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九月流火作品难消帝王恩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慕容檐不说话,虞清嘉飞快地摇头:“没什么,我们说茶呢。”

“茶?”虞文竣低头又喝了一口,还是不能理解这两个年轻人的世界,“茶火候虽略有欠缺,但是也并不是大问题啊。”

虞文竣还是不明白在他低头喝茶的工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前些日子猛然意识到虞清嘉和慕容檐的距离太近了,所以他有心想分隔开这两人。可是现在他本人就坐在这里,虞清嘉和慕容檐两人一个偷偷地看一个纵容地笑,而虞文竣甚至连他们笑什么都没法理解。

虞文竣油然生出一种老父亲的伤感来。

想他年轻的时候,也曾风花雪月,琴瑟相和,虞文竣伤感了一会,很快又肃然起来。

他隐隐听闻这段时间邺城不甚安稳,奸相尹轶琨狂妄自大,结党营私,竟然妄图对军队指手画脚。齐朝大半兵权都握在耿笛老将军手中,尹轶琨恬不知耻,居然想要在老将军面前摆丞相的架子。耿笛是什么身份,当然对尹轶琨不屑一顾,冷冷淡淡将他派来的说客请了出去。没想到这样一来却惹恼了尹轶琨,尹轶琨在皇帝面前进谗言,说耿笛拥兵自重,常年不入京叩见皇恩,恐怕有功高盖主的嫌疑。耿笛老将军对此当然是大呼冤枉,尹轶琨借此要让耿笛交出兵符进京,耿笛以战事推辞,尹轶琨转眼就和皇帝说耿笛目无君王。

现在邺城里正因为耿笛将军和尹轶琨的争端闹得不得安宁,耿府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众人都在观望耿笛老将军会不会卸职进京。如果耿老将军都对尹轶琨低头,无疑会大大助长尹轶琨的威风,仅此一事,恐怕再没人能抗衡这个小人了。但如果耿老将军拒绝这种无理要求,那以皇帝那个多疑残暴的性格,恐怕冲突在所难免。

显而易见,无论这件事最后如何收场,邺城都难以平静。虞文竣私心里当然不希望国之栋梁被小人暗害,可是凡事要防万一,万一耿老将军真的为表清白入京,那之后会发生什么谁都不敢说。若是北赵趁着这个机会侵扰边境,恐怕洛阳危矣。

他们绝不能坐视天下大乱,到时候审时度势,恐怕慕容檐起兵的计划得提前许多。前路还有许多风云变故,更别说慕容氏薄情多疑的性子代代相传,女子一旦进入深宫,就只能仰仗帝王捉摸不定的恩宠,虞文竣怎么忍心让嘉嘉过这样的生活。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慕容檐都不是一个适合托付女儿终身的人。

要是别人家的儿郎,哪个小子敢打他女儿的主意,虞文竣马上就沉下脸威吓了,可是慕容檐却是少主,虞文竣非但不敢威吓,还得小心辅佐着。虞文竣心里暗暗焦急却又没法明说,公子什么都没说,虞文竣还能上赶着表明自己不想将女儿嫁给他吗?万一是虞文竣自作多情,慕容檐本人并没有这个意思,那该如何收场?虞文竣心焦不已,不能从慕容檐这方面下手,看来只能暗地里提点嘉嘉了。

虞文竣正想着寻什么借口让慕容檐暂离片刻,他好和嘉嘉达成共识。虞文竣说:“今日雪景极好,适合踏雪,不如景桓可有兴致去外面走走?”

虞文竣这个话题转的突兀,慕容檐很快就猜到他想支使自己离开。慕容檐指尖悠然地在桌上叩了三下,心想,时间应当差不多了。

果然,慕容檐才想到这件事没多久,廊庑拐角就急匆匆走来一个奴仆。奴仆附在虞文竣耳边,飞快地说了些什么,虞文竣的脸色越来越严肃,最后已经一丝笑都不见,振袖站起来说道:“主院突然有要事,我先行一步,失陪。”

慕容檐淡淡点头,抬手示意虞文竣先走。虞文竣都来不及交代虞清嘉,只是匆匆对她点了点头就出去了。虞文竣走的急,所以也就没有意识到,他想找话题支开慕容檐,结果还没等他想到合适的由头,自己就先被支走了。

虞文竣离开的匆忙,虞清嘉担忧地望着父亲的背影,忍不住皱眉思考发生了什么,竟然能让父亲失态至此。慕容檐眼前终于清净了,他慢条斯理喝了口茶,心道虞清嘉可真舍得给他加料。他看虞清嘉还望着虞文竣离开的方向,悠悠地说:“别看了,一时半会儿他不会回来的。”

虞清嘉奇怪地回头:“你怎么知道?”

慕容檐没有回答,而是浑不在意地说:“信就是了,我又不会骗你。”

他为什么会知道?这还不简单,因为虞文竣被支走是因为虞老君中毒。慕容檐不仅清楚,甚至还是他指使的。

"不会骗人?"虞清嘉忍不住笑了,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快算了吧,你若是从不偏人,那为什么瞒我那么久?还有前两天,虞清雅被坑的怎么惨,不也是因为相信了你么。”

“那是因为她自己蠢。”慕容檐口吻淡淡,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问题,“她非要找我合作,而我看到更有利的事情变卦的时候,她并没有察觉出来,这还不是该怨她自己。”

虞清嘉失笑,道:“天底下哪有你这种强盗逻辑,你自己中途反水,不反省自己有失厚道,竟然还理直气壮地怨受害者没及时察觉。”

慕容檐完全不觉得自己的逻辑有什么问题,他手指摩挲着茶碗,突然问:“你这几日在躲着我?”

虞清嘉深色一滞,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太明显了。”慕容檐语气清淡,他方才眼睛一直看着外面,现在突然转过眼来,瞳孔幽黑,眼里不知道是笑意还是杀意,“为什么?”

虞清嘉也被他这股质问的语气惹恼了,她莹白的脸渐渐肃起,一丝笑也没,硬邦邦地问:“不然呢?我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知道你是男子,当然要避嫌。你莫非觉得,我就是这样轻佻的人?”

慕容檐眉梢一动,明白了症结:“你在介意那天晚上的事情?”

虞清嘉本来就恼,听到他用这种平平淡淡的语气提起,越发又气又羞:“我不介意!”

慕容檐虽然说的是问句,可是话语里却没有多少疑问的意思,现在看到虞清嘉的表现,他愈发确定。慕容檐若有所思:“原来是这件事。你就因为此事,躲了我这么久?”

虞清嘉狠狠剜了慕容檐一眼,咬牙切齿道:“都说了不是,你少自作多情。”

慕容檐看着虞清嘉,眼神微动,忍不住笑:“好,你说不是,那就不是。”

虞清嘉坐在榻上,脸颊不知不觉变红了。茶碗里袅袅的热气沾湿了她的睫毛,虞清嘉自言自语,轻不可闻地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虞清嘉声音很低,可是显然瞒不过慕容檐的耳朵。慕容檐目光沉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突然逼近:“你以为我是什么意思?”

80☆、心意

慕容檐本来好好坐着, 他定定看着虞清嘉, 突然眼中光芒大作, 倾身欺近:“你以为我是什么意思?”

慕容檐原本和虞文竣相对而坐,两人面前各有一张细长的凭几。虞清嘉端茶上来时, 就坐在这两人侧面。现在慕容檐突然靠近,虞清嘉没有防备, 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避。然而慕容檐却不许,他手臂一伸就将虞清嘉扣住,虞清嘉本想要站起来但是却没成功, 她跌坐回原地, 后背重心不稳,不由往后仰。慕容檐手臂撑在她的一侧, 低头深深地看着她。

虞清嘉非常尴尬,慕容檐靠在她上方,虞清嘉只要起身就会撞到他。虞清嘉没办法,只能尽量往后仰, 说:“你喜怒无常, 还小心眼, 我哪里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虞清嘉这个姿势不好借力,只能靠腰上的力气撑着。虞清嘉这种时候无比悔恨自己疏于锻炼, 这样的姿势她腰都要断了。慕容檐的脸就横在上方, 虞清嘉稍不小心就会碰到他,虞清嘉暗暗屏气,勉力维持着这个高难度姿势。

下腰的动作维持久了, 头上的银流苏珠花不堪重负,忽的从头发上滑落。慕容檐早就看到了她发髻松动,他向下弯腰,一只手臂撑在虞清嘉身侧,另一只手臂环过她,绕在她背后刚好接住滑落的珠花。

广袖因为慕容檐的动作而垂下来,将虞清嘉的世界隔绝成一片阴影。虞清嘉瞪大眼睛,看着慕容檐近在咫尺的脸颊,都有些发怔。

虞清嘉走神,心神疏忽下忘了屏气使力,腰上的力气立刻一松,险些就要摔到地上。慕容檐的手臂还环在虞清嘉背后,稳稳地接住了她,这样一来,倒像是虞清嘉主动投怀送抱一样。

慕容檐终于忍不住笑了,他手臂圈紧,单手就将虞清嘉抱了起来。

同样是不好借力的姿势,慕容檐就非常从容,轻轻松松将虞清嘉摆正。虞清嘉大感尴尬,坐正后立刻就想往后挪,但是慕容檐的手忽然按住她。他眼睛看着她的发髻,语气漫不经心:“别动。”

虞清嘉感觉到发间微凉,慕容檐将她的发髻整了整,轻轻将珠花插入她头发,流苏在她耳后叮铃铃作响。虞清嘉眼睫轻颤,不由想起方才慕容檐的话。他问,她以为他是什么意思。

虞清嘉垂下眼眸,慕容檐将珠花插好,也直起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两人相对无言,沸水在小茶炉中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慕容檐看着窗外的雪,下颌线凹出一条好看的弧度:“我之前从没有惧怕过死亡,鲜血和荣耀本来就是一体的。”

虞清嘉下意识地接问:“那现在呢?”

慕容檐回头看了虞清嘉一眼,说:“我现在依然不惧,但是却开始不甘心了。”

“不甘心?”虞清嘉不明所以,慕容檐不害怕冒险,甚至享受生死一线那种刺激感,虞清嘉早在密林逃亡的时候就见识到了。可是,不甘心是为什么?虞清嘉想了想,问:“你是因为父母家仇的事情不甘心吗?”

“父母家仇?”慕容檐听到后失笑,他摇摇头,语气却淡漠,“我当然不会让他们好过,可是成者王败者贼,输了便输了,还不至于不甘心。”

慕容檐说完,终于将目光从窗外的积雪上移回来,静静看着虞清嘉。他从来不害怕死亡,甚至他骨子里的偏执分子向往着黑暗和毁灭,死亡对他是一生最后的狂欢。但是他现在却不甘心了。京城里党派纷争渐起,可想而知战火并不遥远,他们等候许久的那个起兵契机,或许就要来了。

他的前路茫茫,全天下都知道废太子的幼子还活着,全天下都知道琅琊王总有一天会忍不住出现,即使虞文竣等人满腔热血,并且为之积极奔波着,但慕容檐却知道,他面对的,只是星火荧光一般微薄的可能。政变容易,可是造反将已经登基的叔叔拉下来,却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三年前慕容檐从东宫那场流血变故中逃出来的时候,他想着,死了就死了,让他一辈子隐姓埋名地活,他宁愿仇家遍地骂名千古,也要让全天下都不得安宁。可是现在慕容檐开始不甘心了,他在虞家近一年,忽然看到另一种生活的可能性。他想,如果以后所有的人生都有虞清嘉陪他,那会是什么样的呢?没有得到就死去总觉得不甘心,尤其是慕容檐想到,如果他提早死了,这种可能就要让给其他男人了。

慕容檐只是在脑海里假想都觉得完全没法接受。虞清嘉眼睁睁看着慕容檐目光深沉,最后不知道想起什么,眼神越来越可怕。虞清嘉吓到了,悄悄碰了碰他,问:“你怎么了?”

慕容檐突然伸手反握住虞清嘉的手,虞清嘉想要抽出,却一点都动不得。慕容檐凝视着她,慢慢地说:“记着,你还答应了我一件事情。”

虞清嘉微愣,过了一会才想起慕容檐指的是他们那天夜里的约定。那个时候他们刚从颍川王的宴会上回来,慕容檐身上的伤口崩开,虞清嘉替他包扎伤口。或许是深夜人的心防脆弱,慕容檐负了伤都愿意回来陪她弹长鸿曲,其实虞清嘉特别感动。也就是那个时候,虞清嘉悄悄将自己的世界打开一条缝,告诉了他系统和虞清雅的事情。

之后虞清嘉许约,等所有的不确定过去,慕容檐愿意告诉他名字的那一天,虞清嘉就将自己曾梦到前世的事情告诉他。那个时候虞清嘉还自欺欺人地将慕容檐定位成朋友,可是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场合,慕容檐突然提起两人的约定,显然不会是朋友该做的事情了。

虞清嘉似乎有点明白,但似乎又什么也没明白。慕容檐点到而止,相比于承诺约定这种毫无束缚力的东西,他更习惯自己来拿。他说这样的话,只是为了安虞清嘉的心,顺便提醒她。

慕容檐从不要求自己守约,但是他对虞清嘉的要求却相反。虞清嘉说的任何话,他都会当真。

虞清嘉并没有点破,但是多日堵在心中的阴云却一扫而空。她装作没听见,低头看着自己的茶盏,脸上却不由带上笑。

雪落在檐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室内茶香袅袅,锋利美丽的少年身姿笔挺,对着身边不知说了什么,那个鲜妍姝美的少女轻轻撇了撇嘴,然而低头的时候却含笑。

茶水烧开了,虞清嘉将水撇掉,问:“你要新茶吗?”

慕容檐挑眉:“你烧的茶吗?”

虞清嘉想起自己加在慕容檐杯里的盐块,脸颊不由变红。她现在想想也觉得自己幼稚,尤其是被苦主当面戳穿。虞清嘉脸颊绯红,不服气地瞪了慕容檐一眼,眼波流转,顾盼神飞:“谁说是我烧的差?”

慕容檐看着她笑,用眼神示意她:“要不你来试试?”

虞清嘉下意识地想反驳,可是却说不出话来。她干脆站起身,坐到茶具后,说:“小看人,我再煮一壶就是。”

窗外新雪,茶炉里热气袅袅。慕容檐看着虞清嘉净手,一道一道加水加茶,深觉有趣。他也坐到虞清嘉身边,按照刚才的记忆给虞清嘉递茶具。虞清嘉见他每次都拿得恰到好处,惊讶问:“你也会烹茶?”

慕容檐摇头,慕容是复姓,祖上曾是鲜卑族的一支。饮茶是南朝传来的习惯,烹茶这种讲究又精细的活更是稀奇,慕容檐当然没有这种爱好。相比之下,他更习惯酪浆。

虞清嘉听到慕容檐的回答越发惊奇:“那你为什么知道煮茶工序?这是父亲和一个品茶圣手学来的,之后又教给我,你怎么也知道?”

“我不知道。”慕容檐将茶具递给她,说,“可是我记住了你方才的顺序。”

虞清嘉怔了一下,问:“你那时候不是在和父亲说话吗?你怎么会注意到这种事情?”

“说话只是顺便罢了。”慕容檐语气淡淡,有虞清嘉在,其他人于他都是背景。她的一举一动,当然都在他的注意下。

虞清嘉脸颊有点热,她飞快地看了慕容檐一眼,说:“那要不我来教你烹茶?”

“好啊。”慕容檐欣然应允,他并不喜欢茶饮,想必日后也不会用到,天底下还没有人有资格让他烹茶。但是,只要是虞清嘉喜欢的东西,他都要了解。

虞清嘉往侧边坐了坐,一边熟练地点水,一边给慕容檐讲解每一样工序的技巧。落雪无声,白蓉给虞清嘉取了斗篷过来,她站在屋外看了看,又无声地退出去。

里面的世界太过和谐,白蓉从未见过公子这样柔和的表情,在她的印象里,公子从来都是冷淡理智,杀伐决断。时间长了,导致他们也忘了,慕容檐其实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白蓉悄悄地退了出去,没忍心打碎这两人的氛围。她抱着斗篷站在廊外,细雪纷纷,白蓉突然生出一种希望时光慢一点的感慨。

公子小小年纪就背负着国仇家恨,等日后战火又起,他未及弱冠就要奔赴战场。战场刀剑无眼,起事成功不知道要多久,公子和六小姐这样的平静生活,又能持续多久呢?

--------------------------------------------------------------------------------

作者有话要说:唐朝之前 煮茶加盐甚至加葱姜蒜,所以虞清嘉给慕容檐碗里加盐并没有问题。

81☆、过年

虞文竣本来叫虞清嘉一同烹茶说话, 结果关于慕容檐的正题还没开始, 他就被奴仆叫走了。反而是虞清嘉和慕容檐赏雪烹茶, 共度一个下午。等傍晚的时候,虞清嘉终于知道为什么虞文竣中途离开了。

晚上的时候传来消息, 虞老君的病情突然恶化,现在已然昏迷不醒。虞文竣作为两房唯一的继承人, 这种时候当然要守在虞老君身边,连晚上都不得脱身。

虞文竣不回来,二房庭院又空空荡荡的, 虞清嘉坐在房里等, 听到丫鬟的传话,她只是平淡地“哦”了一声, 就让白蓉去后面叫慕容檐过来,他们两人先行用饭。

虞清嘉吩咐完后,自己都愣了愣。因为虞老君和大房的缘故,虞文竣大部分时间都不在, 反而像是虞清嘉和慕容檐两人共同居住一般。虞清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连忙甩头, 赶紧将这个主意甩出脑海。

慕容檐进来时正好看到虞清嘉一边摇头,一边虚虚握着拳磕自己的脑袋。慕容檐问:“你怎么了?”

虞清嘉看见慕容檐过来了, 连忙坐好说:“没什么。父亲刚刚派人传话回来, 让我们先吃饭,他留在老君身边,恐怕不回来了。”

慕容檐对此丝毫不意外, 因为虞老君突然病倒就是他吩咐的。趁着丫鬟摆盘,虞清嘉和白芷等人讨论:“老君最近身体不太硬朗,总是生病,这一次不知道怎么样了。”

毕竟能让虞文竣那样失态的,恐怕不是小病。

白芷对虞老君也没什么好感,她安慰虞清嘉:"娘子不要着急,虞家请来了最好的郎中,一定可以很快治好,说不定还能赶上过年呢。"

“唉。”虞清嘉叹气,因为虞老君的事,一整个冬天虞家都气氛压抑。虞清嘉虽然不喜欢虞老君,可是也没有盼人死的道理。虞清嘉说:“希望父亲请来的郎中药到病除,能让老君赶快好起来。”

慕容檐听到这里,随意补充道:“郎中恐怕没用。”

虞清雅高价和系统买的毒,普通郎中能有什么用。虞清嘉惊讶地看着慕容檐,问:“为什么?”

慕容檐神色平静,这些不好的事情,虞清嘉永远不必知道原因。他说:“无他,随意猜测而已。”

虞清嘉只以为慕容檐不待见虞老君,所以才对虞老君的病不乐观,并没有多想。她又和慕容檐讨论了几句,一直等到饭摆好才停。白蓉知道虞老君病情突然恶化的全部原委,她偷偷朝慕容檐看了一眼,见慕容檐神色平静,再寻常不过般和虞清嘉讨论,仿佛真的不知道虞老君并不是生病,而是中毒。白蓉心底生出一股寒意,悄悄移开视线。

公子在六小姐面前,和对待其他人时真的判若两人。

虞清嘉当天只是随便一提,没想到慕容檐的活果真应验,虞老君这一病来势汹汹,连换了几个郎中都无济于事,更甚至有些郎中把脉之后,摆手不肯再治,一脸严肃地暗示虞家准备后事。年节关头遇上这种事,虞家祖宅人心惶惶,李氏趁这个机会,提出让虞清雅回来。

毕竟,之前虞清雅轻而易举地治好了虞老君的病,有她在虞老君的精神都比平日好。众人无计可施,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派人接虞清雅回来试试。

虞老君病时本来就离年关很近,再加上这几日下雪,山路非常不好走。重重耽搁下,虞清雅直到年前二十七才回来。

因着虞老君重病,小辈们连鲜艳的颜色都不能穿。三十当天,虞清嘉换了套簇新的衣服,素色上襦,淡红色间色裙,衣领袖摆绣着淡淡的团花。这一身素淡又雅致,既不会有病榻前太过招摇之嫌,又非常适合新年的气氛,十分符合虞家现在的情形。

新年时分,虞清嘉必然要去给虞老君磕头拜年。她走到主院,侍女们个个愁眉苦脸,看到虞清嘉,轻声行礼:“六小姐。”

虞清嘉问:“老君今日身体怎么样了?”

侍女回道:“四小姐回来后给老君换了帖药,老君刚刚才喝了药,现在已经睡过去了。”

虞清嘉若有所思,虞清雅一回来就主张给虞老君换药?这种行为太过招摇,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就全怪到新方子身上了。郎中都不敢冒这个险,虞清雅哪里的自信这样做?

虞清嘉不期然想起系统,她突然产生一种极其荒谬的想法,莫非,虞清雅换药,是因为她知道些什么?更或者,老君的病本来就是她的手笔。

虞清嘉被自己可怕的猜测惊出一身冷汗,她不动声色地打发走侍女,走进屋子里。如果真是如此,虞老君的病是被人故意下药再故意治好,那可真是应了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恶人自有恶人磨。虞清雅是虞老君亲自捧起来的,现在可好,虞老君要用自己的健康捧虞清雅最后一次。

虞老君打发虞清雅去佛寺,虞清雅怀恨在心,用虞老君当踏板和武器,这两个人相互坑害起来,可真是毫不手软。虞清嘉进入里间,屋里到处都是药味,虞老君的病榻被用屏风围了起来。里面已经站了许多人,大家都和虞清嘉一样,换了新衣服,但都强行做出一副悲伤的模样。

虞文竣神态也很疲惫,看到虞清嘉,都找不到空和虞清嘉说话。李氏也在现场,故意让自己显得非常忙碌,仿佛侍疾没了她不行一般。李氏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有她说话的余地,她的全部价值,大概也就这点了。

虞清嘉隔着屏风给虞老君拜年请安,说了些吉利话,就该告退了。虞清嘉出门时遇到虞清雅,这是这几日一来,她第一次看到虞清雅。虞清嘉淡淡点头,道:“四姐,好久不见。不知你这段日子在佛寺可好?”

虞清雅神色看着很憔悴,隐隐还有些焦虑。她大费周折,不惜给虞老君下毒,终于回到了虞家。但是泼水容易收水难,她原本以为只要自己回家,给虞老君服下解药就没事了,现在却发现毒素因人而异,虞老君又年纪大,身体底子被虞清雅耗空,现在早就喝下了解药,但是好转却很慢。

虞清雅的焦躁难以言喻,她当初敢嚷嚷着给虞老君换药就是自恃有解药,若是解药失灵,那她岂不是又把自己坑死了?虞清雅一想到这里就暴躁,她都做了些什么,虞老君是她最大的依仗,而她,竟然自己给虞老君下毒?虞老君若是就这样死了,那她和李氏该怎么办?

虞清雅待在屋里心烦,忍不住去外面喘口气。她刚回来就迎面遇到虞清嘉,虞清雅因为佛寺和担忧变得憔悴不已,但是虞清嘉却皮肤通亮,眼神熠熠,虞清雅只看了一眼,心里不由升上一股酸涩和嫉妒。

虞清雅撑起腰,故意扬着下巴说:“原来是六妹,这几日我忙着老君这里的事,竟然还没和六妹说话。老君这里无论什么事都得问过我才能行,我原本打算潜心礼佛,可是老君这里离不了人,百善孝为先,我只能先回来忙老君的事。”

虞清雅显摆自己的重要,而虞清嘉只觉得可笑。虞清嘉笑了笑,慢慢说:“怪不得我看四姐眼下发青,唇色青紫,脸色也苍白的紧,原来是因为要照顾老君啊。四姐才从佛寺回来,都没好好养一养,就立刻来老君这里侍疾,真是让人感动。我代其他姐妹们谢过四姐,谢四姐大包大揽,代我们尽孝。”

虞清雅听到虞清嘉说她脸色不好的时候,神态就难看下来,任哪个女子被人说皮肤不好,恐怕都没法笑得出来。尤为可气的是,明明是暗讽的话,虞清嘉却是以赞美的口吻说出来的,虞清雅自己刚刚放下大话 ,现在都没法反驳。

虞清嘉说完后,还特意对虞清雅福了一礼,虞清雅一口气梗住,被虞清嘉这样一说,虞清雅真的觉得自己像是丫鬟一般,当牛做马一样在虞老君这里侍奉,而虞清嘉每日来点个卯就走,吃好睡好,脸色红润,活脱脱主子模样。

虞清雅脸色难看,说:“几日不见,六妹还是这样牙尖嘴利。可惜六妹大概失望了,你费了许多心力才让我去佛寺,然而虞家如何把我送出去,之后还不是要加倍小心地将我迎接回来。老君的病离不开我,经此一事,她只会对我言听计从。六妹有时间暗讽我,不如还是担忧担忧自己好了。”

虞清嘉听到也笑,她看着虞清雅,眼神暗藏锋利:“四姐终于肯说实话了。原来四姐有办法让老君康复啊。那就有劳四姐了,妹妹我等着四姐的好消息。”

“当然。”虞清雅不甘示弱,强撑着说,“六妹还有事情吗?没有事情就先出去吧,我和父亲母亲都忙着给老君侍疾,闲人最好自己出去。”

虞清雅故意说了“父亲”“母亲”,暗示她和李氏、虞文竣才是一家,虞清嘉不过一个闲人,连给长辈侍疾都没有资格。虞清嘉听到这样的称呼控制不住地动怒,但这里是虞家不是广陵,虞文竣确实也是虞清雅的父亲。

两人的谈话不欢而散,谁都不开心。出门时,虞清嘉鬼使神差,回头朝屋子里面望了一眼。

她诚然落得清闲,可是虞文竣、李氏和虞清雅在病榻前忙碌,真的很像是一家人。相比之下,仿佛她才是那个外人一般。

虞清嘉因为此事,直到回房心情都不好。她屏退白芷等人,独自坐在榻上,看着俞氏留给她的首饰愣神。她正在出神,忽然门被白蓉叩响:“六小姐,您回来了吗?景桓主子找你。”

虞清嘉恍然回神,仿佛在漂泊中突然抓住了浮木。她并不是一个人,家里还有另一个人在等她。

82☆、共度

虞清嘉知道虞清雅临走时的话是故意的, 她故意挑拨虞清嘉和虞文竣的父女关系, 可是虞清雅却成功了。虞清嘉没办法不在意, 虞文竣兼祧两房,李氏和俞氏名义上都是妻子, 即便俞氏才是真正的原配。李氏占了长嫂的名分,分割了俞氏的丈夫, 现在俞氏因为抑郁而早早去世,李氏却堂而皇之地站到虞文竣身侧,成了他唯一的妻子。方才那一幕深深刺激到了虞清嘉, 虞文竣和李氏忙碌在塌前, 虞清雅穿梭在屋子里当帮手,这多像是一家三口为长辈侍疾, 虞清嘉站在一边,突如其来感受到排斥感,仿佛她才是那个外人。

虞清嘉走到后面,慕容檐抬头看到虞清嘉, 眼神微动:“怎么了, 有人惹你不高兴?”

虞清嘉坐下, 神态怏怏地摇头:“没有。”

慕容檐仔细看了虞清嘉一会,肯定地说:“你出门前还好好的, 请安回来后就不太对劲, 虞老君现在还躺着,那就是虞清雅了。”

虞清嘉沉默,过了片刻用力摇头, 努力挤出一个笑来:“别说她们了,明天新年,我们说些要紧的事情吧。”

“你心情不好,这就是最要紧的事情。”慕容檐按住虞清嘉的手,逼近了盯着她的眼睛,问,“到底怎么回事?”

虞清嘉睁大眼睛,从慕容檐眼睛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她鼻子突如其来一酸,虞文竣明明是她的父亲,可是她在自己家里却束手束脚,从来不能畅快淋漓地做自己。然而这些委屈却没法和任何一个长辈或者同龄人说,连自己的父亲也不行。白芷虽然向着她,但是她们毕竟是奴婢,有些话并不能深说。

慕容檐是唯一一个,关心她的经历,愿意听她说那些荒谬的猜测,甚至她心情稍有不好,也能第一时间察觉的人。虞清嘉眨了眨眼睛,睫毛上沾上水泽,鼻音糯糯的:“我今天出来的时候遇到了虞清雅,她随着父亲侍疾,我觉得他们才是一家三口,我只是个外人。”

原来是这件事,慕容檐目露了然,他完全不在乎亲情感情,可是虞清嘉却不同,难怪她回来后这样低落。慕容檐被虞清嘉带着哭腔的鼻音勾得心疼,他看着虞清嘉的眼睛,本来想说什么,最后却只能叹气。他伸手抚过虞清嘉的头发,从发间流连到眼睛,用指腹轻轻摩挲。

慕容檐拇指停留在她眼睛下,另几根手指包着虞清嘉的脸颊。慕容檐手形瘦长,这个姿势像是捧着她的脸一般,他看了一会,猛地俯身,轻轻吻住虞清嘉的眼睛。

虞清嘉眼睁睁看着慕容檐眸色越来越深,最后阴影投下来时,她下意识地闭住眼,随后就感觉到慕容檐凉凉的唇印在她的眼睫上,将上面的泪珠一点点吮走。虞清嘉的脸颊顿时爆红,连反应都忘了,慕容檐似乎还嫌不过瘾,甚至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虞清嘉感受到眼皮上温热的触感,整个人都僵了。她的脖子僵硬,许久后才找到自己的手在哪里,扶在他肩膀上推:“你…你干什么?”

手心的触感坚硬温热,和虞清嘉自己的肩膀完全不同,带着少年独特的修长和力量。慕容檐亲完虞清嘉的眼睛后,眼神自然而然地落在她的朱唇上,然而虞清嘉见他没反应,又用力推了推,慕容檐只好不情不愿地坐正:“你的一切都是我的,这双眼睛即便哭,也该是为我而哭。”

虞清嘉脸颊烧红,似乎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声音又轻又弱:“你乱说什么…”虞清嘉不好意思说自己不是他的人,只能将话题推到丫鬟身上:“外面还有白芷白蓉她们呢。”

慕容檐听到这里不由失笑,他声音中带着笑意,好整以暇问:“那如果没有侍女呢?”

“我…我又不是这个意思!”虞清嘉脸上的红云越蔓延越大,她本来想严肃威严地警示慕容檐,可是话说出口,却又软又娇,低音时还带着些许沙哑。

慕容檐眼睛一直停留在虞清嘉嘴唇上,那张唇柔软温润,色泽艳丽,比鲜血更诱人百倍。然而现在没有下聘书,慕容檐最终克制住自己,说:“那你答应我不再为别人哭。”

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而且也太过亲密了。虞清嘉咬着唇,慕容檐见此轻笑着挑眉:“不肯说?”

虞清嘉连忙往后躲,算了,慕容檐行事全凭心情,相比于他这个最恐怖的不稳定因素,答应其他无礼条件显然要好得多。虞清嘉无奈说:“好,我答应你。”

慕容檐见虞清嘉手指抓紧,眼睛湿漉漉的,正紧张得看着他。虞清嘉自己可能不知道她现在的样子有多可爱,多让他想继续亲下去。好在慕容檐理智还在,勉强控制着自己说:“你放心,在我安排好未来之前,不会继续下去的。”

虞清嘉不知道自己该松口气还是该骂他登徒子,她想反驳又着实尴尬,只能双颊绯红,眼波流转,用力瞪了他一眼。

慕容檐看着虞清嘉此刻的模样,满意道:“果然还是这样好看。现在不伤心了吧?”

虞清嘉这才想起来他们本来在谈论什么话题,她偷偷用手背给脸降温,她现在人都快烧起来了,哪里还有时间想虞清雅的事。没想到慕容檐却主动问:“你的母亲俞夫人,是什么样的人?”

提及俞氏,虞清嘉的表情沉静下来,她垂下眸子安静了一会,道:“别人都说她聪明活泼,精通音律,很少有人不喜欢她。”

“那你呢?”

“我吗?”虞清嘉停了停,低头淡淡地笑,“她离开我太久了,我都快记不清她的样子了。我只记得她的手很柔软,非常温柔,给我唱歌的声音很好听。”

慕容檐十分专注地看着虞清嘉,他的手抬起来,虞清嘉本来以为他又要做什么,可是他只是轻柔地将她散落下来的头发挽到耳后。他夹好头发后手并没有离开,而是依然覆在她耳侧的头发上,轻轻揉了揉。虽然不发一言,可是远比方才更温柔缱绻。

虞清嘉不敢看慕容檐,眼珠移到另一边,抿嘴细微地笑了笑。

“我的母亲是一个很精致美丽的女人,用这样的词来形容母亲或许很奇怪,可是这就是我对她的印象。我小时候不喜欢被人碰,她也不会抱孩子,更不会给子女唱歌,所以你母亲的模样,我没有办法想象。”慕容檐说,“但是我很感谢她,将你照顾的这样好。”

感谢俞氏对虞清嘉的用心照顾,直到他出现。

虞清嘉眼眶莫名湿润,这样的赞誉,远比聪明漂亮、讨人喜欢之类的说法更打动人。若是俞氏在,想必俞氏也更喜欢慕容檐的说法,而不是旁人那些空泛客套的话。

虞清嘉感动之余也觉得叹息,慕容檐长得如此好看,可以想象到他的父母,或者说他的家族何其出色。可是虞清嘉没想到慕容檐小时候连被父母抱都很少,他变得这样清冷淡漠,和他的出生环境也不无关系。虞清嘉莫名心疼,她想安慰慕容檐,可是不好意思说其他的话,只能突然从桌子上拿了一个枣子,冲着慕容檐摆了摆,然后反手握在身后。

慕容檐问:“你做什么?”

“我陪你做游戏啊。”虞清嘉笑着说,“阿娘小时候就这样哄我,你说你没有玩过,那我陪你吧。”

慕容檐觉得好笑,说:“用不着,我从来都不需要这样。”

慕容檐说着要起身,被虞清嘉手忙脚乱拉住袖子:“等等,不许走。今日是过年,不可能拒绝别人,要不然明年一整年都会不顺畅。”

慕容檐挑眉:“谁说的?”

虞清嘉讷讷,半晌后败下阵来,低不可闻道:“我说的。”

慕容檐刚才说的话虽然是实情,可是和虞清嘉的理解还有些出入。前太子妃很少抱慕容檐,一来是因为身为太子妃要端庄,二来更主要的原因,乃是因为慕容檐不喜欢别人碰他,包括父母。所以慕容檐并不是虞清嘉以为的那样童年受疏忽,他是真的不需要。

以慕容檐的性格他绝对不会配合这种愚蠢的游戏,可是他看着虞清嘉亮晶晶的眼神,竟然无法拒绝。慕容檐勉强退了一步,说:“好吧,仅此一次。”

虞清嘉立刻露出笑容,她当着慕容檐的面将枣子握在手心,然后把两手背在身后,说:“我们先说好了,输了的人要答应对方一件事情,不许耍赖。”

慕容檐点头,虞清嘉双手背后倒换了一会后,将两只拳头伸出来:“你猜枣子在哪个手掌里?”

慕容檐低头看着虞清嘉两只手的曲张动作和力道走向,很轻松地就认出来。他指向右手,即将碰到虞清嘉的手时她往后缩了缩。慕容檐轻轻挑眉,含笑看向虞清嘉。

虞清嘉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眼睛眨巴,无声地撒娇。慕容檐发现自己再一次退步了,他的手指移动,指向另一边。

虞清嘉立即喜笑颜开,飞快地摊开左手:“里面没有,你输了!”

慕容檐笑着瞥了她一眼,难得见慕容檐这样配合的模样,虞清嘉生怕耽搁久了他反悔,于是赶紧说:“按照规则,输了的人要答应另一个人一件事,我们说好了的。”

“嗯。”

“那你陪我去做花糕吧,以前过年,阿娘总是要亲自做一盘四季花糕庆祝新年的。”虞清嘉怕慕容檐不同意,勾住他的袖子轻摇,“你陪我去吧。”

慕容檐无论是本人性格还是生长环境,都不是一个喜欢厨房这等地方的人。但是虞清嘉仰着脸看他,眼中是毫无保留的期待,慕容檐怎么可能说得出拒绝的话?他最后听到自己说:“好。”

83☆、陪伴

厨房里, 虞清嘉舀了两勺面粉倒在盆中, 她绕着砧板左右看了看, 回头问慕容檐:“你看这么多够吗?”

慕容檐轻轻挑了挑眉:“你问我?”

虞清嘉也觉得不可能,慕容檐一看就不像是个进过厨房的人。世家男子对厨房非常鄙视, 君子远庖厨,走进厨房对他们乃是非常丢份的事。慕容檐愿意答应她完全胡闹的要求, 虞清嘉自己也很意外。

厨房里所有的丫鬟和仆妇都被虞清嘉赶了出去,她将木门闩上,厨房里顿时只剩下她和慕容檐两个人。虞清嘉很小的时候见过俞氏做四季酥, 顾名思义, 分别用一年四季的花瓣混在米面中做成面点年,在除夕这一天作为彩头端上来。四季酥形状小巧, 色泽鲜艳,隐隐含有花瓣的香气,最适合小孩子。虞清嘉小时候非常喜欢吃,可是自从俞氏去世后, 家里就再也没有人做过了。

虞清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今日突然想起四季酥来, 可能虞清雅那句“一家人”还是刺痛了虞清嘉。更讽刺的是,去年在广陵郡时, 他们过年尚且热热闹闹, 可是今年明明搬到了人气更旺、亲族更多的虞家老宅,可是虞清嘉却比曾经还要冷清许多。俞氏已经去世,虞文竣留在虞老君身边侍疾, 今年因为虞老君病重的原因,过年不能大肆庆祝,而虞清嘉的双亲都不在身边,就加冷冷清清,根本没有过年的感觉。

虞清嘉心想,既然没有母亲来张罗过年的糕点,那就她来做。现在院子里只有她和慕容檐两个人,慕容檐父母双亡,虞清嘉虽然还有父亲,可是大多都是数时候和没有并没什么两样。虞清嘉怕慕容檐睹物思人,伤感身世,于是一定要拉着慕容檐一起做糕点,庆祝新年。

可惜虞清嘉的心是好的,慕容檐却未必。慕容檐看着就不是个能指望的,虞清嘉只能依靠自己模糊的记忆,努力回想那时俞氏的步骤,然后磕磕绊绊地加水、油等物。

虞清嘉第一道做的是梅花酥,俞氏的梅花酥最独特的便是面。她会取新下雪的梅花,用水从花瓣中蒸出花露来,然后混在面里揉小半个时辰,这样一来梅花的香味会融入面里,糕点清香宜人,入口即化,而且唇齿间还会留下梅花的香气,经久不散。

虞清嘉按照俞氏的样子滴入花露,然后撸起袖子和面。她揉面时一缕头发从发箍中散落,一晃一晃地堵在眼前。虞清嘉嫌碍事,用手背将头发别到后面,可是她的手上已经沾了面浆,脸上被蹭下长长一道白痕。

正好这时袖子松了,慢慢从手肘上滑下来,虞清嘉慌忙地堵住袖子,一低头头发又从耳后滑落下来。虞清嘉手忙脚乱,这时候从身侧生来一双手臂,替她将头发挽起。

虞清嘉手里还粘着面,有些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慕容檐就她的头发束好,然后将她的袖子一折一折卷好。慕容檐动作细致,垂着眸子的样子认真极了。另一个袖子刚刚系好,虞清嘉立刻想往后退,却被慕容檐握住小臂:“别动。”

虞清嘉睁大眼睛,看着慕容檐俯身,用指腹将她脸颊上的面粉细致地擦干净。虞清嘉进退不能,愣愣地举着两只藕节一般的小臂,等她反应过来,立刻暗骂自己怎么像只呆鹅一般。

虞清嘉低声说:“谢谢。”

慕容檐可不喜欢听到道谢,他指尖搭在虞清嘉的手腕处,说:“使力可不是这样,这里疼吗?”

虞清嘉不好意思地摇头:“不疼。就是和面时水加少了,面团有些硬,我揉不动。”

慕容檐听到后应了一声,将自己的手覆盖在虞清嘉的手指上,握着她一起揉面。慕容檐的手指修长又有力,刚才虞清嘉需要压上全身力气才能捏动的面团在他手中,乖巧的像家猫一样,任由他搓扁揉圆。面粉浆糊连在两人的手指上,将他们的手粘的特别紧。虞清嘉有些不好意思,过了一会儿,面团变得光滑劲道,虞清嘉低声说:“好了。”

方才黏糊糊的面浆已经变得又干又硬,粘在指节上非常难受。虞清嘉活动手指,看到自己的手,嫌弃道:“好丑。”

虞清嘉看看自己的手,又转头去看慕容檐的。慕容檐的手也不可避免地沾上面粉,他的手修长匀称,虞清嘉曾见过这双手沾着血的模样,血腥又漂亮,没想到粘上了白色的面糊,竟然一样修长好看。

慕容檐似乎不太习惯这种感觉,正缓慢地伸曲手指。他听到虞清嘉的话,伸手握住虞清嘉的手,拉着她走到一旁的水盆边。虞清嘉抽手,说:“我自己来。”

慕容檐按住她的手腕,不容置喙地将她的手指浸入水中,细致地擦洗着她的手指。干面粉接触到水后滑滑的,慕容檐的手指在她掌心处划过,有些痒痒的。

虞清嘉痒得不行,手又被慕容檐控制着抽不出来。她突然起了坏心,曲起指头扣了扣慕容檐的掌心。慕容檐笑着瞥了她一眼,轻易地单手握住这双不安分的手,另一只手取过帕子,将虞清嘉的葱白一样的手指擦干。

在两人折腾的这段时间,面团也醒的差不多了。虞清嘉磕磕绊绊地面团切开揉圆,费力擀开又折起,最后捏成梅花形状。她看着自己第一个成品十分自豪,举在慕容檐眼前晃了晃:“怎么样?”

慕容檐沉默地看着那个五颜六色的面团,他毁约张口即来,可是对于审美却一点都不能将就。他看了一会儿,转开头说:“太丑了。”

其实虞清嘉也觉得不太好看,然而自己知道是一回事儿,被慕容檐这样说她就非常不服气。她瞪了慕容檐一眼,道:“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来说不定还不如我呢。”

慕容檐轻嗤一声,当即按照虞清嘉的步骤重新做了一个。他这双手握着刀时危险又好看,捏面虽然一样的灵巧敏捷,可是放在慕容檐身上,总觉得哪里画风不搭,有一种强烈的反差感。虞清嘉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扑哧一笑。

慕容檐听到声音,凉凉地瞥了她一眼:“你笑什么。”

“没什么。”虞清嘉赶紧憋住笑摇头,“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会呢,结果现在看来,对于新学的东西也是一样笨拙。”

慕容檐朝下瞥了一眼,不屑道:“总比你的好看。”

这话虞清嘉就不爱听了。她和慕容檐都属于在同龄人中极其貌美的那一拨,虽然慕容檐不喜欢别人提自己的长相,虞清嘉也很少自恃美貌,但是他们俩不约而同,都无法容忍丑的东西出现在自己身上。

慕容檐和虞清嘉相互嘲笑,可是两人谁都不肯认输,捏出来的梅花糕好不好吃不重要,但是一定要比对方的好看。他们俩人就这样较着劲儿,捏完了所有面团。直到最后他们俩谁都不肯退步,只能暂时搁置,等着出笼后让其他人来评定。

仅仅是一个梅花糕就耗费了许多功夫,等后面处理红豆糕时,因为添加的花露不同,所以又要重新和面。虞清嘉一想到手又要变得黏糊糊的就感到头痛,她推脱给慕容檐,说:“我做的准备工作比你多,这次揉面该你来。”

慕容檐眉梢一动,指着蒸笼说:“我捏的比你多,还比你快。”

他们两人扯皮了半天,之后谁也不能说服谁,只能每个人揉一半的面,谁的手也别想干净。等终于磕磕绊绊地将四种糕点放上蒸笼,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外面的天色都大黑了。厨娘和丫鬟们焦躁不安地守到门口,等看到虞清嘉和慕容檐出来,她们都大大松了一口气:“六小姐,你们可算出来了!”

小厨房的人听到虞清嘉说要亲自做糕点的时候都惊讶了,内宅的夫人小姐们所谓的亲手做羹汤,哪一个不是嘴皮子上下一碰,粗活累活全部交给下人们去做,最后的成品却算在主子身上。可是虞清嘉却当真要自己来,而且还把小厨房的人全部赶到外面,丫鬟们守在外面,听到里面乒乒乓乓的声音,真是心惊胆战。现在看到虞清嘉平安出来,她们终于能将心放回肚子里。

白蓉也守在门口,她看到慕容檐当真陪着虞清嘉去做糕点的时候都惊呆了。且不说公子身份贵重,向来喜洁,光说公子的性情,就算有人重伤失血躺在慕容檐身前,他都会眼睛都不眨地从旁边绕开,眼前这个陪着虞清嘉进厨房,还让面浆沾染到自己手上的人,真的是他们家公子吗?

虞清嘉将看火这种事情留给专业的烧火丫头,自己折到里屋换衣服。今年因为虞老君病重,整个虞家都是静悄悄的,没多少人敢大肆庆祝。虞清嘉换了身清爽的衣服,她刚出来,就发现慕容檐也换了衣服,显然重新沐浴过了。

慕容檐一身白衣,头发用玉簪束起,简单的装束越发让他的容貌有冲击性。虞清嘉坐在另一边塌侧,这时候她猛然意识到,今年似乎要他们两人守岁了。

虞清嘉心里涌上一股奇异的暖流,他们二人明明各有家族,可是今日,竟然只有彼此陪在身边。

白蓉端着食盒进门,看到虞清嘉和慕容檐对坐,两人虽然静默无言,而是他们都姿容惊艳,发梢带着刚出浴的水汽,衣摆堆叠在塌上逶迤如云。即便没有说话,也自在萦绕着一股从容默契,美的像一幅画。

  如果觉得难消帝王恩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九月流火小说全集难消帝王恩科举反面教材全解恶毒嫡妹纪事拯救美强惨男二,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