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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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蓉那一瞬间突然不敢再往前走,虞清嘉听到声音回过头来,问:“白蓉?”

白蓉醒过神,躬身行礼道:“六小姐,糕点蒸好了。”

虞清嘉点头:“好,一起端上来吧。”白蓉应下,她将食盒放好,正要识趣地告退,突然被虞清嘉叫住:“等等。”

白蓉愣了一下,就看到虞清嘉将一碟糕点分出来,扭头眼神晶亮地看着她,问:“你说这两碟糕点,哪一盘好看些?”

白蓉犹豫了一下,不明白这是做什么。慕容檐指尖在桌沿叩了叩,也笑着回头看向白蓉。

顶着这两人的目光,白蓉手心发虚汗。她在短暂的停顿里疯狂猜测这两碟哪一盘是公子的,哪一盘是虞清嘉的。可是随后白蓉又觉得崩溃,她即便猜出来了,又该站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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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状态不好,这一章从二十点写到现在,写了三千字删了三千字,现在才刚刚写完。非常对不起久等的读者,等我这两天考完试调整一下状态,尽快回复18点更新。

谢谢每一位读者的支持!

84☆、绾发

虞清嘉侧身坐着, 眼睛晶亮, 而慕容檐也笑了笑, 慢悠悠地将视线转过来。顶着这两人的视线,白蓉脊背上的冷汗都要出来了。现在给出的信息太少, 她没法揣测出哪一盘是虞清嘉做的,哪一盘是公子做的。然而即便她揣测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她该爬哪一边的竿子?

虞清嘉是她以后要伺候的娘子,白蓉不至于没眼色到下虞清嘉的面子, 可是若得罪公子…她也万万不敢。

白蓉脊背僵硬, 眼珠飞快地转着,拼命想着用什么样的语言可以全身而退。她意识到自己的停顿太久了, 可是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试探地说:“娘子和景桓主子的糕点做的都好看,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独具匠心的花瓣糕点。娘子若问哪一个好看,奴婢才疏学浅, 还真评判不出来。”

虞清嘉显然对白蓉这样的说法不满, 正好这时白芷进来, 虞清嘉对白芷招手:“白芷,你过来。”

白芷走进, 跪坐到虞清嘉身边, 非常自然地替虞清嘉试了试头发湿度:“娘子,你头发还没干透,小心着凉。”

虞清嘉应了一声, 随后指着糕点问:“你应该还记得阿娘的四季酥吧?你看这两盘糕点,哪一盘好看?”

白芷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好看?”

“对啊。”虞清嘉期待地看着白芷,白芷惊讶地回头,又看了看漆盘,奇道:“糕点不都是论好吃么,娘子怎么问起好看来了?好吃尚且能尝一尝,这好看…”

白蓉深有同感地点头,她刚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也很讶异,长得好看的人,内心世界也不可捉摸。虞清嘉不依不饶,摇了摇白芷的胳膊,问:“你且说就是。”

白芷只好凑近了看,说:“这一盘花瓣修长,边角捏的精细,花蕊也划的根根分明,论好看这一碟稍胜一筹。”

虞清嘉没有说话,只是有些幽怨地看向白芷,白蓉站在旁边立马看懂了。她飞快地瞥了慕容檐一眼,说:“要奴婢看,另一碟花型饱满可爱,色泽也艳丽,作为糕点更利于下口,也更让人有食欲。”

虞清嘉眼睛里的光跳动了一下,笑意马上亮起来,白蓉偷偷瞅慕容檐的神情,心道她果然赌对了。

白蓉心生感慨,看来以后想要讨好公子,就得先来讨好虞清嘉。公子是个多难说话的人啊,但是在虞六小姐面前,随和的不可思议。

虞清嘉心满意足,白蓉见此识趣地退下。白芷担心虞清嘉着凉,特意从里面取出一条干布来,烘热了来给虞清嘉擦头发。虞清嘉接过白布,示意她自己来就好,让白芷下去做自己的事。虞清嘉将长发拢到身侧,用干布缓慢擦拭。然而她头发长,这个姿势又不好使力,慕容檐看了一会,伸出手说:“给我吧。”

虞清嘉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棉布就被慕容檐抽走。擦头发这种事让另一个人来做果然顺畅许多,他挑起一缕头发,用干布包紧,慢慢擦拭,将头发里面的水分吸走。慕容檐的手指修长有力,穿梭在发丝里,带来轻微的酥麻感。

虞清嘉想起那次在西松镇客栈,她还不知道慕容檐是个男子,沐浴后毫无自觉地让慕容檐来帮她绞头发。那时慕容檐嫌弃地不得了,还是见她乒乒乓乓不断地碰落东西,才不情不愿地过来帮忙。那时候如果有人告诉她,慕容檐会轻柔细致地帮人擦头发,别说慕容檐,就是虞清嘉自己也不信。

慕容檐将她耳边的一缕头发挑起来,低声问:“在想什么?”

“我在想之前的事情。”虞清嘉说,“你以前真的很讨厌,上次给我绞头发,都把我扯痛了。”

慕容檐也想起第一次替她拭发的场景,其实他一直没有变过,现在的他依然不是个有耐心有爱心的人,此时不过是因为对着虞清嘉而已。慕容檐声音含笑,问:“以前很讨厌,那现在呢?”

虞清嘉脸颊微红,眼如秋波,侧过脸用力瞪了他一眼:“现在更讨人厌。”

慕容檐轻笑,将她的所有头发放下,虞清嘉转了转头,长发立刻如黑瀑般散落在背上。虞清嘉正要起身,却被慕容檐按住:“你说今天不能说不吉利的话,不然新的一年事事不顺。那你现在,要不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虞清嘉微怔:“光熹二年,对你很重要吗?”

“对啊。”慕容檐口气淡淡,说,“如果你拒绝了,可能这一年对我便不太顺利了。”

虞清嘉手指紧了紧,最后她粲然一笑,眼睛中闪出细碎的光来:“好啊,我答应你。”

慕容檐带着虞清嘉到梳妆台前,用齿梳将头发梳顺,乖巧地伏在慕容檐掌心。他从妆奁中取出一只鎏金发箍,将虞清嘉头发束起,却在尾端将她的头发折起来,一起束在发箍中。他在发间插上各色珠花发梳,最后,用一只白玉簪子将所有头发扎紧,方才的众多珠翠顿时都成了这一只簪子的点缀。

虞清嘉看到那只簪子时瞳孔一缩,发箍和珠花都是她的首饰,唯独这只白玉簪不是。虽然没有触碰,但是仅从色泽就能辨认出这只簪子材质上好,雕工浑然一体,一看就是出自大家之手,足以作为传家宝物代代流传。虞清嘉从镜子中默默看着自己全新的发髻,慕容檐左右端详了一会,对自己第一次给女子绾发的成果勉强满意。

未出阁的女子不能梳高髻,头发要自然披散,虞清嘉以前也只是将头发用发箍从中间固定,借着发箍的依托在头发左右插入珠花。但是今日慕容檐将她的发尾折叠几次,一同束在发箍中,又装饰了华丽的珠翠,这样一来,发髻介于少女和妇人之间,将两者的边界都模糊了。

虞清嘉当然知道头发独有的象征意义,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虞清嘉想问慕容檐那只白玉簪是什么来历,可是话到嘴边,她却放弃了。

正如慕容檐方才说光熹二年对他很重要一样,白玉簪的事情,本也不需要问。

慕容檐也看着镜子,无声地和虞清嘉对视,虞清嘉被看得局促,正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爆竹的声音。虞清嘉心里长长松了口气,轻巧地跃下坐塌,跑到窗前推开高大的木窗:“新年了。”

屋外爆竹声阵阵,青烟横亘在漆黑的夜幕上,整个城池都笼罩在红灯笼和硝火味之中。夜风袭来,虞清嘉耳边毛茸茸的碎发在风中轻轻飘舞,虞清嘉撑在窗户上看了一会,回头兴奋地对慕容檐说:“狐狸精,新年了!”

慕容檐慢慢走近,站在她身侧,陪她一同抬头去望深不见底的苍穹:“是啊,新的一年来了。”

虞清嘉听着满城爆竹声,侧头看向身边的慕容檐。她比慕容檐矮,得微仰着下巴才能正好和慕容檐对视。夜色如墨,带着独特火硝味的夜风绕过她发髻,将她头上的流苏撞得轻轻作响。在这样浓重的深夜中,虞清嘉的眼睛却比漫天星辰还要明亮,她微笑着,轻声说:“狐狸精,新年快乐。”

她不知道景桓是不是他的真名,可是她的狐狸精,全天下仅此一人。

慕容檐低头看着她,眼中也浮起细碎的笑意:“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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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虞老君重病,虞家的新年过的极其寡淡死寂,除夕时分万家灯火全城轰动,然而虞家却静悄悄的,连爆竹也不敢多放,只是在门口扔了一串,权当辟邪除秽。虞清雅这段时间也过得不好,她刚开始时信誓旦旦,大包大揽地换了虞老君的药,可是虞老君服用解药后却不见好。阿尔法系列不愧是后世鼎鼎有名的毒杀之王,虞老君虽然解了阿尔法的毒,可是身体各器官却因为毒而引起一系列并发症,她躺在床上,汤水不断地足足养了三个月,才将将控制住。

然而即便如此,虞老君也只是吊着一口气了。一位世交夫人来探病,她看到虞老君的第一眼,心里就默默叹了口气。

显而易见,虞老君命不久矣,恐怕熬不了多久了。

世交夫人和虞老君说话:“老君这几日精神头好,正好最近都是晴天,老君若是有闲情,不妨去外面看看花鸟。”

世交夫人虽然内心里知道虞老君恐怕看不成外面的花了,但是面子上总要装一装,说些宽慰的话。

虞老君脸色蜡黄,声音如破旧的风箱一般,嗬拉嗬拉的:“原来都已经春天了。我恐怕没这福气,前些天不小心吹了风都头疼,哪里能出去看外面的春景。”

世交夫人自知说错话,连忙补救:“其实外面柳絮飞的到处都是,鸟也叽叽喳喳的,没什么好看的。老君暂且放宽心,待在室内慢慢将养,等身体好了再出去看也不迟。”

虞老君摇头,她比旁人更明确地意识到自己活不长了。世交夫人见自己说错了话,不好再提这一茬,转移话题道:“老君您可是福泽深厚之人,四世同堂这种事,古往今来才有多少人实现过?您多子多福,晚辈也都孝顺,听说您生病这几天,孙子孙媳都衣不解带地留在您塌前伺候,曾孙女为了您的病,甚至都自学了医术。这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福气呢。”

提起儿孙,虞老君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她说:“四娘那个丫头有心了,我这病缠缠绵绵总是好不起来,可是有她在身边,多少能轻松些。”

世交夫人十分懂颜色,见此迎合道:“可不是么,您就该放宽心,什么都不操心,安安静静养病。您子孙满堂,儿孙孝顺,福气还在后头呢。”

虞老君向来以四世同堂为傲,可是说起多子多福,却触及到虞老君的一块心病。虞老君活的长,可是她的儿孙却都早逝。她仅有两子,两个儿子子嗣都稀少,等长房长孙出意外死了之后,她的全部指望只剩虞文竣。而虞文竣,无论是在大房还是在二房,现在都还没有儿子。

隔扇外,丫鬟端着果盘从外面进来,看到眼前的人吃惊地唤了一声:“四小姐,您怎么站在这里?守门的丫头呢,怎么不请您进去?”

“没事。”虞清雅伸手止住丫鬟的话,说,“我只是过来看看老君的病情,既然老君有客,那我就不进去打扰了,一会再来一次就是。”

丫鬟觉得奇怪,但是不敢忤逆,只能低声应是,目送虞清雅悄无声息地来,又谁都不惊动地离开。

虞清雅快步走出院子,两旁花树开的灿烂,那样热烈的色泽刺地虞清雅眼睛疼。虞清雅想着方才偷听到的话,虞老君显然活不长了,若是虞老君一死,她和李氏最大的一座靠山就倒了,虞家再也没有人能名正言顺地指点虞清嘉。

今年已经光熹二年,虞清雅和虞清嘉都步入十五岁。虞清雅从前将希望寄托在虞老君身上,可是现在虞老君眼见活不动了,她不得不重新考虑婚事的问题。

前世她没有给虞老君下药,虞老君活的比这一世要长多了,虞清雅的婚事就是说动了虞老君,从虞清嘉哪里“调度”过来的。这一辈子,没有虞老君,还有谁能插手虞清嘉的婚事呢?

85☆、续娶

虞清雅无意从虞老君屋里听到了她和世交夫人的谈话, 之后就一直心绪不宁。虞清雅快步走在廊庑中, 明明两侧春意明媚, 柳绿花红,可是落在虞清雅眼中却烦人得紧。

镂花隔窗外, 一只喜鹊叽叽喳喳地叫着,虞清雅被这个声音吵得心烦, 她随手折下旁边的树枝,用力打到隔窗上。

喜鹊受了惊,扑腾着翅膀飞走了。系统的声音在脑海里缓缓响起:“宿主, 你现在心绪不宁。”

虞清雅深呼吸一口气, 口气僵硬:“没有。”

系统没有接话,沉默中有一种令人尴尬的洞悉。虞清雅被系统那种自以为看透一切的沉默惹恼了, 她沉下脸,说:“激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女配系统从来都不想激怒宿主,如果不是宿主情绪偏激, 系统甚至不会和宿主发生语言冲突, 067号系统一直以帮助宿主逆袭为目标。宿主, 是你太激动了。”

虞清雅好容易忍住没有当场冷笑出来,自从服用了神经药物后, 虞清雅的情绪变得越来越起伏不定。无疑, 她心里是有些怨恨系统的。

最开始兑换音乐神童的时候,是系统蛊惑着她,诱使她刚好花费所有积分, 兑换了高昂的药物,可是最终音乐神童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从那一次开始,虞清雅就步入一个魔鬼循环,她没有积分,导致中断虞老君的药物,虞老君病情恶化,虞清雅不得不忍着自己的头痛去侍疾,最后咬着牙用自己的情感兑换大笔积分,可是她头痛的毛病却就此留下,虞老君的病也没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之后,系统就像是算计好了一般,一步步推着她购买无色无味的剧毒,将她的积分一点点耗尽。她回来后才知道,原来虞老君本来就会把她接回来,可是在佛寺那时,虞清雅宛如鬼迷心窍了一般,拼了命想赶快回来。

所以,她给自己的亲曾祖母,从小看重她偏爱她的虞老君,下了剧毒。

现在,虽然虞老君在她多日的照顾和调养下终于排出毒素,可是身体健康却再也回不去了。明明半年之前,虞老君还身子骨硬朗,精神矍铄,现在只能躺在床上垂垂等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腐朽的味道。

虞清雅仿佛这时候才突然惊醒,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

系统察觉到虞清雅的情绪变化,说:“宿主,你在为虞老君的病愧疚?”

过了一会,虞清雅艰涩的声音响起:“如果不是你推荐阿尔法毒,虞老君只是得了一场伤寒,本不会变成这个样子。那个时候,只要我多等几天,就可以回来。”

虞清雅的话说出来后,系统和虞清雅都陷入沉默。静安寺时虞清雅被日渐逼近的过年日期吓慌了神,她和系统述说焦虑时,系统自动将她的忧虑理解为已成定局的既定现实,等现在不得不面对下毒的后果时,虞清雅怨系统给她出下毒的主意,系统亦觉得虞清雅出尔反尔,没有契约精神。因为系统是根据虞清雅的前提,进行数据分析后得出的成功率最大的解决方案。

虞清雅和系统彼此都生出不满,令人窒息的沉默后,系统主动说:“事情已成定局,当时兑换阿尔法四号时,系统成提醒过宿主两次,是否确认交易。宿主既然签了字,就不该后续反悔,何况,这次宿主耗光积分乃是因为兑换了三次阿尔法,这个决定乃是宿主个人决定,和系统无关。”

听到系统推卸责任的话,虞清雅下意识想反驳,可是却哑口无言。她当然知道自己把积分兑完是因为白露,白露失手两次,最后一次才终于下毒成功。可是,白露乃是日后的王府大丫鬟,虞清雅怎么会怀疑白露。白露失手必然是形势如此,绝不是白露能力问题。既然白露没有错,那错的就是系统,虞清雅当然会将一腔忧愤都发泄到系统身上。

虞清雅想到这里手都在抖,她耗费了那么多精力和积分在虞老君身上,更甚至为了治虞老君的病不惜割舍自己“爱”的能力。如果虞老君死了,她兑换的积分也耗光了,那她接下来要怎么办?她自重生来汲汲营利,又得到了什么?

虞清雅茫然无措,明明四周鸟语花园,春风和畅,可是虞清雅却感到一阵阵寒意。过了一会,虞清雅艰难说:“那现在,我该怎么办?虞老君如果死了,我还能依仗谁?”

系统短暂地停顿了一会,不知道分析了什么,问:“宿主,你还记得你上辈子的事情吗?”

“我当然记得。”

“我是指婚事。”

虞清雅嘴巴张大,震惊了一会,不可置信道:“你说的是…”

“对。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之所以会嫁给你前世的丈夫,是因为对方向虞清嘉提亲,虞老君以长幼有序为名,做主将婚事订给了你。因为这一出意外,虞清嘉在遇到琅琊王时还是未嫁之身,才得以嫁给琅琊王,可是你成婚后,却不得夫婿喜爱,活成了怨妇。”

被人当面说自己活成了怨妇,无疑非常难为情,可是虞清雅现在却顾不得这件事了。她飞快想着前世的事,手指不知不觉握紧栏杆,都在木栏杆上刻出一道道白痕来。

“赵敬廷,虞清嘉…”虞清雅渐渐明白了系统的意思,对啊,如果她按照前世的轨迹,更甚至她可以在背后推动,促使虞清嘉嫁给赵敬廷,那琅琊王妃的位置,不就因此落到她自己的身上了吗?虞清雅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可是她想到什么,眉梢皱起:“但我只是虞清嘉的姐姐,对她的婚姻大事没有说话的权利。前世能换亲成功是因为虞老君,这一世如果虞老君活不到这个时间,我要找谁来插手这件事?”

李氏只是虞清嘉的伯母,万万没有权利指点虞清嘉的婚姻大事,如果虞老君还在,虞清雅可以在虞老君耳边吹风,让她仗着辈分决定虞清嘉的亲事。但是虞老君在虞清雅的作死下,已经没多少日子好活了。虞清雅断绝了自己最后一条后路,现在她越想越后悔,她止不住埋怨,当时她为什么就鬼迷心窍,真的听信系统的话,给虞老君下毒了呢?

系统提点道:“宿主,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古代的女子对自己的婚姻并没有决定权,只能听从父母的安排。”

“我知道啊。”虞清雅不服气地说,“可是俞氏已经死了,虞文竣又只关心虞清嘉,说服他根本不可能。除了虞老君,还有谁能左右虞清嘉的夫婿人选?”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虞清雅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系统的意思:“你是说…父母之命?”

“对。”系统说,“虞老君正好也在担忧虞文竣的子嗣问题,如果二房迎来一位新的女主人,身为继母,便可以名正言顺地为虞清嘉相看婚事了。”

虞清雅恍然大悟:“对啊,我怎么忘了这一茬。说起继母…”虞清雅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系统等了一会,问:“宿主你想起了什么?”

虞清雅摇摇头,说:“没什么,我只是想起前世一桩旧事。前世的时候没有注意,现在想想,她其实是很好的续娶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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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清雅回到院子,她进门后,第一件事便是去见李氏。

李氏坐在屋子里,正拿着书信长吁短叹。看到虞清雅,李氏连忙招手道:“雅儿,你回来了?快过来。”

虞清雅坐到李氏身边,李氏握着虞清雅的手,拭泪道:“可怜见的,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可怜人,我这个外人听着都心疼。”

虞清雅其实已经知道李氏在说什么,不过现在的她理应第一次听说。虞清雅问:“阿娘,怎么了?”

李氏说:“你外祖母给我写信来,说是我的表姨前段时间去世了。她守寡多年,夫家人丁凋落,膝下只剩下一个刚及笄的女儿。她这一走,这个小姑娘可该怎么办啊。”

世家大族旁支甚众,不是沾上了世家的名就能过上体面的日子,好些旁支分不到祖地,不肯屈尊做工,又守着世家的清高不肯和庶族通婚,日子比城里的小康之家都不如。显然,李氏的这位表姨就是如此。她的表姨虽然辈分高,可是年龄小再加上得孩子的时间晚,致使表姨的女儿虽然和李氏同辈,但年岁却和虞清雅差不多。

虞清雅自然而然地接话道:“反正我们家也不差多养一个人,不如,将表姨接到高平来吧。”

李氏本来在哭自己命运多舛的姐妹,听到虞清雅的话,她才恍然大悟般说道:“对啊,能将她接到虞家来。可是…老君那里愿意吗?”

也不能怪李氏犹豫,她虽然是世家长媳,可是毕竟不是她自己当家,她贸贸然将自己娘家那边一表三千里的表妹接过来,看样子这一住恐怕要住到出嫁,这种事情无论放在哪一家都要被婆婆念叨。李氏上面虽然没有婆婆,可是虞家人丁复杂,旁支盘根错节,李氏要面对的闲话只多不少。

“没问题的。”虞清雅劝道,“老君现在卧病在床,巴不得多几个年轻鲜妍的女子在她眼前晃荡呢。再说,柳表姨蕙质兰心,虽然我们名为姨甥,但是和我的姐姐也差不了多少。让表姨和我们一起伺候老君,这不是更好吗,老君怎么会生气呢?”

李氏将信将疑,最终被虞清雅说服,打算写信接柳氏过来。李氏方才还不觉得,展开信纸落笔时,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你怎么知道她姓柳?我记得没和你说过啊。”

虞清雅神色一滞,随即赶紧带过去:“没什么,之前听外祖母闲聊提到过,我就记住了。”

李氏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她看着自己的女儿,最终还是将狐疑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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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渐暖,虞清嘉今日换了姜黄色襦裙,跪坐在桌案边收拾落花,打算晒干后做成香囊。白芷等人跪在她身边打下手,一边闲聊:“这几日天气这么好,正适合踏青。自从开春,娘子还没出去过呢。”

“但是郎主说这几日不太平,还是少出去为妙。”白芨接话道。

“这个年月,什么时候太平过。”

白芨听到话失笑,说:“也对。”她说完看向虞清嘉,问:“娘子,你想出去散散心吗?”

此时民风开放,女子自己套上车就可以出门,无需父兄的陪同。虞清嘉若是想出去,只消和长辈报备一声,自己带好丫鬟和护卫就可以了。

白蓉听到这里,不动声色地补充:“这段时间不太平是真的不□□生,耿老将军卸甲归京,现在邺城还没消息传来。十万大军群龙无首守在边关,虽然现在还没有动乱,可是恐怕会有宵小借机生事,娘子这段时间还是暂且忍一忍,留在家中吧。”

虞清嘉点头,她当然明白厉害。她有些好奇地问:“耿老将军当真孤身回京了?”

白蓉正要说话,屋外传来脚步声。屋里几人自然而然将谈话停下,抬头朝门口看去。

前来传信的婢女对虞清嘉行了一礼,说:“六小姐,大夫人的表妹来了,老君叫您去见客人。”

86☆、表姨

虞清嘉走进院子, 一进门, 就听到屋里传来阵阵笑声。

虞清嘉转过屏风, 里面的人看到她,声音静了静, 随即丫鬟们簌簌站起来给她行礼:“六小姐。”

随着站起来的还有另一个女子,李氏看到对方的动作, 不满地按住她的手 :“表妹,你是长辈,哪有你站起来迎接的道理?”

那个女子穿着一身淡青色襦裙, 虽然布料还算过得去, 可是袖角有些短,边缘处甚至有陈旧的磨痕, 可见已经穿了很久。女子看到虞清嘉很是惊讶了一下,她意识到自己出丑,连忙合住嘴低头:“我是丧母之人,承蒙表姐和老君不弃, 愿意收留我, 我辈分侥幸大些, 可是年纪与四小姐相当,我又哪敢当真以长辈自居呢?”

虞老君今日的精神看起来还好, 听到女子的话, 沉沉说道:“长就是长,幼就是幼,哪能因为年纪轻就窜辈分。你是李氏的表妹, 那就算是四娘和六娘的表姨,安心坐下吧。”

女子看看虞老君又看看李氏,一副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虞清嘉见状在心里轻笑了一声,上前一步,主动说:“原来是表姨。六娘不曾见过表姨,方才不知道如何称呼,这才失礼了。”

女子主动避开虞清嘉行礼,随后敛衽回了半礼:“是我没有拜帖匆忙造访,叨扰了老君和娘子们。”说完后,女子又仔细地看了虞清嘉一眼,转头看向李氏,目露迟疑:“这位,便是府上六娘子了?”

虞清嘉点头应是,说:“我排行六,名清嘉。不知表姨如何称呼?”

“不敢当。”女子慌忙说,“我姓柳,名流苏。”

柳流苏,虞清嘉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笑着例行称赞,心里并没有多在意。兖州并没有姓柳的大族,以前李氏娘家来走动时也从没听说过这一门亲戚,再结合柳流苏虽然名贵可是已经显出陈旧的衣服,可以猜到这大概是她专门见客的服饰,已经穿了许久。综合起来不难想到,柳流苏的家族曾经鼎盛过,只是后来家道中落,到了柳流苏这一辈,衣服只能靠祖上积攒下的好料子撑场面,更甚至还需要千里投奔只沾了一点血缘的远房表姐李氏,可见柳流苏之身世。

虞清嘉并没有看不起柳流苏的意思,乱世间朝不保夕,一个家族的落败甚至毁灭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就如她梦中看到的那样,几年后钟鸣鼎食的虞家亦会在一夜之间葬身火海,多年积淀都付之一炬。虞家尚且如此,虞清嘉怎么会看不起柳流苏。只不过虞清嘉这个人非常小心眼,她对柳流苏没什么看法,可是柳流苏是李氏的表妹,仅凭这一点虞清嘉就不会和她交好。

相互问了名字后,虞清嘉礼貌地对柳流苏颔首笑笑,随后就收回视线。然而柳流苏这里,却还忍不住偷偷打量,心中惊叹。

她早就从母亲口中知道自己有一个远房表姐在虞家做长孙媳,这次投奔,她一早就做足了准备,换上自己最好的衣服,妆容也精益求精,务必第一面就镇住虞家众人。她一直对自己的容貌十分自豪,这次精心装扮更是出彩,柳流苏一直憋着劲等待众人被她惊艳,可是虞家人看到她反应都平平。柳流苏正在兀自纳闷,依她看,虞老君已经垂垂老矣,李氏和虞清雅并不是多出众的长相,其他几位夫人小姐虽然比李氏母女好一点,但是世家都养尊处优,她们并没有高出多少来。在这种情境下,柳流苏的容貌风采应当会艳惊四座才是,可是为什么虞家人反应都平平?

柳流苏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将原因归结为虞家乃是大族,无论主子还是婢女都训练有素,喜怒不形于色。直到柳流苏听到声音抬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色上襦,姜黄色长裙的女子掀帘而入,满园春色在她身周晕出一圈白色的光晕,她眼睛看过来的那一瞬间,宛如月出东方,回风流雪,十里春风十里花。

柳流苏震撼到合不拢嘴,等她意识到后,连忙收敛起神色问好。后面虞清嘉笑容清浅,礼仪周全,但也说不上多么热情。柳流苏暗暗评估了好一会,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女子无论容貌身材还是谈吐仪态,都无可挑剔。柳流苏从前自恃美貌,可是放在虞清嘉面前她才知,什么叫萤火皓月,高下立现。

难怪,刚才虞家众人看到柳流苏都非常平静,如果他们天天见到此等美人,无怪乎会对清秀佳人无动于衷。

柳流苏深受震惊,许久都说不出话来。柳流苏第一次来虞家,众女眷少不得要陪着她坐一会,询问她父母家庭,路上经历。虞文竣并不知今日有客来,他照例来给虞老君请安,进门后看到满屋珠翠,都愣了愣。

虞清嘉保持微笑,只听不说,她最先察觉到虞文竣到来,笑着站起身:“阿父。”

“嘉嘉。”虞文竣走近,其他人陆陆续续站起来行礼。柳流苏方才被围在中间看不清,现在众人散开,柳流苏这个生人面孔一下子就凸显出来。虞文竣奇怪,问:“这位是…”

柳流苏是李氏的亲戚,李氏理所应当介绍道:“这是我的表妹,姓柳,闺名流苏。我表姨今年年初病逝,她孤苦无依,我便写信将她接了过来。别看流苏辈分大,其实她今年才十六呢。”

虞文竣“哦”了一声,点头和柳流苏问好,其余的也没有多在意。他和虞清嘉的想法一样,这是李氏的亲戚,反正虞家也不差多养一个人,接过来就接过来了,没什么可在意的。其实女子的闺名不能随意告诉外男,可是李氏许久未见到娘家人,突然看到一个表妹心里激动,便大大咧咧说了。在她心里,表妹不算外人,虞文竣自然也不算。

自从虞文竣进屋后,虞清雅眼睛左右移动,似笑非笑。柳流苏听到虞清嘉唤虞文竣为“阿父”,她很是吃了一惊,忍不住偷偷打量虞文竣。虞文竣身姿挺拔,双目湛湛,举手投足间气度过人,柳流苏本以为这位是虞家的哪位郎君,没想到竟然是虞清嘉和虞清雅的父亲。

柳流苏偷偷瞥了好几眼,她收回目光时,正好和虞清雅的眼睛对上。虞清雅似乎一直看着她,见此对她微微一笑,似乎了然什么,柳流苏怔了一下,脸颊烧红,连忙转过视线。

柳流苏刚来的时候虞老君精神奕奕,可是过了某个时间点后,她的精力突然急转直下,萎靡地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众女见状,纷纷告退。

柳流苏自然跟着李氏母女一起走,走入大房院落后,柳流苏不着痕迹地朝四周打量了一眼,问:“表姐,这是你们夫妇起居的地方,我住这里,方便吗?”

李氏一路上都兴奋地拉着柳流苏,听到这里,她脸上的笑猛地僵了僵:“自然方便。大郎这几日住在外院书房,你安心随我住着就行了。”

外院书房?柳流苏眉梢飞快地动了下,随即低头掩饰下来。她在路上就补习了虞家的功课,她知道虞家大郎兼祧两房,同时有大房和二房两门妻子。柳流苏原本以为李氏占了长,应当很有优势,现在看来,竟然连让丈夫到自己房里过夜都留不住?

既然李氏让柳流苏安心住下,可想而知,虞文竣恐怕不止是这几日住在书房。毕竟柳流苏是未嫁之身,即便名节没那么致命,但是撞到表姐夫也不是什么得体的事。

柳流苏若有所思,她被李氏安置到侧房。柳流苏看着案首的鹤袅袅吐出青烟,这样的场景只在柳流苏母亲的讲述中出现过。柳流苏盯着坐了一会,突然起身问:“还没拜会四小姐,四娘子住在何处?”

虞清雅正在屋里和系统说话,系统的声音突然停下,片刻后,它说道:“宿主,她来了。”

虞清雅收敛起神色,坐正了慢慢呷了一口茶。柳流苏进门,对着虞清雅笑:“四娘子,我突然想和你说说话,应该没有打搅到娘子吧?”

虞清雅笑:“没有,怎么会?表姨坐吧。”

虞清雅挥手让红鸾给柳流苏上酪浆。柳流苏跪坐到虞清雅对面,抬手抿了一口酪浆,用帕子按住嘴,说:“四娘子,我贸然上门,今日给你们添麻烦了。”

“表姨这是说什么话。”虞清雅看着柳流苏,眼中带着莫名的笑意,“我阿娘唯有我一个独女,我身边没有兄弟姐妹,突然有一个年轻好看的表姨来陪我,我和阿娘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你麻烦呢?”

“四娘子不嫌我烦就好。”柳流苏手里握着杯子,状似无意地提起,“今日虞家所见真让我大开眼界。虞家不愧是兖州大族,簪缨世家,这一路走来不光风景秀丽,连人也格外钟灵毓秀,虞家众位郎君娘子更是其中翘楚。”

“表姨这话客气,我可不敢当。”虞清雅笑着推辞,紧接着她话音一转,说,“不过不是我恬不知耻,吹捧自家姐妹,我自己不敢当,可是我的六妹当真秀外慧中,担得起表姨所说的钟灵毓秀之名。”

柳流苏接话道:“四娘自谦,不过说起六小姐,今日一见当真是惊为天人。不知六小姐母亲为何人,能生出这样美貌的女儿,恐怕这位夫人也是极其出众的美人了罢?”

“婶母俞氏已经过世了,如今二房只有六妹一个孩子,并无女主人。”

“哦?”柳流苏眼珠子转动,不动声色问,“俞夫人竟然已经病逝了,实在可惜。不过我今日所见,大郎年纪正盛,风姿出众,俞夫人是刚刚去世不成?不然为何大郎不再续娶?”

“婶母五年前就去世了。”虞清雅说着笑了笑,“至于父亲为何不再续娶,这我也不知。可能是,不放心六妹妹吧。”

柳流苏没有说话,她眼睑下垂,遮住了眼睛,看不清神色,可是能看到睫毛快速颤动,显然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柳流苏抬起头,笑道:“六娘子乖巧又漂亮,我第一次见她就想亲近,怎么会有人舍得苛待她呢?大郎真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可不是么。”虞清雅笑着说,“婶母去的早,除了六妹妹一人,并无其他子嗣。这两天老君也在烦心呢,父亲到现在都没有儿子,膝下虽有六妹妹,可是六妹妹是外嫁女,终究要离开,算不得自家香火。而且等六妹妹出嫁,二房没人操持,这可怎么办呢。”

柳流苏眼珠动了动,笑着不说话。这一场谈话两人都心照不宣,虞清雅看火候差不多了,让红鸾拿了一个盒子出来,说:“说出来表姨可能不信,我一见你就觉得亲近,仿佛是相识多年的故人一般。这是几年前婶母送我的首饰,我带着不太合适,现在一看,这分明就是个表姨留着的。表姨你戴上试试看。”

柳流苏连忙推辞,可是虞清雅却执意,柳流苏推辞不过,半推半就地接过来,簪到自己头上。虞清雅左右看了看,点头称赞道:“表姨果真国色天香,丽质天成。这只簪子极为适合表姨,仿佛天生就该属于表姨呢。”

柳流苏扶了下发簪,低头道:“哪里,四娘子又在打趣我。”

“我此话可当真。”虞清雅拿起扇子拍了拍,意有所指地说道,“这只发簪很配表姨,恐怕连原主人都不如。婶母身前最爱穿淡蓝色的衣裙,但是那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哪如表姨年轻鲜妍,活色生香?”

柳流苏默默念了一句,忍不住抬手扶了下发簪,抬头看向虞清雅,轻轻一笑:“多谢四娘。”

“哪里,我也是为了给老君解忧。”

.

第二天,虞清嘉照例去请安。婢女给她掀帘子时,似乎飞快地瞥了她一样,随即就低下头。虞清嘉心里觉得奇怪,她暗自记下这件事,不懂声色地走进虞老君的屋子。刚一抬头,虞清嘉的瞳孔骤然缩紧。

柳流苏簪着母亲曾经的发簪,身上还穿了一身浅蓝,穿衣风格极像俞氏。虞清嘉眼睛在柳流苏鬓间的簪子上停留了一会,马上什么都明白了。

怪不得昨日虞老君的精神突然变好,硬撑着让众人见完了柳流苏,怪不得昨日虞清雅像个花蝴蝶般,眼神一直乱瞟。

原来,她的目的在这里。

87☆、继母

虞清嘉眼睛扫过柳流苏的衣服, 扫过她的发髻, 最后停留在柳流苏鬓边熟悉的发簪上。看到虞清嘉进来, 柳流苏有些不自然地扶了下头发,最后或许是想起什么, 整个人恢复平静,温婉笑着对虞清嘉点头示意:“六娘子来了。”

这一次, 柳流苏没有像第一日那样站起来迎接。

虞老君合着眼躺在床上,知道虞清嘉进来依然还如原样倚着,并没有睁开眼, 浑不在意。虞清雅跪在塌侧, 她的眼睛扫过柳流苏,看好戏般瞥了虞清嘉一眼, 笑着说:“六妹妹怎么现在才来,表姨已经在这里坐了许久了。表姨真是温柔贤良,心思细腻,今日看到了表姨给老君侍疾, 才知道原来我的手有多笨。我这个晚辈看着都要羞死了。”

柳流苏笑着谦虚道:“哪里, 我不过是熟能生巧, 母亲生前一直是我在照顾,所以做惯了。真论起奇思妙想, 我哪比得上四娘子?四娘子年纪才这么大, 就知道许多药理偏方,我才是自惭形秽,自愧不如呢。”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 相互吹捧的好,虞清嘉内心轻轻哼了一声。柳流苏前来投奔表姐,最后动起一面之缘的表姐夫的主意,李氏可真接来一个好姐妹。虞清雅也是孝顺得紧,竟然上赶着给自己找小娘,不知李氏知道,会作何感想?

虞清嘉不动声色朝李氏看了一眼,李氏跪坐在一边,对如今的状况浑然不觉。她只是觉得今天表妹的装扮似乎有些眼熟,除此之外并没有多想。李氏大概认为,女儿和表妹相处的和乐融融,现在一起来给虞老君侍疾,真当是家宅之乐吧。

虞清嘉刚进门时看到柳流苏的扮相无疑非常愤怒,可是转念的时间,她已经平静下来了。柳流苏打上了二房的主意,想凭空翻身当世家夫人,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至于虞清雅的心思更好猜,虞清雅无非是觉得,给虞清嘉找一个继母,就能拿捏虞清嘉了,她竟然至今还惦念着琅琊王这场婚事。

虞清嘉觉得可笑,琅琊王隐藏在民间,皇帝都找不出来,她一介普通女子怎么可能找得到?时至如今,虞清嘉并没有见过任何和琅琊王有关的人,随着梦中的时间逼近,虞清嘉不得不开始怀疑,梦中的事情一定会发生吗?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或许,梦中她和那位未来之主的相遇,已经被不知名的波折冲散掉了。

丫鬟捧了药进来,柳流苏立刻殷勤地接过,丫鬟赶忙说:“柳娘子小心,这碗药刚刚从炉子上端下来,恐怕烫手。”

“这有什么。”柳流苏说,“我伺候母亲和祖母已经做惯了,这点热度并不算什么。再说,药要趁热喝才有效果,只要老君能早日好起来,我受区区一点烫算什么。”

虞清嘉心里轻轻啧了一声,刚出炉的汤药,碗壁上该有多烫,难为柳流苏为了讨好虞老君能说出这种话来。虞清嘉瞥了柳流苏的手指一眼,柳流苏手指细微地挪动,指腹已经红了,可见并不是当真不怕烫。虞清嘉两手交握,悠哉悠哉地坐在空气好又利索的地方,说:“柳表姨要不先将碗放下吧,药虽然趁热喝好,但是太热了会烫伤舌头,对肠胃不好。我们家给老君侍药,都是调到某一个刚刚好的温度,才喂给老君的。上次四姐教我侍疾,连茶水都换了三次才肯放心让老君服用,药这等入口之物更不必多说,太烫太凉了都不行。四姐,你说是不是?”

虞清雅刚想说没那么讲究,听到虞清嘉的话只能生生咽下,改口道:“六妹说的没错,这碗药还需再晾一晾。”

柳流苏有些尴尬,她正要说话叫丫鬟端托盘过来,就看到虞清嘉对她眨了眨眼睛,温柔一笑,美丽不可方物:“柳表姨,你说你之前一直在伺候母亲,那你的经验一定很丰富了?我一直拿捏不好药碗和茶碗的温度,上次折腾了三四次都没学会,你能不能教教我,如何试热呢?”

柳流苏端着药碗的手顿时不好再放下,而虞清嘉又完全没有接手的意思,柳流苏只能忍着烫,笑容都僵硬了:“其实说起来也简单,六娘年纪小,又没有长辈教导,所以才一知半解。等有人教你,六娘就很快学会了。”

虞清嘉听到这话抿嘴轻笑,柳流苏这就以她的长辈自居了?虞清嘉笑容不动,伸手碰了下碗,都不等柳流苏反应就收回手:“有点烫,看来还需要等一等。给老君的药不能马虎,温热必须刚刚合适。柳表姨,你还端的动吗?”

柳流苏其实已经烫的手指发痒了,她最开始接过药时只是想作秀,示意性喂两勺就能顺理成章交给丫鬟。至于药碗烫不烫,反正都是丫鬟捧着,柳流苏怎么会考虑?可是没想到她的作秀被虞清嘉打断,现在虞清嘉话已经堵到这个地方,柳流苏还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将药碗搁下不成?她的手指已经烫的通红,又痒又疼,几乎每一秒都是折磨。虞清嘉又慢悠悠试了几次温度,好容易说出“现在差不多了”,柳流苏立刻将药碗扔在丫鬟手中。

柳流苏的动作有些急,都有好些药溅出来,泼在了小丫鬟手上。丫鬟手抖了一下,险险接住药碗。药险些洒掉,周围人都被吓了一跳,不由诧异地朝柳流苏看来。

柳流苏被众人的目光看得非常尴尬,她暗暗埋怨自己方才太急切了,连忙补救:“我手上没力气,刚才怕把药洒了,才想着暂且交给婢女倒手。你没被烫着吗?”

柳流苏殷勤地问候丫鬟,丫鬟低头,小声说没有。柳流苏作势长舒了口气,忍着胀痛的手指从丫鬟手中接过药碗,舀起一勺亲自尝了一口,之后将药汁搅拌匀,盛起一整勺,在碗壁上轻手轻脚地刮去残余药汁。

柳流苏这一番姿态极其细致,不知道的还以为柳流苏是虞老君的孙媳妇,谁能想到这只是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柳流苏做这些动作的时候,旁边一个婆子赞道:“柳娘子真是细心,这份耐心,恐怕嫡亲的孙女也不过如此了。”

她的奶嬷嬷面带得意,接道:“我们家娘子在家中就是如此,先是衣不解带地伺候老夫人,老夫人去世后,夫人又病倒了,上上下下都是我们娘子操持,街坊邻居谁不称赞我们娘子孝顺?”

之前那个婆子的话让虞清雅不太舒服,什么叫嫡亲的孙女也不过如此?捧柳流苏就算了,哪里来的脸踩虞家众姑娘?不过大事当头,虞清雅忍住气,没有计较这些,而是说:“原来表姨不仅人美心善,还秀外慧中,极其纯孝。若能娶了表姨做媳妇,当真是家宅之福呢。”

柳流苏一直浅笑着听众人赞美,听到虞清雅的话,她嗔了一句:“四娘又在打趣我。”

这话虽是推辞,看柳流苏的神色却受用的很。她飞快地瞥了虞老君一眼,随后将勺子端起,放在唇边细细吹了吹,才稳稳当当端给虞老君:“老君,请喝药。”

柳流苏的奶嬷嬷一派自豪之色,药勺递到一半,旁边猛不防插入一个声音:“柳表姨,你刚才用勺子尝了一口,现在都不换勺子吗?”

柳流苏胳膊顿时僵硬,手中的勺子不知该进还是该退。虞清嘉站在一边,悠悠地又补充了一句:“这毕竟是入口的药物,你尝了一口,再喂给老君,这不好吧?”

白蓉今日跟着虞清嘉出门,她是经过宫廷和特务训练的侍女,可是这一刻她也险些没忍住笑。虞老君低头朝药碗看了一眼,脸色也有些变了。柳流苏极为尴尬,慌忙直起身赔罪。虞家众婢女们看到柳流苏现在的动作,再想起她奶嬷嬷刚才放下的大话,心中都替她尴尬。

虞清嘉悠哉悠哉一句话就让柳流苏无地自容,尴尬扑面而来。就连虞清雅也看不过去了,深感丢人。柳流苏指头烫得通红,最后没能刷到虞老君的好感,还得连连赔罪。虞老君虽然神色淡淡地说没什么,可是态度也算不上多好。

柳流苏自讨没趣,再也不好意思上前侍疾。她尴尬地退到一边,脸都臊红了。虞文竣进来的时候,一进门就察觉到屋里的气氛有些怪异。虞老君看到虞文竣进来,态度一下子好转,完全不是刚才对着女眷爱答不理的样子,虞文竣没有时间多想女眷的奇怪之处,先躬身给虞老君请安。

女眷们都识趣地给虞文竣让开地方,虞老君精神振奋许多,甚至还挣扎着半坐起来,询问虞文竣这几日起居。虞文竣一一回复,显然有虞文竣在,虞老君眼里再也看不见其他,他们二人说话,其他女眷都静静坐在一边看着。

柳流苏借着这个机会,正大光明地打量虞文竣。昨日只是笼统一眼,今日细看才发现虞文竣容貌出众,举止风雅,更难得的是他身上潇洒儒雅的名士风度,远非年轻的毛头小子能比。柳流苏越看越满意,当然,她更满意虞文竣的家世。大族虞家的唯一继承人,虽然兼祧两房,但是同样意味着他名下有两房财产,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儿子。

在这些优点下,虞文竣略有些大的年龄根本不算什么,而且虞文竣虽然人到中年,可是整个人身材潇洒,气度出众,比之年轻人也毫不逊色。家世相貌人品都无可挑剔,柳流苏此时已经势在必得。柳流苏对自己的表姐李氏十分了解,甚至说内心深为不屑,她相信只要自己成为二房夫人,很快将能就李氏挤压的毫无立足之地。

至于虞清嘉…柳流苏心里冷笑,她昨日还以为虞清嘉是个安静好拿捏的,今日一见才知是个硬茬。虞清嘉刚才为她找来的难堪,等她成为虞清嘉的继母,有的是时间一点点拿回来。

虞老君自知时日无久,就格外想见到虞文竣,可惜虞文竣每日来请安只是例行公事,面子上过得去了就告辞。虞老君恋恋不舍地看着虞文竣站起身,想留又不知道怎么留,结果虞文竣一转身,下意识地寻找虞清嘉:“嘉嘉,昨夜起风了,你没有着凉吧?”

虞老君一听这话险些气死,生儿育女就是在还上辈子的债,她关心虞文竣,虞文竣爱答不理,却对虞清嘉连昨夜起风这种小事都不放心。虞清嘉身边那么多丫鬟,自己也不是个傻的,怎么可能连这种事都不明白?

虞清嘉摇头,虞文竣这才放了心,理所应当地要带着虞清嘉离开。虞老君看着心酸,但是也无可奈何。大家族里的人最是精明,虞老君显然命不久矣,第二代掌家人已经全部离世,虞家日后说话权全在虞文竣手中。看虞文竣对大房二房的态度,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虞清嘉和虞清雅的地位已经完全调换。在这种情况下,还有谁会不长眼地招惹虞清嘉,和虞文竣对着干?

众人静静地看着虞文竣带着虞清嘉离开,虞文竣刚才没注意,现在即将告辞,一转身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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