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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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们围在虞清嘉身边,叹声不绝,良久不愿意散开。虞清嘉无奈,只能站起身去里间屋子,直到再也看不见虞清嘉了,侍女们才意犹未尽,慢慢散开。

等人都走了后,白芷悄悄跟到里间,低声问:“娘子,今早殿下怎么天没亮就走了?”

“昨夜颍川王生乱,宫廷里也不安生,他有许多事要出面。其实他昨天能抽出时间回来,才真教我奇怪呢。”

白芷点点头,然后凑得更近:“娘子,那昨夜有没有…”

虞清嘉等了半天,结果白芷良久不说剩下的半句话,虞清嘉一头雾水,忍不住问:“有没有什么?”

白芷羞红了脸:“就是…有没有做…那个。”

虞清嘉才意识到白芷竟然在问这件事,她咳了一声,脸也红了。这个问题她不知道该应还是不该应,不说的话白芷又眼巴巴等着,最后虞清嘉实在没办法,只能含含糊糊“嗯”了一声。

虞清嘉说完就尴尬得不行,两人都闹了个大红脸。白芷嘴边带上笑,叹道:“真好,若是夫人知道,她也能安心了。”

虞清嘉想起昨夜的事情就心有余悸,她赶紧转移话题:“今日该当是我拜公婆、进宫谢恩的日子,如今宫里如何了?”

白芷摇头:“不知道。听人说昨夜颍川王勾结两王造反,昨夜就被关起来了,琅琊王殿下深夜进了宫,至此之后还没人见过皇上。现在宫里如何,谁都不知道。”

虞清嘉记下,又问:“那颍川王会如何?”

白芷又摇头,她张嘴正要说话,折屏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问他做什么?”

虞清嘉惊讶,跟着众人站起身来:“殿下?”

140☆、色令

慕容檐音色独特, 听过一次后绝对不会忘记。虞清嘉听到慕容檐的声音着实吃了一惊, 她以为事情堆积了一夜, 慕容檐昨夜抽出空回来已经是极点,白日他绝不会再有闲暇。没想到, 这才多久,他竟然又回来了。

白芷下意识地循着声音回头, 晨光里慕容檐容色清冷,身姿萧萧,扈从如云, 抬眸的那一瞬间让人心惊。白芷愣住了, 她身边的人狠狠捅了她一下,白芷才回过神来, 跟着众人跪拜:“参见殿下。”

慕容檐已经换了一身黑色锦衣,他踱步走来,两边的侍女头都不敢动一下,只看到黑色的衣角从眼前晃过。慕容檐没有理会其他人, 径直走到虞清嘉身边, 将她扶了起来:“你讲究这些做什么。”

慕容檐两只手握住虞清嘉的手臂, 虞清嘉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说:“礼不可废。”

慕容檐笑了一声:“我做这一切, 就是为了让你不需要在意任何礼节。如果我的身份反而让你束手束脚, 那还有什么意义?”

白蓉还在屋里,虞清嘉借着袖子的掩饰,用力掐慕容檐的手心:“你说什么呢。”

慕容檐被太子旧部给予厚望, 现在却说出起兵只为了一个女子这等话,让臣子们听到岂不心寒?虞清嘉那点力气对慕容檐来说完全不痛不痒,他依然漫不经心:“有什么不妥,实话实说而已。”

慕容檐心里还真是这样想的,他当然爱权力,但如果指望他勤俭修身,为国家大义克制己身疏远爱人,那就找错人了。慕容檐恣意又疯狂,绝不会委屈自己。

虞清嘉没好气瞪了他一眼,然后和慕容檐去给成德太子、太子妃牌位敬茶。虞清嘉本来都已经做好准备,独自去给公婆敬茶了。太子、太子妃已逝五年,她需要敬的只是牌位,实在没什么可担心的。虽然如此,但是慕容檐忙里偷闲回来,并且陪着她一起去敬茶,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从祠堂回来后,虞清嘉和慕容檐并肩坐在榻上。这对两个人来说自然有些小,而且也不成样子。虞清嘉本来打算坐到对面去,然而她起身好几次都被慕容檐牢牢扣住,虞清嘉也没办法了,干脆破罐子破摔,靠在慕容檐肩膀上说话。

自汉以来,主流推崇的乃是夫妻之敬,夫妻二人一举一动都得体合礼,彼此恭敬,相敬如宾却不亲近狎戏,这才是为人所称颂的夫妻楷模。妻子取齐之意,要的乃是家族联姻、传宗接代、操持祭祀以及孝顺公婆,男人对妻子要敬,亲昵交融自有姬妾。按照主流礼教,夫妻在公开场合更要客客气气像待客一样,像慕容檐这种婚礼当天直接牵虞清嘉的手,当着众多仆奴的面揽着虞清嘉的腰,已经是妥妥的色令智昏、败家子弟的模样了。若是让礼部学究们听到慕容檐刚才的话,恐怕老先生们一口气上不来,就要全部吓晕了。

白芷隔着平纹木隔,问:“殿下,王妃,可要用茶?”

虞清嘉应道:“端上来吧。”

白芷将茶盏放在几上,慕容檐低头扫了一眼,挑眉:“这种东西又咸又涩,竟然还被南朝士人捧到了天上。我不喝,换酪浆来。”

虞清嘉劝他:“你昨天一夜未睡,今天天不亮又出了门,喝些热的驱驱寒气吧。”

“我不需要。”慕容檐不屑一顾,虞清嘉拿他没办法,只能对白芷说:“去换酪浆。”

“是,王妃。”白芷昨天还总是改不过口,早上也一半“王妃”一半“娘子”混着叫,没想到在慕容檐跟前,一口一个王妃格外顺溜。

白芷轻声后退,退到隔断后白芷忍不住抬头,隔着花瓶玉件等摆设,复又朝慕容檐望了一眼。不知为何,白芷对慕容檐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琅琊王的容貌自然是一等一好,别说男子,就是放在女子中,他的五官也足够出彩。白芷莫名觉得眼熟,可是奇怪,她明明才见了琅琊王几次而已。

似乎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人,以姿容美而出名。白芷觉得奇怪,但是她并没有将这两人联系起来。毕竟没有事先知晓,谁会跨越性别,胡乱揣测人呢?

再说白芷本来也和慕容檐不熟,在慕容檐还是景桓的时候,广陵时他有独立的院落,被迫搬迁后白芷白芨随着虞文竣滞留在后,唯有虞清嘉和慕容檐两人逃了出来。等虞文竣养好伤回到虞家,已经五个月过去了。等过了年,虞文竣和虞老君很快因为柳流苏的事而闹翻,虞文竣因此下定决心搬离虞家。他们搬到了名为朋友家实则是慕容檐产业的地方,白芷白芨更不会见到慕容檐了。

所以,真正和景桓、虞清嘉相熟的,乃是他们二人初到虞家时的侍女银珠和银瓶。银瓶攀附富贵,很早就被虞清雅发卖,剩下的银珠是个憨人,她觉得琅琊王殿下好好看,曾经的景桓主子也好看,果然和六小姐亲近的人都长得好。更多的,就没了。

虞清嘉带到王府的四个大丫鬟,白芷白芨不熟悉,银珠脑子不好使,剩下的白蓉自己就是张黑牌,怎么可能泄露慕容檐的身份?

流落民间的小皇孙蛰伏五年后强势归来,杀叔婶,灭奸臣,为父报仇,可谓极其传奇,就是话本里也不敢这么写。京城众人害怕慕容檐,但是也好奇,皇帝的追杀令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五年,慕容檐究竟怎么躲过了朝廷的天罗地网?

可惜,这个答案势必要成为千古之谜了。

王府的下人手脚非常利索,很快,婢女换了今早新鲜酿好的酪浆,之后都不消主子开口,众女看到琅琊王殿下的脸色,极有眼力劲地退干净了。

屋内无人,虞清嘉自在许多,被慕容檐拥着也不觉得尴尬了。慕容檐问:“你刚才问慕容栩做什么?”

虞清嘉愣了愣,才想起来,慕容檐刚进门时,她们正在谈颍川王的事。虞清嘉都不知道该感叹慕容檐记性好还是心眼小,都过了这么久,慕容檐竟然还记得这回事。

虞清嘉说:“我听说昨夜王府被围是颍川王主使,有些好奇,所以才和白芷随便说两句。对了,你怎么回来了?”

慕容檐看着她,挑眉:“我回来看我的王妃,这还有为什么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虞清嘉叹气,“我不太懂朝政,但是也知道刚出事那段时间是最关键的。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你镇压了颍川王,其他人不说话,但是未必服你。外面有那么多要紧事来处理,你昨天夜里已经…已经耽误了不少时辰,我独自去敬茶也省得,你何苦再跑一趟?”

“怎么能一样。”慕容檐语气淡淡,“造反此事迟早会解决,但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只有一次。那些老头子要如何说话我大概能猜到,既然都是见同样的人处理同样的事,那我为什么不先做些让自己开心的事,反正最终的结果都一样。”

虞清嘉沉默,她觉得慕容檐这番话逻辑诡异,可是偏偏自成一体,让虞清嘉没法反驳。她和慕容檐对视,果然很快败下阵来,叹气道:“罢了,你的歪理总是一套一套的,我说不过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许让自己受伤。你答应过我的。”

“好。”慕容檐右手在虞清嘉下巴勾了勾,如逗猫一样。虞清嘉又问:“宗室和普通人家不一样,第二天侍奉公婆,还要进宫谢恩。我可用去宫里拜谢皇恩?”

慕容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去宫里拜谁?”

虞清嘉想了想,发现还真是。皇后已死,皇帝虽然还在,但是看慕容檐的样子,皇帝和昨夜之事干系匪浅,这病能不能养好恐怕不好说。慕容檐的亲生父母早在五年前就双双逝世,其他宗室王爷看到慕容檐就犯怵,哪里敢让虞清嘉行礼。这样数一圈,京城里竟然没有当得起虞清嘉行礼,或者敢担虞清嘉一拜的人了。

虞清嘉想到这一点,神态又惊又奇。慕容檐原本带着调侃意味,可是他看着虞清嘉明艳勾人的妆容,盛大华丽的衣着,渐渐眼神有些暗了。他抬头朝外瞥了一眼,虞清嘉奇怪,问:“外面有人等着你吗,你看外面做什么?”

慕容檐不说话,莫名叹气:“怎么偏偏挑在这一天呢?”

“嗯?”虞清嘉最开始没明白,慕容檐的手越来越不老实,在腰侧缓慢摩挲,竟然流露出向下的意思。虞清嘉猛地反应过来,脸颊爆红,用力握住慕容檐的手,整个人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你干什么!”

慕容檐深深看了虞清嘉一眼,虞清嘉意识到自己又被调戏了。她尴尬不已,目光游移,都不好意思看慕容檐。可是慕容檐这个人永远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虞清嘉不堪其扰,从一只手换成两只,最后将吃奶的劲都使上,牢牢拉着慕容檐的胳膊:“你还来,住手!”

“从前父兄叔伯等长辈告诫我,要戒酒戒色,慕容氏易失控,我尤甚。我原来不觉得这有什么,失控只是他们不想控制的借口。我至今都记得我七岁那年,在狩猎场捉到我人生第一只猎物时的场景。后来我又猎到了许多猎物,但再不会比得上当年的冲击。我自那时才知道,鲜血给我的刺激有多大。”

“后来,我对贵族子弟所谓的玩乐项目不屑一顾,世界上不会有什么能超过那一瞬间的快感。斗马,狎妓,饮酒,纵欲,任何。”

“可是昨天,我发现我错了。”虞清嘉脸色已经红的要滴血,慕容檐在她耳边说话,气流打在她的耳垂上,又麻又痒,“你的瘾,可比血刺激多了。”

虞清嘉抬头,发现慕容檐的眼睛亮的吓人,瞳孔里甚至隐约有幽蓝色的光。这种状态虞清嘉一点都不陌生,曾经慕容檐见了血失控,就是这个样子。

虞清嘉像一只被老虎抱在怀里顺毛的兔子,又委屈又害怕,眼睛瞪得大大的,说:“你不能这样。”

慕容檐笑了一声,这样的反抗弱的可怜,宛如一只兔子试图和老虎豺狼讲道理。慕容檐抱紧虞清嘉,手指在她下巴上摩挲,来来回回摸了许久,似乎在思考一件很为难的事情。片刻后,慕容檐眯了眯眼,凶光四射:“慕容栩简直找死。我都打算放过他们了,他们一家人非要来招惹我,不知好歹。”

虞清嘉大概能猜到,慕容檐现在很想继续昨夜的事情,却因为慕容栩和皇帝捅下的烂摊子不能开这个头,这样一来心情能好才有鬼了。虞清嘉默默替颍川王点了根蜡,可是却死活不开口。

虽然有点同情颍川王,但是考虑到自己的身体健康,虞清嘉觉得还是让慕容檐被颍川王绊住吧。

过了一会,虞清嘉说:“敬茶已经好了,你安心去干自己的事情吧。”

虞清嘉的声音越来越低,慕容檐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起身,脸色吓人。他脚步生风,冷着脸走出一段路,虞清嘉才刚刚松了口气,慕容檐突然又折了回来,抬起她的下巴用力深吻。

虞清嘉到后来险些喘不过气,慕容檐在火上勉强浇了点水星子,目光幽深地放开她:“你安心待着,等我回来。”

虞清嘉面红耳赤,几乎都说不出话来。等慕容檐走后,丫鬟们才低着头走进来,面目含笑:“王妃,您可要重新上口脂?”

虞清嘉脸都要烧起来,狠狠瞪了她们一眼:“不用,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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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快要结尾了,收尾写的特别艰难。今天更新晚了,抱歉~

141☆、回门

虞清嘉出嫁后, 二房一下子安静许多。二房本来人丁就不多, 家里唯有虞清嘉一个孩子, 现在虞清嘉出嫁,别说虞文竣, 府里的下人们都有些适应不来。

好容易等到了回门的日子,一大早, 虞家就张罗起来。

王府离虞家并不远,慕容檐和虞文竣在外院说话,虞清嘉带着丫鬟们, 陪虞二媪坐着。

明明才两天没见, 虞二媪觉得仿佛过了几年一样,她仔细打量虞清嘉的气色, 发现她脸颊红润,双眸明亮,明艳照人,可见婚后并没有不如意的地方。虞二媪放下心, 问:“六娘, 你在王府一切可好?有没有不习惯的地方?”

“祖母, 我一切都好。”虞清嘉知道家里人担心,于是将王府的状况, 她这几日的动向详细地说给虞二媪, “王府里人丁简单,除了我和殿下,并无其他人。皇上病情加重, 正在静养身体,殿下下令让各宗室潜心为圣上祈福,不得宴饮出游。我不需要进宫,也不需要应付上门的宗室亲眷,落得清闲。王府内外有殿下的声名威慑,一切井井有条,并没有需要我操心的地方。说来惭愧,我这几日,除了吃喝睡觉,竟然再没有费神想过其他事。”

虞二媪被说的笑了:“就这样才好,什么都不需要想,只管自己每天吃什么喝什么,开开心心过日子。这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福气呢。”

虞二媪当然早就知道琅琊王府的人丁状况,她当初得知虞清嘉要嫁给琅琊王的时候心中不无担心,毕竟在宗法社会,任何事情都是以家族为单位,一个人父母双亡无兄无弟,形单影只,这乃是衰亡之相,虞清嘉嫁过去说不定会跟着受委屈。虞二媪一辈子生活在世家中,耳濡目染之下,难怪她有这种宗族思想。

可是后来虞二媪看到慕容檐的一系列雷霆动作,这个想法渐渐淡了。普通人孤身一人,没有家族帮衬会寸步难行,但是慕容檐显然不在此列,他自己都快把家族里的叔伯兄弟杀光了。虞二媪一辈子束缚在大家族根盘错节、没有个人界线的人情网中,她太懂得一个女子在一个庞大的家族中周旋有多难了。虞清嘉嫁给人丁简单的琅琊王,也不失为好事。

虞二媪放下心,问起另一个要紧问题:“你和郡王殿下…相处得如何?”

虞清嘉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脸色薄红,低声说:“我和殿下,一切都好。”

虞二媪活了一辈子,早已不再像新嫁娘那样薄脸皮。这是决定一个女人下半辈子活在天堂还是地狱的最重要因素,虞二媪当然要刨根问底,问个清楚:“在自己家里,你不必顾忌颜面,有什么话都可以告诉祖母。琅琊王待你可好?有无冷待你?他相貌出色,兼之出身尊贵,大权在握,恐怕少不了女子前赴后继地贴上来,他身边有多少姬妾?有没有拎不清的?”

“祖母,都没有的。”虞清嘉一项一项解释给虞二媪听,“殿下对我很好,他新婚夜离开乃是为了公事,之后他又专程回来了一次,并没有冷落我。他也没有蓄养姬妾的习惯,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太监或者侍卫,并无女子。”

虞二媪将信将疑:“真的?”

“千真万确。”

见虞清嘉眼眸清亮,笑容坦然,虞二媪才渐渐信了。她十分感慨,道:“但凡是个公子哥,哪一个不是十二三岁起,身边就女人不断。有些家底的还以蓄妓为雅,整天斗谁家的姬妾多,谁家的宴会花销大。这些世家子以蓄姬赠姬为高雅,我却不觉得好。他们男人每日换不同的美人当然开心,苦的全是家里女眷。一个女人在婆婆、妯娌之中周旋就已经够难的了,却还要替他们养姬妾。”

虞二媪叹了口气,眼神迷离,显然想起了往事。虞二媪,虞二媪的母亲,包括她的姐妹朋友们,乃至她的儿媳,没一个不是这样熬过来的。虞清嘉看到虞二媪回忆往事,安静地替虞二媪斟了杯茶,并不打搅。

虞二媪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竟然在孙女面前抱怨,自嘲地笑了:“瞧我,竟然越活越回去了。我原本还担心你,一个男子但凡长得周正些就不缺女人,而琅琊王还长得此般出色,就算他只是个普通人,恐怕也有不少女人愿意倒贴,更别说他还有权有势,威名赫赫。我实在没想到,他身边竟然没有姬妾。”

虞二媪突然压低了声音,问:“六娘,你老实和祖母说,他有没有和你…”

虞清嘉赶紧打住:“祖母您说什么呢!”她脸颊绯红,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慕容檐看起来像这种人吗?

“祖母,殿下并无其他癖好。他只是自己长得太好看,眼光挑剔,所以才没有置办姬妾。”

虞二媪哦了一声,这才放下心来。她就说,皇族出了名的私生活不检点。这已经不是秘密,慕容一族的男子都重色轻国,在女色上极其放纵,按道理慕容檐不可能转了性。虞二媪原本还担心慕容檐身边没有姬妾,会不会是喜欢男色,贵族中好这口的男子可不少。既然虞清嘉亲口承认不是,那虞二媪就彻底放心了。

虞二媪冷静下来,再回想自己方才的话也觉得可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男人流连花丛姬妾如云是正常,突然有一个人洁身自好,不重欲,我反倒不敢信这是真的。琅琊王不似他的叔伯兄弟,这实在是再好不过。”

虞清嘉笑着宽慰虞二媪,心里却在想,您可真高看他了。他和他的叔伯兄弟们并无不同,民间流传的关于慕容家的话都是对的,只不过皇帝、其他皇族将精力摊在许多女人身上,而慕容檐集中起来了而已。

虞清嘉笑容中透着无奈,可是这种话她又不能对祖母说,只能咬着牙承认:“没错,殿下在这方面着实克制。”

虞二媪看着眼前光彩照人、顾盼生辉的孙女,心生感慨。虞清嘉虽然看着有些疲惫,但是脸颊白里透红,气色温润,一看就知道夫妻生活过得很好,不需要为任何事情烦扰。至于虞清嘉的话,虞二媪但笑不语,并不点破,夫妻私下里如何相处是闺房情趣,她一个老婆子就不多过问了。

虞二媪最后一桩心事已了,她拍了拍虞清嘉的手,说:“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内有成算的,无论你嫁给谁都能过好,但夫妻有感情和没感情,终究是不一样的。你如今不需要侍奉公婆,管理小妾,也不需要对外面的人委曲求全,更难得的是,你和琅琊王情投意合。见你们俩如此,我就彻底放心了,此生再没有什么不安心的。不过唯有一点,你现在已经嫁作皇家妇,以后你和琅琊王夫妻一体,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要牢记这一点,以后和琅琊王好生过日子,就算有一天虞家和琅琊王出现分歧,你也要拿稳了,不要被人挑唆得心软,和琅琊王离了心。”

“孙女知道。”虞清嘉听着这些话眼眶发酸,唯有真正的亲人才会这样为她考虑,说出这种话来。她压住泪意,笑了笑,说:“祖母,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但是这一天不会出现的。父亲和殿下相交甚笃,利益一致,怎么会有对立的这一天呢?”

“我知道,可是话还是得先和你说明白。”虞二媪神色缓和了些,“我也不知四郎竟然私下里给琅琊王做事,我是过来人,琅琊王对你如何,我这双老眼能看出来。以后,虞家还要仰仗你来提携。”

“祖母,您这是什么话?”

“这是实话。”虞二媪叹道,“皇帝病重,连近臣都见不得了,听说御殿里内侍宫女伺候不力,全部换了一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位恐怕活不长了。日后如何,都得看琅琊王的意思。”

虞清嘉沉默,说不出辩驳的话来。虞二媪避世多年都能看清,她身为王妃当然看得更明白。如果说慕容檐没有那个心,虞清嘉自己就第一个不信,更甚至她知道未来,知道慕容檐不光会夺叔叔侄儿的位置,更甚至,会御宇天下,统一南北。

祖孙二人好不容易见一面,虞二媪不想谈这些沉重的话题,于是笑着说道:“瞧我,人老了暮气沉沉的,都和你说些什么。你们少年夫妻,日后的福气还多着呢。”

虞清嘉也笑着配合道:“祖母,您才是福泽深厚,我还想沾沾您的福气呢。”

虞二媪笑:“那可好。侥幸亏了你们,我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骨头也有荣幸收收礼。自从你和琅琊王定亲后,来给我请安的夫人小姐一下子多了,我这处陋室门槛都踩滑了,我这等老婆子,可当不起这么多人来请安。甚至还有人来和你父亲取经。”

慕容檐身份公开后,不少人对虞文竣又酸又羡,在慕容檐还式微的时候投机,事成之后不止自己升官,还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主子,这简直是天底下老丈人之典范啊。众人酸的不行,当真是姑爷选得好,事业又一春。

虞清嘉失笑,和虞二媪一来一往地闲聊。很快时间就到了,虞清嘉和慕容檐在家里吃了饭,就一同拜别虞文竣,套车回王府。

过了十月,天气突然变冷,京城满目萧萧。王府里早早换上了冬衣,主院里,虞清嘉抱着铜手炉,听白蓉禀报置办入冬的事情。

白蓉说完后,虞清嘉调整了几道人员安排,白蓉领命,转身出去传令。她身边的四个丫鬟各有侧重,白蓉主外,白芷管的是虞清嘉贴身的事情。白芷给虞清嘉熏斗篷,闲聊般说道:“王妃,您还记得赵敬廷将军吗?”

虞清嘉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她当初将赵敬廷误认为慕容檐,差点闹了笑话。虞清嘉问:“记得。怎么突然说起他来了?”

“赵敬廷原来在京城里如何风光,是多少闺秀的梦中情人,但是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人,被殿下发落了。”

赵敬廷被发落的莫名其妙,许多人都感叹天道无常,果然际遇这种东西说不准。虞清嘉却暗暗皱了皱眉,她心中浮起一个不太妙的猜测,赵敬廷被发落,该不会是她想的那个原因吧?

142☆、亲孙

赵敬廷是武将, 立有军功, 又不和任何一方皇子的势力走近, 按道理即便是权力交接,当权者也不可能动他这种实干重臣。赵敬廷莫名其妙被发配, 真的非常奇怪。

其他人想不通,只好归结于际遇无常, 但是虞清嘉却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来。赵敬廷被贬,该不会和她有关系吧?

现在丫鬟们都在跟前,虞清嘉忍住没有问, 而是等人散开各忙各的后, 她示意白芷跟上,单独把白芷叫到内室。身边再没有其他人, 虞清嘉问:“白芷,殿下这几天和你问过什么话吗?”

“殿下?”白芷摇头,“殿下神龙见首不见尾,只要殿下回府, 必然在王妃身边, 奴婢并不曾单独见过殿下。”

虞清嘉沉吟, 她忽然想到什么:“怎么忘了她!将白蓉叫来。”

白蓉很快就掀开帷幔进来:“王妃,您唤奴婢?”

虞清嘉也懒得和她周旋, 一上来就问:“慕容檐是不是问过赵敬廷的事情?”

白蓉愣了一下:“王妃…”

“和我说实话。”虞清嘉虎着脸, “你虽然受命于他,但毕竟是我的丫鬟,如果你隐而不报, 那我身边也留不得你了。”

白蓉叹气,王妃连殿下大名都喊了出来,可见真的生气了。这两位神仙打架,白蓉可不敢掺和,无论得罪了谁都是要命的事。白蓉低头,说道:“回王妃,奴婢并没有将赵将军的事报给殿下。但是前天殿下突然召奴婢到书房,一开口就询问那日广平王府晚宴的事情。奴婢见殿下已经知晓,不敢隐瞒,就如实说了。”

果然是这样。虞清嘉忍着气,问:“那赵将军被贬谪,和他有没有关系?”

“王妃…”

“还不说?”

白蓉赶紧跪下,无奈道:“殿下听到娘子误将赵将军认为殿下,十分不悦。不止如此,听说赵将军对王妃一见钟情,回家后想遣媒人向王妃提亲,只不过因为去兖州办差才耽误了。殿下是什么脾性,他怎么能忍得了这种事情。”

虞清嘉冷冷哼了一声:“还不是他自作自受。”

虞清嘉在不知道事实前,曾有一段时间把赵敬廷误认为慕容檐。这也不能怪虞清嘉,赵敬廷祖辈驻守北方,父母早亡,被叔叔排挤,独自一人在军中闯荡,简直和慕容檐编出来的那个故事一模一样。当然,后来慕容檐强行洗白,说他的祖辈曾经是六镇子弟,驻守北疆,后来六镇衰落,旧式贵族不满而爆发叛乱,在叛乱中他的祖父被朝廷军挖走,从此效忠于前朝,逐步做到了大司马的位置,也就是慕容檐所谓的“祖辈在朝中做官,官位还算数得上名号”。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司马,可不是数得上名号么。

因为太数得上名号,前朝小皇帝不满,偷偷跑出去投奔贺兰大将军,意图靠贺兰家的手打压慕容氏。结果明武帝完全不鸟小皇帝,转手就立了个新的,贺兰家族和慕容家族各自拥小皇帝自重,朝廷一分为二。没过多久,两大权臣各自踹了小皇帝,自己上位,成了如今东西对峙的北周和北齐。

等到了慕容檐的父亲,他身为太子,当然没有官位。这一条条一桩桩,倒确实符合慕容檐的描述,但是,这些模棱两可的话连起来后完全是另一回事。可恨虞清嘉真的以为他们家家道中落,因为同情,有一段时间还对他细言慢语,体贴备至,生怕戳到了他的伤心事。

瞧瞧他这干的叫人事吗?虞清嘉认错了人,全是因为慕容檐自作自受,和别人有什么干系?但是现在慕容檐却因此而将赵敬廷贬谪,实在是没道理之极。

白蓉叹气,朝虞清嘉挪动的近了些,说:“王妃,奴婢知道,您听到这种事只会觉得莫名其妙。但是对于殿下而言,您对他是无价之宝,他不知道就罢了,他一旦得知赵敬廷差点顶替了他的身份,还对您有所图谋,殿下怎么可能忍得住?王妃,您对殿下的意义,远比您以为的还要重要。”

“但是一码归一码,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如果是原来,虞清嘉多半就心软了,但是这些天她和慕容檐朝夕相处,渐渐发觉许多不对劲的事情。虞清嘉说:“本来就是他故意玩弄文字骗我,凭什么最后是他生气?退一步讲,就算他真的要追究错误,那也是我认错了人,根源在于我而不在赵将军,赵敬廷什么都没有做错。赵家内乱,他本来就是因为被叔父排挤才不得已孤身赴京,赵敬廷如今的职位都是自己用血汗拼出来的,结果慕容檐一句话不说,就把人夺职发落。他做的这些事,对的起赵将军吗?”

“王妃!”白蓉赶紧打断虞清嘉,说,“您若真的替赵将军着想,就不该说这些话。王妃大概不知道殿下有多在意您,在殿下眼中,王妃不会有错的,犯错的都是别人。要是让这些话传到殿下耳中,赵将军只会更惨。”

虞清嘉笑了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那好,我们换一茬说。虽然我差点认错了赵敬廷,可是误会很快就解开,我既然知道错了,就不会继续和别人纠缠不清。他却什么都不说,直接将赵将军远远打发走。他这是怀疑赵将军,还是怀疑我?”

白蓉哑口无言,支吾道:“王妃…”

“他介怀我和其他男子的事,却什么都不和我说,而是暗地里将人处理掉。这还是我和那个男子清清白白,只有一面之缘呢。不只是人,其他活物也是一样,只要我赞过什么东西,第二天它就不见了。你只说他有苦衷,劝我和他好好过日子,可是他这样的行事风格,是好好过日子的态度吗?”

“王妃您冷静…”白蓉背后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王府里没有秘密,她听到了王妃的这番话,天知道她还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王妃和殿下怎么闹别扭都没事,但是她一介凡人,可经不起殿下折腾啊。

虞清嘉也发觉自己情绪激动了,她低头抵住自己的眉心,缓了一会后,说:“是我太激动了。这是我和他的事,与你无关,你先出去吧。”

白蓉如蒙大赦,但是她看着虞清嘉的脸色,踯躅道:“王妃,可是您…”

“我没事。”虞清嘉说,“你不必担心,等他回来,我会和他说这件事,不会让他迁怒于你。”

“王妃,奴婢并不是这个意思…”

“退下。”虞清嘉站起身,衣袂拂地,冷艳决绝,“都出去。”

白蓉不敢再说,深深下拜:“诺。”

白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很快,宫殿里就听不到任何声音了。虞清嘉走到香炉前,拈起精致的兽首炉盖,慢慢拨动着里面的沉香灰烬。

她一直知道慕容檐道德感低,没有同理心,还心狠手辣,冷漠薄凉,多疑猜忌。但是她没想到,他连她也不信。

这种不信任,并不是在说话做事方面,慕容檐对她可谓毫不设防。而是在于,慕容檐不信任她的感情。

他多疑,偏执,占有欲强,不喜欢她称赞其他人。最开始这个限定还是其他男人,渐渐的,慕容檐连女人的醋也要吃了。

虞清嘉知道他领域感极强,很难让其他人走入他的世界,但是一旦进入,他就不会允许对方出去。虞清嘉原来还觉得慕容檐没安全感,那她就温柔又坚定地爱着他,支持他,他迟早会软化身边的刺。

现在虞清嘉觉得自己的想法简直天真得可爱,她这样做,并不能让慕容檐变得温柔信任,这个混蛋只会越来越得寸进尺。

虞清嘉砰地一声将香炉盖合上。她想,她必须和慕容檐谈一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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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寒地冻,在琅琊王府上上下下忙着置办冬货的时候,庵堂里连御寒的棉花都没有,只能在被子里、垫子下塞满干草,勉强充作一张床。

虞清雅用力攥着干枯的草,惨白的额头上鼓起一根根青筋。她额角挂满了汗,可是手却冻得通红,也不知道究竟是冷还是热。她青筋毕露,青色的血管从额头上鼓起,几乎能看到血液流动,看着就很不健康。她突然大叫一声,整个人虚脱一般倒在破旧的陈絮棉被上,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李氏手忙脚乱地去看孩子,她翻到某个部位,嚎哭出声:“是个男孩!是个男孩!”

“恭喜你宿主,成功生下活胎,母子平安。要知道,这只有百分之十七的成功率。”

虞清雅想冷笑,可是她发现自己连抽动嘴角都做不到。虞清雅用尽全身力气,对喜不自胜的李氏说:“快…快剪脐带。”

李氏沉浸在是个儿子的快乐中,直到虞清雅近乎嘶吼着说了第二遍,她才如梦初醒,发现虞清雅的脐带还没剪。长时间不剪脐带,不光孩子会窒息,母亲也会留下产妇病,伴随终身。李氏刚才得意忘形,剪子早不知道被她扔到哪里了,她手忙脚乱地翻看,却又不舍得放下手中的孩子,最后还是柳流苏推门进来,从一堆碎布里拿出剪刀,才接了虞清雅的致命困境。

柳流苏鄙夷又讥讽,用眼角睃着李氏:“瞧瞧这好娘亲,便是刻薄婆婆也不会只顾看孙子,丢下只剩一口气的产妇不管。你这还是亲娘呢。”

“贱人。”李氏对柳流苏怒目而视,“你这种水性杨花、另侍二夫的贱人,有什么资格站在我跟前说话。快滚出去,雅儿正在生产,别脏了雅儿这里的地。”

柳流苏冷笑一声,说:“谁稀罕。你以为你现在还是风光无二的虞家大夫人,她还是太子侧妃?醒醒吧,你们都不过是弃子。”

“浑说。”李氏不服,“雅儿刚刚生了广平王的儿子,这可是广平王唯一的儿子,皇上的亲孙子,宋氏那个毒妇焉敢继续苛待我儿?”

“呵。”柳流苏不屑地笑,“说的倒好,那我问你,广平王呢?”

李氏哑口无言,柳流苏翻了个白眼,说道:“广平王都死了,你们还这里作春秋大梦,都不怕笑掉人大牙。省省吧,你们生下个女孩还好,默默无闻地,还能在庵堂里活下去。现在生下个男孩,那位会饶过你们?”

李氏不服,鄙夷地瞪了柳流苏一眼,一副看她都是脏了自己眼睛的表情。如今三人一起落难,柳流苏也不必再捧着这母女俩,索性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她嘁了一声,扭着腰走出去:“真是晦气,我好心救她一命,反而惹了一身骚。”

李氏冲着柳流苏的背影蔑哼了一声,随后喜滋滋坐到虞清雅塌侧,给虞清雅看手里巴掌大的婴孩:“雅儿,你看,你生下儿子了!”

“儿子…”

“对啊。”李氏乐道,“广平王唯一的子嗣,皇帝最名正言顺的亲孙。”

143☆、偏执

“亲孙儿?”虞清雅喃喃, 她突然笑了, 虽然笑着, 眼睛却淌下眼泪,“是皇上的孙子又如何?我生下了广平王的唯一儿子又如何?现在的天, 早就变了啊!”

“雅儿你这是说什么话?”李氏不满,又怕虞清雅情绪激动吓坏了孩子, 连忙将孩子抱到怀里哄着。好在这个孩子虽然早产,瘦巴巴的比猫还弱,但是却不哭也不闹, 听话极了。

李氏越看越满意, 胳膊轻轻惦着孩子,对虞清雅说:“你看, 小郎鼻梁高挺,像了慕容这一家,以后长相差不了。像了他们家就好啊,世家虽然总鄙视慕容一族, 天天讽刺皇族骄奢淫逸, 不分是非, 可是也不能否认,慕容家的儿郎就是争气。无论老少, 每个都个子修长, 能征善战,他们宠幸女人成这样,换成其他男人, 早就脚步虚浮,肾亏浮肿了,偏偏他们家,一个个的还是精力旺盛,就没有一个变胖变丑。世家讽刺皇族,何尝不是气不过。天天这样造,江山还稳固如初。”

虞清雅听到李氏的话,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产妇本就情绪激动,她刚才想起来自己步步走错,好好一个世家小姐落得如今地步,悲从中来,才会大哭大笑。现在听了李氏的话,她低头去看自己的孩子,发现他果真鼻梁高挺,即便早产,个头也比寻常男孩大一些。虞清雅眼中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完全控制不住:“对啊,那么多人都盼着你掉胎,你却偏偏活着生了下来,可见我儿福泽深厚,以后注定要长命百岁。”

“对对。”李氏跟着抹眼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虞清雅生产可谓耗尽气力,李氏很快抱着孩子出去了,虞清雅慢慢靠回简陋的床上,脑海里冰冷平直、毫无感情的机械音适时响起:“宿主,接下来的路,你想清楚了吗?”

虞清雅嘴边划过一丝冷笑:“接下的路?我还有接下来的路吗?”

系统沉默片刻,说:“宿主,你这样的态度,我们的合作就没有办法进行下去了。”

“合作?”虞清雅眼中带泪,露出了似嘲非嘲的古怪表情,“我和你之前称得上合作吗?你对我,从一开始就是压榨和利用。最开始的契约是你骗我签的,虞家的一系列事是你用任务的形式逼我做的,如果不是你,我如何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我的孩子早产,先前险些保不住,不都是你的功劳吗?”

“宿主,请你冷静。”直到这种时候,系统的声音还是一板一眼的,“当初是你亲自签了字,一旦签字,就要履行契约上所有条件。这是最基本的契约精神。至于你说的流产…宿主,当初,是你亲口同意,用第一个孩子的身体数据,兑换天价积分和系统的全力援助。为什么现在你将后果全部推给系统,却对自己吞下的好处一字不提呢?”

虞清雅梗住,随后又哭又笑,状若癫狂:“对啊,是我签的,我的第一个孩子…”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阴冷:“可是你当时只说采集数据,现在却分明伤到了我的儿子!”

“当初兑换的时候,我就已经提醒过你。”系统的声音冷冰冰的,“我早就说了,虽然理论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但是星际出生率低,这项技术并没有实际试验过。有百分之七十的成功率,却并不代表一定成功。没有任何一个医学试验可以保证一定不出事,是你同意将第一个孩子的发育数据全部暴露给我方采集,在采集过程中万一出现风险,也是宿主早就该预备好的。”

“你!”

虞清雅怒不可遏,系统却不吃这一套,它打断她的话,不留任何情面:“宿主,你早在签订合约时,就已经放弃了第一个孩子的死活。你甚至默认他会中途流产,以免生下来有什么缺陷。你现在情绪激动,不过是因为你只会有这一个孩子,不能指望后面的罢了。你并不是真的爱他,你只是打着爱的名义,在和我谈条件而已。”

虞清雅悚然一震,随后整个身体都战栗起来:“你,你瞎说什么!”

“宿主,你知道的,这是事实。”

虞清雅再也假装不住,泪如雨下。她当时被系统给出来的丰厚利益蒙了眼睛,一心想着名声、钱财、利益,她天真地觉得,反正以后她也会有很多孩子,牺牲第一个孩子,给剩下几个谋一个高贵的出身,这才是真正为孩子好。富贵险中求,老大照顾弟弟妹妹是应该的,所以她这样做,老大一定是愿意的。

虞清雅恸哭,报应,这都是报应。她动了这样龌龊自私的心思,所以老天爷在报复她,让她一怀孕就得知广平王的死讯,让她这一生只有一个孩子。虞清雅知道广平王中计受俘后有如当头棒喝,广平王死了?广平王怎么会死呢,他明明拿到了琅琊王用兵的情报,怎么会反而被俘虏呢?

虞清雅不敢承认,广平王会死,皇帝会这么快倒台,全是因为她。她提供了错误的信息,致使广平王落入对方圈套。更甚至,她的信息并没有错,她一早,就成为被算计的一环。

虞清雅不想细想下去,她唯一的指望就是肚子里的孩子。她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用尽手段,不惜在自己身体上用各种药剂,就是为了保住这个胎儿。而这些,都是她自己做的孽。

然而即使如此,孩子还是早产了。早产九死一生,连系统都说恐怕活不成的,虞清雅却硬是将孩子平安生了下来。这样一来,虞清雅的身体垮的厉害,短短一年,衰态毕现。

虞清雅眼神空洞,靠在床上死气沉沉,如死人一般。虞清雅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按这个时代的历法,今天是光熹三年,旧历十一月十四。”

“十一月了。”虞清雅低声喃喃,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和什么人说话,“原来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她果真还是嫁给了琅琊王,那天吹吹打打,满城烟火,连我这个可怜人都知道了。哈哈哈,剧情,果真剧情的发展不可违抗…”

系统沉默,它虽然和虞清雅利益绑定,但是它不受感情影响,只是冰冷地分析利弊,所以系统的看法和虞清雅的并不一样。最开始系统为了激起虞清雅的怨气,所以说她是女配,而明熙皇后是女主,虞清雅遭遇的一切不公,都是因为女配的命运使然。事实上,天底下哪里有女主女配,生活就是生活,没有剧情设置。一个人活的好与坏,只取决于自己,和主角配角有什么关系。

你觉得自己是主角,那就一帆风顺,凡事置死地而后生,如果你自己都觉得自己是配角,自然怨天尤人,成天遭遇不公。

虞清雅所谓的剧情发展不可抗,只是给自己开脱罢了。怨恨别人,当然比承认自己失败容易得多。

虞清雅从自怨自艾的情绪中醒过来,发现系统良久都没有说话。虞清雅自嘲地笑了,连系统也越来越沉默,她和系统的缘法,就快要结束了吧。

虞清雅日益清醒地意识到,系统要放弃她了。也难怪,投入了这么多资源,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押错,换做是她,也没有耐心再等待了,更何况系统背后的人另有图谋。

虞清雅自嘲,脑海里系统的声音猛不丁响起:“宿主,关于刚才的问题,你想清楚了吗?”

“什么?”

“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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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清嘉将白蓉等人全都打发出去,她自己坐在塌上,沉默又缓慢地剪窗花。她手巧又有耐心,大红的纸在她手中,很快就变成精巧的窗纸。

外面传来下人们的问好声,虞清嘉头都懒得回,果然很快,一道脚步声停在她身后,看了一会,轻笑道:“你想要什么花样,叫下人们去操办就好,握剪刀久了,小心手疼。”

虞清嘉砰的一声将剪刀放在桌上,站起身一脸严肃地看着慕容檐:“你已经知道了?”

慕容檐握起虞清嘉的手仔细看,发现她的大拇指内侧还是被磨红了。他皱眉:“你这里红了,疼吗?”

“赵将军他…”

慕容檐从一旁取了药膏,默然不语地替虞清嘉涂药。药膏涂在手上凉丝丝的,从这个角度看,慕容檐眉目低垂,安静无害,美的像仙又像妖。虞清嘉看着他,鼓起的一腔气一下子就散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会答应你。”慕容檐涂好了药,将药膏放下,抬头看着虞清嘉轻轻一笑,“但是,我是真的很不喜欢你提到别的男人。”

果然,府里的事都瞒不过他,这才多久,她和白蓉的对话已经一字不落地传到慕容檐耳中。虞清嘉叹了口气,心底却有一种果然如此的落定感。既然他都听到了,那虞清嘉也没什么可顾忌的,正好趁今天将话说开:“狐狸精,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已经成婚,日后要相伴一辈子,夫妻之间如果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那谈何同甘共苦,携手共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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