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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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老夫人说:“承蒙世子不嫌弃。我们家的这几个姑娘被纵的无法无天, 老身实在没颜面见人。顾嬷嬷, 你带着世子去休息, 等老身管教好了,亲自上门给世子赔罪。”

林熙远推辞, 但是楚老夫人却铁了心说要赔罪。林熙远知道,楚老夫人这是要教训这几个姑娘, 先把他这个外人赶开。楚家管教小辈, 林熙远自然无法再留下, 他临走时,不放心地朝后望了一眼。

楚锦瑶还待在抱厦里面,从林熙远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糊得精致又细密的碧罗纱,纱橱上影影绰绰映着一个姑娘的影子。林熙远总是放不下心,他觉得今日的事情非常蹊跷,而顾嬷嬷已经催促第二遍了:“世子,老奴送您回去歇息。”

林熙远收回目光,只好说:“好,有劳嬷嬷了。”

林熙远走后,楚老夫人这才完全拉下脸,用力地在地上砸了下黄花梨木拐杖。“你们几个好大的胆子!”

出去看鱼的几个姑娘少爷听说老夫人生气了,连忙赶了回来。她们刚进屋就听到老夫人这句怒气冲冲的话,她们对视一眼,都不敢抬头,束手站在屋子一侧。

楚锦瑶和楚锦妙从抱厦里走出来,站在老夫人面前,低着头听训。楚珠站在老夫人右手边,她看到林宝环和林熙宁回来了,连忙说:“宁儿哥,宝环,你们大哥刚刚出去了,你去找你们大哥吧。”

林宝环不想走,她是受宠的表姑娘,没人敢对她高声说话,现在有热闹看,林宝环可不想离开。林熙宁本来觉得外祖母教训姑娘,他们这几个外孙应当回避,可是他看了看楚锦妙,到底还是放不下心。

楚珠瞪林宝环,林宝环撒着娇摇头,楚珠竖起眼睛,又去示意林熙宁拉着妹妹出去,没想到林熙宁也低着头,装作看不见。

这下楚珠没办法了,只能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收回视线。

老夫人由众人搀扶着坐在太师椅上,她缓缓扫过堂下众人,楚锦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三姑娘眼睛滴溜溜转,而事情的另一方起因人楚锦瑶却面无表情,看着很是平静。各房的夫人婆子都闻讯赶来了,此刻都站在两侧,垂首端立,而赵氏站在其中,尤为着急。今日犯事的三个都是大房的姑娘,楚锦妙更是被气得哭成这样,她几次想要出来说话,但都摄于老夫人威严,吞了回去。

楚老夫人的声音就在满堂肃穆中缓缓响起:“说吧,到底是怎么了?”

屋子里只能听到楚锦妙啜泣的声音,当事的三个人都不说话,一个待在抱厦里伺候的丫鬟站出来说:“回老夫人,是四姑娘回来后,发现自己的诗集被人撕毁了,而当时只有五姑娘在抱厦,她们斗了两句嘴,四姑娘被气到了,所以就摔了镯子和首饰。”

楚锦妙抽噎着说:“楚锦瑶说我不是楚家的人,当年是我的父母见钱眼开,故意把我调换到侯府里。她说我身上带着父母的罪孽,怎么有脸还赖在侯府。五姑娘说的对,我本就是一个贱民,站在这里都会脏了侯府的地,我这就收拾东西离开,不要污了五姑娘的眼。”

赵氏听了之后,连忙说道:“你这是说什么话!好端端的,怎么又说起要离开这种生分的话。”

楚锦妙哭的越发厉害,赵氏心疼地走过去给她擦泪,擦着擦着自己都要哭了。她抱着楚锦妙,长唤道:“苦命的妙儿啊,你究竟是做错了什么?”

赵氏对着楚锦瑶欲言又止,最后碍于老夫人在场,只能长长一口叹气,回过头专心给楚锦妙擦泪,再不去看楚锦瑶。

楚锦瑶微微侧过脸,讽刺地笑了一下。

永远都是会哭的弱者有理,真是可笑。

楚锦妙哭的可怜极了,众人听了都心有不忍,虽说当年确实是苏家那对父母可恶,但是楚锦瑶这样说出来,就显得太心狠太不慈了。好些人看着楚锦瑶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好在老夫人不像赵氏那样偏听偏信,她看向楚锦瑶,问:“你有什么要说的,事情是四姑娘说的那样吗?”

“孙女没什么要说的。”楚锦瑶冷淡地说,“我好端端地待在抱厦里写字,四姑娘她一进来就指责我容不得她,故意撕毁了她的诗集。我连见都没见过她那什么诗集,又怎么会撕毁?我只是辩驳了两句,然后她就发疯了一样摔东西,一边摔一边说受不起楚家的恩惠,这就都还给你们。我也是一头雾水,哪里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

楚锦妙听了之后没有反驳楚锦瑶,只是哭得更加哀怨。赵氏被哭的肠子都要断了,她心疼地揽住楚锦妙,说:“我可怜的女儿啊,你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要这样被人埋汰?”赵氏实在没忍住对楚锦瑶说:“你答应我什么了?明明说好不再针对妙儿,这才过去了几天,你怎么又这样!”

其他人小声地议论,楚老夫人用了拍了下桌子,众人立刻安静下来。楚老夫人这才继续问:“诗集又是怎么回事?”

三姑娘连忙说:“这是我知道,我来给祖母说吧。”

三姑娘暗暗瞅了楚锦瑶一眼,压下眼角的笑意,然后回过头,一脸可怜地对楚老夫人说:“这事要从刚吃完午饭说起。用膳之后,五姑娘就独自去抱厦了,不知道怎么着,没一会世子也过去了。后来四妹妹说,她想把自己的诗集抄一份出来,姐妹们都觉得好,于是就让丫鬟们搬桌子摆墨。四妹妹抄了一半,有些手乏,就喊了众姐妹,一起到外面散心。我们所有人都出去了,只有五妹妹说她要写字,没有和我们走。当时抱厦里伺候的人有很多,宁表哥、环表妹也都在,祖母大可去问他们。”

楚老夫人看向林熙宁,林熙宁点头:“确实。我、大哥、锦妙,还有其他几位表妹都出来了,抱厦里只留下五表妹。”

楚老夫人得到了证实,示意三姑娘继续说。三姑娘暗自得意,说道:“我们去花园里走了一大圈,后来四妹妹走不动了,央我回来歇息,我就陪着她回来了。四妹妹进了抱厦之后,想找出原来那份诗集,回屋慢慢抄。可是没想到,等我们找到的时候,诗集已经被人撕烂了。”

顾嬷嬷早就把那本残破的诗集放在托盘上,听到这里,立刻给老夫人呈上。老夫人随便翻了几页,道:“竟然被撕成了这样。”

三姑娘连忙说:“可不是么,被撕成这样,显然不是不小心,而是故意的了。当时抱厦了只有五妹妹…哦,对,不知道为何,世子也早早回来了,在抱厦里和五妹妹说话,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四妹妹看到自己的心血被人糟蹋成这样,气得不行,就问了五妹妹几句,五妹妹脾气也冲,立刻顶了回来。四妹妹听到那几句诛心的话,当时就受不了了,这才脱下镯子往地上摔。后来的事情,祖母也都知道了。”

楚老夫人严肃地问楚锦瑶:“是这样吗?”

楚锦瑶顿了顿,三姑娘虽然夹带了许多感情色彩,但是事情前后因果却说的没问题,她只能说:“是这样。”

七姑娘立刻回头去和阎氏说悄悄话:“娘,那这不是明摆着,是她撕了人家诗集么。要不然,还是楚锦妙自己撕得不成?”

三姑娘赶紧补充:“我们走的时候,还给其他人看过诗集,那时是完好的。”三姑娘扭头去看六姑娘:“六妹妹,你当时也在场,你说是不是?”

六姑娘迟疑地看了楚锦瑶一眼,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最后,还是叹气道:“是。”

六姑娘的表现更是佐证了众人的猜测,屋子里的窃窃私语声更重。楚锦瑶眼观鼻鼻观心,不为所动。老夫人用力地拍了下桌子,声音格外威严:“五姑娘,诗集是你撕碎的吗?”

“不是。”楚锦瑶声音响亮,脖子也挺得笔直。她突然想到一个漏洞,说:“抱厦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百口莫辩,可是我确实没有动过她的诗集,这一点我问心无愧。四姑娘说自己的诗集被别人撕了,可是谁知道她是不是只有一本诗集?万一,她还有一本抄本,其中一本早就被撕毁了,但还有一本好的。最开始给我们看的是完好无损的抄本,后来回来时,换成了被撕毁的原本。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谁能知道是她自己撕毁的,还是别人撕的?”

“你诬赖我!”楚锦妙心里咯噔一声,莫名有些慌。她尖利着声音质问:“你凭什么说是我自己撕的,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有证据吗,就这样诬陷我?”

“那你有证据吗,就敢诬陷我,说我撕毁了你的什么诗集?”楚锦瑶眼睛定定盯着楚锦妙,针锋以对,“可有人看到是我亲自动手撕你的东西了?没有吧,那你凭什么说是我?谁知道你有没有抄本。”

“我没有!”楚锦妙大喊,“我只有这一本孤本,我的丫鬟嬷嬷都可以证明!”

“你也说了那是你的丫鬟嬷嬷,她们当然向着你!”

“你…”楚锦妙气结,楚锦瑶看着爱说爱笑,是个好说话的性子,为什么吵起架来这样凶悍!

林熙宁也暗自咋舌,五表妹长得如同人间富贵花,平时笑起来也甜甜的,没想到吵起架来毫不相让,简直比民间的泼妇还要悍。其余几个夫人心里也想,果然是民间长出来的,看看这吵架的架势,哪家的千金小姐能像她这样伶牙俐齿,针尖对麦芒?

“都行了。”老夫人怒喝,“吵吵嚷嚷的,你们还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吗?”

楚锦瑶狠狠瞪了楚锦妙一眼,收回视线。楚锦妙气得手指哆嗦,但是在老夫人面前,她不敢造次,只能忍了。

楚老夫人问:“四姑娘,我问你,你这本诗集,到底有几份?”

楚锦妙心里哆嗦了一下,咬着牙说:“只有一份。”

“你确定?”

“我确定。”

楚老夫人叹气:“五姑娘说她没有撕毁诗集,当时只有她一个人,这一点没法证明。”

楚锦妙和三姑娘一喜,随即就听到楚老夫人说:“但是四姑娘说她只有一份诗集,这一点除了她自己,也没法证明。你们三人是侯门闺秀,却因为一点小事而大动干戈,肆意摔东西就不说了,甚至还相互攀咬,姐妹生隙。这让外人看来,谁不会笑话我们长兴侯府没规矩?一家人就该联合起来一致对外,而你们却自相残杀,让人齿寒。顾嬷嬷,拿家法来。”

顾嬷嬷看了看下首娇滴滴的姑娘,有些犹豫:“老祖宗…”

“我说拿家法来!”楚老夫人用力地拍了桌子一下,顾嬷嬷不敢再说,连忙去请家法。

楚老夫人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接过戒尺,对着满堂子孙说:“我今日请家法出来,不只是为了管教她们三人,也是给你们长长心。都说兄弟齐心其力断金,若是你们再将心思用在自家人身上,一样是家法伺候!”

早在顾嬷嬷拿出家法的时候所有人就都屏息肃立,听到楚老夫人的话,他们大气不敢喘,齐声说道:“谨遵老祖宗教诲。”

楚老夫人见这些人都被威慑住了,这才走到楚锦妙面前,问:“你错在哪儿了?”

楚老夫人拿出了家法戒尺,站到楚锦妙三人面前,她们三人都低着头跪下。楚锦妙见老夫人第一个问她,哭得越发厉害。她从小到大就没受过皮肉之苦,连句重话都听不得,更别说被打手心。她哭得直打嗝,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不该摔镯子,也不该说要回家的话。”

“还有呢?”

还有?楚锦妙想了想,不情愿地说:“我不该没有证据就说是五姑娘撕了我的东西。”

“对。”楚老夫人这才满意地点头,道,“既然你知错了,但就不再追究你失仪的事。不过,今日当着这么多人,不重罚不足以服众,把手伸出来。”

楚锦妙哭着不肯伸手,赵氏也陪楚锦妙跪在地上,说:“母亲,妙儿她从小身子骨弱,就不要动家法了吧?您饶她这一会,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她。”

“不行。不打她,她记不到心里去。伸手!”

楚锦妙瑟瑟索索地伸出手,楚老夫人狠狠在她手心上打了一下。楚锦妙立刻缩回来,手指都伸不直了,再也不肯伸手出去。

赵氏不停地求情,林熙宁看不过去,也出来说:“祖母,表妹知错了,您就饶她这一回吧?”他又低声咕哝了一句:“本来也不是她的错。”

楚珠暗暗伸手掐了林熙宁一把,示意他不要说话。但是看楚珠的表情,显然她也觉得,楚老夫人对楚锦妙的惩罚过重了。

该打的分明是另一个人。

老夫人本来打算打楚锦妙两个手板,她打楚锦妙只是为了显示一视同仁,肃整内斗之风,本也没动心思狠罚楚锦妙。但是楚锦妙挨了一下之后死活不肯再伸手,公然挑战楚老夫人的权威,楚老夫人心里便有些不悦了,暗暗觉得这个孙女很是没骨气,不上台面。老夫人脸色沉了下去,顾嬷嬷一看势头不对,连忙站出来圆场:“老祖宗您不能动气,若是气着了您就是我们的罪过了。若祖宗不嫌弃,不妨将戒尺给老奴,让老奴来替祖宗管教小姐。”

阎氏等人连声附和,楚老夫人顺势说:“也好。”

顾嬷嬷从楚老夫人手中接过家法,对楚锦妙说:“四姑娘,您本来还该受一下,念您身体底子弱,这一板就先给您留着,日后望您时刻谨记老祖宗的教诲,不要辜负了祖宗的期望。”

赵氏一迭声应好,楚锦妙脸颊两边都是泪,她淌着泪连连点头。顾嬷嬷对楚锦妙的认错态度还算满意,这才走到下一位身前,对三姑娘说:“姑娘,伸手吧。”

三姑娘心里不住骂娘,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摊上这么一档子事。楚锦妙和楚锦瑶两个真假千金吵架,管她什么事?凭什么要打她?可是当着这么多人,三姑娘再厚的脸皮也不好撒娇卖痴,只能硬着头皮伸出手。顾嬷嬷胳膊稍微动了动,三姑娘就连忙往后躲。

老夫人对三姑娘的表现很是看不过去,她说:“你也是一样,你是姐姐,却任由两个妹妹吵架,这就是你这个姐姐管教不力。我打你,就是为了让你记住,一笔写不出两个楚来,一家子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想着隔岸观火看热闹,这就大错特错了。”

老夫人坐在太师椅上,□□完三姑娘后,顾嬷嬷才上前打手心。顾嬷嬷虽然代老夫人动武,但是她到底是奴,没有资格说小姐们的不是,得老夫人说完了,她才能动手。

三姑娘躲躲闪闪地受了一下,然后就收回手不肯再挨打。她又不是傻,楚锦妙罪过最重都只被打了一下,她只是被殃及的那条池鱼,凭什么挨两下?

顾嬷嬷见此,装模作样说了两句,就轻轻带过,朝楚锦瑶走去。

秦沂顾不得暴露,趁顾嬷嬷还没过来,悄声对楚锦瑶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认错,公道日后再讨。”

他还想嘱咐,但是顾嬷嬷已经走近了,他只能停下。秦沂突然感到无力,若他的身体在此,只要他不点头,谁敢动楚锦瑶一下?赵氏等人觉得楚锦妙挨打挨得冤,秦沂还觉得凭什么打楚锦瑶啊?楚锦瑶做错了什么?就算真是楚锦瑶做错了,也不该由她们打。

秦沂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迫切地想回到自己皇太子的身份。他从前还不觉得这个身份有什么,直到这一刻他感觉到无能为力,才明白太子的特权究竟意味着什么。

转念间顾嬷嬷已经走到楚锦瑶面前,楚锦瑶神色平静,直直地将手伸到顾嬷嬷身前。

老夫人问:“五姑娘,你可知你错在哪里?”

“我不该当众和姐妹吵架,不该说那些话。”楚锦瑶算是明白了,这些诛心的话,要说也得在无人的时候当面说给楚锦妙一个人听,像现在被人抓到话柄,无论如何都是她理亏。

老夫人满意地点头,问:“还有呢?”

还有吗?楚锦妙静默。听到老夫人这样问,她就知道,老夫人心里也觉得是她撕碎了楚锦妙的诗集,只不过想要立威,这才全部都罚。说白了,老夫人的想法和赵氏等人没有差别。

确实,楚锦瑶没法自证清白,当时抱厦里只有她在,而她因为秦沂的缘故,把伺候的下人也都打发出去了。若楚锦妙的东西真的是被人撕毁的,那楚锦瑶百口莫辩,她确实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挥退所有下人。有这么多人作证,楚锦瑶是现今最有嫌疑的人,赵氏是这样想的,老夫人也是这样想的。

老夫人这番话就是想借机让楚锦瑶认错,然后掀过这一章,好保全她的名声。可是楚锦瑶知道,她没有做这些。别人不相信她,她没法解释,但是她自己,却不能被强行按低了头。

秦沂一见楚锦妙不应话,心里就知道要糟,果然,楚锦瑶说:“和姐妹争吵是我不对,我甘愿受罚。其余的,我问心无愧。”

这样的话一出,满堂皆惊。三姑娘惊讶地扭头看她,就连楚锦妙也不知不觉停了哭。

到处都是低低的吸气声,楚锦娴听了险些气死,连忙站出来说:“锦瑶,对着祖母不可使小性,还不快向祖母认错?”说完之后,楚锦娴对着老夫人福了一礼,说:“祖母,锦瑶她性子倔,请您不要和她计较。”

老夫人也觉得楚锦瑶太倔强了,当着这么多人,竟然拒不认错,还说出“问心无愧”这类的话。老夫人声音中威严更甚,隐隐带着压迫问道:“你认不认错?”

楚锦瑶伸直了手,平静地说:“我没错。”

“好!”楚老夫人用力地拍了下桌子,对顾嬷嬷说:“顾嬷嬷,动手吧,不必留情。”

顾嬷嬷叹了口气,伸出戒尺在楚锦瑶手心狠狠打了一下,问:“五姑娘,我知道您脸皮薄,可是做错了,就要和老祖宗认错。”

这一下打的比其他人的都重,楚锦瑶立刻眼泪都出来了,她手心泛红,手指不受控的蜷缩,几乎伸都伸不直。秦沂看得心急,连忙低声对楚锦瑶说:“楚锦瑶,不要倔,先认下!后面还有我。”

楚锦瑶将眼泪逼回去,缓缓摇头道:“和姐妹吵架是我不对,但其他的,我并没有错。”

顾嬷嬷也没想到楚家竟然还有这样硬骨头的姑娘,她又落下一戒尺,心想,这下总该服软了。

人群中也发出惊呼声,她们看着都疼,而楚锦瑶却直直跪着,明明手都伸不直了,却不肯收回去,也不肯撒娇求情。然而楚锦瑶不肯认错,老夫人和顾嬷嬷就下不来台,顾嬷嬷只好暗自存了力,打了楚锦瑶第三板子。

秦沂怒火顿起:“不要命了,还敢打?”

他虽然劝楚锦瑶低头,但他自己就是个死不服软的性子,要不让也不会被皇帝发配到边疆。当初他毫不犹豫地射杀了皇后的宠婢,内阁阁老和东宫近侍都来劝他和皇后说说软话,但秦沂就是不肯,发配边疆便发配边疆,他绝不会为不是自己的错误低头。

可是如今,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楚锦瑶身上,秦沂却急得险些现身,不顾危险地劝楚锦瑶先认错服软。然而楚锦瑶宁愿挨板子也不肯被按头认错,秦沂既无奈于楚锦瑶的倔强,也暗恨不能立刻回到自己的身体。

楚家这些人,秦沂可算记住了。

楚锦瑶挨了三板子,这是其他姑娘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楚老夫人实在看不过去了,而楚锦瑶也毫无服软的兆头,她只能说:“罢了,既然你还嘴硬,那就回去好好反省吧。”

楚老夫人撑着扶手起身,顾嬷嬷放下戒尺,连忙去扶楚老夫人。其他人见老夫人站起,都作势要来搀扶,楚老夫人挥了挥手,说:“行了,我乏了,你们都散了吧。”

老夫人说完,就由丫鬟搀扶着到内室去了。等老夫人的身影终于看不见后,丁香几个丫鬟连忙扑过来搀扶楚锦瑶。她们都被这副阵仗吓哭了,低声说:“姑娘,您怎么样了?”

楚锦娴也赶紧走了过来,她看到楚锦瑶高高肿起的手,真是又气又心疼:“快扶她站起来,地上硬,跪久了明天膝盖也该疼了!”

楚锦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站直后才感觉膝盖被硌得生疼,手更是没法动弹。楚锦娴小心接着,看了看楚锦瑶的手,气恼地说道:“我知道你被冤枉了,但你就这样一根筋吗?先和老祖宗服个软,日后再慢慢说不成吗?非要让自己受这些皮肉之苦。”

楚锦瑶低头,对楚锦娴说:“是我不对,让姐姐担心了。”

楚锦娴看着被打还一声不吭的楚锦瑶,再看看另一边老夫人刚离开就被团团围住的楚锦妙,眼底的神色愈发冷。三姑娘被黄姨娘抱着哭,楚锦妙更是被赵氏、楚珠等人围着嘘寒问暖,林熙宁和林宝环等人也不住地安慰她。而楚锦瑶挨了三下,每下都打得结结实实,赵氏却像完全忘了一般,一眼都没朝这里看。

楚锦娴收回视线,对楚锦瑶说:“你今日先回去好好休息吧,祖母那里我去说。我那儿还有一瓶舒痕膏,一会我让人给你送去。”

楚锦瑶虚弱地点点头,就先出去了。直到她离开荣宁堂,赵氏等人也没发现她不在了。

好容易回了朝云院,桔梗等人立刻去烧热水,小心地给楚锦瑶擦拭手心。她们一边擦一边流眼泪,说:“顾嬷嬷怎么舍得打这样重呢,四姑娘只挨了一下,力道还躲了大半,夫人就心疼的不行。而姑娘结结实实被打了三下,却没人心疼。”

楚锦瑶说:“行了,这点疼我还忍得,别说了。”

她们正在说话,朝云院的门被敲响了,原来是楚锦娴遣人送药来了。等送走楚锦娴的贴身丫鬟后,丁香给楚锦瑶涂上了舒痕膏。这种膏药凉丝丝的,楚锦瑶火辣辣的手心立刻好了很多。

楚锦瑶说:“你们也累了一天了,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丁香几人是不大放心的,但是她们都知道楚锦瑶的脾气,她不喜欢内室里有人。丁香只好叹了口气,说:“姑娘您好好歇着,有事就唤我们,我就在门口站着。”

“嗯。”楚锦瑶点头,丁香等人鱼贯离开。等内室里再无其他人后,秦沂的身形慢慢浮现,脸上的寒意几乎能让六月生冰。

“把手给我。”

第26章 真相大白

见了秦沂, 楚锦瑶莫名有些心虚。今日秦沂不顾危险提醒她, 她却一意孤行。楚锦瑶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但是却觉得对不起秦沂的心意。

秦沂眼睛里仿佛覆了万里寒冰,他坐到对面,对楚锦瑶说:“把手给我。”

秦沂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没什么起伏,但却仿佛万钧之弓, 内里蕴含着磅礴压力。楚锦瑶听了,乖乖将手伸出去。

秦沂几乎透明的手握住楚锦瑶的指尖, 小心地查看楚锦瑶的伤势。楚锦瑶原本手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茧子, 回长兴侯府之后, 精心细养,手上的茧子褪了许多,连皮肤也被养的白皙。正因如此,被打之后, 她的手心高高肿起, 才显得格外可怖。

秦沂从小在宫廷长大, 接触到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娇生惯养, 细皮嫩肉, 他几乎潜意识地觉得女子就是这样娇贵的瓷器。而他在长兴侯府这些天,虽然原本不太乐意, 但是渐渐地还是教楚锦瑶规矩,教她写字, 后来更是悉心指导她内宅心术。只要有秦沂在, 即便是东宫的婢女都没人敢这样发落, 而楚锦瑶还是他精心看护着的人,却被人打成这样。

秦沂沉着脸不说话,楚锦瑶渐渐有些忐忑,低声对秦沂说:“我没事,就是看着严重,其实并不怎么疼。我小时候是放养着长大的,不像千金小姐一样金贵,这些对我来说,其实不算什么。”

秦沂轻轻碰了碰楚锦瑶的手心,她立刻不受控地抽了口气。秦沂心知自己力道还是重了,他收回手,看着楚锦瑶叹气:“都这样了,还说不严重?”

楚锦瑶没法回话,秦沂又看了一会,说:“我记得有一种药膏,药效奇好,涂了之后即便是鞭痕都能很快痊愈,不留疤痕。我记得好像是叫…玉痕膏,你让丫鬟们去库房找找。”

“玉痕膏?”楚锦瑶吃惊,“我记得听林家表妹提起过,玉痕膏是最好的伤药,历来都是要上贡的。即便是怀陵王府都不见得有,长兴侯府的库房怎么能找到?”

秦沂捏了捏眉心:“是贡品吗?我记不清了,那还是我来吧。”

楚锦瑶听了这话要吓死,她连忙说:“你可不要突然兴起去劫贡品,这是要砍头的!我觉得这些药都一样,用大姐的就好。我能看到你,别人按道理也能看到,你可不要轻举妄动!”

秦沂没说话,只是说:“你不用操心这些。把药给我,这些膏药总要厚厚涂一层,明早起来才有效。”

“我只伤了一只手,我自己来就行了。”楚锦瑶拿起药瓶,打算自己来涂药。秦沂毕竟是个男子,即便是个精怪,她越觉得这样不妥。

秦沂冲她伸出手,淡淡说了句:“给我。”

楚锦瑶感受到莫名的压力,她很少见秦沂这个样子,明明不动声色,却叫人不敢逼视。楚锦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她抬头望了秦沂一眼,却被对方眼中的暗流所惊怵。她不敢再和秦沂对着干,乖乖把药瓶放到秦沂手中。

秦沂拧开药瓶,熟稔又轻巧地给楚锦瑶上药。秦沂的手本就虚幻,再加上他的动作很轻,一点都没有碰痛楚锦瑶,竟然比丁香上药时还要舒服。

楚锦瑶看着秦沂细致地给她涂药,一时间都有些恍惚。等她再反应过来,就看到秦沂收好药,他修长的手指握着瓷瓶的细颈,轻轻将它放在一边,典雅白皙的瓷瓶衬着秦沂精致的袖口,显得格外好看。秦沂穿着窄袖衣服,隐约能看到袖口精细的纹路,若是再早些天,楚锦瑶就能认出来,这是四爪蟒龙纹。

秦沂给楚锦瑶涂好药,收起东西,抬头对她说:“你今日累了,先睡吧。”

楚锦瑶听着这话不对:“我先睡?那你呢?”

秦沂顿了一会,他已经十七了,已然到了娶妃的年龄。虽然在阁老们眼中,他还是个要好生呵护的国本太子,但对秦沂来说,他在朝中独立行走多年,早已是个成年男子了。听到楚锦瑶的话,秦沂很自然地想到天下男人都会想到的另一重意思上,然后他又强行把自己的思路掰回来,很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对楚锦瑶说:“你说话…过过脑子!”

楚锦瑶简直莫名其妙:“怎么了?”因为秦沂需要待在玉佩左右,所以一直都是她在内屋睡觉,将玉佩放在次间的桌子上。有时候秦沂心情好,楚锦瑶就寝前还会和秦沂道一声晚安。所以,楚锦瑶问这句话实在是顺口而为,她实在想不通这有什么不对。

楚锦瑶完全没料到,如此简单的话,竟然有人会想歪。

秦沂耳尖有点红,但是他是魂体,浅淡的几乎看不到。秦沂不想解释,于是就本着脸去赶楚锦瑶:“去睡觉,别管这么多!”

楚锦瑶迷迷糊糊地被推去睡觉,她心里还在想,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

楚锦瑶要休息了,秦沂回到玉佩,让丁香桔梗等人进来服侍楚锦瑶卸发换衣。等内室里的灯光熄灭,动静也停息了之后,秦沂从玉佩中现身,避开丁香等人,朝黑暗又静默的长兴侯府走去。

第二日,楚珠和林熙远等人要走了。虽然昨日闹得很大,但是定好的回王府日期却不能改。楚珠大清早就起来了,她梳妆好后,就指挥着下人往车上搬东西。楚锦妙知道楚珠要走,早早就来了,她进门后,怯生生对楚珠说:“姑母。”

楚珠见了楚锦妙,连忙拉过来细看。她让丫鬟继续在外面搬东西,自己把楚锦妙拉到内室,坐下好好安慰:“妙儿,昨日你祖母在气头上,我没法给你求情。你不会怪姑姑吧?”

“当然不会。”楚锦妙腼腆一笑,道,“姑姑对我的好,我明白的。”

“那就好。”楚珠放心地笑了,她看了看楚锦妙的手,心疼地说,“你从小被针扎破都要疼好久,昨日竟然被板子打了,这叫什么事。娘也真是的,分明错的不是你,做什么要连你一起打!”

楚锦妙也觉得自己委屈不已,楚珠这样一说,她几乎都要掉下泪来了。楚锦妙泫然欲泣地说:“姑姑,您别说了,不怪祖母。”

那怪谁呢?楚锦妙没有往下说,而楚珠已然明白了。楚珠气不打一处来,轻轻拍了拍楚锦妙的手,说:“妙儿你放心,等我回王府后,一定将我们家这些事情如实告诉王妃和我婆婆,她们位高尊荣,都是明白人,她们一定懂谁才是真正的璞玉。”

楚锦妙喜上眉梢,连忙道:“谢姑母。”

楚锦妙暗自得意,邓嬷嬷那里她已经说通了,现在还有姑母帮着说话,这个伴读之位她十拿九稳!楚锦妙也没想到苦肉计竟然这样好用,一顿手板就助她拿到了伴读之位,既然如此,楚锦妙对昨日的板子,以及下令的楚老夫人也不再耿耿于怀。先暂时放过她们,等她成了县主伴读,日后得到皇太子的赏识后,楚老夫人自然会意识到错误,主动来和她说好话。

楚锦妙一直陪着楚珠说话,等日头渐渐高,她又陪着楚珠去老夫人屋里坐。楚锦妙进去时,正好看到楚锦娴端坐在一边,楚锦娴见是她们,起身敛衽行礼,然后就淡淡收回视线。楚锦妙心里冷哼了一声,陪着楚珠坐在另一侧,暗暗和楚锦娴分庭抗礼。

楚锦瑶没一会也到了,她对老夫人、楚珠等人行礼,然后就安静站在一边。她的神态十分坦然,若不是她的手还缠着纱布,大伙都以为昨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楚老夫人见了女儿,愈发感概,不住声地嘱咐她们路上要小心。荣宁堂的人越来越多,今日楚珠离开,所有人都要出来送行。楚珠和楚老夫人正依依不舍地道别,就看到外面跑进来一个小厮,对楚珠打了个揖,道:“二夫人,世子说准备的差不多了,该走了。”

楚珠只好起身,楚老夫人见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忍不住落下泪来。楚珠也哭着说:“娘,我要走了,你保重!”

老夫人和楚珠都掉了眼泪,其他人见了,又是好一番劝导。林熙远走进来和楚老夫人告别,看到她们母女哭别,说:“楚老夫人不必如此,过几日祖母过寿,还望老夫人光临。到时,您和二婶就又能见面了。”

楚老夫人擦干眼泪,转哭为笑:“世子说得对,何必这样哭哭啼啼的,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

楚珠也擦泪应是,楚珠带着林熙宁、林宝环和林宝璎和楚老夫人拜别,然后就往外走去。其余人也跟着往外走,楚老夫人是长辈,没有她出去送女儿的道理,所以她只能待在荣宁堂里。而其他人譬如赵氏,自然要亲自送姑奶奶出府。

林熙远走了两步,突然说道:“楚老夫人,我突然想起我的一本文章集说找不到了,许是昨日落在了后抱厦。可容我前去找一找?”

楚老夫人连忙说:“世子写文章的书掉了,怎么不早说?这是大事,快去找就是了!”

楚锦娴陪在楚老夫人身边,本来都打算出去送楚珠等人了,听了林熙远的话,她莫名停下。

林熙远去后抱厦,没一会,他就回来了。老夫人见林熙远手上拿了书,大松了口气,道:“找到了就好,世子真是客气,落了东西直接来找就好了,何必还隔了一夜?”老夫人说着就将眼睛落到林熙远手中的东西上,她顿了顿,问:“世子,你掉了两本书?”

“不是。”林熙远扬起另一本线装本子,眼神平静地看向楚老夫人,“这似乎是四小姐的诗集。”

楚老夫人脸上表情一下子变了,楚锦娴轻轻抬高一边眉梢,道:“四姑娘不是说,她只有一本诗集,昨日被撕毁了么?”

楚锦妙站在门口,听到自己的名字,连忙走进来看:“祖母,你叫我?”

她笑着进来,刚走过隔断就看到林熙远手里的东西,她脸色骤变:“这…”

她想说这个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她诗集的手抄本,一直珍藏在自己屋子里。她昨日偷偷用抄本摆了个迷糊,她的诗集原件被三姑娘那个泼妇撕坏了,楚锦妙心疼不已,干脆将计就计,偷偷回去取来手抄本,给众人粗粗过了一眼就收起,免得被人认出不对。然后她故意把人叫出去,将楚锦瑶留下,等回来时,她让丫鬟从袖子中取出被撕坏的原件,假装刚刚找到,好将这一切栽赃到楚锦瑶头上。

所以昨日楚锦瑶质问她也没有抄本时,她才会那样惊慌。她自然是有的,楚锦瑶无意之中,就猜到了真相。

昨日楚锦妙死不承认,竟然唬过了赵氏和楚老夫人,让所有人都相信她,相信是楚锦瑶嫉妒楚锦妙,所以撕毁了诗集。楚锦妙偷偷将完好无损的副本带回自己屋子,打算第二天当作自己隔夜赶出来的抄本,送给邓嬷嬷,让邓嬷嬷带回王府。此举非但能向怀陵王妃显示自己的才气,还能彻底消灭证据,一举两得。

楚锦妙安排得好好的,昨日也将抄本妥帖放好,只等天亮送给邓嬷嬷。然而她没想到,今日一大早起来,抄本竟然找不到了,楚锦妙让人找了好久,在屋内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然而还是找不到。楚锦妙没办法了,只能告诉邓嬷嬷,说自己的诗集被楚锦瑶撕毁了,而她手受了伤,没法赶制,只好失约。昨日的事情早就传到邓嬷嬷耳中了,邓嬷嬷心领神会,只当楚锦妙真的被毁了心血,于是宽慰了楚锦妙两句,就没有再提这回事。

再后来的事情太顺利了,顺利到让楚锦妙忘乎所以,竟然疏忽了这本莫名消失的诗集的异常之处。此番猝不及防在林熙远手中看到,楚锦妙只觉得晴天一个霹雳打到她的头上,顿时动弹不得,话也说不出来。

楚老夫人看看林熙远手中的诗集,再看看楚锦妙的脸色,还有什么不懂的。这样看来,林熙远突然提出去抱厦找东西也很是蹊跷,这么巧吗,林熙远恰好丢了东西,在抱厦里找东西的同时,恰好还找到了楚锦妙口中本该被撕毁的诗集。

其中有什么门道,楚老夫人一时还想不出来,但是她至少能确定,楚锦妙撒谎了。老夫人心中冷笑连连,好你个楚锦妙,栽赃陷害她们楚家的女孩就不说了,竟然还敢将主意打到她的头上!她楚老太太,就是这样好算计的吗?

楚老夫人无声地扫了楚锦妙一眼,楚锦妙顿时冷汗涔涔,几乎要跪下来。屋外站了楚家所有的主子,她们都在外面热热闹闹地送楚珠回家,对屋内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屋里现在站着的只有林熙远、楚锦娴和老夫人三位主子,若老夫人稍微抬高了声音,惊动了其他人,楚锦妙就彻底完了!

楚锦妙眼眶里一下子涌上了泪,她哆哆嗦嗦,小声地对楚老夫人说:“祖母,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要相信我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楚老夫人沉着脸,没有说话,她嘴边的纹路深深地耷拉着。楚锦瑶就站在门口,她见楚锦妙进去很久,觉得不太对劲,也转身进来了。楚锦瑶走到内室,发现氛围不太对,她不知怎么回事,只好放慢脚步,小心地问:“祖母,大姐,怎么了?”

楚锦娴扫了楚锦妙一眼,眼中带着讽刺的笑意。楚老夫人似乎终于拿定了主意,她对林熙远说:“既然世子找到了书,那就是皆大欢喜。我们家的女孩不出息,让您见笑了。来人,把世子手中的东西接过来。”

老夫人的丫鬟上前,从林熙远手中接过诗集。借着这个机会,楚锦瑶这才看清,林熙远手里拿着什么。

楚锦瑶微微吃惊地张大嘴,随即她想到什么,立刻又收敛起神色,赶紧低头。林熙远看着楚老夫人接过诗集,心里明白,楚家老祖宗是不打算将这件事闹大了。也是,养了十三年的姑娘陷害新回来的真千金,这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可是楚老夫人是后宅里的主导人,只要她心里明白谁是谁非,也就够了。

林熙远任由丫鬟收起证据,任由老夫人宁事息人。他笑着对老夫人行礼:“楚老夫人,我先告退。来日王府设宴,望您不啬光临。”

楚老夫人淡笑着点头应承。林熙远让随从收好东西,然后就往外走,他路过楚锦瑶时,停下来说:“听说昨日五表妹受苦了,五表妹铮铮傲骨,让人钦佩。这是宫里的玉痕膏,这还是我去年上京时,东宫赐下来的。这些东西放在我这里也只是蒙尘,不如就转赠五表妹了。”

楚锦瑶怎么可能收,立刻推辞。楚老夫人拢着袖子看了一会,说:“锦瑶,既然世子相赠,你就收下吧。”

竟然让她收下?楚锦瑶头都大了,但是老夫人都这样说了,她只能对林熙远福身,遵从道:“谢世子。”

老夫人又说:“顾嬷嬷,你替我送世子一程。”

“是。”顾嬷嬷满脸笑意地走向林熙远,亲自送林熙远出去。楚锦瑶侧身避开,等林熙远和顾嬷嬷出去后,楚锦瑶抬头,偷偷用眼神询问楚锦娴。

这是怎么了?

楚锦娴只是摇头,示意她静观其变。

林熙远出去后,楚珠的马车终于可以开动了。众女眷都站在二门,殷殷送楚珠离开。而荣宁堂里,楚老夫人恨恨地一拍桌子,怒喝道:“你还不给我跪下!”

楚锦妙膝盖一软,再也站不住,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楚锦妙一想到莫名出现的那本诗集就感到害怕,她遍体生凉,怎么也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第27章 恶有恶报

楚锦妙扑通跪在地上, 哭着说道:“祖母,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您要饶我这一回啊!”

如果真的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要向老夫人讨饶呢?楚锦娴心里不失讽刺,昨日还哭得梨花带雨,口口声声说是楚锦瑶撕了她的诗集, 还一口咬定只是孤本,没有抄本, 然而今天就跑出一本完好无损的诗册。在场的不说楚老夫人、楚锦娴这类见惯大风大雨的, 就是一个侍奉的小丫鬟, 都能琢磨出来,估计是楚锦妙自己撕碎了诗集,不想承认,这才用抄本施了个障眼法, 偷梁换柱, 栽赃给五姑娘。

楚锦瑶也没有料到, 昨日她才被打了手心, 今日楚锦妙的报应就来了。楚锦瑶想起昨日秦沂很不对劲, 之后更是独自出去了一趟。楚锦瑶虽然还没问秦沂,但是心里已经猜到了, 恐怕,这是秦沂的手脚吧?

毕竟除了他, 还有谁有能耐无声无息地将楚锦妙藏起来的抄本找出来, 趁夜放到老夫人的抱厦里。还有林熙远, 林熙远是什么人,他怎么会无缘无故把教八股的书落在楚老夫人这里,还凑巧是今天,之后更是凑巧地在找书时顺道找到了楚锦妙的诗集。

能神不知鬼不觉完成这一切的,只有一个人。秦沂将楚锦妙藏起来的诗集找到,然后去林熙远的院子里拿了一本很重要的、丢失后不得不找的书,一并放到老夫人的抱厦里。第二天林熙远找东西时,自然而然就将这一切抖露出来了。

楚锦瑶想想都觉得不可置信,楚锦妙和老夫人这里的东西就罢了,秦沂是如何混到林熙远的院子里,还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拿了本书出来?男子的书房和女孩子的可不同,男子处理外务、读书写字都在书房里,那里历来是兵家重地。楚锦瑶想了好久,还是想不通秦沂是怎么操作的。

然而老夫人不知道秦沂的存在,她只觉得是楚锦妙陷害楚锦瑶,还愚蠢地将罪证留在原地,第二日被世子误打误撞地找到了。林熙远到底是不是误打误撞暂且不说,但是楚锦妙心坏且愚蠢,这是板上钉钉了。

楚锦妙跪在地上,全身仿佛如坠冰窖,害怕地直打战。老夫人最恨别人欺瞒她,即使是亲生的孙女都逃不脱一顿重罚,更别说楚锦妙一个外人。她不是长兴侯和赵氏的女儿,和楚家毫无关系,现在惹恼了老夫人,她会不会被送走?

楚锦妙想到这里越发害怕,她知道自己绝不能承认这桩事,要不然,她的名声,她在长兴侯府这十三年的形象就全完了!此时最忌讳女子心狠悍妒,她如何能让自己坐实这等罪名?楚锦妙膝行着挪到老夫人身前,伸手去捉老夫人的衣摆:“祖母,我是您看着长大的,您要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昨日回来时确实没找到诗集,我以为是被人手误撕坏了,现在才知道全是一场误会,我的诗集被人放到别的地方,我这才没找到。祖母,都是因为我没找到诗集,心中急切,这才说错了话。”

楚锦妙的话乍一听还好,细想之下全是漏洞,如果因为没找到才误会,那楚锦妙为什么一口咬定说只有一本诗集,没有副本?显然,她还在狡辩。

楚老夫人突然升起浓浓的失望,她这十三年是真的把楚锦妙当孙女养。她素来和小辈不大亲近,但楚锦妙是长房嫡女,楚老夫人还是花了很多心思教养她。然而楚老夫人亲自看养着长大的姑娘,竟然做出这种事。

楚锦瑶昨日死都不肯认错,她还觉得对方糊涂,现在看来,糊涂的明明是她自己!

楚老夫人倚在罗汉床上,任由楚锦妙抓着她的衣摆。楚老夫人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她问:“你真的不知道这回事?”

楚锦妙以为老夫人相信她了,连忙说:“是,孙女确实不知。”

过了良久,楚老夫人深深叹气:“既然你说不是你,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你这一个月静静心,好好抄女戒吧。”

这便是禁足了。禁足一个月,顺带抄女戒,楚锦妙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重罚。她暗暗松了口气,对楚老夫人磕头道:“谢祖母。”

楚老夫人疲惫地靠在大红软枕上,示意楚锦妙退下。楚锦妙低着头从命,她往外走时,正好和站在博古架旁的楚锦娴、楚锦瑶擦肩而过。

她们三人谁都没有看谁,但却都知道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们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周遭仿佛突然跃起火花,可是这一瞬很快就过去了。楚锦妙走到外间,先站住身擦干了眼泪,然后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微扬着下巴朝外走去。

太好了,知道真相的只有楚锦娴、楚锦瑶和老夫人,家里其他人并不知晓原委。至于明晓真相的世子,虽然这也是个巨大的隐患,可是世子一个男子,如何能说一个闺阁姑娘的私事?只要小心避开,不要惹到林熙远,林熙远是不会主动和人提起这件事的。

所以,错的还是楚锦瑶,而她,依然是原来高高在上的四姑娘。

等楚锦妙走出去后,西次间一时也陷入沉默。老夫人看起来似乎倦极,一直靠在大红引枕上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老夫人说:“锦瑶,你过来。”

楚锦瑶心神微动,楚锦娴暗暗对她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过去。

楚锦瑶站在楚老夫人面前,听到老夫人问:“你昨日为何不肯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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