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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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檐可不同于虞清嘉,柴家那个儿子刚起了头,他就猜到那个人接下来想说什么了。慕容檐从来不是一个会忍着脾气的人,他心中不悦,当然转身就走,不过虞清嘉立刻就扔下对方来追自己,这让慕容檐的心情多少好转了些。

“他来告别,关我什么事。”慕容檐轻轻瞥了虞清嘉一眼,说,“你不是说不告而别太过失礼么,怎么刚才不把话听完?”

“你还说,还不是因为你。”虞清嘉没好气地说道,“你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我哪能扔下你?”

慕容檐神色不动,可是眉尖的寒意却渐渐消融。两人之中,终究还是慕容檐更重要,如果两方不能周全,虞清嘉会选择他而不是其他人,这个认知让慕容檐心里舒坦了许多。

越靠近高平城车马越热闹,虞清嘉和慕容檐在路边寻了辆马车,给了车夫几枚铜钱,让他往建安巷去。车夫一听建安巷就知道面前这两位出身不简单,他不敢多看,等虞清嘉两人坐好后,嘴里呼啸了一声,驭使着马朝城门走去。

昨夜下了雨,秋雨一场比一场凉,经过一夜折腾,许多落叶从枝头剥落,掺了冰冷的水浸没在青石板上。低洼的地方甚至积了雨水,倒映出上方灰蒙蒙的天空。一滴水从黑褐的树枝上滑落,骤然惊起一圈圈涟漪,水波颤动中,一袭白色的裙裾轻轻盖住半方水面,雾一样的白纱正缓缓倒映在另半方水面上。

虞清嘉握住黑色角门上的门环,不紧不慢扣动了三声:“有人在吗?”

敲了好一会,里面的奴仆才试探性地将门支开一条缝,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两个身穿幕篱、将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的女子:“你们是何人?”

虞清嘉指尖搭住白纱,轻轻向两边掀开,对着里面的家奴点头示意:“是我,六娘。”

家奴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张大嘴:“竟然是六小姐!小姐您不是随着大郎在青州赴任吗,怎么仅有您一人…”

家奴朝后看了看,确定除了另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虞清嘉身边再无扈从。虞清嘉叹了口气,道:“这位是景娘,父亲在任上带回来的姬妾。此中原委一言难尽…”

虞清嘉独身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内室,虞老君昨夜本就睡得不好,今天起来被凉飕飕的秋风一吹,头痛就越发厉害了。她头上带了护额,没精打采地倚在榻上。虞老君目光从堂下扫过,又冷冷瞥了门庭外那个犹戴着幕篱的女子一眼,口气委实算不上好:“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你们是如何回来的,大郎呢?”

虞清嘉只能将父亲突然接到调令,然后携家带口上路,却在半途遭遇暗算的经历从头讲了一遍。等说到惊马之后,虞清嘉省略了她和慕容檐在路上的种种,只是简称道:“我和景娘与父亲走散,在最近的城镇上遇到一家商队,我们允诺了重金,由商队护送着回兖州。”

虞老君听到遇袭的时候就皱眉,等后面听到虞清嘉竟然是由庶民商队护送着回来,心里越发不悦。此时看重的是名士风流,所谓名节、男女大防等条条框框还没有兴起,虞老君并不觉得虞清嘉独自赶路有失清白,她只是嫌弃虞清嘉和庶民待了半个月,有辱他们虞家门楣。

“那大郎呢?”

虞清嘉说到这里低低叹气:“父亲被恶徒所伤,幸有家仆护送,找到了附近平昌郡太守的庇佑,进平昌城养伤去了。我们在驿站时接到了父亲的信,父亲在信上说他并无大碍,只是伤势没痊愈不好上路,所以还得在平昌郡逗留些许,等身上的伤彻底长好,他再带着人回来。我得知父亲无虞,心中大定,此时我离平昌郡已经有不小的距离,送信的家仆劝我先回来和老君报信,儿踌躇了片刻,听从了父亲的指示,立即写了一封书信让家仆送回平昌,我则带着景氏先行回兖州。”

虞老君不关心虞清嘉的生死,可是对长房二房唯一的男丁虞文竣还是非常挂心的,她立刻说:“把信给我。”

虞清嘉从袖子中取出虞文竣的书信,交给旁边侍立的女婢,婢女转了好几道手后,这封信才传到虞老君手里。

虞老君沉着脸展开信纸,飞快地看完后,脸色越发黑沉沉的:“真是不省心,要是当初听我的话,安安分分待在兖州,哪会有这么多麻烦。伤筋动骨一百天,这番遇到了宵小,指不定要养多久呢!明明知道自己是长房的嗣子,还不敬惜着自己的命…”

虞清嘉内心里翻了个白眼,但是表面上还是乖乖低着头,假装自己听不到高祖母对二房的贬损。虞老君念念叨叨骂了半天,无人搭腔,也没趣极了。她不想在看眼前这个肖似俞氏的曾孙女,冷淡地挥挥手道:“行了,你赶路也不容易,回去歇着吧。”虞老君的眼睛朝外梭了一眼,冷冷问道:“那就是大郎在任上领回来的姬妾?”

“是。”

虞老君上下打量着庭院中的那个身影,目带审视:“都进了我虞家的门,怎么还不摘幕篱?懂不懂规矩?”

慕容檐那个性子可不是会忍的,虞清嘉生怕慕容檐当场翻脸,她们现在孤家寡人,虞文竣也不在,这里可不同于广陵府邸。虞清嘉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正好堵住虞老君审视的视线:“老君,她是父亲领回来的姬妾,还没去过多少地方。若是她有哪里不对,您和我说,我回去教训她,实在不牢您老人家费心。”

虞老君也懒得管一个姬妾,只要虞文竣没有娶妻,不会分薄李氏的地位,一个摆件似的玩意想领就领吧。虞老君挥了挥手,道:“行了,回去吧。”

虞清嘉欠身应下,慢慢站起身,退到屋外。出门时换鞋时,外面迎面走来一个人,虞清嘉轻轻抬起眼,正好和对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对方穿着宽大的青色上襦,下面系着同样清淡的藕色长裙,衣袂翩翩颇有雅士风度。对方昂首挺胸,走在虞老君的正堂里格外神气,看到虞清嘉,她的眼中飞快闪过什么,最后化成嘴边再温雅不过的一道微笑:“六妹妹。”

虞清嘉也回以无懈可击的微笑:“四姐。”

她的四堂姐,同父异母的姐姐,虞清雅。

19☆、堂姐

虞清雅听到那声“四姐”,嘴角挑了挑,明显露出一股嘲意。虞清嘉笑容不变,混若没看见般。她心里暗暗摇头,她原以为这次回来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虞清雅,至少不能让人轻易看出自己的心思来。可是照现在看,上辈子多活的那几年并没有让虞清雅多长些城府,虞清雅还是一样的自负,狭隘。

虞清嘉才刚刚想完,突然看到虞清雅神情怔了怔,她眼珠上瞟,似乎在仔细听什么人说话,随即就立刻收敛起神色,重新笑得温雅大方:“自上次一别,我已经许久没有见六妹妹,实在让姐姐我想念的紧。不曾想我刚刚才念叨着,一进门便见到了六妹妹,阔别多年,六妹妹脱胎换骨,都快教我这个姐姐不敢认了。”

虞清嘉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如果她没猜错,方才,应当是系统和虞清雅说了什么吧。虞清嘉忍不住将目光投注到虞清雅的头上,谁能想到呢,看着丝毫无异的头颅,里面竟然寄居了第二个生命,能借用虞清雅的眼睛五感,能直接在脑海里和虞清雅说话,甚至还能直接监测到虞清雅的情绪想法。虞清嘉突然觉得好奇,这样一来,站在这里和自己说话的到底是谁呢?一个人的思想被.操纵,她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虞清嘉隐晦地朝虞清雅的脑袋望了又望,虞清雅被这样的眼神看得不自在,她暗自皱眉,口气也说不得好:“我背后有人不成,六妹妹在看什么?”

虞清嘉这才知道自己的眼神还是太露骨了,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对着虞清雅甜甜一笑,那笑容灿烂直白,浑然无异:“我在看四姐的头花。四姐发髻上簪的是哪家店铺买来的绢花?我从来没见过这样新奇的花样。”

虞清雅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鬓间的绢花,原来虞清嘉在看她的头花。也是,虞清嘉刚从穷乡僻壤回来,哪里见过世面,何况这还是系统出品的精品发饰,光是材料和工艺就远非现在这个时代能及。虞清雅放下心,她刚才被虞清嘉的眼神看的发毛,无端从脊背生出一种凉意,现在想想虞清雅都觉得可笑,她兴许是重生后太过紧绷,都有些疑神疑鬼了。

虞清雅笑而不语,她身后的侍女适时地补充:“这是我们四小姐自己做的,从配色到制作,都是小姐一手完成,乃是高平郡独一份,哪是外面的首饰铺子能及?娘子的手巧得让人惊叹,现在高平郡里官宦千金、世家小姐,全都争相效仿四小姐的穿衣打扮,只要四小姐新想出什么花样,转眼就成了城里最流行的款式。”

侍女眉飞色舞,一口一个她们家四小姐,显然对虞清雅引流潮流这件事十分自豪。虞清雅撇过头,轻轻喝了一句:“红鸾,六妹妹才赶回来,你别吓着了六妹。”

虞清嘉眼瞳中带着了然的笑意,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原来是四姐自己想出来的花样,这可真是厉害了。”

虞清嘉的笑容又清又甜,当她认真看着一个人笑的时候,仿佛天光乍颇,雨霁云开,一束光透过云层铺洒在湖面,几乎将人的心也照亮了。饶是虞清雅满心忌惮和敌视,现在也没法发作。而且虞清嘉主动称赞,这让虞清雅产生一种赢了女主般的舒爽感。虞清雅心中得意,再对着虞清嘉就失去了兴致,她敷衍点了点头,道:“不是什么大事,当不得六妹这样的赞。老君还在里面,我就不陪六妹妹叙旧了。”

虞清嘉点头,目送虞清雅轻摇慢摆走向室内。虞清雅刚刚露面,屋里就传出一叠声的问安,虞清雅带着端庄的笑意跪坐到虞老君手侧,亲自从侍女手中接过瓷盅,要侍奉虞老君喝药。

虞清嘉借着整理衣袖的动作,视线不动声色往里探了探,也是巧了,虞清嘉刚好看到虞清雅接过青瓷盅时将长袖抖落,等再抬起手时,汤药就带上一种异样清透的色泽。

虞清嘉心中一动,方才,是不是虞清雅又借助系统了?虞清嘉想起梦中,虞清雅就是和系统兑换了无色无味的毒,才能悄无声息地置自己于死地。既然系统能兑换杀人害命的毒,那没道理不能兑换强身健体的灵药。

虞清嘉若有所思,这一路走来,即使没特意打听,她也听说了虞老君格外看重四小姐。如果虞清雅特意和系统兑换了灵药,每次来见虞老君时都悄悄滴上一两滴,这样一来虞老君每每见到虞清雅就会病痛全无精神振奋,虞老君不明所以,便会下意识地觉得虞清雅有福,见到她就会有好事发生。长此以往,岂不是会越来越依赖虞清雅,甚至都形成反射?

虞清嘉此时看向虞清雅的背影已经满是深意,她心里想着事情,突然耳边响起一道声音:“你在看什么?”

嗓音清冷靡靡,瞬间将虞清嘉的思绪拉回来,虞清嘉抬头,见慕容檐就站在不远处,已经不知看了多久了。虞清嘉赶紧收拾起乱七八糟的想法,微笑着摇头:“没什么,我们先去给祖母请安吧。”

慕容檐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虞清嘉率先朝外走去,慕容檐跟在其后,转身时,快而平静地朝虞清嘉方才凝视的方向投去一眼。

虞家四世同堂,这在世人看来简直是了不得的福分,而辈分最高的虞老君也被视为大福之人。虞老君熬走了她的丈夫、儿子、儿媳乃至孙子,虞家上下无不供着捧着虞老君,生怕惹得老君丝毫不悦。在这种条件下,几乎没人还记着,二房的老夫人,虞文竣之生母虞二媪还活着。

虞老君生有两子虞傅、虞俨,大房虞傅夫妇早已过世,虞俨也在几年前撒手人寰,唯独二房老夫人虞二媪还活着。虞清嘉是虞俨夫妻正经的孙女,她此番回来,拜见了虞老君后,紧接着就要去给祖母请平安。

虞清嘉走到梵香袅袅的门口,等着侍女去房间里通报。果然,侍女很快出来,说道:“六小姐,老夫人正在侍奉佛祖,现下腾不开空。六小姐舟车劳顿,想来一路上很是辛苦,您的孝心夫人已经知道了,老夫人说您不必讲究这些虚礼,先回去休息吧。”

虞二媪醉心佛法,早在十年前就做了居士,潜心在家礼佛,很少见外人了。在虞清嘉小的时候,俞氏被大房刁难,也曾想过依仗婆婆,可惜虞二媪已经是半个方外之人,碍于世家身份没法出家,于是只能将住所改造成暗室礼佛,对于虞家大房二房的纷纷扰扰若干争斗,早就撒手不管了。俞氏身为她的儿媳都指望不上,虞清嘉作为隔了辈的孙女,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几面,更不会寄希望于虞二媪了。

虞清嘉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她又和虞二媪的侍女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带着慕容檐往二房的宅院走。虞二媪嫌宅院吵闹,早搬出来独居,而祖父虞俨、母亲俞氏已经病逝,父亲虞文竣又耽误在平昌郡,所以现在,二房门庭深深的三重庭院里,竟然只有虞清嘉和慕容檐两个人。

虞清嘉进门时悄悄和慕容檐说:“幸好还有你,要不然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院子,晚上一定怕得睡不着觉。”

慕容檐隔着眼前雾一样的幕篱,将四周寂静的厢房配房扫了一眼,眼底浮现出些许满意。虞氏一族世代聚居于建安巷,斗拱重重青墙连绵,将半条街都占据了,浑然一体又各自独立。行人站在外面,只能看到虞家重重叠叠的屋檐,郁郁苍苍的古藤,对此唯有歆羡地叹一声虞家子嗣连绵,福泽深厚。

从建安巷进来,跨入虞家外门后,青石小径四通八达,每一个庭院都住着虞氏一系。这些庭院关上门便是独立的天地,打开门又和整片大宅融为一体,处处都显示着这个家族的枝叶繁茂。虞俨一支作为虞家的嫡系,庭院当然非常大,只可惜虞俨一家不似家族一般子嗣昌盛,虞俨和虞二媪唯有一子,虞文竣还被过继给大房兼祧两支,李氏和俞氏的官司打了十年都没扯清楚,导致到现在,二房也不过虞清嘉一个孩子。

虞清嘉走在空空荡荡的庭院中,说不出的唏嘘。俞氏死后,虞文竣带着虞清嘉去青州赴任,临走前虞文竣放出去好一批仆奴。即使还没走的,经过两年的功夫,也都各找门路调到其他房了。虞清嘉进门许久,只看到两个十二三的小丫鬟,还有一个年老体弱的老婆子。

得,老的老弱的弱,这三个仆人有和没有并没有什么区别。白芷白芨还随着虞文竣滞留在青州,虞清嘉也不想去和虞老君要新人,想也知道领回来的必然全是眼线。反正这段时间也不长,能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暂且忍忍吧。

第一进的正房是家主所住正房,祖父已死,祖母也搬出去独自礼佛,正房便腾给了虞文竣和俞氏夫妻,虞清嘉住在第二进的小跨院中。第三进是一套后罩房,除去最中间的弄堂,虞清嘉院里还有一扇角门能直通第三进。现在诺大的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人,虞清嘉也不客气了,直接问:“狐狸精,你要住哪儿?现在家里人丁少,我看旁边那重院子还空着,不如你住到那里去?”

慕容檐此刻正站在虞清嘉的院子里,推开黑木角门朝后看。第三进的房间比之前两进低矮了不少,相应就显得非常不打眼。而只要开着这扇门,后面这间罩房和虞清嘉的院子几乎毫无阻隔。慕容檐低头瞧了眼门栓,即使关着门,也没什么区别。

慕容檐很愉快地做了决定:“就这里吧。”

虞清嘉走到他身边,扶着门朝里望了望,心下相当之吃惊。旁边那套院子同在第二进,和虞清嘉的住所平起平坐,显然只有嫡小姐有这个资格,最不济也该是个受宠的庶女,分给慕容檐这个姬妾可谓非常抬举。可是,在广陵嚣张的恨不得上天的慕容檐,现在竟突然找回了尊卑意识和良心,要住在地位差一级的罩房?

作者有话要说:我现在写文还有许多不足,我一直承认这件事,私下里也在充电学习,所以部分负分评给我挑词汇和语法错误就没必要了。我没想过写出什么严肃文学和长篇巨著,这就是一篇通俗小甜文,变着法子让男女主谈恋爱,语言也以通顺流畅为第一要义,大家看后觉得开心我就很满足了。作者历史水平有限,文字水平也有限,我自己承认,也不觉继续写小白文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所以部分长篇大论挑行文错误的负分评我已经截图给编辑,交给编辑和管理员处理。望相互尊重,不要再来刷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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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EDTA、小狐狸x3、王老先生有块地 的地雷,谢谢投雷的读者,谢谢替我说话和默默支持的读者,爱你们~

20☆、怨妇

虞清嘉一手扶着门,凑过脑袋从慕容檐身侧看后面的罩房。慕容檐动了动,最终还是稳稳站在原地,没有躲开。

因为站的近,虞清嘉的衣袖都拂到慕容檐手背上。虞清嘉仔细望了望,实在没看出来这里有什么不一般,她抬头意外地看着慕容檐:“你真的要住这里?”

虞清嘉的脑袋凑在他肩膀处,慕容檐只要稍微低头,就能看见虞清嘉的眼睛专注又好奇地看着他。她的睫毛长而翘,宛如蝶翼般轻轻颤动着。慕容檐垂眸看着她,最后一言不发地转开视线,虽然没有解释,但是态度已经很明确。

虞清嘉无奈,好吧,狐狸精的心思总是这样不可捉摸,既然她愿意,那就随她了。

虞文竣和虞清嘉父女这两年留在青州,虞二媪也搬离府邸近十年,这重庭院两年没有住人,即使有三个奴婢打点着,许多地方也不免落灰生潮。虞清嘉支使丫鬟们去烧水擦洗,一直忙到入夜才降降安顿好。

虞清嘉这里因为大清洗而折腾不休,不远处属于大房的宅子里,也有人久久不得成眠。

李氏拿了剪刀挑铜灯里的灯芯,剪了许久都没法将焦线绞下来。李氏心里越发烦躁,咣地一声将剪刀扔在桌上:“听说二房那个女儿回来了?”

虞清雅随意点头,李氏咬住唇,停了一会,忍不住俯身问:“那你父亲呢?”

她父亲?虞清雅不屑,她巴不得自己没有这样的白眼狼生父。但是李氏独守空闺数年,早就盼着虞文竣回来了。见李氏一脸期待,虞清雅只能随口打发道:“他受了伤,现在还在平昌郡呢。”

李氏轻轻“啊”了一声,连忙问:“他受了伤?伤势重不重,有无大碍?”

虞清雅记得上辈子虞文竣回来时就遇到了山匪,没想到她重生后将他的归期提前,竟然还是没法躲过。看来这就是命,虞清雅漫不经心,她知道后面的事情,当然明白虞文竣的伤并没有什么,再养几个月就能回来了。她正要说,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宿主,不得泄露未来进程。”

虞清雅舌尖的话打了个滚,复又咽了下去,她在脑海里问:“连我的母亲也不行吗?”

“根据女配协议,宿主不得向任何第三方透露系统的存在及未发生事件。”

虞清雅遗憾,她那时得到系统喜不自胜,没有看协议就直接滴血签订了,现在却发现系统的条条框框实在极多。虞清雅不能透露虞文竣的动向,只能随口安慰李氏:“阿娘你放心,父亲在信里说他那日遇袭后正好遇到平昌郡太守,他与平昌郡太守有旧,太守得知此事后大怒,带着他回城养伤,还派人去追击山贼。太守府里奴仆郎中应有尽有,想必不会有事的。”

李氏如释重负地应了一声,她拍了拍胸脯,语气不知为何变得有些酸涩:“你父亲他结识的人还真多。”

虞文竣性阔达爱山水,尤擅音律和山水画,交友不拘一格毫不在乎门第,他这样的性格很受文人雅士推崇,可是在李氏看来,却有些自失身份了。李氏嫁的是虞家长房长子,从小接受的也是长嫂宗妇教育,她一直主张虞文竣理应结交士族同僚,在官场上力争上游才是,每日和一些布衣白丁混在一起叫什么事。

李氏说:“我总是劝他多结交些士族,多去和我娘家兄弟走动,可是大郎总是不听。若是他早早听了我的话,现在早就做到兖州刺史了,哪里用在青州那种荒凉地耽误时间。果真是蛮荒之地,竟然还有山匪,不通教化。”说到这里李氏冷冷哼了一声,面露不忿,鄙夷道:“真是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我为了他好,苦口婆心说了许多,他总是不爱听。反倒是另一个小妇,顺着他的心意说话,还陪着他弹琴作画游山玩水,哄的大郎玩物尚志不问正事,我这个发妻一心为他好,反倒成了恶人。”

能让李氏这样气愤的人,除了俞氏不做他想。李氏刚成婚时也对俞氏不屑一顾,她并不觉得自己横插了别人的婚事。即便俞氏婚约在前,李氏也才是正经大房嫡妻,长幼有序,李氏理所应当觉得自己要处处领先。然而许多事情不是长辈给体面就能办到的,虞文竣对曾经的大嫂实在没什么想法,成婚后虽然顶着夫妻名分,可是他大部分时间都自己睡。李氏端着长媳的架子,也不肯去找虞文竣,等三个月后俞氏进门,李氏见虞文竣一反常态,日日宿在二房,这才慌了。

虞老君向着李氏,大房长辈也向着李氏,二房虞二媪早就活成一个佛祖,仅凭虞文竣和俞氏两个晚辈,怎么能拗得过长辈。虞老君光是一顶孝道的帽子压下来,俞氏就没法说话了。虞老君借口让俞氏侍疾,晚间留俞氏下来守夜,夜里又是咳嗽又是煎药,几乎一夜都不能消停。俞氏凡事不假丫鬟之手,就这样都要被老君挑刺,没几天下来,虞老君面色红润,俞氏倒先熬倒了。

这些陈年旧事已经过去了许久,如今当事人俞氏都已经病逝四年,按道理再大的恩怨也该尘归尘土归土了。李氏当初终于盼到俞氏死讯的时候不知道有多高兴,可是她以及大房的长辈,实在没想到虞文竣竟然被惹怒,顶着压力给俞氏守了一年妻丧,然后就不声不响,宁愿和家族撕破脸也要到外地去。

李氏暗暗期盼了许久,结果虞文竣的动作像是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打得她脸面全无。上至世家下至奴仆都知道虞文竣对李氏不耐烦至如此地步,宁愿自毁前程去荒僻下郡,也不愿意多看李氏一眼。李氏这四年看谁都觉得像是在嘲讽她,她的脾气也越发喜怒无常,动不动怨天尤人,可是等现在知道了虞文竣的消息,李氏依然是欢喜大于埋怨。

虞老君虽然总说虞文竣不务正业,可是不得不承认,虞文竣身姿挺拔面容俊美,又精通书画音律,举手投足都是名士风范,比那些擦粉描眉故作姿态的世家子弟高了不知几条街。李氏虽然摆着长嫂的架子,但是内心里依然十分期盼着虞文竣来大房,要不然,当年她也不至于那样针对俞氏。

虞清雅从李氏话语里听出浓浓的幽怨,她冷不丁就想起前世自己嫁人后的情景。她们母女性情相似,长大后连命运也相像,虞清雅上辈子嫁人后,明明并不是李氏这种兼祧两房的境况,但依然日复一日地独守空闺。睁着眼睛看天明是什么样的感觉呢?那是将你的心泡在酸水里,使劲揉搓,前半夜期待着他不期而来,等后半夜心渐渐绝望,就忍不住想他现在在哪里,在什么人的床上,在和另一个女人做什么。虞清雅太明白这样的感受了,她看着眼前的李氏,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阿娘,你也别太在意了,他薄情寡义,你就是做再多他也看不见,何苦呢?有这些时间,你多去老君那里说说话,不比苦守着他强千倍万倍!”

李氏点头,但是她眼神飘忽,显然是没听到心里去的。有老君撑腰有什么用,老君还能强逼着孙儿行闺房之事吗?李氏默默摸上自己的肚子,虞文竣虽然碍于情面,曾经一个月有一半的时间留在大房,可是并不在她屋里过夜,她好不容易怀胎,盼了十个月,最后却是个女儿。李氏不是不失望,她后来还想再怀,可是二房虞清嘉也出生了。自从虞清嘉出生后,虞文竣对那个女儿出乎寻常的宠爱立刻将李氏打醒,让她明白虞文竣之所以会待在大房,只是为了让俞氏的日子好过一点。

这个巴掌真是又狠又辣,几乎让李氏连立足的地方都找不到。等后来好不容易俞氏死了,虞文竣却沉了脸带着他们的女儿去青州,李氏待着虞家大宅里,越发觉得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李氏想到这里悲从中来,掩面哀哀哭泣:“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呢…”她想到虞文竣人还没回来,就已经送来一个美貌姬妾,她越发觉得自己的命像是泡在黄连里,连胆都是苦的。

李氏哭的虞清雅心烦,她想起前世自己不得夫婿爱重,而虞清嘉却风风光光嫁作王妃,虞清雅还曾听贵妇们暧昧地挑眉,说琅琊王妃从不穿低领衣裙,嫁人许久还是动不动需要卧床休养。齐朝皇族在女色上向来放纵,何况他们个个美貌善武,身居高位,精力充沛,他们也有纵情女色的资本。可是其他王族纵欲,那个不是姬妾成群夜夜笙歌,唯独琅琊王,从成婚到日后登基,身边只有虞清嘉一个人。

女人的嫉妒心如水草般滋长,虞清雅沉默地盯着案几上跳动的烛火,忽然在心底里冷冷地唤了一声:“系统。”

“宿主,女配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虞清嘉和男主的相遇还未开始是吗?”

电子诡异地停顿了片刻,最后一板一眼地说:“是的。”

“我要拦截虞清嘉的所有机缘,我要让她也尝尝我前世的滋味。”

“当然,我们可以满足你的一切心愿。”

虞清雅翻找前世的记忆,面上也流露出些许若有所思:“我记得前世虞清嘉身边能人辈出,无论内外都有数不清的人护着她,我前世暗自针对了好几次,无不以失败告终,还害得自己名声尽毁。这一世我要将她的手下全部挖过来,我记得她有一个账房先生,极其聪明善谋,似乎就是在她刚回家的这段时间,被她救了之后来到她身边的。”

虞清雅想到这里顿了顿,系统毫无生命的声音适时地说:“宿主,我们可以帮你提前救下他,这样一来,他就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你了。”

虞清雅唇边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她赶紧忍住,咳了一声,掩饰性地在脑海里说:“我并不是故意抢妹妹的东西,只是见者有份,没道理要我让给她。”

系统死板的声音中似乎划过些许嘲讽:“宿主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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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院里,慕容檐阖目躺在床上。黑暗中他的眼睛蓦地睁大,双目清濯,目光如剑。

门外,传来极小声极小声的扣门声:“狐狸精,你睡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自从墙上开了道门后,果然夜袭方便了很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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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夜袭

“狐狸精,你睡了吗?”

来人的说话声小心翼翼,敲门的声音像是小老鼠一般,慕容檐没想到是她,气的复又闭上眼睛,置之不理。

虞清嘉趴在门边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里面静悄悄的,可是她总觉得自己听岔了错过了什么,于是将耳朵贴的更近。她正努力伸脖子,面前的门猛不防打开,虞清嘉身体一下子失去支撑,整个人都往前扑去。

她刚摔了一半就被一只手扶住,这只手修长白皙,指节匀称,漂亮极了,就是虞清嘉这个女子见了都自惭形秽。可是这双手却极其有力,慕容檐一手将虞清嘉提起来,他身上已经穿好了外衣,整理的极其妥帖。他脸色冷冷清清:“你又做什么?”

虞清嘉却没有回答慕容檐的问题,她惊讶地上下看了看,忍不住问:“你方才在睡觉吗?”

慕容檐眉梢跳了跳,气不打一处来。他摁住眉心,再次问:“你到底来做什么?”

虞清嘉抱着枕头,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我睡不着。”

慕容檐真是奇了怪了,她从哪里惯出来的毛病。慕容檐沉着脸,单手使力就要关门:“睡不着回去躺着,管我什么事。”

虞清嘉赶紧伸手拦门,她葱白一样的手指扶在门缝上,若是用力肯定会夹到手。说来也奇怪,虞清嘉多大点力气,竟然还真的拦住了门。虞清嘉一手撑着门,另一只手抱着枕头就十分吃力,她站的歪歪扭扭,慕容檐眼睛朝下扫了扫,面无表情地将她的枕头扶正。

“谢谢…”瓷枕被摆正,虞清嘉单手抱着舒服了很多,她抬头望着慕容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小丫鬟累的睡着了,屋里没人守夜,我一个人不敢睡。”

往常虞清嘉想和爹娘要什么,她就是这样仰着头眼巴巴地盯着,虞文竣立刻就变得有求必应,就连俞氏,即使开始不同意,最后也拗不过去。虞清嘉猜测长辈对这样的眼神都没有抵抗力,狐狸精虽然是个女子,但勉强也算是她的长辈,这样做…应当是有效的吧?

慕容檐居高临下冷冷清清,神情看着没有丝毫动容:“你一个女儿家,晚上跑到外面像什么话?回去睡觉。”

虞清嘉没有料到自己无往不利的撒娇武器竟然失效了,她眼看慕容檐当真要关门,赶紧扒住门:“那屋里两年没住人了,白芷也不在,谁知道那几个小丫鬟是谁的人。万一她们趁我睡着了,暗地里加害我怎么办?”

慕容檐愣了愣,他没想到虞清嘉在担心这些。之前在商队时,除了第一夜实在没办法,后面慕容檐和虞清嘉都是订两间房,即便在客栈里虞清嘉都好吃好睡,为什么回到自己的家,反倒不敢睡觉了呢?慕容檐眼睛微眯,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没有。”虞清嘉低头看着自己的绣鞋,然后抬头,眼睛湿漉漉地看着慕容檐,“我只睡一夜好不好?等明天我就适应好了。”

慕容檐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可是这种事…慕容檐正在为难,就听到虞清嘉低低地,抱怨般地嘟囔:“明明以前我们也一起睡过…”

“虞清嘉!”

虞清嘉不明所以地抬头,愣愣地看着他。慕容檐眉心不断地跳,最后没好气地转身,铁青着脸朝里去了。

他没说不可以,那就是可以的意思吧?虞清嘉试探地进了门,见慕容檐并无反应,她立刻甜甜地笑了,转身将门合上,然后哒哒哒抱着枕头跑到内室:“狐狸精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闭嘴。”

慕容檐翻箱倒柜,终于在一个柜橱里找到一床新被褥。他将犹带着自己体温的寝具从塌上撤下来,铺在帷帐外的地面上。他把新锦被扔给虞清嘉,指着床铺,毫不留情地说:“你睡在这里,不许说话,不许翻身,更不许往我这个方向探。”

“哦…”虞清嘉知道狐狸精脾气怪,现在被当贼一样防着也不恼。她将自己被褥铺好,然后把瓷枕端端正正地摆在床榻中间,放好的时候她甚至还拍了拍。虞清嘉躺在全新的锦被中,耳中听着另一个人清浅节制的呼吸,内心里变得极其安宁。

虞清嘉被慕容檐警告过,倒确实没有聒噪,也没有拉着他谈心,可是慕容檐却睡不着了。他们在广陵郡时水火不容,可是自从那次在客栈夜谈过后,虞清嘉对慕容檐亲近许多,他们两人也不再剑拔弩张。慕容檐慢慢接受了虞清嘉的亲近,心想就当带着一个伴读累赘好了。可是即便给皇子当伴读,也不必夜晚睡在一起吧?

少女的鼻息又轻又浅,呼吸间仿佛都带着馨香。慕容檐又往外挪了挪,可是那股若有若无的体香依然在他鼻尖缭绕,伴读和少女,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因为虞清嘉突发奇想,慕容檐前半夜基本没合眼,等后面好容易能睡着了,突然鼻尖闻到一股血腥气,而隔壁塌上的虞清嘉也痛呼了一声。

慕容檐立刻就醒了,他霍地坐起来,目光锐利清明,因为没睡好,眼睛里还带着些许血丝,越发显得杀气凛然。虞清嘉已经醒了,她正抱着被子不知该怎么办,就看到床帐被掀开,随即慕容檐冰寒凛凛的脸出现在后:“怎么了?”

虞清嘉揪着被子的手越发紧了,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慕容檐看她的神情越发起疑,他俯身就要来拽虞清嘉的被子。虞清嘉吓了一跳,赶紧揪紧被子,和慕容檐角力:“不是…是我小日子到了。”

慕容檐愣了一下:“什么日子到了?”

虞清嘉脸更红了,她这一路上风餐露宿,担惊受怕,小日子推迟了许多,没想到在今夜突然造访。她对此毫无准备,本来以为隐晦地和同龄人提一提,对方就懂了。可是慕容檐目光依然狐疑,他一手攥在被子上并没有放松,而且看目光,很是怀疑她被子下面有什么。

虞清嘉脸都憋红了,她细若蚊蝇,低低说:“是葵水…我之前受了凉,这次就来得格外凶…”

葵水?慕容檐脑子里将这两个字过了一遍,蹭的松开手,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他握拳掩在唇边,偏头咳嗽,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他年少未经人事,当然不懂女子口中的小日子代称什么,可是葵水他却是懂得。慕容檐真是尴尬到无所适从,而虞清嘉揉了揉肚子,还嫌弃地偏头瞪他:“你傻站着干什么?去取月事带啊。”

慕容檐红意从耳尖蔓延到脖颈,他几乎是一字一顿,从牙缝里蹦出来几个字:“我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你这里没备着吗?”虞清嘉讶异地看着他,随即自己给对方找到了理由,“也对,你才刚回来,屋里东西还没备齐全。那你去我的屋里,去取我的月事带吧。它在床边藤柜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

慕容檐站着不动,他脸上的热意好容易消退下去些许,现在又漫上来了。虞清嘉见他不动,以为他是大晚上了不愿意出去吹风,于是撒娇卖泼,可怜兮兮地抱着肚子说:“狐狸精,我之前淋了雨,又是着凉又是奔波的,现在肚子好痛。”

虞清嘉自小在长辈的宠爱下长大,和白芷、娘亲等人撒娇手到擒来,现在对着其他人一样娇娇悄悄,尾音带旋。慕容檐从来不知道女子竟然连雨都淋不得,他见虞清嘉虽然架势泼皮,可是脸色确实苍白,手也一直按在小腹上。慕容檐猛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赶紧将视线收回,偏头低咳了一声,飞快转身朝外走去。

虞清嘉都被他破釜沉舟般的架势吓了一跳,她单手撑起身体,从床幔上探出半个脑袋:“你记得月事带放在那里吗?”

“安静待着。”慕容檐的语气相当之恶劣,他走出屋子,被秋夜里的风一吹,发热的脑子才终于清净些了。别说去帮一个女子取这种私密之物,他连月事带该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

慕容檐站在门外,努力忽略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如果他真的什么都不懂倒还好了,偏偏他长于皇室,该有的启蒙早早就明白了。他的手僵硬到没法曲张,他一想到方才经过自己手的东西,现在要触碰到虞清嘉的哪里,他就觉得浑身血液逆流,头晕目眩。

虞清嘉终于将自己收拾好,她推开门,微红着脸,低声对慕容檐说:“好了。”

这种事情,即便被同龄女孩子撞到,也还是觉得尴尬。

然而看起来狐狸精比她更介意方才的事情,从进屋后慕容檐一直绕着她走,床铺更是挪到墙边,两人连视线交流都没有。虞清嘉也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好意思,她躺在收拾好的被子里,合眼睡了一会,还是觉得狐狸精是个好人:“狐狸精,刚才谢谢你了。”

黑暗里安安静静的,虞清嘉没有等到回应,她内心里叹喟一声,闭上眼睡了。

第二日虞清嘉醒来时,屋子里早已没有慕容檐的影子。虞清嘉知道慕容檐的作息比她严苛许多,对此她并不意外,而是坐了一会,就自己起身。

这次月事来得气势汹汹,虞清嘉脸色苍白,腹部隐隐抽痛。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去给虞老君请安时,虞老君说:“四娘倒提醒了我,我上次供奉佛祖,如今还没还愿呢。你们回去准备一二,明日一起去无量寺听佛。”

虞老君在虞家向来都是出口成旨,没人敢提异议,虞清嘉即使身体不舒服也只能低头应下。第二日,虞清嘉和慕容檐戴了幕篱,相继登车。

虞清嘉刚刚踩在矮凳上,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六妹且慢。”

虞清嘉讶异回头,发现虞清雅急急忙忙走了过来。她脸上的笑热络得虚假,看着让人很不舒服,偏偏她还要故作亲昵,亲热地缠上了虞清嘉的胳膊:“我好久没见六妹妹了,有好些话想和六妹说。今日我和妹妹同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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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账房

虞清雅亲热地挽着虞清嘉的手臂,虞清嘉忍了又忍,好容易才忍住没有将她甩开。

慕容檐作为明面上二房的女眷,现在靠后一步站在虞清嘉身后,他的视线慢慢下移,放到虞清雅那双手上。

虞清嘉内心嫌弃,可是表面功夫却没有落下。她也摆出笑意,看着就像一个再软糯不过的妹妹:“我也思念姐姐,只是听说老君一刻都离不得四姐,老君的车还在前面,这…”

“无妨,我已经和老君请示过了。”虞清雅打定了主意今日要寸步不离地跟着虞清嘉,她本也没打算征求虞清嘉的同意,直接提裙朝车上走去,“上次在老君屋外匆匆一见,此后我一直不得空,竟然现在才有机会好好和六妹说说话。”

虞清嘉看着虞清雅自顾自的动作,眼中笑意变淡,道:“我比不得四姐忙,四姐想来找我说话,当然什么时候都行。反倒是老君那里,有劳四姐代我等晚辈尽孝心了。”

“不妨事,侥幸得老君看中是我的福分,老君不嫌弃我笨手笨脚,我就很满足了,不敢居功。”虞清雅虽然说着谦虚的话,可是脸上的神情却并不是这一回事。现在虞家众人皆知四小姐极得虞老君倚重,频频当着众人面夸赞,更甚者见不着虞清雅就喝不下药。大房对此扬眉吐气,连着李氏也颇有面子,人人都羡慕李氏生了个好女儿。

现在虞清雅当着虞清嘉的面,明为自谦实为炫耀地说出这番话,说完之后虞清雅仔细盯着虞清嘉的神情,可惜透过幕篱,只能看到虞清嘉抿嘴笑了笑,道:“四姐得老君看重是好事,恭祝四姐了。”

虞清雅没看到虞清嘉脸上露出失落、愤懑等神色,深感遗憾。可是她随即又想,虞老君是虞家老祖宗,内眷女子衣食住行、吃穿待遇乃至婚事,哪一件不是虞老君随口一句话就能决定。内宅媳妇、姑娘、丫鬟个个削尖了脑袋想讨虞老君欢心,虞清嘉必然是嫉妒自己得了老君倚重,这才故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虞清雅心中嗤笑,她已经上了车,车厢隔绝了外面的视线,虞清雅也懒得继续装姐妹和睦。她侧着身子撩开车帘往外望,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虞清嘉心道正好,她提着裙子上车,坐好后默不作声地将手压在小腹上。

慕容檐上车后,一转眼就看到虞清嘉的动作。他手指动了动,眼角瞟到虞清雅,只能按捺住。

虞家众女眷坐好后,悠长的车队慢慢启动。马车轻轻摇晃,虞清雅朝车内扫了一眼,眉峰挑起:“她怎么也在这辆车上?而且当着主家小姐的面还不摘幕篱,好大的架子。”

“这本就是二房的马车,二房只有我和景桓两个人,我们当然要一起出行。也怪我,没能预料到四姐要来,要不然该给四姐另外准备一辆车才是。”

虞清嘉不轻不重地顶回去,本来就是虞清雅死皮赖脸要上二房的马车,现在有什么脸面挑剔他们二房的人?虞清雅讨了个没趣,轻嗤了一声,转过头继续盯着车窗外,不再说话。

既然虞清嘉乐于和妾室乐姬混为一流,自堕身份,那自然随她去,虞清雅清楚自己今日上街另有要事,哪里有工夫和虞清嘉攀缠。虞清雅甚至恶意地想,果然什么娘生什么女儿,俞氏之前像个姬妾一样陪虞文竣弹琴唱歌,哪里有正室的模样,没想到她的女儿一样如此,竟然乐于和歌姬之流厮混。虞清雅在心底恶意地笑了,她巴不得虞清嘉一直如此,最好以后也沦为歌舞娱人的姬妾。

北朝礼佛之风极盛,城中处处可见佛塔寺院。无量寺是高平郡最负盛名的佛寺,达官贵人络绎不绝,这才只到无量寺一条街外,马车就已经堵得走不了了。

随着越来越靠近无量寺,虞清雅明显紧绷起来,她嘴唇紧紧抿着,不断地掀开帘子往外看,最后甚至直接撩开车帘,一双眼睛像是寻找什么一般巡视着。虞清嘉皱眉,身为世家女子,出行尚且要用长及膝盖的幕篱遮住身形面容,更别说坐在马车里却往外撩帘子这种行为了。虞清嘉感到被冒犯的不悦,同时还生出一种浓浓的怪异感,虞清雅今日为何如此反常?她在找什么?

正好这时马车压过一块石头,车厢摇晃,虞清嘉借着晃动的车帘,正好看到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撞到他们的马车上,车夫给虞家赶车,最会看人下菜。他本就因为人多难行而烦躁,看到有人撞了上来,他心中大怒,扬起鞭子就要往对方身上抽。

虞清嘉的脸色马上变了,她立刻斥道:“住手!”可是还是晚了一步,车夫的马鞭已经甩到那个留着山羊胡的干瘦男子身上,男子似是被吓住,脚下一滑,刚巧避开了鞭子,但饶是如此都被鞭尾扫到。车夫还在骂骂咧咧的,虞清嘉大怒,忍无可忍地沉下声音,冷冰冰说道:“谁给你的胆子当街伤人?今日我们本是陪着老君来还愿,你在佛祖面前做这种事,就不怕传到老君耳中,惹怒了老君吗?”

车夫本来也只是个仗势欺人的小人,一听到车厢里面虞家小姐的呵斥,立刻就怂了。他赶紧低头,唯唯诺诺道:“是小的不对,六小姐息怒,千万不要告诉老君。”

虞清嘉气得不轻,可是当着街上众多行人的面,她不可能当街教训家奴,于是暂时忍住,打算等回府再做发落。她看向身边的小丫鬟,正打算让丫鬟拿银钱出来给对方治伤,猛不防听到虞清雅尖声喊了一句:“六妹妹。”

虞清嘉被吓了一跳,错愕地抬头:“怎么了?”

虞清雅脸色的神情极其复杂,似悔恨似恼怒,最后化成浓浓的敌意飞快从眼中闪过,又被她赶快掩饰过去。虞清雅气得在心里和系统破口大骂:“我在街上看了一路,为什么最后还是被虞清嘉抢先了?难道这就是女主光环,无论她做什么,最后都能莫名其妙地吸引住男人?”

电子音这次却没有附和她,而是冷冷地提醒:“宿主,先办正事。支线任务发布:当街救人(一),倒计时60秒,一旦失败扣除积分500。”

“慢着!”虞清雅连忙大喊,她看到虞清嘉几人的目光都投注过来,才知道自己情急之下竟然喊出来了。她顾不得其他人奇怪的目光,赶紧从荷包里取出几颗金豆子,胡乱塞给丫鬟,斥道:“我们虞家立身清正严格治家,怎么能容得恶仆仗势欺人?回府后立即将这个车夫赶出去,免得被他侮辱了我们虞家的门楣。红鸾,你去将这些钱塞给那个被撞到的苦主,若是他受了伤就带他去看郎中,医药费全由我来支付。”

虞清嘉身边的丫头都已经要下车,却被虞清雅强行叫住,然后给红鸾打眼色。红鸾虽然不明白四小姐为什么突然在意起一个贱民的命,可是四小姐发话,她不敢质疑,立刻猫着腰下车了。

虞清雅压抑着激动,将车窗撩开一条缝往外看,只见红鸾不耐烦地站在那个干瘦男子身前,将银钱扔到对方怀里,之后还嫌恶般地擦了擦手。干瘦男子不知和红鸾说了什么,红鸾先是呵斥,随后纠结了一下,带着干瘦男子朝马车走来。

“娘子,这个庶民想亲自来道谢。”

车门被推开半扇,张贤半耷拉的眼皮朝上掀了掀,只看到里面人影幢幢,幕篱遮住了对方身影面容,如罩山雾中。簸箕坐被认为不雅,故而世家女子即使在车上依然跪坐,宽大的幕篱搭在地上,连裙角都不会露出来。张贤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他拱了拱手,十分感激地说道:“草民多谢娘子搭救,草民别无所长,唯独在算账上还算有些天分,若小娘子不嫌弃,草民愿意…”

张贤都没说完,就被虞清雅急不可耐地打断:“你倒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既然你这样有心,那我收留你未尝不可。”

张贤愣了愣,忍不住抬起眼睛。虞清雅生怕对方误会,赶紧补充:“方才是我救了你,我是虞家四小姐。”虞清雅斜着眼睛看向虞清嘉,语音中带着细密的钩子:“六妹,你说是不是?”

虞清雅将“六妹”两个字咬得格外用力,生怕不能提醒虞清嘉长幼有序。虞清嘉觉得可笑,这种举手之劳她无意与虞清雅争,她正要说话,突然心里轻轻“咦”了一声。

虞清雅今日自从上车后就一直坐立不安,四处张望,莫非,她等的就是眼前这个人?

虞清嘉这才仔细地看向对方,这个男子看着四十上下,身材干瘦,留着一撮山羊胡,一双眼睛虽然总是半睁不睁,可是偶然间泄露的精光却展示了这个人的精明算计。虞清嘉此时再想他方才说的话,他说他擅长算账,这个年代擅算的人可谓可遇不可求。

虞清嘉眼睛滴溜溜一转,抿唇笑道:“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四姐缺人,那妹妹让给四姐未尝不可。只不过这位先生乃是自由身,并非家奴,恐怕小妹我说了不算,还得看先生的意思。”

虞清雅气得牙痒,瞪大眼睛怒道:“本就是我救了人。”

虞清嘉但笑不语,一副懒得争辩的模样:“对,四姐说的是。”

车夫看着眼前这一幕都有些懵,一个庶民而已,何德何能,竟然值得两位小姐起口角?虞清嘉将选择权交回张贤身上,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聚过来。张贤暗暗皱眉,不动声色地朝车里看了一眼。

撩开车帘时除了婢女,其余女子都戴上幕篱,而慕容檐的幕篱自从上车便没有摘过。他眼睛不动声色地扫过虞清雅,随意搭在膝上的手无声地抬起食指,先是摆出一个停止的手势,随后朝另一边轻轻弹了弹。

张贤便明白了,他低头,恭敬道:“草民感谢两位娘子高义,承蒙四娘子不嫌弃,草民愿为四娘子效犬马之劳。”

虞清雅立刻露出胜利般的笑容,挑衅般冲虞清嘉笑了笑。虞清嘉淡淡一笑,并不言语,说道:“我们耽搁了太久,恐怕老君的车已经要进无量寺了。关门,先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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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病发

等虞清嘉两人的马车赶到无量寺,果然其他人早就到了。虞老君由丫鬟扶着站在门口,看到虞清嘉和虞清雅两人姗姗来迟,十分埋怨:“你们怎么才来?”

虞清雅目的达成,心情正好,也不在乎虞老君的冷脸。她熟门熟路地扶住虞老君的手臂,愉悦笑道:“儿在路上救了一个人,这才耽误了,请老君赎罪。”

一听说是救人,虞老君脸色好看很多,其他人见机纷纷插话赞虞清雅心善,虞老君功德深厚。虞老君心情大好,便也不追究虞清嘉两人的迟到了,一手握着虞清雅,一手拉着李氏朝无量寺佛堂走去。

虞清嘉被扔在后面,她也不觉得被怠慢,反而乐得自在。她慢慢和虞家众人拉开距离,悄悄问身边的慕容檐:“狐狸精,你说虞清雅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慕容檐轻轻瞥了虞清嘉一眼,不答反问:“你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她今日很不对劲。我们俩从出生起就谁也看不上谁,寻常在家里吃饭她都要另坐一席,显摆自己大房嫡女的台面,今日怎么可能主动要求和我同车呢。”

慕容檐不知为何生出些逗弄的心思,笑着问:“万一真是如她所说,她许久未见你十分思念,所以想过来和你说说话呢。”

虞清嘉不客气地冷笑一声,道:“可快别了,她若是真想找我说话,从前日我回家,这么长的时间,为什么偏偏在出行时想起我了呢?而且,昨日也是她故意在老君面前提起无量寺,今日她一上车就左右张望…”虞清嘉说到这里压低声音,凑近了和慕容檐说:“你说她像不像提前知道路上要发生什么,所以故意而为?”

慕容檐眼中的光动了动,提前知晓?此事非同小可,慕容檐心中思忖,但行动上依然十分有原则,他伸手抵住虞清嘉的脑袋将其推远:“你这个想法倒是大胆。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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