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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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福郡主在心里骂,原先怎么不见你说这种话?她一个人要操心一家子,还要替程元贤养女人,现在看见程瑜瑾冒尖了,倒想起做事后诸葛了。但是当着程元贤的面,庆福好歹克制住脾气,好声好气道:“是我太忙了,疏忽了她。但虽然我不常见她,做母亲的心却没少,她的衣食住行,哪一样不是顶尖?”

程元贤毕竟理亏,说一说就罢了:“行,内院都是你管,我虽为父亲也不好插手。你知道善待瑾姐儿就行。”

于是程瑜瑾便发现,自己的衣食住行突然变精致了,庆福身边的嬷嬷来找她说话,也更加频繁了。

程瑜瑾笑了笑,心里如明镜一般。她又不是傻,谁是真心对她好,谁是冲着利益,当她看不出来吗?她的心只有这么一点,放了她自己,最多再放几个真心人,就再放不下其他。

然而不只是庆福,程老夫人也成日派人叫她过去,不断在她耳边念叨:“你是程家女,娘家含辛茹苦将你养这么大,教你琴技书画,给你锦衣玉食。没有侯府,便没有你的今天。如今你也懂事了,到了你回报父母、回报家族的时候了。”

程瑜瑾十分腻烦,但还要耐着性子,低头温顺道:“祖母说的是,家族对我的恩德我都记在心里,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孙女明白这个道理的。”

程老夫人满意地点头,她还要说什么,突然听到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程瑜瑾和程老夫人都收了话,一个小厮慌里慌张跑进来,隔着老远就喊:“老夫人,侯爷突然晕倒了!您快去看啊!”

程老夫人吓了一跳,她站起来时猛地晃了晃,程瑜瑾和丫鬟连忙扶住。程老夫人用劲定了定神,沉声道:“走,随我去看侯爷。”

复礼院里,程老侯爷的情况委实不乐观。

奴婢主子满满当当站了一屋子,大房二房两对夫妇都站在地上,时不时望向里间。程老夫人坐在圈椅上,嘴角抿得死死的,嘴唇两边显露出深刻的八字纹。

程瑜墨跟在阮氏身边,程家几个公子哥也来了,此刻就连最小的程恩宝都知道不对,老老实实缩在乳娘怀里。程瑜瑾坐在程老夫人身边,亦紧紧盯着紧闭的房门。

突然里面传出声音,程家众人都站起来,太医背着药箱,一边和程元璟说话,一边从里面走出来。

程元贤忍不住上前,问道:“太医,我爹他怎么样了?”

太医摇头,道:“侯爷一直体弱,前些日子着了凉,这几天情绪剧烈起伏,一下子虚火攻心,病倒了。”

程元贤听得似懂非懂,他不关心这些深奥的名词,只知道问:“那我爹还能治好吗?”

太医缓慢摇头,他看着程家众人的神色,叹气道:“生老病死乃人之常事,趁侯爷还有意识,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程老夫人身体摇晃,得靠住桌子才能站稳。她不死心,追问:“真的没办法了吗?只是着凉而已,怎么就至于要人命了呢?”

看程老夫人的意思,她十分信不过眼前的太医,颇有再找一个高明太医的想法。程元璟皱眉,上前截住程家人的话:“陈太医,侯夫人哀痛过度,一时口不择言,请见谅。”

“我明白。”陈太医倒很随和,程元璟送太医出去。满屋子人就这样看着程元璟和太医一边说话一边远去。程瑜瑾默默看了程元贤一眼,心想都三十岁的人了,连这点人际关系都处理不来,送太医出门竟然还是由最小的兄弟九叔出面。

有时候程瑜瑾也奇怪,以程家这两房夫妻的智商,如何生出来她来?

这时候,里间传来微弱的声音,一个老迈的声音喊道:“九郎…”

程老夫人听到这种时候他都在想着那个外室子,脸色一下拉下来了。程老夫人扶着丫鬟的手,慢慢走进程老侯爷病房:“还喊九郎呢,你也不看看,临到最后,是谁给你送终。”

程老侯爷费力睁开眼,他在人群中寻找这程元璟的身影,可惜,没有。他的病榻被两个儿子、几个孙子塞得满满当当:“爹,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要交代的话?那当然是有的。他又将目光放到屋子里,程瑜瑾看到,下意识觉得,他在寻找九叔。

两次搜寻未果,程老侯爷已经累极,他看着虚空,程老侯爷嘴唇里牙齿已经脱落,说话时有些模糊不清:“我累了,我想一个人歇一会。你们都出去吧。”

程元贤不满:“爹?”

程老侯爷还没交代家产要如何分呢。

程老侯爷却闭上眼,一副不想再谈的样子。程老夫人看到也没办法,她心想,人便是回光返照都能活一天呢,程老侯爷总要再熬一段时日。他今日不愿意说,明日再来便是。

程老夫人发话道:“行了,既然侯爷累了,让他安心歇着吧。都出来吧。”

程瑜瑾跟着众人撤退,替程老侯爷和上门窗。关窗时,程瑜瑾特意留了个心眼。

经过这一通折腾,程老夫人也累了。她挥手,让众人都散了,她则让人抬了顶小轿,赶紧回去躺着了。

程瑜瑾跟着人流往外走,走了一会,见没人注意后,猛地折返回去。

连翘被吓了一跳:“姑娘!”

“嘘!”程瑜瑾示意连翘安静,她飞快地扫了眼两边,说,“你藏在这里替我望风。机灵点,别被人发现。”

连翘吓得话都不会说了:“姑娘,那你呢?”

“我特意留了一扇窗,一会我从这里翻进去,你守在外面,别让人看到。”

“姑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程瑜瑾严肃地扫了她一眼,道:“安静,我自有道理。注意小心九叔的小厮,他们的眼睛尖着呢。”

连翘心砰砰直跳,她直觉程瑜瑾要做一桩很大的事,乃至连九爷都要防!连翘眼睁睁看着程瑜瑾在一扇窗前推了下,那扇窗便无声支开一条缝,程瑜瑾从外面翻进去,很快就看不见了。

连翘心里不住念佛,她不敢想程瑜瑾潜入病重的程老侯爷屋里做什么,只能低头拼命念叨:“菩萨保佑,姑娘千万不要出事。”

程瑜瑾悄无声息地跳入程老侯爷病房,她飞快跑到早就看好的夹层里面,合上木门,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慢慢的,外面传来脚步声。

程元璟进来了。

没有声音,眼睛也看不见,但是程瑜瑾就是知道这是他。他的脚步声很有规律,不紧不慢,悠然又笃定地踏在地板上。

程老侯爷听到动静,挣扎着抬起头来:“太子殿下。”

隔间里,程瑜瑾的眼睛,骤然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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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

程瑜瑾从一开始就觉得程老侯爷和程元璟的相处模式很奇怪, 今日程老侯爷打发人出去时,眼睛很明显地在寻找一个人。在场程家所有人中,唯有程元璟去送太医了, 不在现场。

毋庸多想, 程老侯爷就是在找程元璟。

程老侯爷病重,危在旦夕, 他身后的财产安排、爵位传承都是大事, 这种时候, 他不急着交待后事, 反而支开众人找程元璟说话。这其中深意, 实在由不得人不深想。

程瑜瑾觉得有问题,特意绕了一圈, 避开众人耳目, 跑回来偷偷藏在程老侯爷的屋子里。她倒要听听, 程老侯爷到底有什么事,一定要避开众人单独告诉程元璟。

谁能想到, 她竟然听到这样一个可怕的消息!

程瑜瑾猝不及防,险些当场惊叫出来。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因为太过用力, 手指上都被咬出细小的牙印。程瑜瑾头一次后悔起自己的行动,她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一点都不要听。

可是事与愿违,外间的声音经过一层木头的减弱,断断续续地传入隔间里。

程老侯爷已经病得气息奄奄, 他想要支起身体,可是费尽全身力气,也只是抬起了头。程老侯爷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了,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形。

即使跌下云端,即使经过这么多挫折,他依然清华如故,浑身上下带着内廷皇子的矜贵。

程元璟轻轻叹了一声,坐到程老侯爷病床边,道:“侯爷,我在。你还有什么未竟心愿,尽可直言。”

被笨重木门围起来的狭长橱间里,程瑜瑾手指攥的更紧。他没有否认,他默认了程老侯爷对他的称呼。

他竟然不是程家人,而是失踪十五年的太子?

许多前尘往事,突然轰的一声在程瑜瑾脑子里炸开。难怪,她之前就觉得程老侯爷和程元璟相处模式怪怪的,程老侯爷做决定时,会带着些请求的味道看向程元璟,程元璟点头后,他才如释重负般吩咐下去;难怪程老侯爷让程元璟题字祝皇帝大寿;难怪他对程元璟十分维护,偏心得明目张胆;难怪程老夫人对程元璟态度狐疑,小薛氏和程老侯爷离别二十载,回来时突然带了个六岁的儿子,程老夫人一直觉得程元璟不是程家的血脉,是小薛氏故意算计程家。

原来当真不是。

只不过,这个孩子真正的来头,大的让人想都不敢想。

程瑜瑾思路纷纷扰扰,脑子里越乱,呼吸就越轻微。她知道自己今日惹下大祸了,太子失踪是多大的事,全朝搜寻十五年,可是,太子竟然一直光明正大地养在京城。程瑜瑾不敢去想皇帝知不知道这件事,但是可以确定,皇后和杨首辅都是不知道的。

程老侯爷瞒了十多年,他连自己的儿子和妻子都信不过,如今被程瑜瑾撞破,程老侯爷会轻饶了她吗?就算程老侯爷愿意,恐怕这位太子殿下也是不允的吧。

程瑜瑾越发用力地捂住口鼻,呼吸放到最轻,几乎要闭过气去。而此时,屋里沉香缭绕,阳光从窗格中照进来,缓慢又沉重。

程老侯爷的声音亦是苍老沙哑的:“殿下,老臣自知时日无多。老臣这一生不必躬身事农桑,不必为生计奔波,年轻时意气轻狂,年老时儿孙满堂,虽然于家国没有贡献,但是也算顺遂一生,再无遗憾。雪兰在地下等了这么久,恐怕已经等腻了,老臣再无牵挂,唯独有两件事放不下,一件,是程家儿孙无能,另一件,就是殿下您了。”

“殿下流落民间,已经十五载。老臣得幸能遇到殿下,只是生前不能见殿下重主东宫,登临大宝,实在是毕生之所憾。”

这段话程老侯爷说的断断续续,他不得不停下来歇一歇,才能继续说完。程元璟始终很有耐心地等着,他听着程老侯爷说话,眼睛似有似无地从金猊兽香炉上扫过。

这座笨重的铜鎏金香炉放置在一扇窗户旁边,此刻上面的青烟正颤颤晃动。屋里没有风,烟为什么会晃动?

程元璟的目光轻轻落到壁橱上,随后不经意扫过。程老侯爷对这些一无所觉,他似乎陷入到回忆中,缓慢重复着建武八年,那场震惊朝野的皇太子失踪案。

“殿下乃是中宫嫡子,却生来多舛,被奸人陷害。杨家一直不愿意让陛下立原配王妃为后,皇上生生拖了半年,直到作势要辞帝位回藩地,杨家才终于让步,尊钟王妃为后。没想到杨家胆子竟然大到如此地步,娘娘怀孕了他们都不肯死心,险些让皇后娘娘流产,还连累殿下早产,自小体弱。太后以殿下生在五月,注定养不活的理由,数次提出另立皇储。皇上不允,等钟皇后过世后,更是将您带在身边,事必躬亲,亲自照料了三年。眼看殿下的身体越来越好,五岁时却突然生了急病,皇城太医都束手无策,皇上无法,只好忍痛送您去道观。”

“皇上本来是想送殿下去山里休养身体,顺便避开杨家锋芒。没想到,才过不久,城外突然送来清玄观被山洪冲毁的消息。陛下当场失态,连忙派了禁卫军去搜山,然而足足搜索了三个月,一无所获。”

“道观上下,竟无一幸免。这一案举朝皆惊,皇上更是连着罢朝半月,一心寻找殿下的消息。看到皇上的态度,京城内外没人敢说殿下已凶多吉少,只以失踪之名,慢慢找着。”程老侯爷回忆道这里,忍不住摇头笑了,“当时臣听到这些消息十分震惊,也派了家丁去支援朝廷,还很是为殿下可惜过。没想到,天下缘分竟然这样巧妙,殿下被雪兰无意间捡到了。”

提到曾经的养母,程元璟的脸色也缓和下来。他一生被人辜负,唯独小薛氏给他一个安宁之所,教他读书写字,教他重新开始。程老侯爷对程元璟的意义,远远不及小薛氏,程元璟如今对程老侯爷的尊敬,亦有很大一部分是看在小薛氏的面子上。

小薛氏因为家族冤案,被流放穷山恶水十多年。虽门第不在,可是她依然谨守家族闺训,从不曾和外男相亲过。但是她年纪越来越大,知道自己此生子嗣无望,就格外渴望养一个孩子。她无意中捡到了受伤的程元璟,动了恻隐之心,就将他带回家去,照顾他醒来。

她问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的时候,这个五岁的男孩沉默了许久,说自己父母双亡,遇到山洪冲到此处,已不知来处。小薛氏又问他名字,他只说自己名璟。

璟,玉光也,君子之德,昆山之彩。

极好的名字。

小薛氏没有多问,悉心照顾,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教养。薛家是书香世家,小薛氏亦精通经史子集,未出阁时便有才名。她见这个孩子聪慧,便尝试着教他读书写字,没想到程元璟的天赋比她想象的还要强大。小薛氏是戴罪之身,平日里本来就和外面来往不多,身边多了一个孩子倒也没有引起外人注意。

她带着孩子安稳下来,没过多久,朝廷大举搜山,动静甚至辐射到她所在的流放之地。小薛氏的住所越来越不安全,她也逐渐意识到,这个孩子,不是寻常人家走丢的孩子。

这多半,是太子。

她不敢声张,她是士林世家出身,看得懂朝廷局势,她知道若是这个孩子被朝廷军发现,恐怕她和孩子,都活不下来。正在小薛氏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程老侯爷借着帮忙搜太子的机会,偷偷来看望小薛氏。程老侯爷是小薛氏曾经的未婚夫,但也只是曾经,这么多年小薛氏和程老侯爷再无来往,之前程老侯爷给她送钱财,也被她拒绝了。然而这次,小薛氏咬牙见了程老侯爷,让他带着他们母子回京。

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无论皇帝还是杨首辅,都不会特意关注自己脚下。而去了京城,也能给程元璟更好的生长环境。

程老侯爷不知道程元璟并非小薛氏之子,他以为这是外人欺辱小薛氏,让她生下儿子又将他们母子抛弃。程老侯爷不忍心中的白月光受此折辱,回京后便说这是自己藏在外面的儿子,现在带他来认祖归宗。

皇帝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程元璟就上了别人家的家谱。程元璟对此倒是无所谓,事到如今,他要为自己打算,再多父子情深都不及自己活下来重要。

小薛氏见程元璟不反对,自己也忐忑地默许。后来的事情便是程家众人知道的版本,程老夫人强烈反对,程老侯爷将小薛氏和程元璟养在外面,每个月跑去探望。

皇帝派了两路人搜寻太子下落,一路在明,大肆搜山,一路在暗,沿着蛛丝马迹探访民间,后来竟然顺着线索查到了京城。皇帝大惊,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儿子换了姓,成了程家的一个外室子。

行吧,顶着程家的名义,倒也好办事。

程元璟回程家当年就见到了皇帝偷偷派来的密探。皇帝暗暗观察程老侯爷快一年,才透露了好好保护太子的口风。

程老侯爷恍如大晴天狠狠被雷劈了一遭,倒是小薛氏,心里的猜测被印证,她大石放下,还是该怎样就怎样。皇帝和程老侯爷原本打算将程元璟安安稳稳地养在宫外,等时机成熟了,就让程元璟回来。程元璟当然相信皇帝说这话时心意都是真的,可是他同样也知道,如果当真与世无争地过着勋贵子弟的生活,他恐怕就永远恢复不了自己的身份了。

皇帝说的时机成熟,至少要等到杨太后和杨首辅老死,到了那时,杨妙的儿子也长大了。他无名无分,无依无靠,凭什么去拿太子的位置?

不破不立,死而后生,程元璟干脆断了自己的后路,全心准备科举。所有人中,大概只有小薛氏是真心支持他的。皇帝和程老侯爷根本没想过程元璟能考过科举,乡试百里挑一,进士更是凤毛麟角,三年全国不过取一百名进士,程元璟半路出家,怎么比得过准备了十多年甚至一辈子的书生?

乡试和会试都是涂名考试,还是杨首辅主管,皇帝不可能给予程元璟方便。皇帝当时便想着不要挫伤年轻人的锐气,李承璟日后是要继承大统的,让他试一试科举之难,体验一番民生疾苦,倒也无妨。

谁知道,皇帝竟然当真在礼部送上来的名单里看到了儿子。他勉强控制着神色,在殿试上,多年来唯一一次看到了长子真容。

父子一别数年,若不是场景特殊,恐怕对面不相识。皇帝不想让他名次太高,于是酌情压了压,之后授官的时候,皇帝偷偷派太监问了程元璟的意思。皇帝听到答案后叹气,之后,将他安排到外地,去亲眼看真正的大燕朝。

作为回报,积压多年的薛家一案得以清算,小薛氏在病榻上得知了养子高中,娘家平反,含笑而逝。

这几年朝中冲突越来越频繁,再加上程老侯爷病重,程元璟便上书请求回京。皇帝看到,当然允了。

程瑜瑾先前说霍长渊托了太子的福,当真一点不假。程元璟对小薛氏心怀感激,皇帝看在小薛氏救了程元璟一命的份上,让人重审薛家一案。薛家案平反后,霍薛氏嗅到动静,尝试着让人重新递请封世子为侯的折子,皇帝念在霍薛氏也姓薛,就在宴席上问了霍长渊两句,替他们解决了爵位的事。

程老侯爷这一辈子什么都享受过,临老前能得以保护太子,实在死而无憾。他放不下的两件事,一件是程家,一件是太子。有太子在,他总会看顾程家的,程家不求煊赫,儿孙一辈子富贵安康总是没问题。程老侯爷对此倒不怀疑,他真正不能安心的,乃是程元璟的事。

程老侯爷说:“雪兰已死,我亦时日不久,知道当年真相的,如今只剩陛下和殿下两人了。杨家势大,杨首辅把持朝政,而杨太后控制内廷,杨家那一女也生下了二皇子。殿下,您须要为自己考虑啊。若是知情人都死去,陛下一旦动摇,就没人能证明您的身份了!”

程老侯爷说这些话是顶着诛九族的危险提醒程元璟,光凭这些话,就足以将程家夺爵抄家了。程老侯爷殷切地盯着程元璟,他明知道这样有离间之嫌,但还是冒险说了出来,程老侯爷这一刻是真心为程元璟好。

程元璟没有接话,他目光似有飘远,很快又恢复平静。程元璟看着程老侯爷殷殷的目光,良久后,说:“侯爷放心,您的顾虑我都懂。我心里有数,日后但凡我有一日在,就不会让程家被牵连。”

但也仅是如此。

程老侯爷放心了,他知道他寄予了厚望的太子殿下并没有被亲情蒙蔽眼睛,程家子孙亦能安享富贵。程老侯爷做到此处,实在已经尽力。若是这样子孙都守不住,那便是程家气数已尽,日后见了列祖列宗,程老侯爷亦可以坦然了。

程老侯爷含笑闭上眼睛,他太累了,一闭眼就沉沉睡去。程元璟看了一会,见程老侯爷已经睡着,就慢慢站起来。

程老侯爷的屋子光线昏暗,药疴沉沉,他走在屋内,一点脚步声都没有。程瑜瑾被迫听到了一桩宫闱秘闻,现在连气都不敢喘。她从缝隙里看到程元璟站起来,手攥的更紧,用尽全身力气屏息闭气。

程元璟像是要出门的样子,他走过红木壁橱,莫名其妙停了一会。程瑜瑾在里面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她几乎以为自己被发现了,然而程元璟又像什么事都没有一般,走过去了。

程瑜瑾悄悄松了口气,她小幅度地活动身体,紧绷了这么久,她的腿都麻了。

然而程瑜瑾才刚刚将腿放好,耳边猛不防听到人说:“还不出来?”

☆、殿下

程瑜瑾心里猛地一惊, 瞳孔骤然放大。程元璟这是什么意思?他发现她了?

他莫非想要杀人灭口?

程瑜瑾悄悄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脑子冷静下来。她早在程元璟进来之前就藏在壁橱里,这个壁橱用厚重的红木板围起来, 上面还糊了纱, 外界根本看不到里面的场景,这是专门辟出来储物的。程瑜瑾自信自己没有落东西在外面, 按道理, 程元璟不应该发现她才是。

莫非, 上位者都多疑, 他是在试探?

闪念间程瑜瑾已经转过许多念头, 她没有出声,打算按兵不动, 静观后续。如果说原来她对自己这位九叔还是忌惮, 那现在, 就是纯然的恐惧了。程瑜瑾一点都不想知道他藏在程家是为了什么,他和程老侯爷私底下达成什么交易, 她只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闺秀,很快就要嫁人, 她绝对不能牵扯到这些漩涡里。

反正她就装不知道, 死也不承认。

程瑜瑾躲在里面,屏住呼吸,紧张地听着外界的动静。外面许久安静,仿佛真的是程元璟随口一诈。程瑜瑾耐心等着,听到他叹了口气, 随口道:“外面已经来人了,再不出来,你就真的走不了了。”

程元璟拨弄着屋角的香,屋中静寂无声,仿佛一切都是他的幻觉。过了一会,壁橱发出轻轻一声吱呀。

程元璟摇头笑了笑,连头都懒得回。身后那个人似乎非常犹豫,磨蹭了半天,慢慢挪到门口:“九叔。”

程瑜瑾喊完之后,一咬牙,低头说道:“九叔,我方才给祖父侍疾,不小心睡着了,竟然没发现九叔进来。多有怠慢,请九叔恕罪。”

程元璟轻轻笑了,他回头好生瞧了程瑜瑾一眼,程瑜瑾硬着头皮站在红木门旁,眸子下垂,安静地盯着地面。

她脸上的神情镇定冷静,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姑娘认错一样,毫无慌乱之态,仿佛她真的只是不小心睡着了。

程瑜瑾看到程元璟站在香炉前随意拨弄,手心攥的越发紧。

程元璟似乎终于看够了,随手将鎏金铜盖合上。他拿起一旁的帕子擦拭手指,将帕子扔回木架时,似笑非笑地朝程瑜瑾睇了一眼:“还叫我九叔?”

程瑜瑾硬着头皮:“九叔,小女不懂您的意思…”

“下次跳窗户后,记得将地毯上的脚印处理干净。”

程瑜瑾低头,发现窗户下面的地毯上有一对浅浅的阴影。程老侯爷的屋子里铺了地毯,一是防寒二是隔音。因为地毯的缘故,程瑜瑾跳进来时几乎没有声音,但是同样,她跳下来时将地摊上的细绒毛压平了一小块,痕迹非常轻微,只有仔细盯着才能看出些许端倪。

没想到这样小的漏洞,竟然被程元璟发现了。程瑜瑾知道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她立即毫不犹豫地拎起裙角,利索地跪在地上,道:“太子殿下,臣女并非有意,臣女什么都没有听到…”

刚才还嘴硬,现在改口倒是利索。程元璟不置可否,信步朝外走去,程瑜瑾低着头,眼角余光看到他逐渐走近,心都要快要跳出来了。

然而他什么都没做,依旧不紧不慢地从她身边越过去了。

程瑜瑾跪在地上,心头茫然,一时不知道这位神仙到底是什么意思。程元璟走了两步,回身挑眉看她:“还愣着干什么?”

程元璟没耐心听人说长篇大论,自己说话也总是说半截。程瑜瑾下意识地反问:“什么?”

说完之后程瑜瑾就后悔了,天哪她是还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程瑜瑾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她正在拼命搜罗补救的话,就听到程元璟说:“外面快来人了,你打算一直跪到众人都看见?”

程瑜瑾愣了一下,将信将疑地指着自己:“您的意思是让我起来?”

程元璟扫了她一样,仿佛嫌她蠢一样,转身大步走了。程瑜瑾被他的目光看得憋气,然而她什么都不敢说,赶紧爬起来追着程元璟走。

屋外守着好几个下人,关程瑜瑾看到的就有里外三个关卡。他们看到程元璟带着程瑜瑾出来,着实怔了怔。

他们怎么不记得程家大小姐从这里进去过?

程瑜瑾低头,紧紧跟在程元璟身后。两人一路无言,径直走到了宸明院。两个白净的小厮推开门,弯着腰恭迎程元璟进门,连眼睛都不曾飘过一下。程瑜瑾将这一切收在眼底,嘴唇抿得更紧。

从前没有注意,只觉得程元璟的小厮似乎格外规矩,现在仔细看,才发现他的侍从太白净也太工整了,走路步子又碎又快,一举一动也都整整齐齐的。

越是高度集权的地方,越喜欢对称,整齐。而程元璟近身伺候的人中没有女子,都是一些面白无须的小厮。这些人,真的是小厮吗?

程瑜瑾不敢细想,她怕她想深了就走不出这道门了。程瑜瑾跟着程元璟进门,开门的侍从不动声色打量了她一眼,见程元璟没有吩咐,就安静地关门退下了。

房门合上时发出轻轻“咔”地一声,程瑜瑾腿一软,险些跪下。她觉得方才合上的不只是房门,还有她的命。

程元璟走进书房,将随身带着的一些东西放置在多宝阁上,他放好后回头,看见程瑜瑾的脸色,忍不住笑了:“现在知道怕了?刚才胆子不是大得很么。”

还敢睁眼说瞎话,当着他的面骗他。他在她心里,就这样没脑子?

程瑜瑾二话不说跪下,恨不得对天发誓:“殿下,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听到,回去后也什么都不会说。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闺秀,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嫁一个有钱有权的夫婿,保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

程元璟唇角含笑,不紧不慢地问:“你不是说你睡着了么,你怎么知道我和老侯爷说话了?”

程瑜瑾斟酌着说道:“臣女确实不小心睡着了,模模糊糊听到有说话的声音,但并没有听到说了什么…”

程元璟笑着看她:“还敢骗我?”

程瑜瑾终于反应过来,敢情这位祖宗一直咬着不放,就是不满她说谎骗他?程瑜瑾心说那你早说啊,她立刻改口:“我也并非完全睡着…”

“嗯?”

“其实臣女是怕太子殿下怪罪,只能借口睡着,以求殿下放心。臣女孤弱无依,虽是长房女,但是养母漠不关心,生母虎视眈眈,臣女要是出事,连个求情的人都没有。我委实害怕,只能出此下策,并不是存心欺瞒殿下…殿下!”

程瑜瑾说完,眼中闪出水光,惶然无助地看着程元璟。程元璟本来冷淡又漠然,听到程瑜瑾的话,他心想玩什么苦肉计,结果一回头看到程瑜瑾朦朦胧胧的泪眼,神情一怔。

她怎么哭了?他只是想敲打敲打程瑜瑾,好让她收起骗他的心思,但并没有打算真的罚她。莫非他语气太冰冷,吓到她了?

程瑜瑾压抑着声音抽泣,程元璟听着浑身难受,他手指紧了紧,最终叹气道:“起来吧,我并非针对你,只是向来不喜别人骗我。”

程瑜瑾立即含泪点头:“殿下品行高洁,嫉恶如仇,自然是看不惯欺瞒等事的。臣女有愧,请殿下降罪。”

程元璟习惯了看程瑜瑾张牙舞爪,时刻端着架子,要么算计人,要么骂人,还从未见过她这样的柔弱姿态。一个最爱面子不过的小姑娘,现在却哭得楚楚可怜,程元璟铁石打的心肠也有些受不住了。他声音不自觉放缓和,说:“我并无意怪罪你。说来是我不对,吓到你了,快起来吧。”

程瑜瑾用帕子按眼角,慢慢扶着木架站起来。程元璟看到程瑜瑾熟练的擦泪手势,迷迷瞪瞪的脑子顿时反应过来。他看着眼前这个人,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可真是…顺杆子就爬。”

程瑜瑾脸上泪还没干,对着程元璟甜甜一笑:“是殿下虚怀若谷,胸有沟壑。臣女十分敬佩殿下。”

她的眼睛很好看,刚刚才哭过,眼里润润的都是水光,现在眯着眼睛笑出来,说不出是勾人心疼还是勾人作恶。程元璟看了一眼,默默转过视线。

她是真的很会说话,早就见识过她眼睛都不眨地讨好程老侯爷和侯夫人的手段,现在换成自己,程元璟倒有些明白为什么历朝君王都拒绝不了谗臣了。程元璟无奈,但是他本来也没打算将程瑜瑾怎么着,他只是不满程瑜瑾又骗他。现在既然她知错了,又楚楚可怜地求情,程元璟就顺势就放她过去了。

并不是因为看到她的眼泪难受。

程元璟眼角觑到程瑜瑾的泪都擦干了,才缓缓开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老侯爷屋里?”

程瑜瑾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心里飞快地想她是该说为了孝顺祖父呢,还是说因为担心九叔。最后她想到程元璟刚刚才说过不许骗他,她最好还是别虎口拔须。

程瑜瑾难得地说了实话:“我见祖父入睡前似乎在寻找什么人,当时唯有九叔不在场,所以我猜测,或许祖父和九叔有什么话要说。”程瑜瑾说完后意识到不对劲,连忙补救:“对不起,殿下…”

“无妨。”程元璟伸手止住程瑜瑾的动作,不在意地说,“以后无论人前人后,都继续叫我九叔。”

“是。”程瑜瑾低头应下。她偷偷瞥程元璟,想说又不敢说,瞥了两次后,被程元璟逮了个正着。

程元璟垂眸看着她:“到底想做什么?”

程瑜瑾讨好地对程元璟笑了笑,试探道:“九叔,先前我有眼不识泰山,对您多有不敬。您大人有大量,日后必成大业,这等区区小事,应当不会怪罪于我吧?”

程元璟想笑,但他到底忍住了。他居高临下扫了她一眼:“话都被你说完了,在我面前还玩这一招?”

“不敢。”程瑜瑾立刻笑着接话道,“我就知道太子…九叔胸襟广阔,对事不对人,是不会在意这等细枝末节的。那我不打扰九叔休息了,侄女告退。”

不等程元璟反应,程瑜瑾立刻就溜。她试探地走了两步,发现程元璟竟然当真没有拦她。

程瑜瑾方才的话真假参半,全部是为了脱身故意恭维。没想到这位主气量这么大,拿得起放得下,竟完全没有为难她。这倒真让程瑜瑾吃惊了。

程瑜瑾心里不由生出些高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程瑜瑾本该趁现在赶紧出去,再等等指不定身后那位就改变主意了。可是她走出书房,鬼使神差地停下来,转身问程元璟:“九叔,你为什么不阻止?”

程元璟抬头,静静看着她。程瑜瑾忍住移开视线的冲动,说:“你早就发现屋里有人吧。你那时完全可以提醒祖父,让他不要再说下去,可是你没有。为什么?”

明明及时止损才是明智的做法,为什么不阻止程老侯爷?如果当时藏在里面的是别人,结果也是一样吗?

程瑜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她说完后屋里良久寂静。程瑜瑾暗笑自己愚蠢,她垂眸,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抱歉,臣女逾越了。”

程瑜瑾说完后,很快推门离去。微尘在光柱中细细飞舞着,程元璟放下手里的书,眼中似有所思。

为什么不阻止程老侯爷呢?

大概是因为,他知道壁橱里的人是她吧。

程元璟自小过目不忘,记性好的出奇。书卷他看一遍就能默下来,听过的话,甚至闻到的味道,经年之后他亦能丝毫不差地还原。

他一进门的时候,就闻出了程瑜瑾身上的味道。所以程老侯爷喊他太子时,他没有否认。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有力阻止却没有行动,反而默默注视着程老侯爷捅破了他的身份。

☆、挑婿

程瑜瑾回到院子, 守门的小丫鬟看到她,连忙跑进去通报:“连翘姐姐,杜若姐姐, 姑娘回来了!”

连翘正急的团团转, 听到程瑜瑾回来,拎起裙子就往外跑:“姑娘, 您可算回来了!”

杜若也一脸凝重地跟出来, 程瑜瑾按住连翘的手, 示意她什么都不要说:“我没事, 先进去吧。”

连翘连忙点头。程瑜瑾沉着脸回屋, 杜若不动声色地将屋里的小丫鬟都赶出去,亲自给程瑜瑾端了杯热茶。两个丫鬟都围在她身边, 连翘压低了声音问:“姑娘, 奴婢正说要出去寻你, 幸好您回来了。姑娘,怎么了?”

程瑜瑾摇头, 她现在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她疲惫地抿了口茶,折腾了一下午, 又是惊吓又是斗智, 程瑜瑾嗓子早就干了。她润了嗓子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茶盖,眼神放空,似有所思。

杜若和连翘看出来程瑜瑾正在想事情,她们不敢催促, 眼巴巴地等着。程瑜瑾终于合上了杯盖,将茶盏放在桌上,一双眼睛静静地扫向杜若。

杜若了然,抱了针线篓坐到门槛上,明为做针线,实则守着门。等屋内环境安全后,程瑜瑾才问:“连翘,你是怎么回来的?”

连翘也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她跪坐在罗汉床脚踏边,拧眉回想,尽力不遗漏任何一个细节:“姑娘进去后,奴婢按照姑娘的吩咐,小心守在窗户外。奴婢看得仔细,这期间并没有人经过。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九爷身边的人突然冒出来,说姑娘已经跟九爷走了,让奴婢跟上。奴婢不明所以,但是姑娘有交待,奴婢不敢离开窗户分毫。后来他们盯了奴婢一会,就自行散开了。”

“很快前门有人来,奴婢不敢待着,也赶紧绕开。奴婢后来偷偷在老侯爷院门口张望,不见里面的人说大姑娘,奴婢拿不准是怎么回事,以为姑娘已经出来了,就赶紧回院来找姑娘。结果奴婢跑回来后,杜若说姑娘并没有回来,奴婢慌了神,正打算出去找,姑娘您就出现了。”

连翘絮絮重复,程瑜瑾就静静听着,一句话也不问。听完连翘的话,她已经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程瑜瑾没有回答,转而问:“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被人看到?”

“没有,奴婢省得轻重,一路都避着人呢。”

“嗯。”程瑜瑾点头,她一直都没有流露情绪,此刻突然变得严厉郑重,“今日的事情只能烂在肚子里,不能向任何人提起,连杜若也不行。知道吗?”

连翘少有见程瑜瑾这样严肃的时候,从前无论遇到什么,程瑜瑾都镇定从容,像今日这样将担忧放在脸上的绝无仅有。连翘被吓住了,忙不迭点头。

敲打完连翘后,程瑜瑾累极了,挥手示意她出去。连翘低着头退下,屋里顿时只剩程瑜瑾一人,安静的几乎能听到香饼燃烧的声音。程瑜瑾叹了口气,仰头靠在引枕上,伸手覆住了自己的眼睛。

眼前黑暗一片,一点光都没有,程瑜瑾能更加专注地思考。手指下她的眼睫快速又细微地颤动着,程瑜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点一点,掰开了回想今日发生的事情。

程元璟的真实身份,委实让她措手不及。

程瑜瑾先前在程老夫人那里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无非是程老夫人多年来一直怀疑程元璟并不是程家的血脉,而是小薛氏流放时暗结珠胎,和不知哪里的野男人生下来的私生子。眼看年纪大了藏不住了,小薛氏就谎称是程老侯爷的儿子,妄图母凭子贵,靠着孩子回京过富贵日子。

偏偏程老侯爷还真的无原则偏心那个半路冒出来的孩子,更气人的是那个孩子无比出色,远远超过程元贤和程元翰。程老夫人气得心肝肺疼,她既恨小薛氏,又恨自己的儿子不争气,故而平日里不让人提最小的九公子,逢年过节,也不让小薛氏和那个孩子进程家的门。

久而久之,程家果然鲜少有人知道九爷,程瑜瑾这些个小辈更是根本没见过九叔。好在程元璟看起来也并不想回程家,多年来,回府的次数一只手就数的过来。等小薛氏死后,他更是待在外地,三年来连个口信都没有。就算有人说程元璟已经死在外地,程家也是信的。

程老侯爷唯有两个儿子,都是程老夫人所出,程元璟回来时,辈分是跟了族里的序齿,排第九。

当然,上一代的恩恩怨怨程瑜瑾并不在乎,这关她什么事?程瑜瑾只有在最无聊的时候才想过,恐怕,程元璟真的不是程老侯爷的儿子吧。程老夫人可谓是最了解程老侯爷的人,她都心生怀疑,多半不是空穴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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