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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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狠狠吓了一跳,连忙站住看,发现竟然是李氏那个叫不上名字来的表妹。虞文竣猛地受惊,发现不是俞氏深深失落,随后反应过来,立刻暴怒。

虞文竣视线落在柳流苏身上的时候,柳流苏心里不无得意,可是还不等她反应,就看到虞文竣神色大变。

虞文竣表情变化太过明显,就连虞老君也发觉了。虞文竣想到这毕竟是外客,勉强忍住怒气,硬邦邦对虞老君说:“孙儿不打搅老君养病,先带着嘉嘉告退。”

虞老君都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虞文竣甩袖离开。虞清嘉冷冷地扫了柳流苏一样,也施礼告退。

虞文竣出门时动作不轻,门框上的珠帘左右晃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满屋子人寂静,虞老君浑浊的眼睛在柳流苏浅蓝色的衣服上停了几瞬,最后慢慢移动到她的脸上,意味深长地看着柳流苏。

虞文竣的反应无疑给了柳流苏迎头一击,她脸颊涨红,现在面对着虞老君仿佛洞悉一切般的眼神,臊得站都站不住了。虞老君沉沉望了她一眼,暮气深深地靠回床上,说:“我累了,你们都回去吧。”

88☆、夫婿

虞文竣从虞老君的屋子里出来, 步履快速, 袖摆摇得极大, 直走了一段路,还是怒气未消。虞清嘉跟在后面, 渐渐有些跟不上,只能小跑几步, 快步追上虞文竣:“父亲!”

虞文竣听到虞清嘉的声音,猛然醒悟过来,他停住脚步, 愧疚地看着虞清嘉:“抱歉, 嘉嘉,是我走太快。”

虞清嘉摇头, 她能理解虞文竣现在的感受,她第一眼看到柳流苏的时候,也是如此反应。

虞清嘉看着虞文竣,问:“阿父, 今日柳氏的装扮想必你已经注意到了。你是怎么看的?”

虞文竣站在廊庑上, 怅然, 悲愤,又心痛。听到虞清嘉的话, 他愣了一下, 才反应过来:“嘉嘉,你是说…”

虞清嘉侧过脸,看着回廊外生机勃勃的绿叶, 说:“阿父,阿娘已经去世五年了。我的内心里当然不希望有任何人占据阿娘的位置,可是我的私心不能阻碍你的幸福。阿父,如果你想要续娶…”

虞清嘉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虞文竣严厉打断。他脸上的笑意全部收敛起来,不苟言笑,端正严肃:“嘉嘉,剩下的话你不必说了。我明白你的顾虑,你害怕我日后身边无人陪伴,担心日后无人为我送终,更担心这些年我的想法早就变了。既然今日说起这件事,那我们父女索性将此事说开。我当初答应了阿俞,这一辈子我已经对不起她,下辈子做夫妻,我必加倍补偿她。”

提到亡妻,虞文竣的神色明显悲痛起来,声音也似有哽咽:“我对不起你们母女太多了,阿俞已经错过,我只能来生偿还她,可是我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耽误你。我在阿俞灵前允诺,此生我再不会续娶,不会纳妾,一定会好好护着嘉嘉,看你长大成人,嫁人生子,余生美满幸福。等到了那时,我才能放心去九泉之下寻找阿俞赔罪。”

虞清嘉眼睛也涌上水光:“父亲…”

虞文竣深吸一口气,说:“嘉嘉你不必担心,我已为人夫为人父,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阿俞生前没能留下我们的儿子,我虽然遗憾,但也只是遗憾以后没有弟弟为你撑腰。我并不在乎传宗接代,更不觉得女儿是泼出去的水,算不得自家血脉。阿父这一生有你就足够了,嘉嘉,你已经是上天和阿俞赐予我,最珍贵的礼物了。”

虞清嘉眼泪再也忍不住,她连忙低头拭泪。她今天乍然看到柳流苏换上俞氏的衣服,无疑愤怒至极,可是等冷静下来她又不确定起来。俞氏在她心中神圣不可侵犯,她当然不能接受任何人顶替俞氏的未知,可是虞文竣会怎么想呢?身为儿女不能这样自私,阻碍父亲开始新的生活。而且二房没有儿子,在外人眼里便是没有香火,虞清嘉自己不在乎,但是她没法否认,这就是不争的事实。

如果虞文竣以此为顾忌想要续娶,虞清嘉没有任何阻拦的立场。现在听到虞文竣亲口说对俞氏的爱重,对自己的珍视,虞清嘉心里大石落地,酸楚感油然而生。

虞清嘉低头匆匆擦干眼泪,她都这么大了还在父亲面前哭,虞清嘉觉得非常不好意思。她眼角红红的,瓮声道:“我都这么大了还掉眼泪,让父亲见笑了。”

“这么会。”虞文竣失笑,看着虞清嘉的目光变得柔软悠远,“一晃多年,你都这么大了。在阿父心里,你似乎还是刚出生时的模样,小小软软的,只有我巴掌这么大。”

虞清嘉破涕为笑,说:“阿父,我都十五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好,嘉嘉长大了。”虞文竣也大笑。笑完之后,他忽然神色一收,正色道:“嘉嘉,一转眼你今年都要及笄了,也到了找夫婿的年纪。你未来的夫婿就是阿父的头等大事,嘉嘉,你可有喜欢的青年才俊吗?”

虞清嘉不妨虞文竣突然把话题转到这个方向,她手攥紧衣服,不知为何有些紧张:“阿父为什么想起问这个?”

虞文竣摇摇头,他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越发警醒,口气略有些严肃地对虞清嘉说:“我并不是想打探你的事情,只是婚姻大事,不能儿戏。成婚乃是人生经历中头等大事,女子更是如此。阿父知道很多时候我并不是一个好父亲,只能尽最大的努力保护你,所以你未来的夫婿,我必须非常慎重。我不求他大富大贵,功盖一方,也不求他家财万贯,平步青云,我只求他对你好。”

虞清嘉的指节攥紧,父亲这样说,是发现了什么,专程来暗示她吗?还是说只是她想多了?

虞文竣继续说:“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未来的夫婿要温柔正直,外待人以诚,内修身孝谨。他要热心善良,善待动物,孝顺父母,克己复礼,也对你尊重有加。阿父也是类似的想法,我不想让你因为任何名利而顾忌,只要对方人品温良,为人正派,这就够了。”

这些话确实是虞清嘉说的,她从小的梦想就是嫁给一个像父亲一样的人。可是这一刻,虞清嘉却忍不住在心里小声反驳,人的好和坏,其实不能一概而论啊。一个人对家对国肝脑涂地,却对妻子儿女不闻不问,这样的人无疑是英雄,可是嫁给他,真的会幸福吗?

虞清嘉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在心底悄悄叹了口气。父亲说的这些要求,狐狸精一个都达不到,没错,是一项满足的都没有。

虞文竣说完之后,见虞清嘉良久没有回话,不由有些提心。他仔细看着虞清嘉,问:“嘉嘉,你说呢?”

虞清嘉收敛起心里自己都不明白的思绪,脸上摆出乖巧柔和的笑,点头“嗯”了一声。如果虞文竣再细心一点,就会发现虞清嘉只是嗯嗯嗯应下,但并没有说话。

虞文竣放了心,他方才虽然存了提点虞清嘉的意思,可是内心里也当真这样想。少主那张脸无疑好看得出奇,他一个大男人看着都觉得不可思议,虞清嘉这个年岁的小姑娘更无法阻挡。虽然现在慕容檐明面上还是女子身份,虞清嘉亲近他只是因为小时候缺少玩伴,故而喜欢赖着同龄女子。可是凡事都要提前做准备,不知为何,虞文竣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虞清嘉敷衍嗯了一声,眼睛看着地面,虞文竣也若有所思。父女二人各怀心思,每个人都觉得对方不知道慕容檐的真实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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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清雅屋里,柳流苏坐在一侧,捂着脸哭泣:“四娘,我今日丢了大丑,再无颜见表姐和老君。我这就让奶嬷嬷收拾行装,即日便回家去。”

虞清雅不屑地勾了勾唇,柳流苏若真的想回去,怎么还会坐在这里和她哭呢?显然只是作秀罢了。虞清雅看不上柳流苏的作态,可是看在两人暂时目的一致的份上,她总要表态说:“表姨这是什么话,你又没做什么,只是戴了根簪子,凑巧穿了身蓝色的衣服,哪会丢丑了呢?何况,你才刚刚来,什么都不知道,这些都是因缘巧合罢了。”

虞清雅劝告的话说出口后,柳流苏果然马上止了哭。其实众人心都不瞎,柳流苏还在孝期,怎么会这么巧穿上了俞氏喜欢的衣服,还戴了俞氏曾经的发簪呢?如果说这是巧合,那可要让天下媒婆不服了。柳流苏当然不舍得就此放弃回家,她只是需要一个台阶,或者说借口,让自己能继续厚脸皮留下来。

柳流苏擦干眼泪,她脸上的神情柔柔弱弱,可是眼角却带着似有似无的机锋:“四娘子真是人好,我自从丧母后惶然无依,唯有四娘子这样帮我,还宽慰我陪我说话。流苏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不知四娘子还缺什么,流苏或许能尽一臂之力。”

这番话听着似乎没什么,可是虞清雅和柳流苏都心照不宣。柳流苏先是示弱,后面更是近乎直白地说,若是虞清雅助她成为二房夫人,柳流苏必回投桃报李,帮助虞清雅完成她想做的事。

比如,虞清嘉。

柳流苏也不是善茬,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她已经察觉到,虞清雅对虞清嘉极为嫉妒,甚至所图不小。

既然彼此都心知肚明,那也没有演戏的必要,虞清雅直接说:“我父亲他虽然承诺不娶,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再排斥也没法拗得过老君。就像多年前一样,他也不愿意兼挑两房,最后还不是按老君的话去了我母亲?”

柳流苏也是这样觉得的,她就不信有自己拿不下的男人。只要能成功嫁入二房,虞文竣一时的抗拒都是前戏,时日久了,柳流苏自信能让虞文竣忘掉俞氏和俞氏的女儿,一心扑在自己身上。故而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说服虞老君,同意她嫁给虞文竣做填房。虞家那位老祖宗可不是个好打交道的,柳流苏不想自己伏低做小,能得到虞清雅的襄助显然最好。

柳流苏问:“依四娘所见,有什么办法?”

“这我自有打算。”虞清雅淡淡说道,“我有办法让虞老君同意此事,你不必关心这个,管好你自己就够了。”

自从虞清雅第二次将虞老君救醒来后,虞老君对虞清雅颇有福星之感,言听计从,十分信服,虞清雅有把握说服老君。实在不行,虞清雅手里还握有系统。

柳流苏挑眉,显然对虞清雅的托大将信将疑。不过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候,柳流苏很给面子地没有质疑,而是点头:“好,那我就静待四娘佳音。不过,四娘想要什么呢?”

虞清雅脸色阴沉,嘴边挂着冷笑:“我要让你更改虞清嘉的婚事,你做得到吗?”

柳流苏听到这里吃惊了一下,她只知道虞清雅敌意很大,没想到竟然是看上了虞清嘉的婚事。柳流苏想起虞清嘉的美貌和才名,心里也明白了,以虞清嘉之貌,日后的婚事必不会差,虞清雅因此惦记上也情有可原。

柳流苏对原配留下来的女儿没有任何好感,她还巴不得虞清嘉嫁的不好,日后给她的亲身儿女让路呢。虞清雅和柳流苏的利益非常一致,她们二人飞快地对视一眼,达成共识。柳流苏笑道:“那我就静待四娘的好消息。等我事成之后,四娘有什么要求,我比倾囊相助。”

虞清雅十分满意柳流苏的上道,她也得意地勾了勾唇:“好。既然这样,我就先提前给二婶问个好。”

89☆、催眠

虞清雅送走柳流苏后, 白露轻声走来, 说:“四小姐, 夫人找您。”

“母亲找我?”虞清雅讶异地挑了挑眉,问, “她有什么事吗?”

“夫人并未曾说。”

方才虞清雅和柳流苏说话的时候,就是白露站在外面守门。李氏身边的人已经来了有一段时间了, 直到虞清雅和柳流苏谈完,柳流苏从屋里出去,白露才带着口信来禀报虞清雅。

虞清雅皱眉, 李氏是一个几乎没有声音和影子的人, 平时和虞清雅所有的交流都围绕衣食住行,向现在这样专程来叫她实在是少数。虞清雅没想通便不再想, 她站起身抖了抖裙子,说:“走罢,随我去母亲那边看看。”

丫鬟看到虞清雅走近,远远就跑进去和李氏禀报。虞清雅进屋后, 发现李氏脸色萎靡, 神态慌乱, 看着精神状态非常不好。

虞清雅看到下意识地皱眉,李氏神神叨叨, 动不动就自怨自艾, 虞清雅听到就心烦。现在李氏露出一副要哭了的神情,虞清雅本能地觉得又是李氏无中生有。虞清雅有些不耐烦,问:“你这又是怎么了?”

李氏神态仓皇, 像看到救星一样紧紧握住虞清雅的手,说:“雅儿,我刚刚经丫鬟提醒才想起来,流苏今天穿的一身衣服,不正是当年俞氏喜欢的颜色么。难怪大郎看到后反应那么大。”

虞清雅心想你现在才想起来,柳流苏要真想干什么事情,现在已经尘埃落定了。虞清雅对李氏的感情复杂,既同情又鄙夷,她说:“只是衣服相似而已,估计是巧合,又不是什么大事。”

李氏摇头,她虽然笨,可是女人在这方面天生有直觉。她在虞老君屋里的时候就觉得气氛不对,回屋后李氏一直在想,伺候多年的丫鬟从旁提了一句“柳表姑娘今日装扮真像俞夫人”,李氏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柳流苏今日的穿衣风格,格外积极的表现,虞文竣出乎意料的反应,都印证了一件事情。她的表妹,柳流苏,对虞文竣动起了心思。

李氏足足呆愣了一盏茶的时间,还是没法接受发生了什么。

她接柳流苏过来,当真是心疼柳流苏年轻丧母,无人可依,流苏名义上是她的表妹,可是李氏心里却拿她当女儿对待。现在经人提点才知柳流苏打起了自己丈夫的主意,李氏仿佛当头棒喝,不光是惊痛,更是受到了侮辱。

李氏惶然无措,只能拉着女儿哭诉:“雅儿,我不远千里将她接来,因为她还要被妯娌们指指点点。可是,她竟然就这样回报我?她可是我的表妹啊,怎么能动这种心思。这简直是不守妇道,不知廉耻!”

虞清雅听到这些辱骂不耐烦地皱眉,她刚和柳流苏达成协议,万一李氏这些话传到柳流苏耳中,那她和柳流苏的协议就危险了。她可不想让李氏的一时愚蠢坏了她的长久大计。李氏哭了半天,发现女儿并没有安慰她,反而脸色冷淡,硬邦邦说道:“常思己过,莫谈人非,事情都没有定论,你就这样说表姨,坏了人家的名声怎么办?再说就算表姨真有这种心思,那也是二房和老君的事情,你操心什么。”

李氏脸上的泪还没干,嘴巴张大,嘴唇蠕动却说不出话来。她看着眼前自己十月怀胎,压上全部人生养育出来的女儿,仿佛不认识这个人了:“雅儿,你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么冷漠薄凉的话?我是你的亲娘,而她只是个外人,你竟然还能向着一个外人不成?”

虞清雅也猛地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对劲。她早就向系统出卖了自己“爱”的能力,她原本以为爱这种东西虚无缥缈,只会影响理智判断,割舍之后会让她行走的更快。可是现在,李氏在她面前哭诉,虞清雅竟然生不出一丝同情怜惜的感觉,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的利益。

虞清雅感受不到爱,她以为自己只是不会再爱上别人,可是此刻她才知道,原来她也不会被人爱了。

李氏说完之后越发委屈,她没有察觉到虞清雅的不适,而是继续拉着她诉苦:“雅儿,你还没嫁人,不懂给这种高门大族做媳妇的苦。我当初刚嫁过来的时候,明面上外人看我风光靓丽,嫁给虞家长孙,是大房长媳,和另一房分开过。虽然有个弟妹,但我先进门,我长她幼,只能是她委屈做小。外面看着一切都好,可是这其中的酸楚,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我开始也觉得不过是多个人,男人谁没有三妻四妾,她又不住在我院里,眼不见心不烦的,不过就是见面打个招呼。但是俞氏进门才一个月我就受不了了,大郎和俞氏干什么都能说到一起去,他们两人一起弹琴跳舞,吟诗作画,而我就站在旁边,这么大个人就和影子一样,根本没人能看到我。”

李氏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这样说不好,可是说心里话,直到俞氏死了,我才终于能喘口气,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现在你父亲虽然自己住在前院,一年半载也不来看我一次,可是这么多年下来我也习惯了。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二房里不要再进人,那种隐形人一样的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了。你还没定亲成婚,不懂这种感觉,柳流苏和俞氏性情容貌都不像,可是我就是知道,如果柳流苏真的嫁入二房,她和俞氏会变得一模一样。”

李氏生怕虞清雅听不懂,可是虞清雅却心里默默接了一句,她懂。她也是曾为人妇,她怎么会不懂李氏的感觉。李氏刻板无趣,一说话就得罪人,可是俞氏却美丽聪明,十分有生活情趣,而柳流苏显而易见,也是一个非常善于笼络男人的人。如果柳流苏嫁给虞文竣,可想而知,李氏噩梦重演,又会陷入刚嫁人时的尴尬境地。更甚者柳流苏心机沉重,而李氏青春不在,李氏在全方位的对比下,会比曾经还不如。

虞清雅也曾当过深闺怨妇,她怎么会不懂李氏的害怕呢?李氏哀叹了一会,握着虞清雅的手,殷切问:“雅儿,老君现在只听你的话,你说,老君会同意让柳流苏进门吗?”

虞清雅沉默,她现在对虞老君的影响力毋庸置疑,虞老君对柳流苏的印象说不上好,只要虞清雅在老君面前说一句“不妥”,柳流苏便是花样翻出天来也没法如愿嫁入虞家。李氏所有的噩梦,也会随之而解。

虞清雅明白李氏的苦楚,可是心里却毫无波动。她内心里没有爱,也感受不到别人对她的爱,虞清雅在李氏和利益中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选择了和柳流苏的合作。

李氏虽然是她的母亲,可是远不如柳流苏对虞清雅的利益帮助大。如果二房有了柳流苏,就能名正言顺地给虞清嘉挑选婚事,相比于琅琊王妃乃至开国皇后的富贵,李氏受些委屈实在是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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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烬烬,帷幔低垂,空气里弥漫着药渣和衰老的沉疴味道。虞清雅伺候虞老君喝药,喂了两勺后,虞老君皱着眉摆手,虞清雅劝:“老君,您多少再喝些吧。”

虞老君固执地摇头,一张口全是老年人独有的腐朽体味:“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不想再受这份罪。”

这话虞清雅没法接,她只好放下药碗,让侍女端水过来,她伺候着虞老君漱口。老年人,尤其是久病的老人,身上会有一股沉重的朽味,绝对说不上好闻。呆的时间长了,虞清雅觉得自己身上都沾染了这种死亡的腐臭味。

虞老君说:“这几日,你那个表姨还住在你们院里?”

“是。”虞清雅将漱口水放下,眼神朝后瞥了瞥。婢女们会意,将漱口水和剩药收拾好,鱼贯退下,屋里只剩下虞老君和虞清雅两个人。等人都走后,虞清雅才继续说:“表姨温柔孝顺,一看就是个安分守己的人,日后嫁人也会成为贤妻良母。表姨人才性情都是顶好的,就是家世可怜,不过这样一来,表姨日后全部心思都会放在夫家上,必然是顶顶柔顺的。”

虞老君听完后还是皱着眉,过了一会,她嫌弃道:“她心思太重了,矫揉造作。才刚刚丧母,孝期都没过,竟然就穿着俞氏当年的衣服首饰招摇过市,勾引男人。这样的人,岂能娶回来当正妻?”

虞清雅发觉事情有些棘手,虞老君比她想象的还要不喜欢柳流苏。虞清雅小心翼翼地措辞:“表姨这样也是为了讨好老君。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二婶母倒是清高有主见,深得父亲爱重,可是她对老君是什么态度呢?老君是她的长辈,让她侍疾天经地义,她竟然就敢顶撞老君,之后还撺掇着父亲和您闹。六妹如今和老君您不亲近,恐怕也是二婶的手笔。”

虞清雅这一席话踩了俞氏,同样也捎带上虞清嘉。哪个长辈愿意听到孙媳妇撺掇着孙子、曾孙女和自己离心,果然,虞老君的脸色黑了下来。虞清雅趁热打铁,赶紧说:“所以要我说,柳表姨这样的刚刚好。她自己娘家没有依仗,只能好好孝顺老君,而且她和我娘是表姐妹,先是姐妹后面又成了妯娌,两人关系只会更亲密,这才是家和之兆。而且柳表姨年纪正轻,能多生子嗣。二婶自己生不出儿子,就拦着父亲不许纳妾,连死了也要设圈套让父亲为她守丧。父亲在青州耽误了三年,导致到现在父亲膝下都没有儿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子嗣乃是大事,父亲他被二婶蒙蔽,看不清谁对他好谁对他差,老君您可不能糊涂啊。”

虞文竣的子嗣确实是压在虞老君心头的一块巨石,她不满此事已久。然而虞老君强势了一辈子,即便老了脑子也不糊涂,她说:“大郎的子嗣问题确实不能再耽搁了,可是一码归一码,大郎要续娶,有的是门当户对的世家小姐可选,为什么要选柳流苏?这些世家小姐年轻美貌都不差柳流苏什么,还比柳流苏出身好。我们虞家是什么门楣,即便是着急子嗣,也不必挑这么一个破落户进来,何况她为人又不正派。”

虞清雅暗自着急,还想尝试替柳流苏说好话,但是一张嘴发现竟然无话可说。虞老君一针见血,虞文竣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他素有雅人名士之名,相貌风姿都出众,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暗暗倾慕他,无论从家族还是个人角度,柳流苏都远远配不上虞文竣。如果虞文竣想要续娶,即便有兼祧二房这一重顾忌,也有的是家世容貌身段都好的世家女愿意嫁。虞文竣实在没有必要,挑柳流苏这样一个花架子。

虞清雅暗暗叹了口气,她本来不想动用系统,现在看来还是没法避免。虞清雅在心里对系统说:“系统,激活妲己魅惑光环五分钟。”

“宿主申请已提交。系统友情提醒宿主,你现在的积分已为负数,想必积分为负代表着什么已用不着我来提醒。宿主,你是否确定激活妲己光环?”

妲己光环可以暗示、更改别人的想法,催眠效果随着等级的不同而各有差别,但是有一点是一样的,那就是贵。

这样的特殊用途道具,消耗的积分都是以秒计数。虞清雅现在账户里已经没有余额,别看她只兑换了五分钟,但是这短短五分钟,已经足以将她的赊欠额度全部耗光。

虞清雅手心攥紧,豁出去般说:“好,确定激活。”

虞老君说完之后,突然发现虞清雅许久都没回话,她正在奇怪,抬头猛然撞进虞清雅的眼睛中,脑中立刻混沌一片。

虞清雅就催眠效果拉到最大,慢慢说:“老君,柳流苏很适合嫁到二房做填房,你已经同意了。”

虞老君懵懵怔怔的,无意识跟着重复:“她很合适,我已经同意了。”

“之后柳流苏要做一些事情让父亲不得不娶她,你会无条件协助她。”

“无条件协助她。”

虞清雅又说了几遍,确保这些暗示已经刻入虞老君的潜意识后,才满意地关闭光环。虞清雅催眠一结束,虞老君就立刻后仰,昏迷在塌上。

虞清雅将虞老君放好,轻手轻脚地走出来。等一接触到外面的风,虞清雅立刻长长呼了口气。

虞老君身边的味道是真的不好闻。

白露一直守在门外,看到虞清雅出来,她自然而然地跟上。虞清雅解决了一桩心头大患,走在路上步履轻快许多,她回头看向白露,问道:“我刚才和老君说话的时候,没有可疑人等过来偷听吧?”

“并无,奴婢一直在门口守着,没看到可疑的人。”

“那就好。”虞清雅满意地对白露点头,“今日守门多亏你了。”

白露对着虞清雅笑笑,说,“四小姐信任我,这是我的荣幸。”

仅是虞清雅从主院回到自己房间的时间,她和虞老君谈话的一切就已经送到另一人案前。慕容檐亲手将一封信件折好封印,声音清冷又漫不经心,问:“她就是这样说的?”

白蓉低头称是。

慕容檐手指搭在信封上,缓慢地叩了叩。他脖颈修长,眼睛飞扬凌厉,日光洒在他的侧脸上,宛如金釉。

慕容檐平静地看着前方,他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轻轻绽出一个笑来:“想给二房塞人,还打算用魍魉诡计。她手倒伸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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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大家520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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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崽崽儿、26308965x2、木木x2、快乐的笑、赫尔曼zz、貓哭、七味、ycyx2、甜甜圈小姐、某草、长安、幻殊、辻瑾汐、大丸子x2、灵歌、倾城一笑、公子绮x5、36598156、懒得取名字了、思无邪、昨夜星辰昨夜梦、MY、32668932、人生如梦(刘春)、雁过微凉、30078641、26581236x6、扶桑千树、宴井喵喵、瓜瓜x2、我是一条小青龙 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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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失望

慕容檐说出来的话算不上狠厉, 语气也心平气和, 但白蓉却凭空吓出一身冷汗来。

公子此人, 越是笑,越恐怖。

虞清雅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计划, 其实在慕容檐这里毫无秘密可言,更甚者慕容檐比虞清雅还先知道实施细节。虞清雅和柳流苏的谈话, 李氏的哭诉,以及今日虞清雅对虞老君做了什么,慕容檐都知道。

虞清雅和柳流苏眼睛瞄准了二房的正妻之位, 为此这两人还达成同盟, 然而无论她们盘算多久,二房都不会有正妻的。

慕容檐隐藏在虞家后宅, 日常起居本来就有许多隐秘之处,何况现在局势进入要紧阶段,慕容檐每天要收发许多消息,这种情况下, 慕容檐怎么会允许虞文竣另娶新妻?他们当初挑准了虞文竣, 一方面是虞文竣和仕途交集少, 往来俱是奇人异士,另一方面, 就是看中了虞文竣后宅清净, 没有妻妾。

所以,即便虞文竣想,东宫之人也不会允许虞文竣续娶, 更何况虞文竣本人也并不想娶续弦。虞清雅花费那么多心思,又是拉拢柳流苏又是催眠虞老君,然而无论她怎么折腾,她的盘算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成功。

慕容檐问:“她们还说,想让柳流苏成为虞文竣之妻,以继母的名义给六娘相看亲事?”

白蓉低着头,小心回道:“四小姐是这样和柳表小姐说的。”

不止相看亲事,一旦成了继母,柳流苏会有许多权利。到时候只要柳流苏想,她有的是名头暗暗给虞清嘉使绊子,让人有苦说不出。

慕容檐轻轻笑了一声,在他眼皮底下打虞清嘉的主意,还真是嫌命长。不过这倒提醒了慕容檐,虞清嘉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他手指在桌上叩了两声,说:“她们不说我还没有注意,现在看来,是该做些安排了。”

白蓉很想问慕容檐打算做些什么安排?可是理智告诉白蓉这种事知道的越少越安全,她将话吞回肚子里,低头继续扮演锯嘴葫芦。

慕容檐静静想了一会,对白蓉说:“你且过来,按我的安排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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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文竣现在还独自住在外院,去年他恶心虞老君和李氏的作为,负气搬到了书房。李氏虽然丢人,可是凡事不患寡而患不均,虞文竣住在外院也好,谁都得不到,李氏气了一会也安心了。后来虞文竣偶然发现虞清嘉和慕容檐说话似乎十分随意,他害怕出什么意外,几次想要搬回二房亲自看着,可是李氏都不许。李氏一遇到什么不顺她心意的事就去虞老君面前哭,虞老君又和虞文竣施压。虞文竣嫌弃和她们扯皮麻烦,便一直住在书房,自己多花些心思盯着内院。

虞文竣今日从外面回来,照例来给虞老君请安。他一回来就来找虞老君,身上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主院里,虞老君还是原来的模样,病歪歪地靠在塌上,时不时咳嗽几声,看到虞文竣也只是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大郎,你来了。”

虞文竣懒得纠正虞老君的叫法,他排行四而非长,可是在虞老君心中,虞文竣就是她心爱的长孙虞文治的化身,虞老君拒绝接受虞文竣和长孙其实是两个人这件事。虞文竣坐下,按例问长辈安:“老君,您今日身体可好些了?”

虞老君病恹恹点头:“还是老样子,不过熬日子罢了。”

虞文竣对虞老君的消极态度无话可说,只能勉强宽慰:“老君不可这样丧气,郎中说您这段时间恢复很好。您要放宽心,仔细养病,总会好起来的。”

这种话虞老君已经听过许多遍,她自己都不信自己能转好。虞老君无所谓点头:“希望吧。”

虞文竣叹气,虞老君如今十分悲观,他不想在和虞老君继续这个话题。正好婢女端了汤药上前,虞文竣伸手接药,不知怎么婢女突然手腕一抖,一整碗药都撒到虞文竣衣摆上。

婢女连忙跪下请罪,口中连连说道:“郎主恕罪,奴婢一时手抖,没有抓住药物,弄脏了郎主衣物。奴婢罪该万死,奴这就带郎主更衣。”

虞文竣没有想到虞老君身边的丫鬟竟然会连药碗都端不好,他没有防备被泼了一身。虞文竣看着自己湿淋淋的衣摆皱眉,他不想为难小丫鬟,摆摆手道:“无碍,我自己去换一身衣服就好了。”

丫鬟跪在地上连声请罪,虞老君方才一直静静倚着不说话,她听到此处,说:“从这里到书房还有好一段路,你就这样出门,被人看到有伤仪容事小,着凉染了防寒事大。我这里有干净的衣袍,你到侧房把衣服换好了再走吧。”

湿衣服黏在身上确实不舒服,虞文竣没有必要和自己过不去,他不再坚持,到侧间换衣服。虞文竣走时,心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奇怪,既然是汤药,为什么泼在身上并不太热?按道理,端给虞老君服用的药都需是新鲜滚烫的才行。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虞文竣并没有多想。侧屋里静静烧着熏香,虞文竣将湿衣服解下来,随手搭到屏风上。他系好干燥的里衣,奇怪的是,这次过了许久,婢女都没有将下一件衣服递过来。

虞文竣只能主动说道:“将上襦拿过来。”

屏风外响起轻柔的脚步声,一阵暗香随之走进。虞文竣接过衣服,闻味道觉得有些不对,一抬头看到了一个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人。

虞文竣皱眉:“柳表姑娘?”

“大郎,是我。”柳流苏对着虞文竣柔柔一笑,将折叠整齐的上襦递给虞文竣,“听说丫鬟笨手笨脚,将药洒在了大郎身上。万幸大郎没有被烫伤,奴来帮大郎更衣吧。”

虞文竣眉头皱得越发紧,立刻后退两步,毫不留情地拒绝道:“不必。柳娘子乃是客,这种下人做的事情怎么能麻烦柳娘子。”

柳流苏低头,似哀似怨地睨了虞文竣一眼:“大郎怎么将我叫的这样生疏。我闺名流苏,大郎唤我流苏就是。”

柳流苏今日穿着轻柔长纱裙,头发低低挽了一个髻,垂首时露出一大截雪白的后颈,柔弱中又不经意透露出些许妩媚。柳流苏容貌不差,刻意做出这种讨好的姿态,放在寻常男人身上,哪一个不是受用极了。但是虞文竣却皱眉,柳流苏之前刻意模仿俞氏的打扮,已经让虞文竣怒发冲冠,这次竟然还主动要来帮他更衣。虞文竣怒气已经蓄满,看在柳流苏年纪和他女儿差不多大,以及毕竟是李氏的表妹的份上,勉强给她留着些面子:“不必,我和柳娘子有姐夫、妻妹之名,本来就该避嫌,何况柳娘子还未定亲。你名声要紧,不该和外男多有牵扯。柳娘子出去吧,你即便要帮人更衣,也只能帮你未来的夫婿,我当不得你的服侍。”

柳流苏一怔,她从小自负容貌,只要她颦眉,稍微哭一哭,没人哪个男人能逃脱她的掌控。她今日专程换了女人味十足的衣服,她还比虞文竣小了许多,柳流苏本以为一切手到擒来,可是她伏低做小,温柔小意,都已经低姿态到这个程度,虞文竣竟然还是无动于衷?

柳流苏不服气,她凑近两步,还要再说什么,虞文竣问道她身上的味道,怔了一下,突然神色大变。虞文竣连连后退,动作太急都撞倒了屏风。

屋里传来巨大的响声,这下外面的丫鬟假装不知道都不行了。她们试探性地敲了敲门,问:“大郎,您有什么吩咐吗?”

虞文竣已经忍无可忍,声音中透露出浓浓的怒气来:“来人,把柳表小姐请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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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老君倚靠在塌上闭目养神,丫鬟跪在她身边,附耳和她说了侧房的动静。虞老君讶异地睁眼,还没来得及仔细询问,就听到虞文竣怒气冲冲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祖母,你这是什么意思?”

虞老君赶紧让丫鬟扶着坐起来,看着虞文竣瞠目结舌:“你这是什么话?我是你的祖母,我还能害你不成?”

虞文竣冷笑:“我原本也觉得,您虽然对阿俞和嘉嘉不善,当毕竟是我的亲生祖母,总不会害我。可是我现在发现自己真是错的离谱,你耳朵里只能听自己想听的话,眼睛里也只能看见自己想要的结果,一旦和你期望的不一样,你不惜代价也要将人强行扭转。祖母,看在我还愿意叫您一声祖母的份上,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听着你的话娶了李氏,阿俞也被你们逼死了,你到底还要我怎么样?”

虞老君握着丫鬟的手,颤巍巍地坐起来,听到虞文竣的话无疑又惊又气:“放肆!你就是这样和祖母说话的?”

“祖母?祖母。”虞文竣冷冷笑了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不知在讥讽虞老君还是自嘲,“您总仗着祖母的名义,以为我好为名,逼我做一些我不喜欢的事情。当初大兄死了时是这样,阿俞进门时是这样,现在,你竟然仅仅为了一个外人,就这样算计自己的亲孙子!在你眼里,我就只是一个传宗接代的畜生吗?除了给你生出虞家的儿子,就没有一点自己的尊严和想法?”

虞老君被这些话气得直咳嗽:“荒谬,你竟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我所作所为哪一件不是为了你好,我何曾算计过你?”

“没有算计过我?那好。”虞文竣脸色铁青,指着门口的方向说道,“那方才,侧间里是怎么回事?这里是你的院子,没有老君的默许,谁能进入到里间?我丝毫不敢想象,我在自己家更衣,竟然还被亲生的祖母算计。你为了让我续娶真是煞费苦心,又是安排丫鬟失手打翻药碗,又是安排美人计,若我不从,你竟然还加狼虎之药。我在你眼里,就一点身为人的尊严都没有吗?”

虞老君愣了一下,愕然地张大嘴:“什么狼虎之药?”

虞老君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改变了注意,一门心思想让柳流苏做二房续弦。柳流苏进入虞文竣更衣的屋子确实是她默许,可是,狼虎之药十分伤害男子的身体,虞老君再帮助柳流苏,终究虞文竣才是她的亲生血脉。虞老君怎么会允许其他女人用这种药害自己孙子?

虞老君愣怔片刻,慢慢反应过来。她勃然大怒,她已经默认了柳流苏的作为,莫非,这个女子还嫌不够,竟然用见不得人的药物算计虞文竣?

91☆、互咬

虞老君听到狼虎之药明显愣了愣, 她默许柳流苏的动作是真, 可是并不代表虞老君允许柳流苏使用不入流的手段。虞老君反应过来之后大怒, 咬牙切齿道:“她竟然敢在自己身上放这种药,果真是天生水性杨花。”

虞老君以为这是柳流苏自作主张, 气得直在心里骂柳流苏下贱。虞老君已经一大把年纪,结果因为这种事情被孙儿质问, 虞老君气愤不已,面子上也非常尴尬。她脸上热辣辣的,仿佛是自己的脸皮被人撕下来, 扔在地面上踩。方才虞老君还挺着长辈的架子理直气壮, 可是现在,虞老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退步道:“是我考虑不周,没认清她的真面目。下药这些事都是柳流苏自作主张,我事先绝不知情。大郎,我一心都是为了你好, 事事都为你考量, 怎么可能害你呢?”

虞文竣冷笑, 他显然觉得虞老君这些话都是推脱。这是虞老君的院子,一举一动怎么可能瞒得过虞老君的眼睛。柳流苏如入无人之境般走入侧房, 还在房间里加了特殊香料, 这些事没有虞老君的首肯,怎么可能做得到?

虞文竣见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虞老君还是不肯承认,无疑心里失望至极。他冷冰冰地看着虞老君, 说:“嘴长在老君身上,事情真相如何,还不是老君碰一碰嘴皮子的事情,反正也没人敢说真话。我没有想到在自己家里,竟然也要防备着别人算计,无论这些药到底是谁下的,以后我再也不会在你这里久坐。老君,您弄权了一辈子,摆弄了许多人的人生,我最后提醒你一句,人在做天在看,你们好自为之。”

虞文竣说完后用力甩袖走了,他脸色铁青,背影透着说不出的决绝。虞老君被虞文竣临走时的那句话气到了,她冲着虞文竣的背影喊话,虞文竣毫无动容。虞老君挣扎想要站起来说话,才起身一半,忽然捂着心口倒了回去。丫鬟们连忙围过来扶住虞老君,嘴里大呼小叫不断。虞老君压着心口艰难地缓了一会,好容易能说出话来,立刻恶狠狠地说:“将柳氏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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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清雅急匆匆跑来,她飞快地掀开帘子,立刻看到屏风后跪着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柳流苏用帕子捂着脸,没有脸见人,跪在地上哀哀哭泣。

虞清雅本来气定神闲地等着柳流苏好消息,她用摄魂术控制了虞老君,有虞老君支持,柳流苏在主院的行动一帆风顺,毫无阻碍。虞清雅静静地等待着得手的消息,结果好消息没等来,却听到丫鬟说虞文竣和虞老君吵了一架,虞老君大怒,现在说要送柳流苏回去。

虞清雅被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手里的事情赶来补救。她进门之后,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尽量平静地走进屋内:“祖母,表姨。这是怎么了,表姨怎么跪在地上说话?”

虞老君还气得不轻,用手指指着柳流苏,眼神宛如在看什么脏东西:“为什么跪在地上说话?呵,原因我说了都嫌脏嘴。你一个未出阁的闺秀,也亏你能想出这种伎俩来,我都替你的长辈臊得慌。你们柳家教了半天,就教出你这么一个水性杨花的性子?”

虞老君骂柳流苏还好,一旦迁怒柳流苏的家教,这话就太重了。柳流苏当着众多丫鬟的面跪在地上,本来就羞愤欲绝,现在听到虞老君辱及她过世的母亲,柳流苏也火了,反唇相讥道:“老君迁怒我就罢了,做什么要牵扯我的家族长辈?说起家教,老君怎么就不问问贵府四娘子呢?”

虞清雅自认为自己千里迢迢赶来救场,万万没想到才第一句话就被人挤兑了。虞清雅冷笑几声,心道真是恶狗咬主,恩将仇报。她用系统襄助柳流苏,得知柳流苏计划失败还急忙赶过来帮忙,结果柳流苏一开口就阴阳怪气地暗涵她。虞清雅冷笑连连,也针锋相对地回道:“表姨这是怎么了,一开口就攻伐别人,还暗示我们虞家家教不好。你自己做错了事情,迁怒别人算什么能耐?枉我还好心好意替你求情。”

柳流苏跪在地上的这段时间,不光被虞老君从头贬损了一顿,也将今日的事情想了个通彻。虞老君这个老不死的显然不是好货,连看似和她一条线的虞清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柳流苏很确定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狼虎之药,她虽然想攀高枝,然而她家道中落,却并不是风尘女子,怎么会做给男子下药这种自失身份的事情。虞老君在孙子面前丢了面子,将怨气一股脑倾泻在柳流苏身上,可是柳流苏自己非常清楚,她从来没用过什么特殊药物。

那么显然,她中了虞清雅的阴招了。柳流苏也冷笑,她从来没打算和虞清雅长久友好下去,现在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但至少这个阶段她是真心合作。但是虞清雅呢,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这样坑害柳流苏。

柳流苏只接过虞清雅的东西,所以这些不入流的药物必然是虞清雅趁机混在她的衣服里的。柳流苏气的不轻,她虽然家道中落,无父无母,可也毕竟是世家出身,虞清雅凭什么像对待风尘女子一样对待她?为了抢夺堂妹的婚事,虞清雅竟然一点脸都不要,一个闺女家做出给父亲下药这种事。虞老君还好意思说她们柳家家教不好,依柳流苏看,虞清雅的家教才堪忧呢。

能干出给父亲和表姨下药,这种事情传出去,别说虞清雅,整个虞家都要跟着蒙羞。柳流苏被虞老君贬损了半天,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气,她本着我不好谁也别想得了好的心思,说:“我虽是一介孤女,可也是从小学着诗书礼仪长大的,我连什么叫狼虎之药都不知道,谈何给男子下药呢?就算退一步讲,我当真侮辱门楣,听到了这些肮脏东西,可是我才刚刚来高平郡,人生地不熟的,又要去哪里拿到这些东西呢?四娘子,我所有的衣服都是你来经手,我这样相信你,你可不能害我啊!”

虞清雅这才知道,原来今日虞老君这样发怒,是因为柳流苏给虞文竣下药。虞清雅大出所料,她虽然嫁过人可是也要脸,勾引人有许多种办法,下药无疑是最蠢最低端的一种。虞清雅听到柳流苏下药的时候一惊,等听到柳流苏居然还将罪名栽倒自己身上,简直暴怒。虞清雅不服,反唇相讥道:“表姨可不要仗着一张嘴乱说话,我连婚事都没定,从哪里得来这种腌臜东西。反倒是表姨,你虽然刚来高平郡,可是谁知道你路上遇到了什么人,是不是早就准备好特殊的药物。”

任哪个女人被这样暗示品行不端都大怒,虞清雅和柳流苏前不久才成立的共同阵营顿时土崩瓦解。这两人谁都不肯承认下药,反而都觉得对方心术不正,背地里搞小动作。一件来路不明的药物让这两人彼此猜忌,内心里都把对方骂了个遍。

眼看虞清雅和柳流苏越吵越凶,再说下去,指不定多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虞老君忍无可忍,呵道:“都消停些吧,你们是世族小姐,不是市井泼妇。”

虞清雅和柳流苏忍住气,隐忍地将视线移到另一边,脸色俱很不好看。虞老君也被今天这一出气到了,她暗暗骂李氏,这个蠢货,没事接娘家表妹过来小住,现在可好,住出事了吧。

虞老君动起了将柳流苏送回去的心思,虞清雅和柳流苏一听都吓了一跳。虞清雅现在视柳流苏为贱人,可是如果柳流苏被送回去,那她接下来的计划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虞清雅内心权衡,终究觉得未来的婚事更重要,于是只好忍着恶心,替柳流苏说好话:“老君,我知道您现在在气头上,表姨辩解什么您也听不下去。可是老君您想,事已至此,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没法改变,我们总得朝后看。父亲的子嗣一事,实在拖不得了呀。”

虞老君本来坚定要将柳流苏送走,不知为何,虞清雅一说话她就改变了主意。子嗣问题确实是虞老君的心病,她踌躇良久,迟疑地点头:“好吧,看在子嗣的份上,先饶她这一次。来人,叫李氏和六娘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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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清嘉被婢女急匆匆叫来,她绕过屏风,看到屋里花红柳绿,满满当当坐了许多人。虞清嘉趁着行礼的功夫,眼睛不动声色地扫过屋子。李氏坐在一边,脸色灰败,眉目耷拉,而虞清雅站在李氏身边,看着却眉飞色舞。柳流苏独自一人跪坐在另一边塌上,低头垂眼,看身影颇有些楚楚可怜。

虞清嘉心里有了底,她慢慢站起来,并不着急说话。果然,虞清雅先忍不住了,喜滋滋地说:“六妹妹来了,表姨,你方才不还问起六妹妹么,现在人就在你跟前了。才一会的功夫没见,表姨就忍不住了,等以后你们成了一家人,你们岂不是要天天腻在一起?”

虞清雅刻意说俏皮话,可是在场除了她,没一个人笑得出来,李氏的表情更像是快哭了一般。虞清嘉早就有所猜测,现在想法坐视,她亦不慌不忙,慢慢回道:“一家人?这话我没听明白,怎么个一家人法?”

虞清雅幸灾乐祸,故意说:“方才父亲衣服被丫鬟弄湿,留在老君院里换衣服,和表姨…有了肌肤之亲。正好父亲还没有子嗣,老君已经同意亲上加亲,让表姨进我们家家门了。”

“哦。”虞清嘉冷冷淡淡地应了一句。虞清雅等待良久,发现虞清嘉真的只是回应了一声,随后就没反应了。虞清雅不可置信,虞清嘉震惊、生气,或者强装镇定,这些表现她都预料过,可是,“哦”算什么?

虞清雅忍不住提醒:“六妹,老君已经同意了,让表姨嫁到二房来。你就不关心吗?”

虞清嘉像是看到什么奇怪的生物一般,怪异地看了虞清雅一眼:“你们大房纳妾,关二房什么事?我为什么要关心。”

92☆、纳妾

“纳妾?”虞清雅明显愣怔了一下, 下意识喃喃, “谁说是纳妾?柳表姨好歹出身世家, 怎么能做妾呢?”

虞清嘉不紧不慢,说:“原来四姐也知道世家是要脸的啊。柳表姨毕竟是大伯母的表妹, 我也觉得让她给大伯母做妾不太好,可是谁让木已成舟呢。既然表姨非嫁不可, 那伯母自己做主就好了呀。大伯母身为大房主母,纳个妾而已,还是自家表妹, 肯定不会缺柳表姨什么的。以后你们表姐妹二人一起住, 先是姐妹后面又成了妻妾,一定会亲密的很, 平日起居也有个照应,这样多好。”

柳流苏本来低头装羞赧,听到纳妾的时候她侧影僵硬了,等后面听到虞清嘉越说越像回事, 寥寥几语间连她的出路都安排好了。柳流苏彻底慌了, 顾不得维持体面, 慌忙抬起头:“什么纳妾?不是说好了…”

柳流苏吞吞吐吐,她胃口再大也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 直截了当地说想做二房正妻这种话, 她嘴上实在说不出来。虞清嘉没有等柳流苏纠结完,十分惊讶地看了柳流苏一样,接话道:“竟然不是妾?”

柳流苏松了口气, 正要继续说,就看到虞清嘉非常谴责地看了李氏一眼,说:“大伯母,你总是劝别人要拿出正妻的气量给夫君纳妾,你虽然自己从来不做,但是做太绝也不好。柳表姨毕竟是你的表妹,她是你接过来的,和父亲有接触也是你一手促成的,结果现在木已成舟,你却连个妾室的名分都不肯给,只让柳表姨做无名无分的姬,这怎么能行?”

柳流苏脸上的表情都僵硬了,她原本摆着楚楚可怜的姿态,现在下垂的眉梢隐隐抽搐,脸上的表情也扭曲,看着滑稽极了。当妾就已经够让柳流苏吐血了,方才虞清嘉竟然还说,连妾身的名分都没有?妾和庶出的地位在北朝极低,如果连妾都够不到,那就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姬女,连聘书都没有,纯粹陪睡,甚至可以随便赠送。和一个摆件玩意毫无区别。

柳流苏着急,但是事关她自己,她没法插嘴,只能求助地看向李氏和虞清雅。李氏听到柳流苏要给虞文竣做二房夫人的时候心都碎了,她如遭雷击,说不出到底被谁背叛。还不等李氏反应过来,就听到虞清嘉说让柳流苏给她做妾。李氏懵了,下意识地回:“老君明明说,让流苏给二房做正室…”

“二房的正室?”虞清嘉笑了一声,眼中光芒明璨,慢慢地说,“父亲虽然兼祧两房,可是按照礼法,大房和二房完全是分开的。都说亲兄弟明算账,大房和二房现在便是兄弟关系,内务外务都各不相干。柳表姨是大伯母的姐妹,衣食住行、起居招待都在大房,这和二房有什么关系?就算大伯母想为远方表妹说亲,那也该拿出生辰八字、庚帖嫁妆,正式和二房的长辈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祖母尚在人世,想要给父亲说续弦,无论如何都不能绕过我祖母罢?大伯母想说亲大可以去找我祖母,现在伯母只叫来我这个小辈,无媒无妁,匆匆忙忙就让我改口认亲,这不是纳妾是什么?”

虞清雅没想到被虞清嘉用兼祧两房摆了一道,真计较起来,李氏现在的状况是嫂子给小叔说亲,虞老君即便辈分高,也不能绕过二房正经婆婆直接下定。而虞清嘉所说的那些田产嫁妆…正是因为柳流苏没有,所以才想凭年轻貌美赖上虞文竣啊。如果柳流苏有嫁妆,何必孤身来投奔李氏?

柳流苏有些尴尬,李氏又是个脑子拎不清的,柳流苏完全不指望她,而是看向虞清雅,用嘴型提醒她两人的约定。虞清雅很想翻白眼,可是事情逼到这个程度,她总得想办法先把柳流苏送进二房的门。虞清雅忍着恶心,说:“六妹说的也太生分了,表姨曾经也是世族出身,让表姨做妾太折辱人了。别说柳氏,便是李氏族人听到都不能忍。表姨人品模样都上好,和六妹妹也投缘,让她做二婶最好不过。正好六妹妹年幼丧母,身边十分缺母亲的陪伴,以后让表姨来陪伴你,岂不是正好?”

虞清嘉被恶心的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她说:“让柳表姑娘做妾确实折辱了,可是谁让柳姑娘执意要嫁给父亲呢。柳姑娘要是不愿意,尽可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我们又不会拿到外面到处说嘴。”

柳流苏面露迟疑:“可是…”

柳流苏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虞清嘉笑了一声,道:“柳娘子既不愿意做妾,又不想当这件事没发生过,那就是铁了心要赖上二房了?然柳姑娘是大伯母的客人,即便因为意外有损表姨名声,那也是你们大房内部的事情,与我们何干?二房和大房井水不犯河水,大房连做妾都不愿意要的人,塞过来给二房做正妻?大伯母和四姐可真打了副好算盘。”

虞清雅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虞清嘉这番话无疑非常毒辣,虞清雅让虞清嘉叫柳流苏母亲,虞清嘉反手就揭穿大房假惺惺的面具,还隐晦地将柳流苏贬损了一遍。虞清雅话说的好听,可是当她的心思被赤条条摆在台面上,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承认的话来。虞清雅看向虞老君,妄图借助虞老君的辈分施压:“老君,您也很喜欢柳表姨,既然这样何不妨亲上加亲,让柳表姨留在家里长久伺候您呢?再说父亲现在尚未有子嗣,续娶的事情,真的不能再拖了。”

虞清雅一搬出子嗣,立刻踩中了虞老君的死穴,虞老君自知时日无久,她做梦都想在自己有生之年看到曾孙。如果重新议亲,前后六礼折腾一通,耗时也太久了。见虞老君犹豫,虞清雅目露得意,挑衅地朝虞清嘉瞥了一眼。虞清嘉不慌不忙,忽然转了话题:“老君,说起子嗣,似乎大伯母也没生下儿子吧。”

李氏呼吸一滞,脸色立马僵硬了。虞清嘉没有理会李氏的难堪,继续说:“大房至今也没有嫡子,老君当初将父亲过继给大房便是为了香火传承,相比于二房,显然大房的子嗣更加要紧。不如将柳表姨纳做妾身留在大房,平时能和大伯母相互照应,等以后柳表姨生下儿子,还能抱到大伯母跟前养。这样多好。”

这样好个鬼,李氏急急忙忙想要辩解,然而虞老君似乎真的把这番话听进去了。显然,虞老君还是更在意大房。俞氏去得早,没生下子嗣,然而李氏同样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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