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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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给老王妃请安之后,然后就静默不语,屋里女眷没来由觉得太子心情不大好。老王妃迟疑了一下,笑着问秦沂:“太子殿下,昨日下雨,没扰着您吧?”

老王妃以为太子心情不好是因为昨日下雨。她年纪大了,晚间睡不好,最恨夜雨,推己及人,老王妃下意识地这样猜测秦沂。

太子心情不好,这可是出彩的大好机会啊!郡王妃一双利眼无声地扫过屋里其他几个年轻姑娘,她第一眼先去看楚锦瑶,发现对方老老实实地站着,垂手静立,微微低头,从规矩上挑不出一点错来。郡王妃冷哼一声,心道:“算你识趣。”

郡王妃又看向剩下几人,林宝璎,林宝环,杨绮霞,等扫到楚锦妙时,郡王妃心里冷冷一笑。

哟,这位今日这是费了大功夫吧,脸色看上去一脸柔弱,看似不着脂粉天然素颜,实际上全是心机。郡王妃暗暗给楚锦妙记了一笔,等再用楚锦妙给宝珠磨一磨爪子,就彻底收拾了吧。这样有心计的人,郡王妃可不放心放在她的宝贝女儿身边。

楚锦妙费尽心思想在太子面前露脸,可是她的这些伎俩,在郡王妃眼里形同笑话。郡王妃只需要轻轻将县主拉到身边,就能轻易击碎楚锦妙的企图,郡王妃堆笑道:“寒府招待不周,请太子殿下多多担待。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或是我们家这个皮猴吵到太子,太子立刻和我说就是,不必顾忌。”

县主红着脸,拖长调子,长长喊了句:“娘!”

这样一个俏丽的小姑娘撒娇,就是老王妃也觉得喜欢,更别说太子一个年轻男子。老王妃面带笑意,像笑面佛一般高高挂起,打算看情况不对时再出来圆场。这时,老王妃心里飞快地闪过昨日县主做下的蠢事 ,她暗暗一惊,随后又放下心来,不会有事的,太子贵人忘事,这种事情应当没发现才是。再说了,县主只是想跟踪尾随,最后还不是没成功么。

这个孩子也是胆大,她竟敢偷偷尾随太子!好在后面跟丢了,县主没找到人,又徘徊了一会,看到下雨就赶紧回来了,老王妃昨日得到消息后赶紧敲打了县主一通,让她再不许做这种事情。听说当时楚锦瑶还拦了县主一下,老王妃心中满意,这才是做嫂子的样子,就是最后没有拦住,实在是软弱。

昨日的事情,就在老王妃和郡王妃的心照不宣下,轻轻巧巧地遮掩过去了。这种事情说出来不好听,干脆压下,对谁都好,至于楚锦瑶,日后给些补偿就够了。郡王妃对楚锦瑶有一种莫名的防备,就连老王妃都觉得这件事情不宜闹大,楚锦瑶要是真的懂事,就该乖乖听话。

现在老王妃见到郡王妃拉县主在太子面前说话,强行给太子介绍县主,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眯眼打起盹来。

秦沂看看老王妃,再看看郡王妃和林家这个县主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是自知有错,打算公正惩处的样子,她们莫非打算就这样让楚锦瑶受委屈的事翻篇?

真是可笑。

秦沂心里动了气,眼神逐渐变得凌厉起来。郡王妃方才那句话只是个托词,可是秦沂却猝不及防地接过这个话茬:“说不上怠慢,只是有些事情不明,想问问郡王妃。”

郡王妃万万没想到得了这样一个回话,她顿了几瞬,才愕然接话:“啊?”

“昨日我回去的晚,回去时,正好看到楚家五姑娘坐在亭子里,似乎被雨困住了。女眷的事情我本不该多问,可是堂堂郡王府,不至于让一个小姑娘受委屈,她当时身边连人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老王妃听了这话,立刻睁开眼睛,也不再闭目养神了。老王妃犹疑不定,太子提这个做什么?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而郡王妃却暗自皱眉,不死心地问:“殿下怎么知道那是楚家五姑娘?”说着,眼睛还向楚锦瑶看去。

楚锦瑶心里咯噔一声,她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样了,委实没料到竟然是太子替她出头。而听郡王妃这意思,竟然还吃醋太子记住了她?

秦沂忍着火气,说:“郡王妃莫非觉得孤看错人不成?还是觉得,孤只能记住郡王妃想让孤记住的人?”

这话的口气太重了,郡王妃立刻站起来,低头连声道不敢,就连老王妃也坐直了,让丫鬟扶着她站到地上,颤巍巍说道:“殿下勿恼,老身大儿媳她说话直,口不过心,并不是顶撞殿下。”

太子话音稍微重了些,满屋子的人都如临大敌,低着头站在屋子里,大气都不敢喘。秦沂见老王妃晓得利害了,也不想让一个老人家这样没脸,于是说:“行了,老王妃坐吧。”

老王妃如逢大赦,哆嗦着谢了恩,这才被众人搀扶着坐下。郡王妃更是脸都吓白了,牢牢闭住嘴,再不敢搭话。

可是郡王妃想奉行少说少错,秦沂却不打算饶过她。等坐好后,秦沂头一个点到郡王妃:“怀陵王妃,刚才的话,你的答复呢。”

郡王妃被惊了一下,随即赶快去想秦沂问了什么。她想到后,支吾了一下:“昨日妾身在招待客人,实在没办法顾及到每一个人。楚家五姑娘,你为什么会落到凉亭里?”

郡王妃的眼神看向楚锦瑶,视线中满是警示。其他人也都跟着转过头,楚锦瑶一下成了视线焦点。

顶着众多或警告、或看好戏、或揣测的视线,楚锦瑶没有慌乱,她反倒迟疑了。

她也想讨回公道,可是,太子靠得住吗?不要她抖露了证据,太子却懒得管了,这就麻烦了。

她迟疑了几个转念,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秦沂。秦沂正气定神闲地坐在座位上,似乎感觉到她的视线,瞬间朝这个方向看来。他的眼神清澈笃定,带着让人难以抗拒的信赖。

楚锦瑶就像被蛊惑了一般,突然大胆地决定借太子这条大船,多少讨回些公道。不过在此之前,楚锦瑶先得说明一件事。

楚锦瑶给老王妃和郡王妃道了个万福,然后说:“回老祖宗、郡王妃,不瞒您说,我现在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昨日我派大丫鬟回去取东西,而我站在原地等她,没想到她这一去久久未归,而这时又正好赶上下雨,我就被困在雨中了。我在亭子中坐了一会,后来我的丫鬟出来寻我,我便跟着她一起回去。我倒不知,昨日太子也路过此处。”

楚锦瑶这话是说明原委,也是在撇清关系。

楚锦瑶可不想承认昨天她跟着太子一起避雨,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秦沂眼中忍不住流露出笑意,都说过河拆桥,这位自己还没过河呢,就想着先堵着他。秦沂知道楚锦瑶在顾忌什么,所以也不和她计较,顺势说:“我昨日路过花园,看到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当时雨大,她没看见我。”

楚锦瑶说完后,本来都不敢再看太子,没想到太子却没有拆穿她,反而帮着她说话。楚锦瑶心慢慢放回肚子里,心头也涌上一股感动,太子委实是个好人。

郡王妃也大大放了心,原来只是路过,吓死她了。这样想着郡王妃觉得好笑,她也是魔怔了,居然会觉得太子在给楚锦瑶出头,也是,怎么可能呢?太子就是路过,好奇一问罢了。

既然这样,那事情就好处理的多,郡王妃问道:“还有这种事?”

楚锦瑶以后还要再郡王府里住,她不敢太得罪郡王妃,只能将矛头对准楚锦妙,两个元凶,好歹打下一个。楚锦瑶摇头道:“我也不清楚,请郡王妃秉公处置,查一个水落石出。”

郡王妃和老王妃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转变了想法。楚锦瑶还算知趣,没有说出县主的事,要不然有她好看。既然楚锦瑶想揪着楚锦妙出一口气,那也未尝不可。

拿定主意后,郡王妃的脸色很快虎了下来:“竟然有这种事,你放心,我一定查个明明白白,替你做主。”

楚锦妙的神色立刻变了,她赶快扭头去瞪楚锦瑶,道:“五姑娘,你没有记错吗?我们都是同府姐妹,你若有委屈,找我这个姐姐诉苦就够了,怎么能麻烦郡王妃插手呢?”

楚锦瑶觉得可笑,楚锦妙现在想起来暗示她家丑不可外扬了?棍子一打到她身上,她的立场就变得正义,真是可笑。楚锦瑶神色不变,也像楚锦妙一样装无辜:“啊,为什么不能让郡王妃来主持公道呢?郡王妃又不会冤枉谁,四姐这样说是不相信郡王妃吗?”

楚锦妙咬着后槽牙,恨恨地瞪楚锦瑶,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不会。你想多了。”

楚锦瑶笑着看了楚锦妙一眼,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老王妃和郡王妃以为这件事就到这里结束了,就连楚锦瑶都这样觉得。

秦沂亲眼看到楚锦瑶回头瞪了那个假千金一眼,然后就一下子雨过天晴,露出笑意。秦沂心里哼了一声,看你这点出息,这就完了?

秦沂只能自己出声:“郡王妃打算如何处置这件事?”

郡王妃被说的愣了一下:“还能这么样,查出那个丫鬟的去向,然后严惩不就完了?”

所以,这桩事情里,左右都不会有她们家那个咬人县主的麻烦吗?秦沂神色不变,但眼中却转过一丝厉色,他本来就对楚锦瑶被困亭子不甚在意,因为当时他也在,他真正生气的,是楚锦瑶被人咬伤。

谁给她的胆子,敢咬伤楚锦瑶?不过一个小小异姓王的县主,真觉得自己无法无天了?

话已至此,秦沂再懒得给林家留脸面。他本来想提楚锦瑶手腕上的伤口,一转念觉得这样不好,对楚锦瑶闺誉有亏,于是转而提起另一件事。

“郡王妃,还有一事孤想问你。”

一听到太子的自称郡王妃就想下跪,她战战兢兢地接话:“太子殿下,您还有何事?”

“昨日我被雨阻住,回去的晚,但是听下头那些内侍说,似乎看到县主在我的院子外徘徊。”秦沂的眼神慢慢转到郡王妃身上,他的眼睛漆黑平静,犹如一汪不知深浅的墨湖,光对视就让人觉得如坠寒窖,“郡王妃,贵府这是什么意思?”

郡王妃浑身的血液一下子冻结,等听懂太子的意思后,又一下子冲到头上,涨的面皮通红。郡王妃明白了,昨天县主偷偷尾随太子并不是无人所知,相反,此事还惹得太子不悦。

楚锦瑶听到秦沂的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用袖子把自己的手捂了个严实。太子这样记仇啊,真是可怕。她昨天还让太子淋了那么久的雨,太子总不会打算和她秋后算账吧?

楚锦瑶默默低下头,默默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郡王妃已经完全懵了,老王妃也坐立不安,连忙道:“殿下,恕老身失礼,这件事许是有什么误会。小女孩脸皮薄,求殿下给老身一些薄面,这件事情我们私下再说。若真是宝珠冲撞了殿下,老身绝不轻饶。”

秦沂却不甚在意老王妃说了什么,嫌他当众提起这件事让县主没脸,那她们之前欺负楚锦瑶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脸面?秦沂懒得和这群人再费口舌,他站起身,平静地说道:“老王妃便自己慢慢查吧,孤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被吓懵的众人连忙都站起身,恭送太子出门。秦沂走到门口,突然停住脚步,随意又冰冷地说道:“奉劝老王妃一句,好好管教子孙后辈。再有下次,就不是轻飘飘地一句话了。”

屋里人都以为这个“下次”在指尾随,而秦沂却知道,自己到底在警示什么。

说完,小林子就给太子撑起门帘,秦沂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等秦沂走远后,老王妃才如同被抽取了浑身力气一般,跌坐到凳子上。郡王妃也脸色苍白,不住地用袖子擦冷汗。

县主长这么大从没被人说过重话,然而现在却被太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点名,她早已羞愧欲死,脸涨的通红,等太子一走,她哇地一声大哭出声,跑着出去了。

“宝珠,宝珠!”郡王妃在后喊了几声都无济于事,她心疼地叹口气,眼眶瞬间也涌上眼泪。

是她疏忽了,她以为只要把当日涉事之人嘴缝牢了,这件事就能平安度过,是她没有思虑周全,白白让宝珠受了这等耻辱。若是昨天她派人去给太子认错说好话,让太子消气,怎么会演变成现在的局面?

县主哭着跑出去了,郡王妃也哽咽流泪,老王妃长吁短叹,楚锦瑶不方便再待下去,赶紧告辞。

等走出好远后,玲珑看左右无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楚锦瑶没好气地瞪了玲珑一眼:“还敢笑!”

玲珑忍着笑意说:“我这是替姑娘高兴。昨日您好心劝她,她竟然咬您,这么多年的礼仪规矩真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现在她被太子当众下脸面,虽然不是为了姑娘这件事,但也够大快人心了!”

“行了。”楚锦瑶嗔怪地瞪了玲珑一眼,道,“这话说过一次就忘,以后不许再提了!”

“奴婢明白。”玲珑还是觉得痛快极了。她心里高声道了句,县主她活该!正好让偏宠偏的没脑子的郡王妃和老王妃看看,她们不管教自家女儿,有的是人来替她们管教。

楚锦瑶虽然约束玲珑,但她心里也觉得舒坦。早就该有人出来治一治县主了,她简直张狂得没边,现在好了,踢到铁板了吧。

但是人在屋檐下,楚锦瑶虽然对今日的事喜闻乐见,但是如果把幸灾乐祸表现出来了,那就上赶着送把柄。所以楚锦瑶一路都控制着表情,要多庄严就有多庄严。

但是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她的眼睛晶莹透亮,眼角弯弯,仿佛点缀着星光。

楚锦瑶虽然不明白太子为什么要发作县主,但是大人物的世界她参与不了,跟着偷乐还是可以的。因为太子今天的事,楚锦瑶对太子感官大好,连太子说她像猴子都不计较了。

楚锦瑶就这样一路偷着乐走回自己院子,然而走过昨日躲雨的亭子时,她意外发现一个人背手站在那里。

楚锦瑶的脚步顿了一下,玲珑也迟疑道:“姑娘?”

太子怎么会站在这里?

第52章 起名好难

楚锦瑶犹豫了一下, 回头对玲珑说:“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

玲珑惊讶:“姑娘!”

“我们都看到了,视而不见不好。”

楚锦瑶朝亭子中走去,玲珑留在外面,正好站在一个看得见却听不着的位置。

“太子殿下。”楚锦瑶背对着秦沂行礼。

秦沂回过身,发现楚锦瑶还远远站着,他觉得有些奇怪:“你站那么远做什么?”

楚锦瑶顿了一下,摇头道:“民女是来写过太子殿下的。”

“哦?”楚锦瑶还是这样疏远, 秦沂也陪着她聊起来, “谢我什么?”

楚锦瑶不好说谢太子为自己出头, 太子只是说县主该管教了, 她要是对号入座就太尴尬了, 于是她委婉地说:“谢太子昨日赐药,送我回院。”

“你不是说昨天没见到我么。”秦沂说, “何来后面这些?”

楚锦瑶越发尴尬, 她就知道她今天的话得罪这位爷了, 可是形势比人去, 楚锦瑶只能说:“当时情况特殊, 民女也是被逼无奈,太子爷一定能体谅的。”

“我不能体谅。”

楚锦瑶咬了咬牙,艰难地说:“能的吧?”

秦沂扑哧一声笑了, 果然每次心情不好, 来找楚锦瑶就对了。她简直是个活宝, 几个月不见, 越发呆了。

太子爷笑的莫名, 楚锦瑶不明所以,只能尴尬地等秦沂笑完。好在秦沂笑过后,也不再故意逗楚锦瑶,大方地说道:“行了,这件事不会有人提起的,你大可放心。”

楚锦瑶长舒一口气,赶紧给秦沂行礼:“太子殿下一言九鼎,总不会反悔吧?”

秦沂好笑地看着她:“你还敢质疑我?”

“没有。”楚锦瑶矢口否认,态度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她得到了准话,心里终于踏实了,便主动请辞:“民女不敢叨扰殿下,先行告退。”

“等等。”秦沂却唤住她,此刻他的眼神很是奇怪,“你该不会是真的吧?”

“啊?”楚锦瑶一脸莫名,什么真的假的?她当然是真的啊,她还能是个假人吗?

“行了,我知道了。”秦沂心里一言难尽,他昨天还以为楚锦瑶对他生疏,现在才发现,这个呆鹅是真的没看出来他是一个人。秦沂很想剖开楚锦瑶的脑子,看看里面究竟长了些什么,这么明显的事情,长眼睛的人就能看出来,她竟然还没认出他?

秦沂真是气到不想说话。他索性也端起架子,他倒要看看,这个呆子什么时候能意识到这件事。

秦沂打定主意不再提醒楚锦瑶,姿态也刻意变得疏远。秦沂说:“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楚锦瑶觉得莫名其妙,她应下后,当真转身走了。

徒留秦沂留在原地,渐渐眯起眼睛。

而老王妃这里,自从送走太子后,就沉浸在一种愁云惨雾中。

县主还在哭个不停,郡王妃坐在一边,也跟着哭,老王妃看着简直心烦极了,只好让丫鬟扶着她出来。

兰泽将老王妃扶到罗汉床上,贴心地给老王妃背后塞了一个靠枕,她问:“老祖宗,您打算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老王妃很是没好气,“她活活被宠成这副脾气,瞻前不顾后的,出了什么事都有她娘护着,我能说什么?”

这话兰泽不好接,她停了一会,旁敲侧击道:“那今日之事…惹得太子不悦,这件事终究要解决。老祖宗,全王府的人都等着您来拿主意呢,您看要怎么办?”

老王妃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生气归生气,事情总是要解决的。她靠在引枕上想了一会,低声说道:“把世子叫过来吧。”

兰泽眼睛闪了闪,应声退下。

林熙远这几日跟在怀陵郡王身边,很少有空闲的时间。但是听到老王妃传唤,他还是抽空来了一趟。

“祖母,您找我?”

老王妃屏退众人,只留下兰泽和夏波在外面守着门。老王妃上上下下打量了林熙远一圈,笑着点头道:“远儿长大了。”

林熙远被老王妃的态度搞得浑身发毛,他皱了皱眉,不适地说:“祖母,您想和我说什么?”

“你今年已经十七了吧。”老王妃没有接话,而是叹道,“一转眼,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林熙远静静等着老王妃的后续,果然,老王妃感慨了一会,就抬起眼,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道:“远儿,你也到了该成家的年龄。你可中意?”

林熙远一听只觉得荒谬,他皱着眉,拒绝道:“祖母,我才十七,甚至都尚未进官,怎么早娶亲做什么?”

“什么还早。”老王妃嗔怪,“你已经十七了,寻常富贵人家的子弟,谁不是十五六订婚,十七成婚,十八都该当父亲了!”

林熙远觉得无话可说,他回道:“祖母,太子就十八了,也不见他娶妻生子啊!”

老王妃动手拍了林熙远一下:“你竟然和太子比!他是太子,当时另当别论。何况,说不定太子的喜事也快近了。”

林熙远挑了挑眉,叹气道:“祖母,你和母亲…还是放不下这件事吗?”

身为同龄人,林熙远对秦沂的直觉远比长辈敏锐,他的父亲、母亲、祖母全部卯住劲做着太子妃的梦,而林熙远却觉得…太子不是那种会让人左右的人。

怀陵郡王府做的再到位,太子不愿意,那就是竹篮打水,水中幻影。

老王妃不喜欢林熙远这样的话,她微微加重语气,说:“远儿,你娘和你妹妹还在里面呢,不许再说这种丧气话了。”

林熙远笑了一下,选择住嘴。

老王妃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严厉了,于是放缓了神色,继续道:“远儿,无论太子怎么样,你左右都到了娶亲的年纪。你如果不习惯,那先定下,等明年再过门。”

“不行!”林熙远说道,“祖母,根本不必着急,你何必逼我?”

“你现在觉得我这个老婆子逼你,等人过了门,你就知道好,能体谅我的苦心了。”老王妃固执地说道,“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强扭的瓜不甜,你的妻子是要和你过一辈的人,你提前知道是谁,也好过到时候两眼一抹黑。你觉得,暂住咱们王府的五姑娘怎么样?”

五姑娘?林熙远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追问:“哪个五姑娘?”

“还能有哪个,王府里只有她一个排行五。”老王妃只能把话挑明,“是楚家的那位五小姐,闺名锦瑶。她的祖母有意和我们家亲上加亲。”

是楚锦瑶,林熙远的脑子懵了懵,瞬间觉得成亲也不是一件抗拒的事情了。他支吾了一声,含糊道:“孙儿不敢忤逆祖母,祖母安排吧。”

哟,方才还很抗拒,现在一下子成了“祖母安排”?老王妃心里门清,她埋怨地看了林熙远一眼,到底没舍得给自己的嫡长孙子降罪。

老王妃说:“既然你也没意见,那我今天晚上和你的父亲、母亲提一下,便能定下了。你自己的事情成了七七八八,总不能不管你的亲生妹子吧?”

林熙远真是服了,赶紧说:“祖母,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您直说吧!”

老夫人道:“也没什么,就是借你之名,将太子请出来做个宴。到时候不拘规矩,把咱们家其他几个孩子也喊过去,人多了热闹!你们这些少年人年纪相近,聚在一起肯定有话说,借着这个机会,你和太子说一说昨日宝珠的事。”

林熙远听懂了,就是以他的名义做东,设宴请太子出来,而有他这个兄长看着,县主等人也能一同出席。而且老王妃的意思是,最好趁着这次机会,让太子对林宝珠改观。

说白了,老王妃还是想捧林宝珠做太子妃。

林熙远叹气,但是他有另外的心思,不舍得拒绝,于是顺势应道:“好吧,我去试试,但是太子应不应邀,我无法保证。”

老王妃自然一口应下:“没问题的,你放手去做就是。”

林熙远有和老王妃说了些近日的生活起居,就告辞出来了。他拉开门,冷不防从外面扑进来一个人。

林熙远被唬了一跳,赶紧伸手撑住这个人。等看清之后,林熙远笑道:“原来是兰泽姐姐,你注意脚下。”

兰泽讪讪地笑着,等了好一会才彻底站直。她低下头,嗫嗫道:“谢世子关心。”

林熙远又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大步出门了。

当天晚上,郡王妃听到这件事后,却狠狠地怔了怔:“娘,你说什么?”

老王妃慈和地笑着:“我就是一说,成与不成,还要你们夫妻俩一起商量。”

怀陵郡王觉得无甚所谓,他连楚家五姑娘是哪位都不知道,既然母亲这样说,那肯定就是好了。怀陵郡王说:“既然母亲愿意,那就定了吧。”

郡王妃从侧面瞪了怀陵郡王一眼,只看老王妃愿意,怎么不问问她愿意不愿意呢?她才是远儿的亲娘,婚姻乃父母之命,哪有谁家的祖母越过儿媳给长孙订婚的?这手也伸得太长了吧。

郡王妃试探地说道:“娘,楚家五姑娘投您的眼缘自然是好事,可是婚姻大事不能儿戏,何况远儿的妻子要担起整个王府的,不好这样草率地决定吧?”

还没等老王妃表态,怀陵郡王就生气了。他瞪大眼睛,呵斥道:“百善孝为先,母亲已经发话了,你竟敢不满母亲的决定?”

郡王妃被骂了个没脸,连忙道:“我没有不满,我只是…和母亲商议罢了。”

怀陵郡王冷冷哼了一声,别过脸不再看郡王妃。郡王妃讪极了,当下也不敢再提这件事。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后,郡王妃忍不住对着陪房骂:“远儿是我的儿子,要选媳妇也是我这个婆婆选,哪能由她越俎代庖,什么都她说了算?还有王爷也是,愚孝!在他眼里只有他那个亲娘,我这个正妃没有一点分量。他也不看看,这些是谁替他生儿育女,操持家事!”

郡王妃说着说着就掉了泪,丫鬟陪着郡王妃一起哭。她们刚刚收拾好,就听下人说:“王妃,杨表小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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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锦瑶刚刚将院子里的干花瓣收拾好,就看到一个老王妃院里的丫鬟进来了。丫鬟一进门就夸道:“哟,五姑娘正捣鼓花瓣呢?五姑娘真是闲情逸致,真真是雅致人。”

“不敢。”楚锦瑶笑着说道,“我就是看着这些花瓣掉在地上可惜,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蓝紫色呢!不说这些了,姐姐来我这里做什么?”

报信的丫鬟笑道:“老祖宗让我来通知姑娘,后日世子做东,请各位姑娘赏花吃酒。”

楚锦瑶觉得有些牵强,她婉辞道:“世子设宴,县主和表妹们去便好,我去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丫鬟道,“五姑娘和我们自家的姑娘一样亲厚,世子是县主的哥哥,便也是五姑娘的哥哥,去自家哥哥的宴会,那会不合适?世子说,到时候请五姑娘务必驾临。姑娘若不肯去,才是不将县主、世子当自己人呢。”

楚锦瑶心道本来也不是自己人,但是对方话已至此,她再拒绝就是不识好歹。于是楚锦瑶只好点头道:“我知道了,谢姐姐过来传信。桔梗,送姐姐出去。”

等到了日子,楚锦瑶随意打扮了一下,穿上白色单衫,下着淡紫色宝相花马面裙,尽力让自己保持在一个不出挑、也不失礼的水准上,便带着玲珑出门了。

林熙远将地方定在花园里,是一个半开的小院,屋里能休息能玩乐,后面直通荷塘,墙角还种着两株垂丝海棠。光从宴客地方来看,便知东道主之用心。

等进去后,楚锦瑶立刻知道林熙远为什么这样用心了,他竟然还请了太子。

楚锦瑶跨入院门,最先入眼的便是站在庭院中央的杨绮霞。杨绮霞看到她,笑着迎上来:“五妹妹到了!五妹妹这一身真是俊俏,有了你珠玉在前,恐怕我们这些蒲柳看都不能看。王府里头号美人之名,非五妹妹莫属!”

王府里有县主、林宝璎林宝环在,楚锦瑶怎么敢让杨绮霞真将这什么美人名号扣在她头上。楚锦瑶笑着推辞:“杨姐姐真是会说笑,我何及姐姐十分之一?再说,王府里谁能比得上县主高贵端丽,杨姐姐你说是不是?”

楚锦瑶将话放在这里,杨绮霞不好接,抿嘴笑道:“五妹妹真是伶牙俐齿。”然后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楚锦瑶把杨绮霞堵回去后,暗暗奇怪,杨绮霞这是怎么了?往常即使不对付,杨绮霞也总是暗地里给她使钉子,这样一上来就用话呛她,还是第一次。

杨绮霞和楚锦瑶站在这里说话,很快就惊动了里面的人。一个丫鬟出来笑着说道:“杨表姑娘,五姑娘,你们来了这么不往里面走?”

楚锦瑶笑着应道:“就来了。”然后她回过头看杨绮霞:“杨姐姐,走吗?”

“走罢。”杨绮霞笑了笑,主动上前挽着楚锦瑶的手臂。杨绮霞凑过来,故意给楚锦瑶显示发髻上的镂空金钗:“五妹妹,你看,这是王妃姑姑给我的,听说是祖母留给姑姑的嫁妆,说是传家宝,让姑姑以后传给儿媳。姑姑委实大手笔,竟然把这种东西送我了。对了,五妹妹你和二夫人也是姑侄,这几天怎么不见你往二夫人屋里走?”

楚锦瑶瞟了一眼杨绮霞发间的金簪,确实工艺细致,年份久远。所以,杨绮霞今日刻意针对她,也是因为如此了?

果然,老王妃和郡王妃之间发生了分歧。对于老王妃说,两个儿媳的孙女都是亲家,留谁下来都好,可是对郡王妃来说,把儿子的正妃之位让给楚珠的侄女,这算怎么回事?等以后,坐视儿媳串通二房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郡王妃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事情,杨绮霞便刚好在这个关头撞上来了。杨家总是送杨绮霞到郡王府小住,郡王妃也从不说,两方人恐怕早就有这个打算。

杨绮霞这是来她面前示威了,楚锦瑶看的分明,却懒得参和。婚姻是结两姓之好,任由家族长辈们去拉锯吧,她只静静等待最终结果就是了。

楚锦瑶看明白杨绮霞的心思后,懒得理她,一进屋就自己找地方坐了。等一会县主来了,所有人都围在外面,嚷嚷着似乎要作诗。楚锦瑶觉得无趣,便自己到另一件屋子坐着了。

这间屋子在最里间,很是清静,窗户边还摆了一盘棋,似乎下了一半。

楚锦瑶好奇到凑过去,她小时没条件,导致琴棋书画都很欠缺,但即使如此,也拦不住她对这些好奇。

楚锦瑶坐到白子的一边,跃跃欲试想在棋盘上试一试。但是她实在不通棋艺,仗着自己高兴哒哒哒放了很多颗棋,棋盘上的黑子顿时被白子淹没。

楚锦瑶玩的高兴,冷不防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在做什么?”

楚锦瑶一惊,顿时就要站起身,然而偏偏踩住了自己的裙角,险些摔倒。秦沂伸手撑住她的小臂,楚锦妙下冲的力道不弱,而秦沂的手稳稳当当,连晃动丝毫都不曾。

秦沂叹气,看起来已经对楚锦瑶习惯了。楚锦瑶有了秦沂支撑,很快就站稳。她站稳后差点跳到窗外去:“太子殿下?”

“一惊一乍。”秦沂低头去看自己未完的棋局,等他看到楚锦瑶的杰作后,惊讶地挑了挑眉。

楚锦瑶脸色通红:“太子殿下,莫非,这是你的棋?”

“不然呢?”秦沂哭笑不得,“你不会下棋?”

很快他就得到答案了,楚锦瑶写字都是他教的,谈何下棋。

楚锦瑶犯蠢被正主抓包,尴尬的脸都红了。她低低说到:“既然太子要下棋,那我不打扰殿下雅兴,我先出去了。”

“你把好好的残局搅成这样,这就要走了?”

“那…那要怎么办?”

秦沂坐到对面,对楚锦瑶点头示意道:“坐。”

楚锦瑶听话地坐下,以为太子要训话,没想到秦沂却说:“拿起白子,我教你下棋。”

第53章 为我赐婚

楚锦瑶听到对面这位太子爷的话,先是愣了半响, 然后猛地窜起身:“不用, 我不想学…”

秦沂沉了脸,道:“坐下。”

楚锦瑶有苦难言地坐下, 秦沂冲她点了点头,说道:“执子,看我怎么走。”

楚锦瑶很想提醒这位爷, 她真的就是突然兴起, 并不是故意弄坏他们的棋局,实在不敢劳驾太子殿下教她下棋。然而这位太子却当了真, 竟然真的一个子一个子教楚锦瑶下棋。

楚锦瑶小心翼翼地问:“殿下…”

“怎么了?”

“你不忙吗?”换言之,你闲的慌吗?

“对啊, 我的时间最是珍贵。所以, 你要是学不会的话…”秦沂隔着棋盘,抬眼望了楚锦瑶一眼, 剩下的半句没有继续说。

楚锦瑶从太子的眼神中感受到浓浓的杀机,她垂下头,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本来她玩的好好的,是太子非要教她,教不会竟然还威胁她?真是哪门子的强盗逻辑。

外面的人在作诗, 一个个都在绞尽脑汁地想佳句, 竟然没人注意到楚锦瑶和太子不见了。他们俩难得安静, 一替一子地落棋, 一时间屋里只能听到暖玉棋子落在盘上的清响。

楚锦瑶紧紧皱着眉头, 指尖夹着白子,苦着脸看向棋局。半响后,她试探地朝一个地方伸手。

“往哪儿放?”

楚锦瑶立刻转变方向,面色不变地放到另一边。棋子将要落下的时候,楚锦瑶偷偷去看秦沂的脸色,发现他神色淡淡,这才放了心。看来,这里是对的。

秦沂这个教棋的人也觉得心累,他觉得他再不说话肯定能被楚锦瑶气死,于是随口说:“即便是我的几个弟弟妹妹,也不曾让我手把手地教。上一次我亲手教人还是…”

秦沂突然停下了,楚锦瑶最听不到别人说话说到半截,于是下意识地接口:“上一次是谁?”

说完之后,楚锦瑶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她竟然打断了太子的话?

楚锦瑶抬起头,补救说道:“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

楚锦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语无伦次地囫囵了一会,发现太子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楚锦瑶被看的发怵,她悄悄问:“殿下,怎么了?”

秦沂放下棋子,坐直后露出看好戏的神色,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楚锦瑶暗暗警惕起来,闺名可不能和外男说,于是她警觉地回道:“民女姓楚,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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