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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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老君露出被说动的意思,虞清嘉不理会李氏的急切,继续悠然说:“柳表姨和大伯母还是表姐妹呢,两个人肯定比寻常主母、小妾亲密,也不会担心嫉妒、妻妾争宠之类的事情。等柳表姨生下儿子,大伯母可以抱到自己跟前养,算是半个嫡子。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有道理,虞老君越想越觉得可行。相比之下,当然是大房的香火更重要一些。既然柳氏一定要留在虞家,让她在大房做妾,不旦能解决子嗣这个燃眉之急,还能襄助李氏这个蠢货管家。至于二房的正妻之位,不妨暂且空着,日后可以给虞文竣娶一房对仕途有帮助的高门妻子。

虞清雅当初提子嗣这一茬有恃无恐,可是现在,她眼睁睁看着虞老君被虞清嘉以同样的理由说动,事态完全失控。虞清雅急了,她积极将柳流苏推给虞文竣,目的是给虞清嘉找一房不省心的继母,可不是为了给自己亲娘找小妾。柳流苏这种人工于心计,又善于装腔作势,谁家后院里塞了她才是倒了血霉。虞清雅亲眼看着自家后院入驻一个劲敌,她几次想要打断,都被虞老君压了回去。

等从虞老君屋里出来的时候,李氏和虞清雅的表情,简直精彩极了。

虞清雅看着虞清嘉,气得牙齿咯咯作响:“你是故意的?”

虞清嘉轻轻笑了一声,眼神冷淡:“显而易见,我是故意的。四姐,我看你刚才积极想给我找一个继母,那现在我不妨问问你,多了一房小娘的感觉如何?你们这还是亲上加亲呢,表姨成了小娘,这种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感觉可好?”

“你…”

“四姐,害人者人恒害之。我奉劝你,好自为之。”虞清嘉说完之后,冷冷看了虞清雅一眼,决然离开。虞清雅气的不轻,忍不住朝虞清嘉的背影追了两步:“你得意什么,你以为把柳流苏塞给大房,二房就不会来新人了?你就等着看吧,老君对子嗣执着非常,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张罗娶续弦。柳流苏势单力薄你不要,到时候多了一个高门继母,我看你怎么办。”

虞清嘉微不可见地停顿了一下,随后头也不回,快步走开。

等走远后,白蓉看着虞清嘉,小心翼翼地喊:“六娘子…”

虞清嘉按了按眉心,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没事。”

她并没有被虞清雅影响到,可是虞清嘉知道,虞清雅的话并不假。

虞老君对传宗接代十分执着,现在她久病缠身,自知时日无多,恐怕越发执拗要看到曾孙。虞清嘉自嘲一笑,真是可笑,她明明就是父亲的血脉,可是在虞老君这等人眼里,虞文竣却是“暂无子嗣”,有“绝嗣”危险。

白蓉担忧地看着虞清嘉,身为子女却摊上这种事,恐怕虞清嘉比谁都难受。虞清嘉摇摇头,笑道:“我没事。先回去吧。”

虞清嘉自己说没受影响,可是连续几天她都闷闷不乐。她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空荡荡的花蕊发呆。现在春天进入尾声,许多花都落了,只剩下孤零零的花蕊,以及葱绿色的叶子。虞清嘉盯着花枝出神,忽然耳边风声响起,头顶上咔塔一声,收拢起来的竹帘霍然滑落,刷的一声遮住窗户。

虞清嘉听到头顶的声音下意识地往后躲,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前就被竹帘挡住了。她惊愕地眨眨眼,耳边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是什么东西,让你看的这样专注?”

虞清嘉回头,慕容檐悠然走近,施施然坐到虞清嘉对侧。虞清嘉看到来人便明白了:“帘子是被你放下来的?我明明记得竹帘是系起来的,你做了什么,系带怎么会突然松开呢…”

慕容檐伸手按住虞清嘉的头,将她的视线从竹帘移到自己身上来。他说:“不过一些小伎俩,如果你喜欢,我一会教你。不过,我却不喜欢你长时间看着别的东西。”

虞清嘉有些尴尬:“我只是看着一棵树而已。”

“树也不行。”慕容檐口吻平淡,理直气壮,“除了我,任何东西都不行。”

虞清嘉脸红了,她用力瞪了慕容檐一眼,手指缓慢缠着自己的腰带:“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最近你似乎很忙,每天都神龙见首不见尾。”

“确实有一桩要紧事。”

虞清嘉听到这句话严肃起来,她正色问:“怎么了?”

慕容檐看着虞清嘉,慢慢说:“你最近心情不好。”

虞清嘉等了一会,奇怪地问:“然后呢?你说话怎么总说半截。”

“没有然后。”慕容檐的口吻平淡,却十分理所应当,“你郁郁不乐,就已经是最大的事情。”

虞清嘉怔了一下,脸颊不受控转红。她视线移到另一边,并不看着慕容檐,嘴边却不由带出笑:“你乱说什么,情绪变化是很正常的事情。再说我刚才不过是想事情而已,无关紧要。”

“无关紧要?未必。”慕容檐浅浅一笑,对虞清嘉伸出手掌。他的手修长白皙,平摊在阳光下好看得不可思议:“愿意陪我出去走走吗?”

虞清嘉眼睛不由落在慕容檐的手上,她的视线慢慢上移,看到他笔挺的肩膀,精致的下颌,最后撞入一双绮丽的眼睛中。虞清嘉每看一处都在心底感叹,世上怎么有人能长成这样,她的神志被美色诱惑,脑子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就呆呆点头:“好啊。”

慕容檐了然一笑。他俯身拉住虞清嘉的手,不等虞清嘉反应就将她整个人都拉起。虞清嘉被美色晃得失神,等反应过来,就已经站在外面了。

虞清嘉终于想起自己刚才的傻样子,她居然被慕容檐的美色迷惑,还当着本尊的面失神。虞清嘉尴尬地恨不得捂脸,她想偷偷把手抽回来,慕容檐察觉到她的打算,反手握紧,还警示性地捏了捏。

一阵风吹过,落英缤纷。慕容檐一身白衣站在落花如雨中,美好的如同幻境。虞清嘉抬头看着这一幕,忽然就不忍心将手抽出来。他们从来没有谈过这件事,可是虞清嘉却知道,慕容檐这几日这么忙,是在准备离开的事情吧。

她蓦地有些伤感。一叶花瓣落在慕容檐发间,虞清嘉眼尖看到,抬手想替他摘去。

她记得也是去年四月,她第一次见到慕容檐。没想到眨眼间,他们相识都已经一年。虞清嘉现在才猛地发觉,这一年慕容檐长高了许多,肩膀也比初见宽阔。现在的他容貌更胜往昔,可是再说是女子,就有些牵强了。

虞清嘉想替他拂去落花,抬起手却发现自己够不到。虞清嘉踮起脚尖还是不够,她拽了拽慕容檐衣服,说:“低头。”

慕容檐含笑看着她的动作,却并没有配合的意思:“我不。”

虞清嘉踮起脚尖试了几遍都不够,她有些恼了,瞪他道:“别捣乱!你头上有花瓣,我帮你拿下来。”

慕容檐依然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甚至还无辜地摊开手掌,说:“我不捣乱,那你自己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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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我在专栏新开了预收《九叔万福》,本来打算下一本开《盛世白莲》,但是《白莲》的大纲灵感差一点,所以下一本提前开《九叔》。

《难消》结束后《九叔》很快就开,感兴趣的亲亲戳作者名,再戳《九叔万福》,提前收藏,开文早知道呐~

接档文《九叔万福》

程瑜瑾是双胞胎姐姐,却不如妹妹受父母喜爱。她的妹妹天真活泼,不谙世事,而她端庄沉静,心机深沉,活得像是流水线上的闺秀。

可是没关系,她能为自己算计来一门好亲事就够了。

然而程瑜瑾精于算计,却对一人十分忌惮。他俊美出奇,位高权重,在程家的地位高到不可思议,奇怪的是他年及弱冠尚未娶妻。她所有的算计,在他面前都一览无余。

她的九叔,程元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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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元璟原本很不喜欢程家那位大小姐,觉得此女心术深沉,不堪结交。

可是后来,他的目光越来越没法从程瑜瑾身上移开。程瑜瑾想要谋算亲事,却被再三拦下。她忍无可忍,问:“九叔,我知您厌恶我心术不正,机关算尽,可是妹妹想要什么都有人张罗,而我只有我自己。为什么你们都护着她?”

“我并不护她,我只是替你可惜。”程元璟缓缓说,“想要高嫁,算计他们,何如算计我?”

学成文武艺,买与帝王家。他的真名,太子李承璟。

心机深沉大小姐&假九叔真皇子,侄女&九叔,年龄差五岁,无血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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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分居

慕容檐眼中含笑, 好整以暇地看着虞清嘉, 丝毫没有低头的意思。越是这样虞清嘉越不肯服输, 她踮起脚尖,努力去够他头顶的花瓣。她平衡能力本来就不好, 踮起脚尖更是摇摇晃晃的。

直到此时,虞清嘉才直观地意识到慕容檐竟然长高这么多, 她踮起脚尖也才刚到他的下巴。慕容檐只是硬邦邦地站着,没有一点配合的意思,虞清嘉只能尽力伸长手, 在不求助慕容檐的情况下拿到他身上的落花。虞清嘉正在尝试, 脚下忽然一晃,整个人失去平衡。她吓了一跳, 下意识叫出声来,慕容檐笑着抬起手臂,轻轻松松将人抱了满怀。

这样一来,像是虞清嘉主动扑到慕容檐怀中一样。虞清嘉脸红, 立刻挣扎着想站好, 却被慕容檐紧紧圈住后背。虞清嘉双脚只沾了一点地面, 这样一来站不稳,只能摇摇晃晃抓住慕容檐身前的衣服。虞清嘉鼻尖全是慕容檐的味道, 他手指的温度总是凉凉的, 连身上的香味也带着一股清冷,虽然淡,但是很好闻。

虞清嘉脸红了, 她站又站不稳,挣扎又挣扎不出来,只能握拳锤慕容檐的胸膛,小声说:“站好。”

“我站好了啊。”

虞清嘉脸颊红云蔓延,耳尖透露出粉粉嫩嫩的热:“那你放开我,我这样站不稳。”

慕容檐失笑:“凡事求人不如求己,想站稳,自己想办法。”

虞清嘉气得直锤他:“歪理邪说,你放手我就能站稳,我才不用求你呢。”

“那我们做个交易吧。你方才说要帮我拿东西,那你把落花拿下来,我就放手。”

这个要求虞清嘉可以接受。她依偎在慕容檐怀里,脚不着地,没法使力,她只好将重心完全倚靠在慕容檐身上,伸手去够他头发间的碎花瓣。虞清嘉仰头,看到慕容檐低头看她,脖子却不肯屈尊下降一点点。虞清嘉生气,用力瞪他,慕容檐含笑问:“你想说什么?”

虞清嘉示意他低头,慕容檐还是装看不懂,一双眼睛噙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怀里的人。虞清嘉气的咬牙,她突然起了坏心,踮起脚尖伸手环住慕容檐脖颈。温暖馨香的呼吸骤然逼近,慕容檐没有预料,动作顿了顿,虞清嘉趁着这个机会取到花瓣,她终于将东西握在掌心,得意地冲慕容檐扬了扬拳头:“我拿到了!”

慕容檐短暂地停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刻环紧胳膊,紧紧箍住她的腰。虞清嘉感到腰上传来一股大力,她猝不及防,整个人都撞入他怀中。虞清嘉被迫着朝他靠近,双脚几乎离地,她双臂下意识抱紧慕容檐的肩膀,几乎整个人都挂在慕容檐的身上。

虞清嘉她吓了一跳,连忙敲慕容檐的肩膀:“有人呢,你快放开。”

虞清嘉早在很久之前就见识过慕容檐的力气,他看着清瘦,可是力气天生极大。慕容檐单手将她抱起,环着她的腰转了半圈,将她压在一旁的花树上。虞清嘉骤然失重,本能地惊呼。她的裙摆层层叠叠,在空中如涟漪般划过一圈弧线,等再有意识,就已经被压在树上了。

树猛地承担两个人的重量,枝叶哗啦啦摇动,落花簌簌而下,仿佛下了一场粉白色的雨。慕容檐的手还紧紧握着虞清嘉的腰,低头近距离看着她。虞清嘉下意识屏住呼吸,两人眼睛里只能看得见彼此缩小的倒影。慕容檐眸光深得可怕,慢慢逼近,鼻梁几乎都触碰到她的鼻子。虞清嘉背靠在干燥的树上,眼睛瞪大,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她清楚地看到慕容檐喉结滑动了一下,这时,忽然花雨外传来一声呼唤:“六小姐,你在吗?”

虞清嘉猛地回过神,她意识到两人的处境,立刻伸手推开慕容檐。慕容檐眼中闪过冷光,目光相当不善地朝后望去。

银珠急匆匆走进花园,一边呼唤一边寻找虞清嘉。她隐约听到另一边有动静,银珠飞快跑过去一看,果然是六小姐和景桓。他们两人站在树下,发上衣褶都沾满落花,银珠本来喜滋滋走近,才走了两步,脚步越来越慢。

慕容檐的目光冷的几乎化为实质,银珠在这样的目光中越走越慢,心里生出许多慌张。莫非她现在衣着不妥,或者是刚才她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为什么景桓要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虞清嘉咳了一声,眼睛都不敢往旁边看:“银珠,怎么了?”

六小姐问话,天生缺一根筋的银珠立刻将方才的疑惑放下,一板一眼回道:“小姐,郎主找您。”

“父亲找我?”虞清嘉惊讶,连忙追问,“他可有说是因为什么事?”

银珠摇头:“奴婢也不知。不过郎主进门时刚从老君院里回来,脸色不太好。”

虞清嘉皱眉,再也顾不得其他,拎起裙摆快速朝家里跑去。

银珠自然是跟着虞清嘉一起走,不过银珠直到走出很远还在暗自嘀咕,今日穿太少了吗?为什么总觉得脊背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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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文竣听到婢女禀报,说虞老君唤他有事。虞文竣现在还对前些日子更衣那一出窝火不已,他勉强忍着脾气,跟着婢女去见虞老君。

虞文竣坐下后,侍女正在他面前放茶,被虞文竣挥手拦下。虞文竣本着脸色,说:“祖母,你有什么事情,直说就是。”

虞文竣直接捅破了窗户纸,那虞老君也不再藏着,她直截了当地说道:“柳流苏的事…确实是我考虑欠妥。这个女子心机深沉,品性不良,但毕竟钟情与你,你留在身边未尝不可。若以后能给你生下儿子,也算她功劳一件。不过此女却不堪为妻,只能做妾。”

虞文竣一听到柳流苏的名字就觉得大倒胃口,可是后面他越听越惊讶,最后听到虞老君说“纳妾”,虞文竣简直匪夷所思:“纳妾?什么纳妾,谁说要纳妾?”

“给你纳啊。”虞老君理所当然地回话道,“李氏已经同意了,正好她和柳氏是姐妹,纳妾一应礼节都不会亏了柳氏。以后她们姐妹俩相互扶持,彼此之间也能有个照应。等柳氏一生下儿子,就抱到李氏身边养,柳氏和李氏是表亲姐妹,这个孩子以后当做嫡子教养也无不可。”

虞文竣总算听懂虞老君在说什么了,然正因为他明白了虞老君的意思,才更觉得可笑,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虞文竣收起衣袖,脸上连笑模样也不愿意摆了:“老君,我上次应当和你说清楚了,我不愿意娶妻,更不会纳妾。柳姑娘是好人家的女儿,留在大房做妾是委屈了人家,还是准备一副嫁妆,放柳娘子自行婚嫁吧。”

虞老君的脸色也严肃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愿续娶,竟然是当真的?”

“自然。”虞文竣正色道,“我已经成家立业,还能连自己说出来的话都没法履行吗?我这样说,当然是仔细思量过的。我已下定决心,不再续娶。我已经对不起俞氏,不能再对不起另一个女子。”

虞老君听到俞氏的名字,脸色彻底阴了下来。她说道:“这么多年了,你竟然还被这个女人迷得三迷五道,连自己的后事也顾不得了。那我问你,你如果不再续娶,二房没有嫡子,日后要如何是好?”

虞文竣同样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该如何就如何,我身边不缺婢女奴仆,老了以后自有奴婢照顾,何必指望儿子儿媳。再说,我还有嘉嘉啊。”

虞老君忍着怒气,喝道:“荒谬!我本以为你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大处上还拎得清,可是没想到你竟然连大是大非也拿不住。你若是当真听了那个女子的话,不续娶不纳妾,这是要绝了我虞家的后啊!”

虞文竣听到这些话也恼了,他肃着脸,说:“我已有嘉嘉,怎么能叫绝后?”

“可是六娘她是女子!”

“女儿怎么了?”虞文竣也怒冲冲反问,“女儿便不是我的血脉了?嘉嘉聪慧良善,心思纯孝,是难得的好孩子,为什么一定要拘泥于男女呢?”

“你,你…”虞老君气得手抖,她一生执着于香火传承,一辈子最大的信念就是开枝散叶,多子多孙。虞老君当初不顾虞文竣反对,强行将他过继给大房,还逼着他娶了李氏,就是怕大房断了香火。可是世事就是这样讽刺,虞老君最开始怕大房后继无人,于是硬生生拆散虞文竣和俞氏,造出两对悲剧。现在,不光大房没有子嗣,连二房,也不会有嫡子了。

虞老君嗬嗬喘粗气,猛地生出一种荒谬感。她人生第一次反省起自己,当初是不是她做错了?如果没有让虞文竣兼祧两房,虞文竣和俞氏感情正好,必然生儿育女夫妻和美。哪会像现在,原本想延续大房的香火,现在可好,大房二房的传承一起断。

虞老君心里后悔,然而她拿腔作势了一辈子,丝毫不肯流露出心里的悔意,依然强撑着说:“那你现在,是执意不肯娶妻纳妾了?”

“自然。”虞文竣指着窗外的石头,说,“我心便如此物,不可转矣。”

虞老君颓唐地闭了闭眼,她现在生出无尽的悔意,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然而现在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俞氏已经去世多年,李氏也被生活磨去所有光彩,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怨妇。这场悲剧,就是由虞老君一手缔造的。

然而错误已经造成,人死不能复生,虞老君即使知道自己错了,也依然强硬地继续推行自己的想法,妄图将现在的场面修补回来:“虞家香火不能断,要不然我日后有什么颜面去见列祖列宗。柳流苏你一定要纳,早日生出儿子来填给大房,至于你的继妻人选,我这几天让人留意,等找到合适的人选,我会安排你们见上一面。”

虞老君还是这样自说自话,完全按照自己的喜欢决定别人的人生。虞文竣冷笑,他当初妥协就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错误,他错了第一次,万万不会再错第二次。孝之一字压死人,虞文竣没办法左右虞老君的想法,但是他可以决定自己的行为。

虞文竣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站起身走了。虞老君感觉不太对,在后面唤了他两声,都毫无反应。没有因由的,虞老君突然觉得有一点慌,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然超出她的掌控。

虞文竣快步回到二房,他一进院子就问:“六娘子呢?”

银珠正在院子里擦洗东西,她看到虞文竣大步流星从外面走来,脸色严肃,不苟言笑。银珠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回答道:“六小姐刚刚出去了。”

“立刻叫她回来。”

银珠不敢多问,应下后立刻朝外跑去。她果然在花园里找到了虞清嘉和慕容檐,她没有察觉到不对,忠实地转告了虞文竣的话,将虞清嘉带了回来。

虞清嘉一路快步赶回来。她进门后,气息都有一点紊乱:“阿父,你找我?”

“对。”虞文竣看着虞清嘉,脸上神情严肃,可是眼睛深处却有一丝释然,仿佛纠缠多年的死局,终于在今日做了了结。虞文竣问:“嘉嘉,父亲要搬到外面住一段时间。你是否愿意离开祖宅,随我去外面单独住?”

虞清嘉眼睛瞪大,足足愣了好几瞬息,才笑着点头:“好啊。” 

94☆、离开

父母在, 无私财, 在长辈还在世的情况下独自分出去住, 无疑是非常严重的事情。

虞文竣做出这个决定后,虽然知道自己即将面临整个世族阶层的指责, 可是他对此毫无害怕,甚至生出一种释然来。似乎, 他早就该这样做了。

虞文竣说的风轻云淡,丝毫不提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说自己要出去住一段时间。虞文竣口吻太过随意, 要不是虞清嘉知道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什么, 她几乎以为虞文竣只是出去访友。

虞清嘉最开始听到这句话时非常惊讶,瞳孔自然放大。等反应过来后, 她没有问发生了什么,更没有试图劝虞文竣,只是笑着点头,眼眸清浅:“好啊。”

父女二人谁都没有说那些煽情的话, 他们心照不宣, 虞清嘉回屋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虞文竣也回到书房,简单给下人交代了几句, 吩咐他们打包重要的书画, 自己则坐到案前,提笔给好几人写信。

虞文竣今日突然决定脱离家族自己独住,虞老君逼着他续娶确实是□□, 然而关于局势的考量,也是促使虞文竣搬家的很大一部分原因。

慕容檐身量日渐张开,骨架已经展露出明显的男子棱角,而且外界风云渐起,耿老将军果真卸了兵权,孤身回到邺城,直到现在邺城里都没有确切的消息传来。然而这种关键时刻,没有消息已经表明了皇帝的态度。一旦他偏向尹轶琨,耿老将军危矣,边关十万军民听到这种消息,一个处理不当就会哗变。南朝虎视眈眈,北赵也时刻盯着两国边界,耿老将军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是齐朝军民的主心骨,如果耿家出事,北齐的局势必然要大动荡。

虽然这样说很对不起耿老将军,可是东宫等待良久的机会,就在此时。还有什么时机比朝野百姓对皇帝失望到极点,北齐内外交困之际起兵更合适呢?前太子素有敦和仁爱之名,慕容檐打着清君侧、匡扶社稷的名义起兵,于情于理都站得住脚,到时候他们用舆论推动一二,不愁没人响应。

无论从安全还是大局出发,慕容檐都不该继续隐藏于世了。这段时间东宫众人交流越发频繁,许多事必须交由慕容檐出面。这种情况下,再继续住在人多眼杂的虞家祖宅无疑很不方便,虞文竣早就想过该如何让慕容檐名正言顺地搬出去,柳流苏的事情,正好提供了一个契机。

虞清嘉回屋,白芷正在熏衣服,白芨看到虞清嘉后,笑着上前问:“娘子,你回来了。娘子要不要和酪浆?我这就让厨房去做。”

“不必了。”虞清嘉说,“不必忙这些了,把我平常用的东西收拾起来,我们要出去了。”

“出去?”白芷将襦裙搭在熏笼上,走出来问,“娘子要去哪里?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要出去?”

虞清嘉神色非常平静,说:"不是我要出门,而是父亲。父亲要搬到外面住。"

寥寥几语透露出巨大的信息量,在场几个丫鬟都吓了一跳。白芷呆愣了一下,随即不可置信地问:“娘子,郎主要搬出去自己住?”

虞清嘉点头。白芷当真看到自己期待的答案,又惊又喜,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擦掉眼角沁出来的泪,连连点头笑道:“好,这简直太好了。郎主带着娘子到外面住,就和广陵郡一样,娘子自由自在,再也不必看人脸色。要是夫人还在,听到这个消息该有多欣慰啊…”

俞氏自从嫁人后,困在虞家祖宅里郁郁寡欢,直到亡故。如果她活着的时候,虞文竣带着她离开虞家,她不必伺候虞老君也不必每日看到李氏,想必她也不会那么早就香消玉殒了吧。虞清嘉想到这件事也低落,白芨撞了白芷一下,嗔道:“大好的日子,你和娘子说这些做什么。”

白芷喜极而泣,她用力擦掉脸色的泪,笑道:“是我太高兴了,连话都不会说了。我这就去把娘子的用具全打包起来。”

白芷白芨几个丫鬟都跟了虞清嘉许多年,现在得知能出去住不知道多高兴。虞清嘉见她们像是陀螺一样忙起来,只能提醒道:“把重要东西收拾起来就好了,剩下的出去再买也不要紧。动静不要太大,勿要惊动了别人。”

虞清嘉许多重要东西都放在虞家,如果被虞老君提前知道了她们要搬走,恐怕会横生枝节。白芷受教点头,说:“奴婢明白,奴这就去收拾行李。”白芷越说越急,立刻急匆匆转到后面去:“娘子的衣物必然要带,平时用的小玩意也要归拢起来,不然去外面买恐怕娘子用不惯。白芨,你快去书房收拾娘子的书画,动作快点,不要耽搁了时间。”

虞清嘉的院子立刻像是陀螺一般忙起来,每个丫鬟都忙得腾不出空了。虞清嘉反而成了闲人,丫鬟不让她插手,她站在这里只会耽误丫鬟们走路,虞清嘉只好静悄悄退到门外。

屋外廊庑上,慕容檐已经站在那里不知多久了。虞清嘉看到他,不由想起方才的事情。刚才在那种情景中还不觉得,现在回归正常,再看到他说不出的尴尬。

虞清嘉眼睛下垂,完全不好意思看慕容檐。两人静静对立在回廊上,风吹过屋外的树木,花瓣纷纷而落。虞清嘉看向外面的花雨,低声问:“我们一会就要走了,你不用回去收拾东西吗?”

“我对这里毫无牵挂,说得上重要的唯有一些书信而已。”慕容檐说着看了虞清嘉一眼,复又回头看着外面的花木,“还有你。”

虞家于他没有任何意义,甚至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事情慕容檐都不关心。他想带走的唯有虞清嘉而已。

虞清嘉依然看着外面不说话,可是低头时却有笑意从眼睛中流出,闪闪烁烁如星光一般。虞清嘉想起多日前虞文竣问她的话,你以后想要什么样的夫婿?

虞清嘉长久以来,给自己未来的丈夫设立了许多标准,她以为自己必然会喜欢如父亲一样的人,正直善良,孝顺恭敬,胸怀天下。可是喜欢就是这样不讲道理,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你才会发现,以前设立的标准,在他面前毫无效力。

慕容檐不正直,不善良,他甚至是一个在普世价值里非常危险的人。他和虞清嘉曾经的理想夫君背道而驰,可是谁让她喜欢他呢。

从前她的夫婿是一个模板,后来都成了一个人。

长风袭来,将虞清嘉的裙摆吹起,她不得不伸手按住自己的头发。等风结束后,虞清嘉松开手,从指尖拿出来一枚花瓣:“花都落了。”

虞清嘉的语气不无低落,慕容檐看到后问:“你很喜欢花?”

“对啊。”虞清嘉说,“以后我要在自己院子里种许多许多话,春有桃李,夏有藤萝,秋天种红菊和海棠,冬天种白梅。这样一年四季庭院里都有花盛开,等花落的时候,还可以将花瓣收集起来,既能做香囊,也能做糕点。”

慕容檐对花没有任何感情,皇宫的御花园搜罗各地名花,奇珍荟萃,在他眼里也不过一个背景板。但是现在,他却很喜欢听虞清嘉说:“还有呢。”

“我还要在湖边建一座小亭子,和自己的后院相连。这样夏天可以对着湖赏荷,冬天临雪烹茶。”虞清嘉越说越神采飞扬,然而她想到什么,无奈叹了口气,“不过我说再多也没用,现在虞家的事情乱七八糟,我们先赶紧搬出去,住处能落脚就好。庭院花园实在不应苛求。”

慕容檐笑了笑,并没有说话。这时白芷在屋里唤她,虞清嘉应了一声,回头对慕容檐说:“我先进去帮忙了,你也回去看一眼吧,不要遗落了重要东西。”

慕容檐点头。虞清嘉走出两步,不知为何回头,发现慕容檐还在看着她。虞清嘉忍不住笑了出来,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我走了,快回去办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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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虞文竣走后,虞老君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她心烦意乱,让丫鬟给她煲了凝神的羹汤,然而羹汤不过喝了两口,外面就有一个婆子急匆匆跑进来:“老君,出大事了。”

虞老君皱眉,骂道:“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又不是天塌了。”

婆子欲哭无泪:“老君,还当真是天塌了一般的大事。大郎不知何时吩咐人备好了车,现在要带着行李出去了。”

虞老君皱眉:“他出门访友是时常的事,收拾行李也不为怪。”

“并不止。”婆子哭丧着脸,说,“若大郎只是收拾了细软,奴婢何至于匆忙来惊扰老君。大郎将他的书籍、寝具、箱笼都放到车上了,这分明是出府另过的架势啊。”

“什么?”虞老君一惊,手中还冒着热气的羹汤应声而落,汤汤水水倾洒了一地。

李氏也接到了虞文竣要离家的消息。她刚听到时完全不信,虞文竣又不是傻,他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可是后面越来越多人说这是真的,李氏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连衣服都顾不得换,跻上鞋就赶快冲出来。

虞家侧门已经非常热闹,许多老奴想拦着虞文竣,然而虞文竣脸色冷峻,连看都不肯看。三辆马车已经收拾好了,李氏看到这个架势彻底慌了神,导致她都没来得及想,匆忙之间,虞文竣去哪里找来三辆马车。马车在现在十分稀罕,都足以作为资产,而虞文竣一天之内,就能同时拉来三辆。

李氏看到虞文竣当真要出去,惶恐无依。她往后扫了一眼,其中一辆马车护卫重重,门窗紧闭,明显是坐了人的模样,无需多说,这必然是虞清嘉的马车了。

李氏感到震惊,更多的是茫然。虞文竣带着虞清嘉离开,那她算什么?李氏全无大家夫人的仪态,惊慌道:“大郎,你这是要去哪儿?”

“老君强势能干,我与其待在虞家忤逆祖母,惹老君生气,不如干脆搬出去,省得老君一看我就心烦,大家一了百了。”

李氏上前两步,想拉住虞文竣:“可是大郎,父母在不远游,老君尚在人世,你怎么能独自出去住?”

虞文竣又朝祖宅的方向看了一眼,避开李氏的触碰,决然跨上马:“是我不孝,长辈若要追责,那我无话可说。可是祖宅我却绝对不会继续住了。”

李氏在大庭广众之下拉虞文竣却扑了空,她此刻连尴尬都顾不上,满脑子都是惊惶害怕。她追到虞文竣马下,近乎哀求地说:“那你走了,我怎么办?”

“大嫂该如何便继续如何。老君如此器重大嫂,还给大嫂新找了个伴。我如了你们的意,你们就开开心心过自己的日子吧。”

“大郎!”李氏哭了出来,哀求道,“你在气流苏的事情吗?若是你不喜欢,让老君不要纳妾了就是。你要是还记挂着俞氏,那二房正妻的位置就先空着,只要你好好留下,什么都好说。”

虞文竣冷笑,现在说这些也太晚了。这时候虞老君也在丫鬟的扶持下赶了出来,她老远看到虞文竣骑在马上,后面三辆马车整装待发。虞老君这时候终于生出虞文竣要离家远去的恐慌感,她慌忙喊道:“大郎你快下来,你说不续娶就不续娶,只要你留下,什么都好说。”

虞文竣居高临下,在马上最后回头看了虞老君一眼,决然道:“走吧。”

虞文竣率先拍马向前,后面三辆马车次第行驶。虞老君惊慌地想要让下人把马车拦下,可是赶车的车夫不知是何许人等,技术了得,态度强硬,没过多久就提起速度,在青石板路上跑起来,虞家的人再也追不住了。

95☆、前世

虞清嘉坐在马车里, 听到车轱辘碾在石板上, 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她听到了李氏的声音, 似乎还有虞老君的,许多人追在马车后面, 最后马车渐渐跑起来,将所有声音甩在身后。

白芷听到虞家下人来追车的时候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地紧紧握着虞清嘉的手。后面车帘轻轻颠簸起来,马蹄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哒哒的响声,仅凭人力再也追不上来了, 白芷才终于松了口气。她双手颤抖, 不知道是喜悦还是悲伤,眼睛中都渗出水光:“娘子, 我们出来了。”

“对啊。”虞清嘉轻轻应了一声,她拒绝了白芷的阻拦,伸手撩开车帘,深深地朝后看去。屋舍连绵的建安巷远去, 虞家深褐色的屋檐也融成一片迷蒙的背景, 两边赶路的百姓、吆喝的小贩逐渐多了起来, 与建安巷全然不同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

虞清嘉轻轻呼了口气,低声说:“我们离开了。阿娘, 你看到了吗?我们终于光明正大走出来了。”

虞清嘉坐在马车里, 摇摇晃晃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听到虞文竣说“停下”。虞清嘉侧耳仔细辨认,听到虞文竣下车, 热切地和对方寒暄,两人似乎是旧友见面,十分激动。虞清嘉细微地皱了皱眉,问白芷:“主人竟然亲自到门口迎接,这样太隆重了。”

显而易见,虞文竣如今带着虞清嘉借住朋友家。主人家为了表示欢迎,一般都在庭院正堂前等着,迎接远客,即便有虞文竣和主人家是好友这一层关系,主人也没必要亲自迎接到门口。这不只是客套,简直是太恭敬了。

白芷也觉得有些奇怪,她说:“可能主人家和郎主是旧识,故人许久未见,来不及在里面等着了吧。”

虞清嘉却觉得不太对,就算是故交,但是虞文竣带着他们直接停在对方家门口,可见平时还有往来。路上的行程不短,虞清嘉粗粗猜测已经出城,可是毕竟在同一城郡,又不是山长水远经年未见,主人对虞文竣怎么至于这样激动呢?

白芷也想不通,便劝慰虞清嘉:“娘子不要多想了,反正郎中又不会害我们,主人家好客也是有可能的。”

虞清嘉缓缓点头,暂时接受了这个解释。白蓉听到白芷的猜测,悄悄垂下眸子,并不说话。

虞文竣和主人说了一会,马车再度开动。车架在路上七拐八拐,最后缓缓停下,车厢外婢女敲了敲车壁,齐声说:“六娘子,您的院子到了。请六娘子下车。”

现在已经进入院子内部,没有必要再戴幕篱,虞清嘉直接扶着白芨的手下车。虞清嘉下车后,下意识地环视四周。白芷看到后,问:“娘子,你在找什么?”

虞清嘉才发现她竟然本能地寻找慕容檐。慕容檐今日出门时并没有和虞清嘉同车,而是独自坐了另一辆。她想问慕容檐去哪儿了,话要出口又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慕容檐和她名义上身份不同,本来就该分开住,现在还当着外人的面,她就更不好问了。

虞文竣交友广阔,这次他们就在一个朋友城郊的庭院借住。这个园林修在城郊,风光秀丽,小桥流水,主人家平日里并不住在这里,园林已经空置了许久,可是屋内陈设一应都是新的。虞清嘉住在一个单独的小院子,屋子飞檐翘角,精致小巧,周围又有花木扶苏,幽静雅致,白芷等人随着虞清嘉进来,看到这里的环境,都狠狠吃了一惊。

等引路的丫鬟走后,白芨左右看了看,对虞清嘉说:“娘子,我本以为临时落脚的地方会有许多不如意处,却没想到竟这样雅致。”

白芷从屋里抱了被褥出来,听到这话也接着说:“对啊,虽然主人说这里自从建成没怎么用过,可是我看屋里的摆设却很干净,一点都不像空置已久的样子。这个屋子周围树多,我原来还担心被褥发潮,刚才进去一摸,被子缎面是全新的,里面的棉花也松松软软。我拿出去晒一晒,晚上娘子就可以用了。”

白芷兴致勃勃打点起新的领地,其余几个丫鬟也忙忙碌碌,将虞清嘉带来的香炉、玉雕等一一拿出来摆好。白芷热火朝天忙了一下午,一回头见虞清嘉端坐窗边,出神地望着窗外。白芷手上的动作缓了缓,放下东西,轻手轻脚走近:“娘子,你怎么了?不喜欢这个地方吗?”

虞清嘉回过神,摇头轻笑:“没有。这里幽静雅致,我当然很满意。”

白芷跪坐到虞清嘉身边,关切地看着她的眼睛:"那娘子是怎么了?奴看着,娘子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白芷陪伴虞清嘉许多年,她对虞清嘉细小神态的了解可能比虞文竣还多。虞清嘉知道瞒不过白芷,低下头说:“没什么。只是我觉得,有点奇怪。”

白芷意外,问:“哪里奇怪?”

“我也说不好。”虞清嘉眼睛投向窗外深深浅浅的绿色,若有所思,“我总觉得,我疏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种感觉其实很早之前就有了,只不过这个园子表现的最明显。”

白芷没有听懂虞清嘉的话,她陪着虞清嘉坐了一会,温暖的手轻轻握住虞清嘉的手指:“娘子,你如果有什么烦心事,大可说给奴婢听。奴虽然没读过书也不识字,可是总能替你出出主意,你不要什么事都憋在自己心里。”

虞清嘉对白芷笑了笑,说:“我知道。可能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我才一时有些感慨。阿娘生前在祖宅过得那么压抑,如今我们终于搬出来,可是她却再也看不见了。”

白芷也叹气:“夫人红颜薄命,但若是夫人在天有灵,肯定也不希望娘子心事重重。”

虞清嘉打起精神,笑着称是,把白芷应付过去。

虞清嘉那天没有见到慕容檐,奇的是之后几天,她也很少和慕容檐碰面。清晨刚下了雨,鸟鸣声阵阵,风中还带着细蒙蒙的水气。虞清嘉坐在梳妆镜前,白芷跪坐在虞清嘉身后,细致缓慢地给虞清嘉梳发,木齿陷在头发中,在黑瀑布一般的发丝中一直滑到发尾。

白芷轻柔地给虞清嘉梳发,银珠跪坐在一边拧帕子,嘴里说着闲话:“小姐,听门房说,前几日虞老君又派人来了。这次来的是虞家的一位长辈,和郎主聊了好一会,听说又是来劝郎主回去的。”

即便虞文竣刻意瞒着,虞清嘉也断断续续知道了许多分家后续。虞文竣光天化日之下带着车离开虞家,决裂的意味非常重。没过两天,虞家的事情就传遍了。

在世族眼里,虞文竣的行为无疑是大不孝,许多自诩正统之士激烈抨击,而也有一部分不在乎教条的人替虞文竣说话。然而外界纷纷扰扰,对虞清嘉的影响却不大。她住在草木幽静的园林里,每日弹琴作画,读书写字,生活平静悠然。外人无论如何争论,都和她无关了。

白芷等人关于虞家说了几句,就纷纷转了话题。这半个月生活平静,什么事都自己做主,再听虞家的那些人那些事,都和梦境一样。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慢慢说到京城的事情上。

三月耿老将军按诏回京,虽然说诏书出自皇帝之手,可是谁都知道这是丞相的阴谋。耿老将军进了邺城,纵使有一身本领,双拳怎么敌得过四手。等城门一关,耿老将军和砧板上的鱼没什么区别。

众人一直盯着京城的动静,他们一方面替老将军捏一把汗,一方面又觉得尹佚鲲一介投机小人,怎么敢动功勋赫赫的老将军。可是今年六月,京城里突然传来消息,尹佚鲲派人将老将军抓起来了。

这种大事,即便是白芷这些女眷也听说了。她们忧心忡忡地说了半天,最后面面相觑,都沉重地叹了口气。

国之不国,奸佞横行,人命连荒野的草芥都不如。

白蓉静静听着,过了一会悄然告退。虞文竣仓促之间脱离虞家,显然不可能立刻找到这样合适、僻静又安全的住所,所谓友人闲置的园林,也全是托辞。

这全是因为,这处院子本就是慕容檐的私产,现在假托虞文竣“朋友”的名义过明路而已。前些天园林名义上的主人亲自等在门口,目的也并不是迎接虞文竣,而是恭迎慕容檐。

白蓉轻手轻脚去了慕容檐的住所。这几天邺城的消息如雪片一般飞来,慕容檐回到自己的地方,行动无须再顾及别人,每日的行程安排的极满。白蓉以为今日公子也在和谋臣议事,可是走近了发现门庭肃然,侍者都垂着手,肃穆地守在外面。

白蓉不知不觉也被感染,她压低了声音,悄声问:“怎么了?”

“主子今日醒来脸色不对,至今不让外人进去打搅。”

白蓉惊奇地“咦”了一声,公子醒来后状态就不对,莫非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说完后白蓉自己都不信,公子此人,会被梦境影响心情?

屋内,慕容檐长发束冠,一身利落的白色衣装。他站在窗前,手指冰凉,显然已经站了许久。

曾经慕容檐对说梦解梦嗤之以鼻,至于那些把梦境当真的,他更是不屑一顾。可是昨天,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看到高平郡冲天的火光,听到一个熟悉的音色,冷冰冰地说:“既然她不在了,那还留着虞家做什么?”

那是他的声音。

梦境来得突然,结束得也突然。慕容檐自醒来后就一直站在这里,连挪动位置也不曾。他止不住想,这个梦是什么意思。她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梦中的她离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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