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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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聪明。」沈明珠眼睛一亮，看向婉娘笑道：「莫非你竟是天生的护理人才？竟然由这些布被开水煮过就猜出它们的用途。」
婉娘垂头羞涩笑道：「奴婢其实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是觉着，既然用水煮过，大概就更干净些，娘子制作眼药水，不也是用那个什么蒸馏水吗？你又常说伤口最怕的就是感染，说是有什么叫做菌的东西，所以处理伤口必须要用最干净的，还得用盐水清洗，因为盐水就是杀那个什么菌的，所以两下里一联想，奴婢就忍不住猜了一下，不成想竟然猜对了。」
「哎呀，果然娘子说的没错，婉娘竟还是个天才。」秋屏笑着推了婉娘一把，下一刻，却一个趔趄跌了出去，幸亏婉娘和沈明珠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不然非摔一个跟头不可。
秋屏坐稳身子后便问外面的罗林道：「罗大哥，怎么回事？你赶车也能出这样的错儿？」
罗林的声音从帘外传来：「刚刚两个人从小巷里蹿了出来，幸亏我勒马勒的及时，不然就撞上他了…咦？怎么这么些受伤的人？这是…发生群体斗殴了吗？」
沈明珠听见这话，忙伸头出去看，果然就见一个小巷子里有源源不绝的人被扶着或抬着出来，大部分人身上都是鲜血淋漓，看他们走到对面，就在一家医馆门前停下，看来是在等待医治，沈明珠心里大叫一声天助我也，便一把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坐在后面马车里的医女全都被叫了出来，一个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待听说沈明珠是要她们去救治伤员时，大家都无语了，心中想着要不要这么巧？还以为到战场上才会面对那种鲜血淋漓的情景，谁知现在竟然就要对上。
埋怨归埋怨，却也没人敢违抗沈明珠的命令，更何况她们自己也明白，现在练练手也好，上了战场也省得慌乱，被那些军医怒斥，弄得一点儿面子都没有。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总是那么骨感。这些医女一来到医馆门前，看见那些或躺或坐，呻吟不断满身鲜血的人时，便觉着麻了爪子，任凭沈明珠如何说，她们也不敢上前一步：都是生长在深宫之中，平日里不过给娘娘女官们做下护理，哪怕沈明珠说过战场很残酷，但真正面对这种鲜血淋漓的情况时，大多数人还是受不了，甚至有几个医女看见那连肠子都流出来的重伤员后，当场就吐了出来。
「哪怕不敢上去，也要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做，谁觉着差不多敢上手试一试了，就上前来。」
沈明珠无奈，只好大喝了一声，接着命秋屏取出自己为处理外伤特意做的行医箱，来到医馆外一个小腿上被割开了一道大口子的伤员面前，沉声道：「你这只是皮外伤，现在我要给你清创缝合，简单包扎一下…」
不等说完，就听那人惊恐道：「你这女人要干什么啊？为什么要给我包扎？我不用你，你是谁啊？」
沈明珠正要开口解释，就听身旁一个御林军大声斥责道：「大胆，这是药香娘子沈氏，她能给你包扎，是你上辈子烧了高香，竟然还敢怀疑她。」
「沈娘子？」
不过是走了一天，此时队伍是在离青山县不远的一个小镇上，因为隔着京城近，沈明珠的大名镇上人自然是知道的。当下看看御林军的装束，再看看沈明珠，这人便一下子激动了，嗷地嚎了一声，回头大叫道：「兄弟们，咱们有救了，这是沈娘子啊，她的药能够生死人肉白骨来着，这下咱们不用死了，她手里一定有白药…」
沈明珠整个人都囧囧有神了，她知道自己的药是不错的，但怎么这传着传着就成了能「生死人肉白骨」的仙丹呢？这牛也未免吹得太大了。
此时那些在外面等待的二三十人一起鼓噪起来，一个个激动地都要上前请沈明珠救治。关键时刻，还是那个御林军起到了莫大作用，只见这厮在沈明珠面前一挡，大叫道：「沈娘子不是大夫，只负责简单的包扎，你们受轻伤的都到这边来，重伤的依然要去医馆求治。另外，没有白药，一点都没有，不用想了，北疆将士们的白药都不够用呢，哪里会给我们预备着？」
虽然没有白药很让人失望，但是众人看着沈明珠手法利落地快速处理好那个小腿有伤的人的伤口时，还是纷纷激动了：就这手法，要说沈娘子不是大夫，鬼都不信啊。
其实沈明珠在诊治方面当然不行，不过她在现代是药剂师，念得是医科大学的药理专业，平时选修的课业就是急诊专业，之后也分别去医院和制药厂实习过，在医院急诊呆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所以对于外伤的清创包扎以及简单急救，她确实要比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大夫都要专业，加上她手脚麻利，胆大心细，动作自然是又快又稳，看在人眼里，连浸淫外科几十年的老大夫都未必能有这手法啊，当下谁还肯怀疑她不通医术。
其实清创缝合包扎如果上手了，确实简单，问题就在于这些医女没上过手，加上鲜血对心理的影响，以至于沈明珠都处理完了两个伤员，还是没人过来帮她打个下手。
正当沈明珠心中泛起淡淡失望时，忽然就听一个柔柔的声音道：「娘子，我想试一试，可以吗？」
第二百六十二章：暴力行医
沈明珠一扭头，就见婉娘一脸坚定地站在自己身旁，她不禁吃了一惊，失声道：「你？婉娘你行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能不吃惊吗？秋屏那个胆子大的这会儿还靠着罗林犹犹豫豫的不敢上前呢，谁能想到竟会是风吹杨柳般柔弱的婉娘当先站了出来。
「我想试一试。」
婉娘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行，但她确实很想试试，她感觉只要克服了那些流血对自己的影响，她就可以成功做完这项工作。看沈娘子的手法也没什么，不过是用准备好的盐水将伤口用刷子清理干净，然后大的伤口用桑皮线缝上几针，人的皮总不可能比府里那些做衣服的皮子更厚吧？
沈明珠倒是很欣赏婉娘这种态度，只可惜对方没有任何医学基础，沈明珠不想让她一口吃个胖子。然而还不等她说出拒绝的话，忽然就见那个御林军小队长一把扯过一个胖子，对婉娘道：「这人就胳膊上一道口子，姑娘拿他练手吧。」
「啊？」
沈明珠眼睛差点儿瞪出来：还可以这么干？这小队长怎么比褚凤鸣还霸道呢？随随便便拉了一个伤员过来就让婉娘练手，他明明知道婉娘只是英国公府的侍女，没有任何医学经验的。
还不等婉娘说什么，那胖子便杀猪一样的叫起来，大喊着「我不要我不要…」那语气，活像是要被人怎么了似得，只叫得婉娘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正想退缩，就见那小队长在胖子屁股上狠踢了一脚，大吼道：「闭嘴，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货色，不过是两帮地痞流氓群体斗殴，惹恼了老子，一刀一个杀了也不算犯法，如今让婉姑娘替你包扎，是你烧了八辈子的高香，还敢鬼哭狼嚎，信不信我让你以后再也嚎不出来？」
这话果然好用，那胖子立刻不嚎了，小队长最起码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御林军杀几个流氓算是事儿吗？只怕地方官为了巴结这些天子近卫，还要表彰人家是为民除害呢。
「婉姑娘，动手吧。」
小队长慷慨拉过胖子的手臂，大概是怕婉娘紧张，他还安慰道：「别慌，也不用怕，你看这家伙的手臂肥的，都快流油了，你就当是切猪蹄…」
沈明珠：…
婉娘：…
胖子：「妈呀不是说要包扎吗？咋成切了？大哥救…」
不等说完便没了声息，婉娘一惊抬头，只见小队长冲她讪讪一笑：「那个…这家伙太没用，还没嚎完就吓昏过去了，这下更方便你动手。」
沈明珠：…瞎说啊，我明明看见是你一脚踢在他脑袋上，把他踢昏过去的，大哥你是御林军还是锦衣卫啊？要不要这么暴力？
事实上婉娘确实是天生吃这行饭的，最开始几下动作还有些涩滞别扭，但是很快，她的动作就越发熟悉大胆，因为伤口小，所以只缝了三针，剪去线头后，这一向柔弱的女人竟还露出几分意犹未尽的表情，只把沈明珠都给震住了。
大概是见婉娘这个弱质纤纤的女子都能够出色完成工作，这让众人都产生了一种羞耻心，于是纷纷行动起来，知耻而后勇的结果就是伤员不够用了。
但这没关系，群体的智慧是伟大的无敌的，很快就有人提议大家分散工作，不要按人分配，要按伤分配。于是那些身上有几道甚至十几道伤口的人就成了珍贵的资源，每人处理一道伤口，等到处理完，已经包扎的跟粽子似得了。脸上那表情也很耐人寻味：你说是疼的吧？好像眼睛里还有满足幸福，十几个女人在身上摸过啊，身为地痞流氓，一生能有几次这样机会？唯一可惜的就是不敢出言调笑几句，毕竟伤是在自己身上，这要是为了过嘴瘾，让伤口变成腌咸肉，怎么想都有点得不偿失。
闹哄哄的一直到太阳西下，总算把几十号伤员处理完了。那医馆原本看见这么些流氓地痞涌过来，大夫学徒们本来都绝望的要撞墙，这要是一个处理不及时，铺子还不得被砸了？这可是几十号人，就是一个大夫长出八只手来，也不可能处理的及时啊。
谁知正绝望时，竟从天而降了这一群娘子军救兵。最重要的是，她们还有御林军保护，如此一来，那些流氓就再也不敢造次，自己这家医馆算是保住了。
总而言之，医女们人生中第一次参与大型外伤处理急救活动，算是画上了一个还不错的句号，虽然那些伤员一个个包得连他们爹妈都认不出来，但这成绩已经很令沈明珠欣慰了，毕竟这些医女跨过了最难的那一道坎，从此后，她们才算是真正有资格北上边疆，成为军营中的护理天使。
不过令沈明珠奇怪的是，这些医女一直在宫中，论理对于男女之间的接触应该很排斥才对，可为什么只感觉到她们对于鲜血的恐惧恶心，却没感觉到这种男女大防的意识呢？
因为她们这辆马车大，所以除了秋屏和婉娘外，还有五六个医女也是坐这辆马车，听到沈明珠的问题，几人都笑了，其中一个长相甜美叫做宋甜甜的医女便脆声道：「当日娘子选了我们北上时，我们就知道要做什么，总不成我们去到只给将士们唱歌就行了吧？到那时，不管急救还是按摩推拿什么的，难道不要肢体接触？所以一早就做好了准备，更何况我们在宫中地位低下，娘娘们都轮不到我们来服侍，我们只是日常照顾一些女官和太监，太监虽然没有了…可也是男人的身体啊，所以如今也没什么好害羞的。」
「原来如此。」沈明珠这才恍然大悟，接着叹气道：「唉！你们也是够可怜了，都是正当妙龄，却要在宫中努力求存。」
宋甜甜眨巴着眼睛道：「也还好啊，虽然地位低，时常会挨打骂，但总算衣食无忧，比民间那些随波逐流，浮萍一般的女孩儿强多了，更何况这世上还有更可怜的，所以我们已经算是好的了。」
「更可怜的？」沈明珠疑惑，在她看来，这些宫女医女就是最底层的可怜女子，哪里还有比她们更可怜的？
第二百六十三章：腹黑
「怎么没有？」
宋甜甜脸红了一红，小声道：「我们这种，总比那些青楼女子要好得多，听说军营中，还有一种军妓…哎呀最可怜的就是那些原本富贵的官家小姐，只因为父亲犯了罪连累全家，就一下子从枝头跌落到泥潭中，发卖为奴或者流落四方都是好的，被卖入教坊司，就真的是一辈子都完了。」
这种话题在女人当中也算是禁忌，可此时由活泼的宋甜甜说出来，众人心中便忍不住一阵悸动，都低声附和了几句，也有婉娘秋屏这样自诩正经的丫头，听见这样话也只当做没听见，只低头闭目养神。
沈明珠却想到了另一方面去：军妓吗？那也是些可怜的女子，如果带着这六十人去战场上，可以证明护理效果很好的话，是不是可以壮大一下队伍呢？到时候让那些军妓能做一份正经工作，她们一定是愿意的吧？至于那些士兵…唔！或许可以弄些小黄书，让他们自己劳动五姑娘就好？看，这主意简直两全其美，咱也是讲道理的人呐。
沈明珠心中为自己小小感动了一下，旋即便红了脸，暗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顾清池相处的时间长了，什么时候也染上了他那份儿自负骄傲的毛病？嗯，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接下来我是不是该注意下沿途有没有书店卖小黄书的？这个时代应该叫什么？禁毁小说？春宫图？不过老实讲，这事儿应该交给顾清池办吧？不然哪个书店老板敢卖这种书给女人？
正想着，就见车里的气氛似乎不太对头，因抬头一看，只见女孩儿们一个个脸红红的，却又偷眼看着秋屏婉娘，十分不好意思的模样。
沈明珠略微一想就明白了，这些女孩儿先前谈论的忘乎所以，等后来发现秋屏和婉娘的神态，就知道自己放纵了，所以住口不言，又觉着自己在国公府丫头面前丢了人，心下惴惴，才会总是去偷看两人，生怕被她们瞧不起。
想到这里，不由哑然失笑，暗道哪个少女不怀春？这算什么啊，姐当年大学还没毕业就看过高Ｈ文和漫画了。不过这话当然不可能说出来，她有意缓解一下车中气氛，便转头对婉娘道：「你处理那些伤口的手法还挺娴熟的，就算跟着我学，能那么快上手也很让人惊讶，莫非我一语成真，我们婉娘真是这方面的天才？」
「对啊对啊，婉姐姐好厉害，而且她都不怕的，我到现在想想，还怕的要命呢。」
「是啊，最重要是她缝合的时候，你们看见没有？就跟缝衣服似得…」
女孩儿们立刻七嘴八舌的议论赞美起来，车中气氛重新恢复热烈，婉娘被称赞的不好意思，低头道：「娘子别取笑我了，我哪里是什么天才？不过从前…三少爷总是打我，我身上的伤…都是自己处理，有时候也会出血…」
这是婉娘一辈子的噩梦，沈明珠没想到她竟会主动提起，不由十分惊诧地看着对方，婉娘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微微笑道：「从前奴婢不提，是因为心里不敢回想，一想起来就如同重回地狱一般，可如今，跟了娘子这么些天，不知不觉，那些回忆竟然就真的只成了回忆，偶尔再想起来，也不觉着害怕了。大少爷常说娘子好像有一种魔力，在您身边甚至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性，这话半点儿没错，奴婢就觉着如今我胆子大了很多。」
「别听顾清池瞎说，什么改变一个人的心性？有数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和我相处那么长时间，也没见他变成谦谦君子。你也不是改变心性，而是和我相处长了，整个人都自信了，也对自己的人生有了目标和期待。人啊，只要重燃希望，自然就奔着那个希望的目标大步流星去了，过去一切都甩在身后，没有工夫多想，即便偶尔想一想，也没时间沉浸在关于它的思绪里面无法自拔，唔！说起来你到底是有了什么目标？」
「我想成为娘子这样的人，跟着您学习制药，用自己的技艺换来一生平安幸福。」婉娘说这话的时候，柔媚容颜仿佛都在发着光，说完了才猛然发现自己孟浪，不由「嘤咛」一声，羞得低下头去。
沈明珠哈哈笑道：「这理想很好啊，有什么好害羞的？成为我这样的人？嗯，不错不错，这个目标还是挺远大的，婉娘你加油。」她一边说着，就使劲儿拍了婉娘肩膀两下，以示鼓励，又看向那些医女道：「你们呢？愿不愿意成为我这样的人？」
「愿意，我们愿意。」
几个医女争先恐后的举手叫着，沈明珠开心笑着点头：「那好，从今天开始，你们就要努力了…」
不等说完，忽觉马车停了下来，沈明珠一愣，接着兴奋地掀开车帘，高兴叫道：「罗林，又有地痞无赖大规模斗殴了吗？」
罗林回头看着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沈明珠，一脸无语表情，好半晌才呐呐道：「不是啊沈娘子，前面出了镇子，就是荒郊野外，这里是全镇唯一一家客栈，我看着院子够大，房舍也不少，挤一挤的话，应该够咱们住的了，实在是不住也不行，您看太阳都下山了。」
「哦，这样啊。」发现不是流氓地痞斗殴的沈明珠有些意兴阑珊，却听身后医女们起了一片低低的欢呼声，这些人从来没住过客栈，还以为这是什么美好体验，所以都十分兴奋。
于是便都下了车，罗林将马车交给迎出来的伙计去喂草料，一边转头对沈明珠道：「其实一个镇上能有多少地痞？刚刚咱们看见的那些，只怕就是这镇上的全部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械斗起来，倒便宜了娘子和众位姑娘，让你们好好练了一回手。」
也对啊，一个小镇而已，能有几十个地痞流氓已经是很多了吧。想到这里沈明珠发觉自己有些失望，却听身旁婉娘安慰她道：「娘子不用失落，这个镇上的地痞虽然没有了，但前面还有很长路途，也许还能遇到两帮地痞火并呢？到时候咱们再练手好了，反正有御林军护着，也不怕他们反对。」
沈明珠：…
秋屏：…
罗林：…
「婉娘，虽然你这种想法很好，但是…这个…医者父母心还是要谨记的。」沈明珠拍拍婉娘的肩膀，心中有些自责：多么柔弱的一个女人啊，因为跟着自己几个月，就变得这么腹黑了…等等，这应该和自己没关系吧？当初婉娘被蓝姨娘逼迫去冤枉顾清池的时候，好像就已经很腹黑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兄弟阋墙
这么一想，心中那点自责顿时消失无踪，却听秋屏在旁边道：「娘子，奴婢现在发现，您刚刚的话说错了，朝夕相处中，还是能影响一个人性情的，看看您不就是被大少爷影响的，也有了点自负性格吗？更不用提刚刚盼着再遇到一起斗殴的兴奋模样，别提多蔫坏了，现在连婉娘都跟着你学，就剩下奴婢一个洁身自好的。」
沈明珠愣了一下，才想起秋屏是说刚刚自己在马车里鼓动医女们以自己为榜样的事，一时间她竟不知如何反驳，遂恼羞成怒道：「既然如此，我和婉娘都变了，你怎么不变？你这个异类，混在我们中间的叛徒，我看需要把你清除出去。」
「娘子我错了，我不该说实话。」秋屏立刻「举手投降」，不过言语间还是给沈明珠挖了个坑，看着沈明珠那副恼火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模样，几十个女孩子都笑了起来。虽然只有一天的相处，但她们已经了解沈明珠在工作之外十分和蔼可亲，所以最开始的敬畏之心少了些，倒多了几分亲近之感。
对这种情况，沈明珠也无奈，只好安慰自己道：罢了，这说明咱人缘好，比高高在上的感觉好多了，有数的，高处不胜寒嘛。
到了第四天，果然追上了顾清池的队伍，远远就看见那押运粮草的车队，站在车辕上，竟然只能看到长长的一串，根本看不清队伍的最前方。
和顾清池相见后，二少爷心情十分复杂，既欣喜可以再见爱人，又为沈明珠担心，他却完全忘了若是沈明珠都不安全的话，他自己更不安全，这大概就是关心则乱了。
褚凤鸣也凑了过来，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沈明珠了，此时明显有些兴奋，围着沈明珠说个不停：北地的壮阔，天气的寒冷，战场的鲜血，路途的艰难和隐藏着的危险…
这一说就滔滔不绝说了半个时辰，只气得顾二少不知道翻了多少白眼，这厮也只假装没看见。直到队伍都扎营了，他还跟着沈明珠和顾清池进了帐篷继续说。
「行了行了，你还说起个没完了，明珠这一路风尘仆仆，你就不能让她好好歇歇？」
顾清池终于忍不住站起身赶人，天知道他看在这混球是自己表弟的份儿上，已经忍让到极限了。
「干什么？要走一起走，你休想把我赶走然后和姐姐单独说话。」褚凤鸣斜睨顾清池，一副「我就是不走你咬我啊」的神情。
「你放屁，我还没和明珠说过话呢，都让你嘚吧嘚吧说了，这会儿你还有脸叫我和你一起走？」
顾清池这个气，明明这些天他们表兄弟两个相处的也还算不错，虽然不至于肝胆相照，但好歹也算是化干戈为玉帛，他也觉得当初的京城第一恶少如今蜕变了很多，谁知这一看见沈明珠，立刻就原形毕露，难道明珠是照妖镜吗？
「你身为此次押运粮草的总监军，当然要以职务为重，所以介绍一路情况这种话，就还是由我来和沈姐姐说吧。」褚凤鸣呵呵笑，摆明了要做牛皮糖。
「我说，你不会还对明珠抱有心思吧？你小子到底有没有良心？她是我未婚妻，也就是你未来的嫂子。」顾清池瞪着褚凤鸣，目光不善。
「什么未婚妻，你少来了。」褚凤鸣也站起身，瞪着顾清池，愤愤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呸！当初你和沈姐姐根本就是假订婚，只可怜我被你们骗了这么久，甚至一气之下去了边疆，这一次回来才在因缘巧合之下知道此事，偏偏军情紧急，我都没空和沈姐姐说几句话，万幸她也来了，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沈姐姐既然是自由身，凭什么就只能嫁你？我自问我的条件并不比你差。」
「我呸！你好意思说？你中过状元吗？」顾清池啐了一口，一旁沈明珠也被震得彻底失语，谁能想到褚凤鸣竟然到现在还没对她死心，苍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来告诉她？不是京城第一恶少吗？小屁孩儿一个，扮什么一生一世初心不改？
「要是进行武科举，我夺状元如同探囊取物你信不信？不信咱们就在这里比划比划。」褚凤鸣站起身摆了一个白鹤亮翅，那动作看的沈明珠「扑哧」一声就笑出来了。
顾清池和褚凤鸣一起扭头看她，只见她连忙摆手笑着道：「那个…不好意思，我就是觉得…哈哈哈好笑，这…这是金鸡独立吗？凤鸣站得很稳当啊。」
顾清池满头黑线，这傻女人到底有没有点成算了，这种时候她都在关心什么啊？
褚凤鸣也委屈道：「什么金鸡独立？沈姐姐，这是白鹤亮翅，有我这么威风凛凛的公鸡吗？你看看这优雅，必须只有仙鹤才能摆得出来啊。」
「可是仙鹤的话，为什么要抬起一只脚？」
沈明珠是真的好奇，却听顾清池没好气道：「你没看过仙鹤吗？它们经常就是把一只脚缩起来，只留一只脚站着啊。蓉儿院子里就有两只大仙鹤，你没看过？」
「哦，我摸过，不过没注意它们是不是单脚站着。」沈明珠老实回答。让她这么一搅和，顾清池和褚凤鸣就打不下去了，顾清池便对褚凤鸣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不和你废话，你赶紧给我出去。」
「凭什么要我出去？我不服。」褚凤鸣梗着脖子，仗着自己弟弟的身份耍无赖。
「不服憋着。」可惜顾清池这厮哪有什么哥哥的胸怀？这一点顾家两位少爷感受是最深的，如今褚凤鸣也感觉到了，因为他那个无良表哥大概是不想和他继续纠缠，直接一刀就插了过来：「告诉你，我和明珠是有皇上赐婚的，你不服找皇上去。」
「你…你这个混蛋，你不是我表哥。」
褚凤鸣气坏了，既然顾清池半点都不肯让步，那就别怪他也用出杀手锏：「我告诉你，别想把我当小孩子骗，赐婚？圣旨在哪里？公告天下了吗？」
「那是因为明珠如今忙着制药供应边疆，不然我们早就成婚了。」顾清池愤怒叫道：「你这个混账，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贼心不死，我也没有你这样的表弟。」
第二百六十五章：反击
「呸！正合我意。顾清池我告诉你，只要皇上一天没下达赐婚旨意，我就有权力追求沈姐姐，谁知道两三年后大战结束是个什么光景？也许我军功赫赫，皇上就把沈姐姐赐婚给我了呢…」
「你给我滚蛋。」
顾清池再也忍不住，扑上前掐住褚凤鸣肩膀就把他摔了个跟头。褚凤鸣也不肯示弱，一脚将顾清池绊倒，两人就在地上缠斗起来，接着瞅个机会一跃而起，却在片刻后又都扑了上去，缠斗成一团。
沈明珠无奈看了两人一眼，转身走了出去。刚出帐篷，就见清屏和婉娘罗林以及那个御林军小队长都站在外面，四人看着她的目光都有些复杂。
「怎么了你们？」
沈明珠疑惑，伸手摸摸脸，也没长出狗尾巴花来啊。
「红颜祸水啊！」
秋屏叹了口气，罗林紧跟着点头。
「兄弟阋墙啊！」
婉娘也摇摇头痛心疾首，御林军小队长也紧跟着点头。
沈明珠这个气，抱肘当胸冷冷看着四个家伙，片刻后目光一转，假装眼前四人是空气一般，喃喃道：「眼看就是中秋了，没想到这会儿天气就已经十分寒冷，不过好奇怪，又没有水又没有河，怎么倒看见了两对鸳鸯呢？一定是我眼花…」
不等说完，刚刚摇头叹气的四个人脸已经都红透了，罗林和小队长转身落荒而逃，秋屏和婉娘也跺脚道：「娘子，你怎么能这样打趣我们？」
「哦？我不能这么打趣你们吗？」沈明珠一挑眉：「你们都可以打趣我，我如今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秋屏和婉娘大窘，终于知道自己是搬起石头砸了脚，想要解释又不知该从哪里解释起，忽听沈明珠道：「秋屏就罢了，她和罗林的事，顾清池一句话就能解决。但是婉娘，那个小队长可不是简单人，他能做天子近卫，说明家里是有些势力的，说不定还是勋贵之子，你对他了解多少？就敢和他混在一起？」
婉娘面色一白，下意识就否认道：「娘子饶命，我没有…」
沈明珠摆摆手：「你别误会，我不是指责你，不然我也不会撮合秋屏和罗林了，你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也该知道我和这世上大多数女子的想法不同。但不同是不同，我还是觉得，女人在这个世道上确实处于绝对劣势地位，所以行事说话都要小心谨慎，尤其你是受过伤的人，更该存了警惕才对。其实我觉着那个小队长人好像不错，可就是觉得有些不妥，你知道他的名字家世吗？他看上去怎么着也有二十五六了吧？这样的人可能还是单身吗？若是他已经婚配，你难道要过去给他做妾？」
婉娘面色白了一白，喃喃道：「我只知道他叫章建，父亲是个皇商，他从小练武，所以才能在御林军中脱颖而出，再加上家庭背景，方能做了天子近卫，他家中有一个妻子，却是常年卧病在床…」
「卧病在床那也是他的发妻啊，妻子卧床不起，他却借着出任务的机会泡妞，这种人你也敢动心？你怎么想的？」
沈明珠的语气严厉，秋屏看婉娘惴惴不安的样子，有些不忍心，连忙道：「娘子不必生气，我看婉娘未必对那章建有心思，都是他找机会来接近婉娘的。」
「得了吧，你问问她，没动心才怪。」沈明珠撇撇嘴，想了想又道：「是，我承认章建行事举止干脆利落，颇有大将之风，我也很欣赏，但欣赏归欣赏，这种男人你不能去想，明白吗？除非你喜欢他喜欢到重蹈覆辙也在所不惜。」
婉娘点头，沉声道：「娘子一句话，如当头棒喝，我明白了，是我自己不好，明明当日都下定决心，要如娘子一般，靠自己赚来幸福生活，却不料我还真是不争气，娘子放心，我不会重蹈覆辙的。」
「这才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沈明珠点点头，接着回头看了眼帐篷，只听里面乒乒乓乓之声仍在继续，她便没好气道：「真是可恶，都多大的人了，一个是状元一个是军官，这会儿倒像两头公牛似得。」
秋屏和婉娘一齐斜睨她，脸上写满了「还不都是因为你」的表情，不过有了前车之鉴，意识到逞口舌之利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之后，这两人倒是聪明的不发一言了。
「走吧，我们的帐篷应该也搭好了吧？你们叫大家来帐篷里聚一下，我顺便把布料棉花分一分。」沈明珠说完，婉娘就带着她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因为对药香娘子的尊敬，所以这个帐篷很大，仅次于此次押运粮草总监军顾状元的帐篷。
六十名医女很快聚齐，饶是帐篷够大，此时也被挤得水泄不通，沈明珠将自己从前做好的手套和护膝拿出来，告诉大家要怎么缝制。这些医女平日里无事也是要做针线活的，听了沈明珠的讲解，纷纷说简单，接着每人领了几斤棉花和粗布，各自回帐篷了。
等到人都散去，沈明珠才察觉到自己身上的骨头都发疼，于是伸了个懒腰，对秋屏道：「行了，如今也别想着有在府里的舒服了，关灯睡觉。」
秋屏苦笑道：「赶了三天路都没洗澡，奴婢只觉着身上都粘了，亏得娘子也能忍受得住。」
沈明珠也无奈道：「这算什么？苦日子且在后面呢，你若是连这点儿苦都受不了，那还是趁早回府里吧。」
「那怎么成？难道我连婉娘都不如？」秋屏连忙叫道：「我只是抱怨一下而已，娘子不用放在心上。」
话音未落，忽然就听顾清池在外面道：「明珠在吗？我有事情同你商量。」
秋屏和婉娘无奈地对看了一眼，对沈明珠小声道：「幸亏还没脱衣服，看来二少爷到底是赢了，可怜的褚少爷，不会被打昏了吧？」
「行了，少说两句吧。」
沈明珠没好气看了两人一眼，无奈坐起身来，接着顾清池猫着腰进了帐篷，第一眼就是往婉娘和秋屏处看过去。
「你看着她们做什么？我和你说顾清池，这天都黑了，你别想让她们俩出去，不然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顾清池笑道：「你也想太多了，知道你累，我即便满肚子话想说，又怎么会喋喋不休？真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消息？」
「再过两天，会经过昌平山，听说那山脚下有温泉…」
顾清池不等说完，就听到帐篷里三个女人发出的欢叫声，他微微一笑，知道这个好消息是真的说到了沈明珠的心坎上，接着又轻声道：「那天还是中秋节。」
第二百六十六章：中秋
「中秋节？」沈明珠愣了一下，却听顾清池叹气道：「我不想让你北上，因为真的会有危险。但是，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家，在外面过中秋节，能够有你在身边，我的私心里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沈明珠犹豫道：「我能够理解你被慰藉的心情。不过，军情紧急，要泡温泉，还要过中秋，这是不是很不妥当啊？毕竟北疆将士们如今不知怎样了，凤鸣不是说那边粮草最多只能坚持一个半月吗？」
顾清池道：「没关系，昌平山往北，足有二百里地，很多地方都有温泉，我们再怎么赶路，天黑也要扎营，只要在天黑之后走到一个温泉边扎营就好，庆祝中秋看月出，那也不耽误行军，我虽然对着你，就忍不住流露出儿女情长，可轻重缓急总是能分清的。」
沈明珠听他这样说，方放下心来。顾清池看着她枕边一些堆着的布料和棉花，沉声道：「我听说你要让医女们在路上做护膝和手套，给北疆守卫的将士们御寒，难得你这份儿爱护心思。明珠，我顾清池何德何能，这辈子能得你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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