，咱们那位未来的儿媳却是个心地善良宽厚的，若就因为这事儿便处死蓝姨娘，她小小人儿不知这大宅门的厉害，不免要说我太狠毒，就是池儿，他的庶母和庶弟都这样对他了，还想着再拉瑞儿一把呢，你说他们俩都这样，我又怎能轻动杀机？所以罢了，就当给两个孩子积德吧，我的意思，把蓝姨娘安置到哪个乡下庄子里，度过余生就是，虽然不能如在府里这般锦衣玉食，好歹能保住性命，做错事，总归要付出代价吧？」
「夫人宽厚。」虽然之前放话说全权交给妻子处理，死活不论，然而到底是将近二十年的枕边人，还为自己生了个儿子，听说狄夫人愿意放蓝姨娘一马，英国公心中还是很欣慰的，于是点点头拉住妻子的手由衷说了一句，语气里含着几分感激。
第二百三十八章：追随
狄夫人笑道：「不是我宽厚，是池儿和明珠宽厚，我说过，依照我从前性子，容不下她。」
英国公点头道：「池儿也是个好样的，唉！但愿瑞儿那混账东西日后能够理解他这份苦心，别再一味地纨绔下去。可惜啊，若是池儿在府里长大，或许言儿和瑞儿也不至于这样不成器，我素日忙于政务，疏忽了对那两个不成器东西的管教，若有他这么个哥哥…唉！」
狄夫人淡淡道：「现在说什么也晚了，老爷也不必太自责，我也有责任。唉！你忙于政务，我忙于琐事，只想着他们在亲娘手底下，怎么也能好好教育，哪成想这人心不正，就是教孩子，也是教出歪材来，这才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英国公无言点头，忽听英国公夫人又道：「依老爷看，那个婉娘怎么办？」
英国公皱眉道：「这个奴婢看着楚楚可怜，后来好像又有些气节，但其实却有一股子妖媚惑人的气质，夫人想是不愿意伤她性命，既如此，就把她发卖了吧。」
狄夫人沉吟道：「不好，若是卖出去，难保她不四下里宣扬此事，俗语说，家丑不可外扬啊。我想着，不如叫她跟着明珠去，这会儿她身边就缺少帮手，我看那婉娘还颇信服她的样子。二来，也可以让明珠借机看看她的品性，若真是不错，日后她嫁进来，婉娘自然也跟着回府，到那时，找个奴才配了，岂不好？只是万万不能再给老三了，恕妾身直言，人家都宁可痛快死了，也不愿再去老三手下受苦，实在是老三这事儿做的也太过分了。」
英国公道：「那就依你，只怕明珠要抱怨，咱们总把麻烦事丢给人家。」
狄夫人笑道：「她保管愿意的，最起码这样可以保住婉娘一条命。唉！她这样善良，我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担心，宅门后院若没有点杀伐果决，日子很难过得顺心。」
英国公就在床上躺了下来，一面道：「这个你就不用去操心了，我看她虽善良，却也不是愚蠢之辈，当日药林大会，她那前夫偷了她的药，她不是也选择了针锋相对吗？再说池儿对她痴心一片，日后怕是不会再纳妾室，既没有了勾心斗角，怎么就知道日子不顺心？」
「这也是个烦恼事，听说她在青山县，就是因为前夫要纳妾，她不肯，这才拿了休书出门。可池儿和那张扬不同，他可是官员，又是国公府未来世子，如果明珠能多生几个孩子倒也不愁，怕就怕的是她不好生养，难道池儿这一脉就不开枝散叶了？」
「这些都是日后，现在愁来何用？倒不如好好儿睡一觉，这会儿有三更了吧？」
话音落，街上就响起了梆子声，夫妻两个细细听了，狄夫人便笑道：「果然是三更了，老爷时间料的倒准。」说完吹熄烛火，也躺了下去。
…
「太太说要把你给我？」
看着马车前挽着个小包袱怯怯站着的婉娘，沈明珠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却见婉娘又福了福身，轻声道：「是，张妈妈过来告诉奴婢的，说以后奴婢就跟着秋屏姐姐服侍娘子。」
话音落，就见顾清池从远处施施然走过来，到得近前，看见婉娘，不由惊讶道：「这是唱的哪一出儿？」
「太太说让她以后服侍我。」沈明珠一脸茫然地看着顾清池，却见婉娘忽然跪下哭道：「求娘子收留奴婢吧，不然奴婢就无路可走了。」
「好好好，起来说话，那个…咱们可说好了，跟着我，那绝对不是在府里伺候人这么轻省的，可能要上山下田的采药，还有做药也不是个轻快活儿，这些秋屏都有体会…」
不等说完，就见婉娘垂首淡淡道：「娘子放心，奴婢不怕吃苦，秋屏做得的，奴婢一样做得。」声音虽轻，却是满含坚定。
「就你这个小身板儿？」秋屏在一旁实在忍不住了，上下打量着婉娘，随即撇嘴摇头：「我都怕你在山上采药弯腰的时间长了，就能把腰给折断。」
「奴婢知道我的身子差，不过娘子说过，什么事都要靠自己努力争取。奴婢从前身子弱，性子也弱，只知道随波逐流。可昨晚娘子的话如雷声隆隆，将奴婢震醒了，奴婢也想靠自己努力争取一把，还请娘子成全，给奴婢这个机会。」
「得！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沈明珠叹气：「上马车吧，今天先去顾家住一天，明儿咱们一起回小河沟村，那个…你真想好了？乡下的条件可不如府里，还动不动就有蛇虫鼠蚁出没。」
婉娘面色一白，但旋即坚定点头，喃喃道：「还是那句话，娘子和秋屏做得，奴婢也能做得。」
「这死心眼儿，我原想着求求夫人，让你去伺候姑娘们，不用再去三少爷面前伺候，这不是也挺好的吗？」沈明珠叹了口气，却见婉娘面对自己的提议丝毫不为所动，只好摇摇头，和两个丫头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驶出西角门后，沈明珠照旧掀开帘子四处看着，忽见西角门又驶出一辆马车，她忍不住惊叹道：「不愧是国公府，出门买菜原来是用马车去买的，好大气魄。」
顾清池原本骑在马上，闻言回头看了一眼，方淡淡道：「那不是买菜马车，是蓝姨娘，老爷和太太商量过，要将她送去乡下庄子。」
「这样啊。」沈明珠点点头叹道：「这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最后害人终害己，何必呢？咦？怎么陆清瑞也没过来送一送？蓝姨娘到乡下后，他和母亲一年怕也只能见几次面了吧？」
顾清池冷哼一声道：「他还在祠堂里跪着呢，就是有心想送，也不敢出来。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今天我从祠堂路过，还听见他哭着练习和父亲求饶的言语呢，敢情昨晚儿那硬气只是一时的。」
「慢慢来嘛，你不能指望一颗歪了十几年的小树用一晚上功夫就能变成顺直的大白杨，对不对？不过老实说，你用那种方式激励他，是不是有些残酷了？」
「似他如今这德性，下了重手还不知道能不能扳过来，若是不下重手，怕就真成一滩泥水了。」
沈明珠把手搭在车窗框上，下巴枕着手，苦恼道：「我当然不是真的同情他，就冲他把婉娘折磨成这样，下什么重手教训他都是应该的，我只是替你烦恼，万一将来他真的就把你当成仇敌怎么办？你说你成了国公府少爷，啥还没得到呢，先收获把你当仇人的弟弟一枚，冤不冤啊？」
第二百三十九章：衣锦还乡
顾清池淡淡道：「我也顾不得那许多了，他爱咋咋地，想报仇尽管冲着我来，我接招便是，谅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我失踪二十年，就让爹娘祖母煎熬了二十年，如今我回来了，也没什么能为他们做的，就把这个当做补偿吧。」
沈明珠忍不住就回头看了安安稳稳端坐着的婉娘一眼，喃喃道：「所以你身世大白，我受你牵累，也和国公府有了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然而上天安排这一切，就是为了让我们两个来狠抓国公府的素质教育吗？」
「哈哈哈…」顾清池先是一愣，接着便爆发出一阵大笑声，以至于在马上都笑得弯了腰，一面笑一面点头道：「别说，经你这一提，好像还真是这样。」
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就来到顾家，钟氏和陶乐芳在屋里听见狗叫，便都接出来，顾清池也不下马，只对钟氏道：「娘，我衙门里还有太多事，得赶紧回去做完，就不进去了。本来说明儿请假送你们回去，如今看来也够呛，我自然还是要和上官说一说，但你做好心理准备啊。」
钟氏连连挥手道：「赶紧去赶紧去，别耽误了衙门里的事。明天我们自己回去，用不着你请假陪着。」说完见马车里下来三个女子，不由一愣笑道：「怎么？狄夫人觉着你身边伺候的人不够，又给了一个？」
「唔！可以这么说吧。」沈明珠看向婉娘，将她介绍给钟氏和陶乐芳，一面道：「顾大哥呢？又去了工地上？」
「可不是，他如今把那工地看得比自己孩子还重要，你看看，媳妇肚子都这么大了，也不肯耽搁在家里陪两天媳妇。」
话音未落，就听陶乐芳笑眯眯道：「相公忙得是正事，娘难道没听说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明珠肯把这样大的事情全权托给他，这是多大的信任，他自然要全力以赴的。我这肚子虽大，也不觉着怎么难受，何况还有娘陪着我。」
说完不动声色向婉娘看了几眼。待众人进屋，说了几句话后，秋屏和婉娘跟随钟氏去厨房忙活，屋里只剩下她和沈明珠时，她便轻声道：「这也是国公夫人给清池的吗？他还算老实，没把人留在身边，而是给了你。但你可别因为这个就掉以轻心，我看这女子虽柔弱，却自有一股媚意天生，这样的人，一般都容易自恃美貌生出些不该有的想头，你须要当心。」
「不会，她已经吃够了苦头，断断不会再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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