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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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停顿片刻,平直地说:“史书上对明熙皇后大为溢美,可能…文学都略有夸张吧。”

虞清雅气得呕血,几乎是磨着牙说:“你提供的药物,确定没有问题?”

“当然。”

“好。”虞清雅目露凶光,阴沉沉地朝虞清嘉的背影看了一眼,“景桓那边,一切都按计划行事。”

虞清嘉刚刚走出不久,突然背后传来脚步声,她暗暗翻了个白眼,正要回头问虞清雅还要做什么,突然眼前一花,听到虞清雅的声音蛊惑妖媚,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景桓要背叛你,她今日要独自给颍川王献艺,之后她会告诉颍川王,所有的琴曲都是她做的,你当日借着竹帘掩饰,其实什么都没弹。”

虞清嘉眼神失焦,神志在次声波的影响下开始迟钝,可是等她听到“颍川王”,大脑仿佛找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猛地清醒过来。

不对,慕容檐怎么会去见颍川王呢?颍川王认识他,并且不惜千里亲自追查他,慕容檐怎么可能这样做?

仿佛是茫茫大海中寻到了浮木,虞清嘉借着这一丝清明,很快想起了更多记忆。她脑子清醒过来,魅惑术被寻到了破绽,效果顿时消散。

虞清嘉恢复理智,她想起刚才那一瞬间的迷茫,还是觉得心有余悸。她装作迷迷瞪瞪的样子,眼睛怔松地看着前方,想听听虞清雅还要说什么。

虞清雅开启妲己魅惑术,她看到虞清嘉的表现,自以为进展一切顺利,于是继续说:“景桓今日会背叛你,她现在花园第二间客房里,你要立刻去阻止他。”

虞清嘉害怕一说话就暴露了自己是清醒的,于是什么也不说,默默往外走。直到走出虞清雅的视线后,她才敢松一口气。

然而她刚刚放松,等她想起虞清雅的不对劲,又立马警惕起来。虞清雅方才的声音非常古怪,可以认定那绝对不是人该有的能力。显而易见,这又是系统的金手指。

虞清嘉说不出的担忧,她听到了颍川王,惊讶之下突然挣脱幻境,可是慕容檐呢?诚然,狐狸精比她聪明,比她冷静,比她强大又有执行力。可是,万一呢?

虞清嘉看着花园的方向,还是无法冒“万一”的风险。她咬咬牙,提起裙摆快速朝客房走去。

虞清嘉蹑手蹑脚地穿过花园,她本打算飞快地看一眼,如果慕容檐不在那再好不过,如果他不幸被迷惑留在这里,那她把他叫醒,两个人还来得及离开。可是虞清嘉刚刚走入回廊,还没来得及开门,就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叠声请安。虞清嘉暗叫一声糟了,眼看慕容栩就要走上回廊,虞清嘉急的团团转,正拿不准该如何是好,身后突然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捂住她的嘴,都不等她反应,就感到天旋地转,她被人拉到了房间里。

虞清嘉嘴被捂住,她看到眼前的人,眼睛中的光骤然迸发:“狐狸精!”

慕容檐手指在唇上笔了一下,示意她安静。两个人靠在门上,呼吸相闻,等外面的脚步声走过去后,慕容檐才低头,无奈地撩了她一眼:“今天不是提醒你了么,你怎么来了?”

虞清嘉嘴唇动了动,最后眼睫垂下,细微地颤动着:“我知道。可是我怕万一。”

她知道一万中大概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种可能,慕容檐识破了骗局,没有中计。可是,万一呢?

她赌不起这万分之一。

67☆、偷情

慕容檐说完之后, 外面一对侍女经过, 两人默契地停止了说话。

虞清嘉眼眸低垂, 纤长的睫毛如蝶翼一般,微微颤动。

她当然知道自己都能识破虞清雅的诡计, 慕容檐更不会中招,可是, 她就是说服不了自己,万一呢?所以她明知道这里危险,但还是要亲眼来看上一次, 才肯安心。

可是虞清嘉还是高估了自己的速度, 她才刚刚到回廊上,都没来得及查看屋子里有什么, 就听到了婢女对慕容栩的问安声。慕容栩看样子也是轻装出行,并没有带太多随从,守在客房的侍女看到他,连忙上前请安。虞清嘉熟悉路, 再加上目的特殊, 所以并没有惊动丫鬟就绕到廊庑里面。若是她现在被慕容栩看到, 那就完全没法解释了,虞清嘉正焦急该怎么办, 猛地被一个力道拉到一边。

慕容檐一手捂在她的嘴上, 另一手撑在门框,眼神一直注意着屋外。他的手指有些凉,因为凝神看着外面, 他脸上神情冷淡,清冷中自有一番沉着,无形中就让人放下心来。虽然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外面脚步繁杂,一门之隔的回廊外正站着一个对他们来说非常致命的人,可是虞清嘉却一点都不害怕。她莫名有一种底气,仿佛只要有慕容檐在,她就不会出事。

隔着一道门,能听到婢女跟着慕容栩穿过回廊,慕容栩还在低声吩咐什么。虞清嘉完全放松下来,她的身体被慕容檐控制住,只能滴溜溜转眼睛。她眼珠子在房间里打量了一番,最后还是落在慕容檐身上。

虞清嘉背靠着门框,慕容檐的手就撑在她的耳朵上方,虞清嘉只需要稍稍歪头,就能碰到慕容檐的胳膊。两个人的距离这样近,虞清嘉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扑在她的发顶上。虞清嘉略有些尴尬,她眼睛无措地盯着慕容檐的肩膀,过了一会,不由自主顺着他的肩颈线上滑,停留在他的脸上。

从虞清嘉这个角度,能看到慕容檐的侧脸极其清隽绝艳,脖颈也修长好看,弧度优美。他身形颀长清瘦,长腿细腰,脖颈修长,整个人看着挺拔钟灵,身姿濯濯。虞清嘉盯着不由有些出神,慕容檐凝神注意着外面的动静,虞清嘉就眨巴着眼睛看他,总之完全不操心现在的处境。

慕容栩似乎喝多了,进了最大最华丽的一间屋子休息。两个婢女来来往往,又是送茶水又是焚香伺候,等过了许久,外面的脚步才安静下来。慕容檐也慢慢松开手,将虞清嘉放开。

虞清嘉松了口气,她想退开慕容檐身周范围,可是他站在自己身前不动,虞清嘉也没有办法走动,只能僵硬地本着。慕容檐低头看她,片刻后无奈地叹气:“真是拿你没办法,不是告诉你不要乱跑么。”

“我又没有乱跑。”虞清嘉低不可闻地嘀咕,“要不是怕你中计,我才不会来找你。”

虞清嘉声音很低,可是慕容檐却听到了。他低头撩了虞清嘉一眼,眼神幽黑发亮,似乎有笑意又似乎只是错觉。最后他拉着她的手腕,带她往外走:“这里不安全,你先回去。”

虞清嘉说完本来有些尴尬,可是听到慕容檐的话,她立刻察觉出不对:“我先回去?那你呢?”

“我另有安排。”

他另有安排,那就是和颍川王有关了。虞清嘉停住脚步,不肯再往前走。慕容檐察觉到虞清嘉的不配合,然而这点阻力对他来说完全不值一提,他手上用力,轻易将虞清嘉拉过来:“听话,你先出去。”

虞清嘉抿了抿唇,执拗地看着他:“可是他认识你。”

慕容檐不为所动,他这个人薄凉,同样也高傲,他理所应当地觉得打打杀杀是男人的事情,征战不杀妇孺。而虞清嘉,就更不该操心这些。他的力量远超虞清嘉,虞清嘉不肯出去,慕容檐只是稍稍使力,虞清嘉就被半抱着往外走。虞清嘉拗不过,唯有一双眼睛不依不饶地盯着他:“你明明知道颍川王认识你,可是你还要冒险。你明明答应过我,你不会再受伤的。”

说完之后虞清嘉自己都觉得丧气:“还是说,你又在骗我?我今天见到虞清雅了,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去见了她,我甚至都不知道,现在你对我哪一句是真的。”

慕容檐做事从来不和人商量,更别说虞清嘉这点阻挡的力气实在微弱的可怜,他单手就可以将虞清嘉抱起来。可是现在,看着她水波盈盈的眼睛,慕容檐忽然就使不上力气。

他想起虞清嘉刚才说,她怕万一。真是愚蠢,她才是最弱的,竟然会担心他。

慕容檐心里不屑一顾,可是说出来的话不由自主变得温软迁就:“虞清雅的事我回去再和你说,至于慕容栩,我自有打算。”

又是自有打算,虞清嘉撇撇嘴,说:“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可是我是虞家的六小姐,这个身份多少有些用处。我留下来,如果你发生什么事情,我可以帮你的。”

“不用。”

虞清嘉眼睛眨了眨,眼神受伤又可怜。慕容檐拒绝时毫无动容,可是现在,他竟然觉得愧疚。慕容檐不说话,虞清嘉也就噘着嘴默默站着,两人不知僵持了多久,最终还是慕容檐叹了一声,说:“好吧,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

虞清嘉立刻破涕为笑,飞快地点头。慕容檐哪里看不出来她方才是故意的,他最烦别人干涉他的事情,可是此刻,慕容檐也只是无奈地瞥了虞清嘉一样,口气冷硬,再一次重申:“这次要听话,不许乱跑。”

虞清嘉极其顺畅乖巧地“嗯”了一声。

慕容檐将虞清嘉安置妥帖,自己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虞清嘉看着他的背影,在内心深深叹了口气。

慕容檐这个人,有些时候理智的像没有感情的机器,而有些时候,却又极其喜欢冒险。他真的是一个很矛盾的人,他受不了刺激,平素忌乐忌酒,有些时候他苛刻自律的让虞清嘉这个外人看着都佩服。然而同样,他也最喜欢将自己置身险境,享受生死一线的刺激感。

果然,慕容檐的世界正常人理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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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客厅里,虞清雅回来时神色惶惶,有女郎看到她和她打招呼,虞清雅张惶地点点头,就匆匆走开了。这下,即便是心再粗的人,也意识到似乎出了什么事。

虞清雅快速走到虞老君身边,跪在老君身边低声说了什么,虞老君脸色微变,和虞清雅轻声交谈两句,挥手让自己身边的一个丫鬟跟着虞清雅走。

虞清雅的异常许多人都注意到了,等虞清雅出门时,有人好奇问了一句:“四娘,你行色匆匆,这是怎么了?”

虞清雅抿了抿鬓边的头发,故意掩饰道:“没什么,就是刚才和六妹说了会话,她好像不开心,就自己走了。我后面想来不对劲,想找到她说话,结果绕了一整圈都没有看到她。这不是什么大事,兴许六妹自己躲在哪里玩呢,我来找就好了,不必劳烦各位娘子。”

虞清雅语焉不详,刻意营造出一种云淡风轻的味道,其实却故意暗示别人虞清嘉行踪不对劲。果然,她这样一说,有好事的娘子就说:“竟然是大名鼎鼎的虞美人找不见了,正巧我现在闲着没事,我陪着你一起去吧。”

虞清雅故意说:“这怎么好。”

“无妨,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找人也能更快些。”女客说出这句话后,许多人也跟着响应,虞清雅故意推辞两句,最后半推半就地带着众人去找虞清嘉。

虞清雅这一行声势浩大,几乎很快,所有人都知道虞清嘉找不到了。虞清雅带着人兜兜转转,最后故意将人带到花园里。

虞清雅嘴边冒出一丝笑,转瞬又掩饰住。她方才在宴客厅故意露出着急之态,就是想将事情闹大,让虞文竣想粉饰太平都不行。她已经用妲己魅惑术将虞清嘉操控住,想必现在虞清嘉正在客房里等着,而这段时间,慕容栩也在客房休息换衣。

如果仅是如此,传出去其实也没什么。慕容栩好歹是一个郡王,他不至于见到美人就急色不已,但是,虞清雅却从系统里面得知,北齐慕容氏,是历史上有名的神经病家族。他们个个凶狠残暴,能征善战,偏偏又唇红齿白,俊美无比,能文能武。他们的基因一半是天才,一半是疾病,因此,慕容氏能力最出众的那几个人,受家族精神病的影响就越大。

普天之下都知道北齐的皇室慕容家不太靠谱,可是他们精神不稳定易失控等事,绝对是不传之秘。如果不是系统,虞清雅也不会知道,原来明武帝前期英明后期昏聩,如今皇帝也残暴荒淫,并不是偶然,而是慕容家族的必然。

虞清雅知道这种皇室辛秘后,心里不由产生一个主意。既然慕容家多多少少都祖传有病,那慕容栩恐怕也难免,如果虞清雅故意用药刺激慕容栩,慕容栩情绪激动之下做出什么,岂不是一石二鸟,毁了“虞美人”的名声,也彻底绝了虞清嘉嫁作琅琊王妃的路。

就算剧情的光环再强大,虞清雅也不信,一代英主琅琊王会喜欢上堂兄用过的女人。

虞清雅得知了这件事后,立刻着手准备,在客房的香料里添加了系统特制药物。这种药物本就有迷幻催情功效,对慕容氏这种家族精神病的刺激尤其显著,之后她又将虞清嘉蛊惑,让虞清嘉待在花园客房附近。等时间差不多了,虞清雅便将这件事闹大,带着虞老君身边的丫鬟,以及其他做客的女郎,一起前来“不小心”发现意外。

因为这涉及到皇家隐秘,里面还有系统的药物,所以虞清雅瞒的死紧,谁都没说,连药也由自己亲自混入香料里。虞清雅和系统兑换药物神不知鬼不觉,她的药物并不是从外界的渠道而来,所以连张贤和白露都不清楚。虞清雅还以献琴的名义将慕容檐叫来,等不小心“撞破”后,她就将香料的问题,全部推脱到景桓头上。景桓身为乐姬却不甘寂寞,妄图攀龙附凤,偷偷在香料里加催情成分,却不小心让虞清嘉中招,逻辑上合情合理,虞清雅不会被牵扯到分毫。

而且更妙的是,这样也不会便宜了虞清嘉。慕容栩身为皇子郡王,被一个女子暗算,恐怕是极其恼怒的,即便最后不得不娶了虞清嘉,日后也不会好脸相待。虞清雅分毫不损,就能同时替自己和母亲除去虞清嘉和景桓这两个心腹大患,简直精巧至极。

这个计划难就难在如何骗虞清嘉过来,以及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刺激颍川王。然而虞清雅有系统帮助,这两点都完美解决。虞清雅心情愉悦,脸上装出担忧的样子,引着众人往花园边的客房走。

众女跟着虞清雅走到花园,她们左右看看,奇怪道:“大冬天的,花园里树木都凋零了,六娘应当不至于来这里散心吧?”

虞清雅心里不屑,可是表面上还说:“现在花园里确实没什么看头,不过后边有一排客房,风景极好,即便是冬日赏景也别有意趣。说不定六妹走累了,在这里歇息呢。”

经虞清雅这样一说,众人觉得还真有可能。她们穿过月亮门,果不其然看到一排飞檐翘角。这处房间临水而建,以取景为上,所以没有修建院墙。虞清雅带着众人走小道,竟然没有遇到什么人,顺顺当当走到廊庑上。

几位女郎看着左右的景色,轻声谈笑,突然,她们耳边传来一些不太对劲的动静。此时民风开放,整个贵族阶层都纵情声色荒淫成风,有些世家贵女甚至会私底下豢养男宠。当然,不是所有世家小姐都如此大胆,可是她们养尊处优,耳濡目染之下,即便没嫁人,也知道这种声音代表着什么。

众女神色立刻尴尬起来,这种事情放在男子身上再正常不过,可是她们这些闺阁小姐撞到了,还是有些难堪。女郎们面面相觑,还是一个女子反应最快,她挽了挽头发,不经意说:“这里风大,我们换一个地方找吧。”

虞清雅见一切顺利,低头偷偷一笑。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悄悄扔在回廊外,然后仿佛意外看到了什么一般,惊讶地指着枯枝上挂着的那枚坠子,道:“这不是我六妹妹的玉坠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众女们脸色微变,而虞清雅还不肯干歇,拿出帕子掩住嘴,一脸哀切:“六妹的东西为什么会遗失在这里,莫非六妹就在这附近?”

虞清雅想说的哪里是“虞清嘉就在这附近”,她分明在暗示,里面这个女子,就是虞清嘉。

68☆、蠢毒

女郎们看到枯草丛里那枚玉坠, 面面相觑, 而此时, 虞清雅还在捂着嘴惊呼:“这不是六妹妹的玉坠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虞清雅说话时声音算不得低, 她察觉到后,刻意压低, 可其中的意思还是清晰响亮:“玉坠掉在这里,六妹应当就在这附近。六妹妹在哪儿?”

虞清雅说着左右张望,一副欲言又止。另一个女客嘴快, 说:“颍川王在这里休息, 六娘没事来这里做什么。是不是你看错了?”

“怎么可能。”虞清雅矢口否定,她说完后许是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坚决了, 掩饰性地拿帕子遮了遮嘴,说道,“我和六妹妹虽不是同胞姐妹,但胜似同胞。她的东西, 我怎么可能认错?这千真万确就是六妹妹的玉坠。既然她的玉坠遗失这里, 那必然不久之前她才来过, 可是她现在到哪里去了?”

虞清雅拐弯抹角,添油加醋, 几乎恨不得明着告诉这几个人, 里面这些暧昧的声音就和虞清嘉有关。此刻民风开放,世家女子并没有名节的束缚,婚前和另一个男子欢好, 之后又各自男婚女嫁的人比比皆是,可是,身为女子,当众被人撞破这种事,还是很不体面的。

虞清雅咬着唇,一副担忧又不可置信的模样,另外几个女子相互对视,都不好说话。她们从花园里绕路过来,走上廊庑时并没有惊动其他人,方才她们说话时没有克制,声音似乎被颍川王身边的内侍听到了。内侍朝这里喊了一声,虞清雅对另几个人掩唇,示意悄悄离开。

虞清雅早就看好了道路,当下又安然无恙地将几个人带出来。等离开客房后,虞清雅面露担忧,对另几位女客说:“几位娘子本来是好心帮我,结果却遇到这种事情,四娘实在对不住各位。可是,方才的事情终究不光彩,颍川王毕竟是王爷…唉,罢了,不敢妄议皇族是非。”

虞清雅用帕子拭了下眼角,语气哀戚,仿佛她真的已经看到了这些事情一样:“让诸位娘子看到这种事,实在是我家门不幸。四娘有一个不情之请,今日的事,几位娘子能不能…”

虞清雅说一半留一半,吞吞吐吐极为拖沓。话说到这里,其他几个人已经听懂了虞清雅的意思。然而被虞清雅叫出来的本来就是好事之人,她们现在答应虞清雅不外传,可是事实上怎么能忍得住。

虞清雅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发生这种事情实在是有辱家门颜面,我不敢自专,只能禀告长辈处理。几位娘子对不住,我不能继续奉陪,只能让我的丫鬟送你们回宴客厅去。红鸾。”

红鸾上前一步,应声道:“奴婢在。”

“好生伺候几位娘子,知道吗?”

“是。”

另一个年纪大些的女客说:“花园这么大,你身边怎么能没有丫鬟跟着?还是你将这个丫鬟留着吧,我们自己回去就行。”

“这怎么能成。”虞清雅推辞了半天,最后还是一位女郎说:“你一个人走路太危险了,反正我们也要回去,不如顺路去拜见虞老君吧。”

虞清雅目的达成,这才假模假样地应下。她带着这几个好事、嘴也不牢实的女客往虞老君屋里走去。虞老君年纪已大,稍微在宴客厅坐了坐就回来了,现在正和另外几家关系近的亲眷歪在自己屋里说话。虞老君正和人叙话,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急切的脚步声,随后门帘掀开,一股冷风从外面灌了进来。虞老君愕然抬头,等看清虞清雅的脸色,越发又惊又疑:“四娘,你这是怎么了?”

虞清雅泫然欲泣,走进屋里直接给虞老君跪下,虞老君吓了一跳,连忙问:“这是怎么了?”

虞清雅只是哭,不肯说话也不肯起身。其他做客的夫人看到这一幕也跟着劝,最后还是随着虞清雅一起过来的女郎们说:“我们方才在花园里走路,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事情。其实这也不能怪四娘,是她太过担心妹妹,这才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虞老君一听这话脸色就沉了下来,她肃声问:“四娘你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好好和我说。”

李氏见此连忙过来扶虞清雅,虞清雅拉着李氏的手慢慢站起身,低声道:“是我不对,是我没有看好六妹。”

虞清雅将方才的事说了出来,尤其暗示她好久没见到虞清嘉,出于关心故而去寻找虞清嘉,结果却在客房草丛里找到了虞清嘉的玉坠。虞清雅吞吞吐吐地说:“颍川王的事我等不好打听,可是六妹久久不出来,四娘实在是担心不已。都怪我不好,若是我看住了六妹妹,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

其他夫人听到这里有些奇怪,只是找到了一个玉坠,未必代表虞家六娘就在里面啊?听虞家四娘的意思,怎么仿佛她已经看到了一样。可是夫人们转念一想,觉得可能是虞清雅又看到什么其他东西,不方便和外人说,故而才省去。涉及自家姑娘名声,虞家总不会给自己脸上抹黑。

虞老君脸色铁青,用力怕了下凭几,怒道:“家门不幸!都怪大郎纵容着她,竟让她不知天高地厚,做下这种事情!”虞老君说完气血上涌,险些没喘过气,满屋子外客丫鬟立刻涌上前来扶住虞老君。虞老君捂着心口缓了缓,对众人摆手道:“我没事,就是被这个孽障气急了。”

前来做客的夫人们呵呵一笑,不好接话。其实家丑不得外扬,说这种内宅事情时,这些世家夫人们本该礼貌避开的。然而她们都做好了准备,虞老君和其他人却没有说客套话请她们出去,她们没法,只能跟着听完了这场内宅丑事。

虞清嘉因为长鸿曲一事名声极大,即便是在场几位早就不掺和晚辈社交的世族夫人也听说了虞家六女的事情。谁想,今日之事竟又是虞清嘉的。夫人们虽然笑着,可是心里已经将这个女子的名字从媳妇名单上划去。

女子终究和男子不同,办下这种事,即便此女有姮娥之貌、班昭之才,但凡讲究些门楣的世家大族,都不会让其进自家家门了。

虞清雅目的达成,同时在长辈和闺阁小姐中毁灭了虞清嘉的名声,她心里得意,于是跪在地上哭的越发用力,活脱脱一个认真负责的好姐姐。

虞老君大怒,但是其中还涉及了颍川王,女眷不好出面,虞老君立刻脸色铁青地让人去请虞文竣过来。安排好这一切后,虞老君大喘粗气,对剩下众人说:“此乃虞家家事,让各位看笑话了。”

夫人们连忙说不敢,虞老君脸色淡淡的,说:“家门不幸,竟然用这种事污了诸位眼耳。日后我会亲自派人登门赔罪,现在,烦请各位给老身一个颜面,暂时去外面坐一坐。”

诸夫人和随着虞清雅过来的娘子都起身,温雅有礼地告别后,慢悠悠走出门外。世族讲究的就是慢和雅,女眷们长袖舒展,慢慢走在廊庑上。等走出虞老君的院落后,一个娘子没忍住好奇,对同伴说:“我本来只是出来透透气,谁知道,竟然看到这么一场热闹。虞美人先是因一支琴曲名声大噪,今日却又被撞到这种事,不知虞家打算如何处置她?”

“这我怎么得知。”同伴瞥了她一眼,说,“与我们无关,就当看热闹好了。”

女郎闻言笑了笑,虽然不再谈论,可是神色中不无轻视鄙夷。她们很快就走回宴客的地方,才刚刚进门,她们就听到里面响起掌声,欢笑声不断:“果真妙极,三日绕梁,名不虚传!”

刚才外面回来的女郎们看到眼前的景象狠狠一愣,方才说话的那个女子就和见鬼了一样,手指指着来人,都忍不住哆嗦:“虞六娘?你怎么在这里?”

虞清嘉掀开帷幔,从琴台后面走出来。听到女郎的声音,她十分惊讶地瞪大眼:“这话好生奇怪,不然我该在哪里?”

这几位女客面面相觑,虽然张大嘴却说不出话来,神态非常可笑。周溯之追过来,听到这话怪异地瞥了这几人一眼:“方才六娘一直在这里弹琴,她听说很多人好奇长鸿曲,还亲自弹了一遍。你们刚刚回来,怎么就说这种话?”

虞清嘉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子,对着这几个女子缓缓绽开笑意:“不敢当溯之的赞,我学艺浅薄,是大家太抬举我了。几位娘子方才看到我惊讶的很,莫非,你们觉得我应该在其他地方?”

虞清嘉脸色笑意不变,眼神透出些似有似无的凉意:“你们以为,我应该在哪儿?”

几个女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虞清嘉好脾气地笑着,说:“你们尽管说就是了,我又不会生气。我其实也很好奇,你们方才误会了什么,不然看到我为什么会这样惊讶?”

虞清嘉一个一个看过去,被她看到的人无不低头,羞囧地说不出话来。虞清嘉微笑着,道:“说呀。我看你们刚进来时还兴致勃勃,怎么现在却不肯说了?当着大家的面,有什么话不能放开了说。”

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个女子总算意识到她们恐怕被人算计了,可恨虞清雅和妹妹内斗,竟然将她们牵扯进来,无形中就被人当了刀使。然而现在明白也太晚了,被虞清嘉当面质问,女子尴尬得满脸通红,还是不得不低头给虞清嘉赔小心:“六娘息怒,是我们想岔了。方才多有得罪,但我们也是被人欺骗了,你大人有大量,可别为此和我们有了嫌隙。”

“这话说的我听不懂,几位姐姐明理又热心,我怎么会和你们生嫌隙呢?”虞清嘉带着笑,慢慢说,“我听不懂姐姐在说什么。你方才说你们被人欺骗,这又是怎么回事?”

得,女子一听就知道,虞清嘉也不是个善茬,恐怕今日她们是别想置身事外了。虞清嘉先是给几人带了高帽,说她们明理又热心。既然明理,那就不该在什么都没看到的情况下相信谣言,而热心…免不得要伸张正义,出来说句公道话了。

几位女客被赶到了架子上,现在不得不出来表态。她们想到这里狠狠骂虞清雅,怪不得她今天又是大惊小怪又是邀请人去花园,原来目的在这里呢。自己想要算计盛名在外的堂妹,却拿她们当刀使,要不是在宴客厅迎面撞上虞清嘉,恐怕她们几个还蒙在鼓里呢。被虞清雅溜了一圈的女郎们愤怒又鄙夷,愤怒虞清雅暗怀鬼胎,竟然扯无关的人下水,而鄙夷…则是鄙夷虞清雅又毒又蠢。上一次在颍川王宴会上抢功失败,现在再一次下套,竟然还是输的一无所有。

女郎们都在心底不屑地嗤了一声,虞清雅这个蠢货,她的脑子都用来装水了吧。

事已至此,这几位女郎也顺坡下驴,把自己变成正义的一方。年纪最大的那个女子握住虞清嘉的手,心疼地说道:“你真是可怜,小小年纪没了母亲,多年被人排挤,日子好不容易好过一点了,竟然还要被人用这种污名诋毁。你放心,我这个人最是看不得这种事,只要我遇见,我总是会替你说公道话的。”

虞清嘉抿嘴一笑:“谢各位姐姐。”

虞文竣被人从宴客厅匆匆叫到后院,他本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结果去了虞老君屋子之后,就见虞清雅哭的像个泪人,李氏也默默垂泪,母女俩一唱一和地说着虞清嘉不守礼节,恐和颍川王有染。虞文竣听着额角突突直跳,等听到虞清雅添油加醋地述说虞清嘉如何勾引颍川王,仿佛她已经亲眼看到了一般,虞文竣再也不能忍,用力地一拂袖,桌几上的杯盏瓷器全部被扫到地上。

瓷器坠地发出巨大的破碎声,其中好几快瓷片砸在李氏脚下,李氏吓地直往后退。李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这样对待,又惊吓又不忿,她拿起帕子,苦着脸地拭泪:“大郎你这是什么意思?六娘她不守闺誉,在宴客的大日子做下这种事,你不责备她就罢了,竟然还和我们撒气?你即便偏心,也要有个偏心的度吧。”

“偏心?”虞文竣气极,他狠狠一拍桌子,用手指着李氏大骂,“你个毒妇!你口口声声仁义礼信女经女戒,结果就是这样诋辱我女儿的清誉?”

李氏被“我女儿”这三个字刺痛,虞清雅仿佛也被重重扇了个巴掌。虞清雅气的不轻,不顾地上的碎瓷片,立刻跪下对虞老君哭:“老君,您看看父亲!他偏心六妹,只觉得六妹是他的女儿。我竟然这样不受待见,那我还活在这个世上做什么?我不如死了算了,省得给父亲和六妹添堵,阻碍他们父女享受天伦之乐。”

虞老君气得脸色发青,连连怕打手边的扶木:“孽障,孽障!你当着我的面就敢如此,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祖母吗?四娘做错了什么,要听你这种折辱的话?”

“她做错了什么?”虞文竣气得冷笑,他冷冰冰地看着自怜自哀仿佛全世界都对不起她的李氏,跪在地上理直气壮的虞清雅,以及年老威高唯我独尊的虞老君,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切都是笑话。他活了大半辈子,一心为家为国,可是,这就是他的血亲家人?

虞文竣心灰意冷地闭了闭眼,说:“嘉嘉根本没有在客房,她一直在宴客厅,不久之前她才刚刚弹了一遍长鸿曲,我在前厅听的分明。不光是我,前后两个厅堂所有客人都可以作证。你们竟然污蔑她…还在我这个父亲面前抹黑她的清誉,你们才是真正其心当诛!”

69☆、使坏

李氏听到虞清嘉不在花园, 非常吃惊地喊了一句:“怎么可能?”

李氏说完之后立刻感觉到不对, 见众人都朝她看来, 李氏赶紧说:“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六娘没事当然是最好的。可是, 大郎真的没有看错吗?雅儿明明说…”

虞清雅听到虞文竣说虞清嘉在宴客厅的时候就皱起眉头,她已经施加了妲己魅惑术, 虞清嘉千真万确会待在花园,怎么可能会跑到宴客厅,并且当众弹琴呢?还是说, 颍川王那边的药并没有起效?

但是虞清雅想到自己在廊庑上听到的暧昧动静, 很确信那就是从颍川王客房里传出来的。虞清雅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那个环节出了问题?

虞清雅想不通, 她将信将疑地问:“父亲当真看到她了吗?毕竟弹琴可以让别的什么人代替,或许这只是她的障眼法。”

虞文竣听着冷笑连连:“满口胡言,我亲耳听到的琴音,莫非我还能认错吗?”

虞清雅脑中灵光一闪, 感觉自己抓到了破绽:“父亲说亲耳听到, 也就是说, 并没有看到她?”虞清雅仿佛豁然开朗,这就对了, 她就知道系统光环不会出问题, 恐怕今日弹琴的并不是虞清嘉,而是虞清嘉身边的丫鬟发现不对,故而用弹琴掩饰。虞清雅想通了关节, 语气重新变得从容笃定:“父亲,六妹弹琴时是不是还挂着帷幔?”

虞文竣皱眉,看到虞文竣的表现,虞清雅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她心中暗喜,连忙对老君说:“老君,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件事恐怕得您亲自出面才能了结。毕竟此事涉及到我们虞家的名声,一定要查清楚了才好。”

虞文竣听到后深感冒犯,他看着虞清雅,然后慢慢转向虞老君:“老君,我和四娘的话,你信谁的?”

虞老君拧着眉,沉默片刻,最后说:“你们两人各执一词,都把我吵糊涂了。事情究竟如何,我去看一眼就知。”

虞老君说得好听,可是她这样做,明显就是不相信虞清嘉,或者说已经预判了虞清嘉不守闺誉。虞文竣听到后冷笑,他看向李氏,冷冷问:“你也是这么想的?”

李氏低着头,她当然希望虞清嘉恬不知耻做下丑事,这样她就可以用此事来证明俞氏不如自己。虞文竣方才说虞清嘉一直在宴客厅的时候,李氏无疑非常失望,可是后面虞清雅的话让她生出一丝期待,或许,虞文竣只是在替虞清嘉掩饰。李氏唯唯诺诺地看了虞老君一眼,低头说:“妾身听老君的。”

“好好好。”虞文竣看着眼前这几个人,连说了三个“好”字。他站起身,手指一个个指过这几个人:“你们一个是整日女德不离口的伯母,一个是满口都是为嘉嘉好的堂姐,你们就这样想她?我都将证据放在你们面前,你们还是不肯信,还是觉得我在偏袒她。那好,你们现在随我来,亲自去前厅看上一眼。我看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

“给周夫人请安。”

周夫人正和人说话,突然听到清甜动人的问好声,她讶然回头,等看到身后的人,她越发意外。周夫人迟疑问道:“你们这是…”

周溯之指着虞清嘉给周夫人介绍:“母亲,这便是六娘虞清嘉。我之前和你提过的,她弹琴极好。”

周夫人知道自己的女儿,周家以琴谱闻名,周溯之更是从小苦练琴艺,素来高傲,谁都看不上。能得周溯之一声称赞,这可太难了。

周夫人再看虞清嘉时目光就不一样了,周夫人旁边的那位袁夫人听到虞清嘉的名字,眉毛动了动。

虞家六娘?方才在虞老君那里,说的不正是她们家的六姑娘吗?袁夫人刚才去找虞老君说话,后来被迫在老君那里看了会儿热闹,便又出来了。她前脚回到宴客厅,才和周夫人寒暄了两句,后脚虞清嘉就过来请安了。

所以袁夫人听到虞清嘉的名字才会有这么大反应,本来如今怪诞放纵大行其道,皇族更是随心所欲,纵欲时根本不避着旁人。但是在袁夫人这些贵夫人看来,颍川王如何她们管不到,可是身为女子,未婚时就和郡王乱搞,那就是这个女子太不自爱了。

袁夫人刚从虞老君那里回来,并不知道方才弹琴的事。虞清嘉察觉到袁夫人投向她时怪异的目光,她也不生气,而是温温软软地笑着,说:“我在青州时就听闻了周夫人和袁夫人的大名,只可惜一直找不到机会拜访,今日可算得偿所愿。小女见过两位夫人。”

虞清嘉这番话恭维得不动声色,此时无论男女,人人以名声为荣,虞清嘉在青州都听到了两位夫人的名声,可见两人美名传播之广。这种暗着的恭维远比直接夸赞更有效,周夫人立刻笑了,伸手拦住她道:“我也许多年没有见过你了,一眨眼的功夫,你都长这么大了。我记得当年你的母亲俞氏就是个妙人,听闻俞氏去世的消息时我还痛惜许久,恐怕天底下再难有她那样的玲珑人了。没想到今日见了你,才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竟比俞氏还要出彩。”

虞清嘉冷不防从旁人口中听到了俞氏的消息,一时心中也伤怀不已。周溯之看气氛低落,连忙说:“母亲,大喜的日子,你提人家的伤心事做什么?六娘极其擅长弹琴,她方才弹长鸿曲,你们听到了吗?”

袁夫人刚刚回来,当然是没有听到。她闻言眉梢动了动,问:“方才虞家六娘在弹琴?”

“对啊,好多人好奇长鸿曲,她推辞不过,就又当众演奏了一遍。”周溯之说。

虞清嘉笑着接话:“是众人给我面子,我琴技不过是普普通通罢了,哪里当得上溯之的赞。”

既然方才在弹琴,那虞家四娘为什么说看到了虞清嘉去找颍川王,还和颍川王有所纠缠?袁夫人讶异地在面前几个人身上转来转去,那位被虞清嘉拉来的女郎见状,只能认命地叹口气,站出来说:“是啊,我们方才出去寻六娘,到花园里绕了好大一圈都没找到,四娘还在花丛里找到了六娘的玉坠,担心的不得了。谁知刚刚进门,我才知道六娘早就回来了,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宴客厅里和众人说话。”

这位女郎刚刚才和袁夫人在虞老君那里见过,经她这么一说,袁夫人立马察觉到猫腻。虞清雅在草丛里找到了虞清嘉的玉坠,所以就觉得是虞清嘉在里面?方才在虞老君屋里,虞清雅又是哭又是跪,袁夫人还以为她亲眼看到了什么,敢情,全部都是虞清雅自己脑补的?

袁夫人的眉头立刻皱起来,如果说虞清嘉和皇子纠缠不清是作风问题,那虞清雅的行为就是德行问题了。什么都没有看到,仅凭一个玉坠,就敢到处说妹妹和外男有染,还闹到了客人跟前?

这下袁夫人算是彻底记住虞清雅了,虞清雅的行为简直突破底线,别说媳妇人选,这种人袁夫人连家门都不想让她入。要是虞清雅踏入他们家,可不是平白污了袁家的地。

袁夫人决定回去后就提醒自家侄女、女儿,虞清雅这个人不能深交,务必保持距离。袁夫人再想起片刻之前自家对虞清嘉的偏见,顿生愧疚。搞了这么半天,原来虞清嘉什么都没有做,一切都是心术不正的堂姐生事,还往她身上泼这种脏水。

袁夫人心中有愧,她看着虞清嘉真是又怜惜又喜欢。袁夫人仔细端详,发现虞清嘉眉目当真清艳到极点,然而虽然有艳色,她的神态却温柔安静,不像那些貌美女子一般恃靓行凶、咄咄逼人,反而十分亲和,让人看着就心生喜爱。

这样漂亮的姑娘,竟然有能让周家素有“小琴圣”之名的周溯之称赞的琴艺,性情也温软,果真不愧“虞美人”之名。以袁夫人的年纪,她对这种大出风头的小辈本该是没什么好感的,然而现在,她对虞清嘉的态度却整个翻转,并且越看越喜欢。

袁夫人打量了一会,将虞清嘉拉过来,把自己手上的一个翡翠臂环褪下来给虞清嘉:“你才这么小就丧母,没娘的孩子最是可怜不过。我第一次见你,也没什么见面礼,这是我带了多年的臂环,曾在佛祖前供奉过七七四十九天,就留给你护身吧。”

“这怎么好?”虞清嘉说着就要将翡翠臂环物归原主,袁夫人却拦住,说:“收着吧,你不要嫌我的见面礼寒碜就好。”

周夫人看到后,也笑着说:“长者赐不敢辞,这是袁夫人的一片好心,你安心收着就是。”

虞清嘉这才收下,敛起袖子端端正正给袁夫人和周夫人行礼:“谢夫人厚爱。六娘无以为报,日后必记着两位夫人的恩善。”

袁夫人拉虞清嘉起来,握着她的手又问了几句她日常吃什么用什么,才放她们离开。等人走后,袁夫人再回想方才的事情,心里洞亮。没了娘的孩子像根草,虞家又是这么一个情形。李氏名为虞清嘉的大伯母,实际上处处在摆大娘的款,瞧瞧方才,李氏和她那个女儿,竟然联手给人家安这种污名。幸亏袁夫人后来撞见了虞清嘉,要不然,她恐怕也得被蒙在鼓里,此后真的对虞清嘉产生偏见。

原本袁夫人就不喜李氏神神叨叨的作态,经过今天这一场,她对李氏的评价已然跌到谷底。这对母女,自己无能还见不得别人好,愚蠢又恶毒,不堪结交。

那位女郎看着虞清嘉从周夫人和袁夫人这里出来,转眼间又得了长辈的赏赐。她叹了口气,亲身体验到虞家的热闹果真不是好凑的。她最开始以为撞到了这位大名鼎鼎“虞美人”的暧事,结果好戏没看成,现在还要被虞清嘉要挟着拜访诸夫人。

每见一位夫人,她就得把方才的话重复一遍,之后夫人们领会了这背后的意思,又气又鄙夷,少不得还得给虞清嘉一些补偿。夫人们原本对虞清嘉的印象是负面的,经过女郎“主动”解释,夫人们恍然大悟,对虞清嘉的评价飞速从负面转成正面,反而比原来更有好感。相反,虞清雅的口碑可谓一路跌穿底盘。

名声对女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这几位夫人能坐在虞老君屋里叙话,可见资历和家世至少占住一样。虞清雅这次可谓作了大死,她专门将事情闹到这些大人物眼前,结果一转眼,虞清嘉就带着人一位一位拜访,顺便不经意解释原委。虞清嘉刷了好大一波同情,而虞清雅就彻底悲剧了。此时盛行点评,名人一句称赞能让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名声鹊起,同样名人大家的不喜,也会影响到许多人。

虞清嘉目的达成,嘴边的笑温软又和善。来而不往非礼也,虞清雅敢用这种事情诋毁她,虞清嘉不加倍奉还回去,怎么对得起她这位“好姐姐”呢?

积累名声不容易,可是破坏起来却太容易了。虞清嘉心想不就是毁坏名声么,她也会啊,像虞清雅那样大张旗鼓地使坏乃是下乘,真正想害一个人,得像虞清嘉这样,润物细无声。

70☆、反水

虞清嘉温和有礼地拜访了每位刚从虞老君那里回来的夫人, 进退有度, 并且不经意告诉这些人, 她一直在前面弹琴,在场所有人都是她的证人。并且她年少丧母, 不受大伯母待见,也不及堂姐得虞老君宠爱。

诸夫人们看到虞清嘉无一例外先是吃惊, 后来若有所思,最后露出了然的疼惜。片刻的功夫,李氏和虞清雅在这些人心里的形象一跌再跌, 已经被好几位夫人列为禁止往来对象。

也难怪这些夫人如此反感, 姐妹争宠可以说是小女孩心思,但仅是看到一个玉坠就说堂妹和当朝郡王有染, 还大张旗鼓闹到外客面前,这已经涉及到品性问题,远非掐尖争宠能解释的了。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人,可见从根上就是坏的。

其实如果是平常, 虞清嘉的话并不能激起诸位世家夫人这样强烈的爱憎, 巧就巧在, 虞清雅事先表演了一场姐妹情深、以身代罪的戏码,结果转眼就被本尊打脸, 揭穿这一切都是虞清雅自说自话。

这样的这比, 就非常惹人厌恶了。

虞清雅并不知道这短短片刻的功夫发生了什么,她现在还坚信帷幔后弹琴的人不是虞清嘉,虞清嘉早就被妲己魅惑术蛊惑待在花园客房。虞文竣一路上走在最前, 脸色冰凉,脚步匆匆,根本没有给另几人留面子的意思,李氏有些尴尬,她悄悄问虞清雅:“雅儿,大郎似乎很生气,你确定花园里的人是虞清嘉吗?”

“我当然确定。”虞清雅说。她朝前扫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他现在这样生气,其实不正能印证我们的猜测是对的吗?他不过是恼羞成怒罢了。”

李氏一听觉得有理,虞文竣想给虞清嘉掩饰,结果被她们拆穿,这才越发怒气冲冲。李氏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解释正确,果然龙生龙凤生凤,俞氏不守妇道,自甘下贱做妾室之态,现在连俞氏的女儿也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可恨虞文竣的眼睛被小人蒙蔽,李氏才是真正为他好,然而他总是看不到,反而猪油蒙了心一样偏袒俞氏那个贱人的女儿。

李氏大感委屈,她快步走到虞老君身边,对虞老君说:“老君,您看看大郎,我们母女一心为他好,他却不爱听,现在更是因为六娘对您这个祖母发脾气。这还是六娘不在跟前呢,若是六娘装可怜哭一哭,大郎指不定得被撺掇地忤逆您。”

“他敢!”这话可谓捅到了虞老君痛脚,虞老君擅权自大,完全无法接受失去权力的感受。李氏被虞老君沙哑凶狠的口吻吓了一跳,也不敢问虞老君话中的“他”到底是指虞文竣还是虞清嘉,只是弱弱迎合道:“大郎他被猪油蒙了眼睛,才分不清是非曲直,看不出到底谁是为了他好。老君,一会您一定要主持公道,不能让大郎继续错下去了。”

虞清雅听到这里也帮腔:“是啊,老君,您忘了今日他如何说我和母亲的不成?他唤虞清嘉是‘我的女儿’,可见在他心里,只有俞氏才是他的妻室。这不是在打您的脸吗?”

虞清雅只顾着激起虞老君的火气,没注意李氏脸色更加难看。李氏暗暗埋怨虞清雅不会说话,虞老君听到俞氏果然大怒,她气得手上青筋鼓胀,皮肤凹凸狰狞:“这个孽障!”

虞老君怒气冲冲,李氏和虞清雅一左一右,扶着虞老君走回宴客厅。虞文竣比她们走得快,现在站在门口等着,等看到她们来了,才极冷地甩了下袖子,率先走入宴厅。

此时宴会过半,众人酒意微酣,男客饮酒作乐,女客这边也三三两两散开,各自聚成一堆谈天玩乐。厅堂里乐音袅袅,虞老君一进来,眼睛立刻放在房间一侧的帷幔上。

其他女客看到虞老君,本着晚辈的礼貌,笑盈盈地上前来给虞老君请安。然而虞老君却不理会,脸色依然阴沉沉的,她指着那处烟妃色的帷幔,问:“我记得最开始并没有这顶帷幔,这是谁挂起来的?”

过来请安的女郎被虞老君的语气吓了一跳,她顺着视线看了看,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是一处帷幔罢了,挂了就挂了…”

哪里值得虞老君兴师动众,还发这么大的火气发问?女郎简直匪夷所思。

当着众多小辈,虞老君的脸色并没有好转,依然硬邦邦地说:“把帷幔拆下来。青天白日,成何体统?”

这下惊动的女客越来越多,众人看到虞老君神情不善,都站到一边,讶然地窃窃私语。帷幔后弹琴的人似乎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隔着妃色帷幔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能看到她影影绰绰的身形,和一席红色的长裙。女子手中的动作停下,似乎有些局促地朝外张望,突然抱起琴就想往外走。

虞清雅记得今日虞清嘉就穿了白色上襦红色下裙,现在看到这个衣服非常可疑的女子要溜,她顿时什么也顾不得了,尖声大喊:“站住!”

帷幔后的女子恍若未闻,低着头匆匆外门外走。虞清雅连忙挥手让丫鬟将那个人拉住,她自己也等不及,匆匆跑上前去看对方的脸。虞清雅着急之下暴露了自己的内心,她动作粗鲁,拉那个女子时力气也毫不收敛,落入众人眼中,不少人都暗暗皱眉。

虞清雅并没有发现她的动作已经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她看到对方的脸后大喜,高声喊道:“老君,她果然不是虞清嘉!”

虞老君怒火中烧,她出门之前立场就是偏的,再加上一路走来被李氏和虞清雅煽风点火,导致虞老君一看到此人不是虞清嘉,便理所应当地认为所谓弹琴都是借口,虞文竣根本就在替虞清嘉遮掩。虞老君指着抱着琴的女子,怒斥道:“冤孽,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我眼皮底下耍花招?你们方才还口口声声说是六娘在弹琴,结果,瞧瞧她都办了些什么事。六娘人呢,她到底哪去了?”

虞文竣看到不是虞清嘉,他也吃了一惊。二房的丫鬟听到不对,上前低声说:“老君,其实六小姐…”

“用不着你们替她遮掩,她办下这种事,亏你们还有脸替她说话。大郎方才还说六娘一直待在前厅,结果就是拉一道帷幔,让侍女假扮她?”

旁边的客人听到这里,也想要说话,虞老君却气头正盛,完全不听。虞清雅志满意得,说:“六妹真是聪明,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回不来,竟然让人扮做她。我真是想不通,这么长的时间,六妹都在做什么?”

“四姐想不通什么?”

虞清雅话还没说完,突然被一道声音打断。虞清嘉扶着周夫人的手臂,慢慢从外面走进来。虞清嘉脸上带着笑,站在众人面前,温软又疑惑地问:“我陪周夫人去外面透透气,回来时隐约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四姐,你方才说想不通什么?为什么老君也出来了?”

虞清雅一回头看到虞清嘉,神情愕然又惊诧:“你…你怎么在这里?”

周夫人脸色相当不好看,她说:“六娘方才一直和我在一起,莫非我去什么地方散步,还需要和贵府四娘子禀告不成?”

虞清雅连忙说不敢,周夫人出身名门望族,在兖州非常有地位,虞清雅哪敢质疑周夫人的行踪?虞清雅如今后悔不迭,她刚才嘴快,怎么就把周夫人也骂进去了?

虞老君脸上怒气未散,结果转眼就被人打脸。虞老君脸色抽搐,看着非常扭曲,这时候旁边的娘子才有机会将话说完:“我们方才就想说,六娘确实一直在宴厅里,刚刚陪着周夫人出去散步了。”

虞老君下不来台,她铁青着脸色,过了许久才说:“你知道轻重就好。”

即便是这种时候,虞老君都端着架子。周围人碍于辈分不好顶撞虞老君,可是心里都觉得虞老君也太过倚老卖老,不讲道理了。以前听说过虞家这位老祖宗不好打交道,可是没想到她竟然偏心到这种程度。明明虞清嘉一直在前面待客,结果虞老君由人搀扶着过来,问都不问,劈头盖脸就找虞清嘉的麻烦。这还是众人亲眼看到的事情,若是平时,指不定虞老君如何专横偏心呢。

虞老君到底年纪大,周夫人不好说什么,只能拍了拍虞清嘉的手,目光欲言又止。虞清嘉笑着摇摇头,脸上虽然带着笑意,但是看起来却带着一丝勉强,十分惹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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