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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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和太子妃已经入座,很快,皇帝和皇后也到了。众人给皇帝问礼后,这个盛大的皇室家宴就开始了。

这次宴会是为太子大婚所办,秦沂和楚锦瑶自然是当之无愧的主角,而楚锦瑶是第一次正式亮相,更是众人关注重心中的重心。

骤然出现在这种场合,楚锦瑶不由有些无措。好在这样的宴会对女子的要求很统一,那就是端庄,微笑,举止得体。楚锦瑶还是新妇,占着这个便宜,她大多数都只是笑,不说话。若有人来敬酒,秦沂喝她就喝,把说话的任务完全交给秦沂。

这样过了一会,楚锦瑶轻轻碰了碰秦沂,悄悄说:“殿下,我有点晕。”

秦沂一听,无奈地转过来瞥了楚锦瑶一眼,然而手已经直觉地撑住楚锦瑶的胳膊:“我见你喝得痛快,以为你酒量不错。结果,你就是空有架势,这才喝了多少,你就晕了?”

楚锦瑶感觉自己的头在飘,宛如整个人都踩在云彩上,茫茫然没有着力的地方。一片混沌中,唯有自己的左臂被一只手有力地撑着,仿佛她全身上下都只剩这一个着力点。楚锦瑶知道那是秦沂,只要想到这一点,即便这是盛大威严的皇室家宴,即便她不小心喝醉了,似乎也没什么要紧。

因为秦沂在。

秦沂将动作藏在袖子里,不动声色地扶住楚锦瑶,让她全身的重量都靠在自己身上。秦沂借着给楚锦瑶布菜,低声对她说:“我让人给你上醒酒汤。一会若有人来敬酒,你不必喝了,有我挡着。”

“嗯。”楚锦瑶应了一声,抬头用水汪汪的眼睛,真情实意地补充道,“殿下,你真好。”

楚锦瑶的眼睛色泽潋滟,平常的时候就晶莹透亮,比别人含着泪还要水润,如今微醉后,愈发波光潋滟,眼梢如钩。秦沂看了一会,突然笑着俯下身,低低问楚锦瑶:“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楚锦瑶迷惑地眨了眨眼,显然是不知道的。

秦沂见楚锦瑶这个模样,也不和她追究,只是略含深意地笑了笑。

二皇子和三皇子过来敬酒,正好看到秦沂和楚锦瑶方才的动作。二皇子一愣,立刻暧昧地笑道:“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秦沂如今已经完全没心思搭理这些应酬了,等他看到来人,脸上的笑意又淡了淡:“原来是你们,二弟,三弟。”

二皇子举起手中的酒樽,朗声对秦沂说道:“祝贺皇兄新婚,祝皇兄和皇嫂百年好合。”

二皇子和秦沂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秦沂五岁就单独在文华殿读书进学,而二皇子却在乾西五所长大,这么多年以来,秦沂和二皇子碰面的机会寥寥可数,私下交情更不必说。至于三皇子,小齐后的嫡子…呵,那就不必提了。

秦沂听了二皇子的话,爽快地把一樽酒一饮而尽,然后他就想打发这几个人离开。楚锦瑶如今醉态横生,凭什么给其他男人看?

二皇子见秦沂毫不推脱,一饮而尽,心里很是吃惊。秦沂什么时候这样给人颜面了?

二皇子笑道:“都说成婚后就不一样了,我原来还不信,现在看了皇兄,才知果然不假。皇兄和皇嫂新婚燕尔,实在令人艳羡,只是皇嫂不喝一杯吗?”

“她不胜酒力。”秦沂手上使力,将楚锦瑶挡在自己身后,目光不善地看着二皇子:“二弟若真心想给我们夫妻敬酒,我出面就够了。”

“这是自然。”二皇子笑着称了一句,眼神扫过秦沂和楚锦瑶,不着声色地饮完杯中之酒。站在二皇子身后的三皇子眼中闪过不屑,敷衍地举杯示意了一下后,就随着二皇子离开。

二皇子和三皇子还没有成婚,他们的座位非常近。到了自己的坐席后,三皇子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不屑:“我们的大皇兄还是一如既往地眼高于顶,尊贵高华。”

三皇子也是嫡皇子,母亲还是受宠的小齐后,说起话来自然无所顾忌。二皇子听了,连忙笑着过来和稀泥:“我看太子妃似乎喝醉了,皇兄不想让人看到,也是人之常情。”

三皇子不以为然地冷笑了一声,二皇子朝秦沂的方向看了两眼,笑着对三皇子说:“你还没有开窍,自然不懂其中妙处。等你过了明年,皇后给你安排了人后,你就懂了。”

三皇子今年十四,确实还不到安排专门女官的时候,但是宫里长大的孩子天生早熟,三皇子一听,就知道二皇子在说些什么。

三皇子冷哼了一声,不以为意。而二皇子却想到方才惊鸿一见的女子醉态,心里默默地琢磨,似乎,他也该选一个王妃了。

楚锦瑶对家宴的后半段印象很模糊,她头很晕,还总觉得自己在晃,但是害怕自己出丑给秦沂丢脸,于是一整个宴会都逼着自己笑。将近两年的宫规操磨,已经能让她无论何时何地,都下意识地保持标准微笑了。

后来终于捱到皇帝尽兴,宣布散宴,楚锦瑶慢慢地走出宫殿。好在宫里快是忌讳,而慢却慢不出错来。等她再有意识,就发现自己被人抱着,正在跨过一个高高的门槛。

楚锦瑶惊讶,脑子里的酒意都被吓醒七分:“太子殿下?”

“是我。”

楚锦瑶这才长松一口气,也是,深宫里敢抱着她的,除了秦沂,还能有谁?楚锦瑶歇了心,放松地把头靠在秦沂臂弯上,过了一会,突然意识到不对:“这是在东宫?”

“不然呢?”

“你怎么能抱我回来呢?这,这…这么多人看着呢!”

“行了,安分点。”秦沂手臂用力,把妄图乱动的楚锦瑶死死扣住,“已经到家了,今天你说的话,我们慢慢算。”

家?楚锦瑶被这个字眼吓了一跳,原来,东宫已经是家了吗?

许是因为喝醉了,楚锦瑶的言辞比清醒时大胆许多。她极轻地嗯了一声,脸颊在秦沂身上蹭了蹭,低低说:“有殿下的地方,就是家。”

第75章 三日回门

第二天醒来, 楚锦瑶感觉浑身都不舒服,腰部尤甚。

楚锦瑶懵懵地从被子里支起身来, 突然发现自己的肌肤是裸露的, 并没有穿里衣。

楚锦瑶赶紧又拉起被子, 遮住身前。她正错愕着,就听到床帐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最里面的帘子掀开, 床铺微微陷下去一块。

秦沂坐在床边,好整以暇地问:“你可记得, 昨天你说了些什么吗?”

楚锦瑶一手拥着被子, 愣愣地摇头。

她说了什么?莫非她酒后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 惹恼了太子殿下, 然后她才会浑身疼?可是即使如此,为什么会是那个地方疼!

秦沂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遗憾还是无奈:“看你这样子也知道, 你肯定什么都不记得。要不然,你怎么敢?”

楚锦瑶听了后小心翼翼地问:“殿下,昨日回来后…我做了什么?”竟然能让太子用上你怎么敢这等形容, 想必,是有些严重的。

秦沂笑而不语, 突然俯下身, 在楚锦瑶唇边啄了啄。眼前骤然一黑, 楚锦瑶因为刚睡醒, 反应慢了许多拍, 等秦沂移开嘴唇后,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一手护着被子,双臂露在外边,脸没出息地红了。

秦沂亲完之后没有移开,依然用那样近得心惊的距离,默默看着楚锦瑶。眼看楚锦瑶脸越来越红,秦沂终于大发慈悲,主动挪开了身体。

今日她要去见皇后,舆馈,还要回娘家。有许多正事要干,还是不要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了。

等秦沂放下帘子出去后,楚锦瑶呆愣许久,突然用被子把整个头都蒙住。

天啊,刚才发生了什么!她竟然,太子竟然…

楚锦瑶一整个早上都躲躲闪闪,连眼睛都不敢往秦沂那个方向上放。早膳吃了什么她完全不知道,等秦沂放下筷子后,楚锦瑶非常过分地长舒了一口气。

太子用膳结束,也就意味着她可以出门,去给皇后请安了。

然而楚锦瑶刚刚起身,还没来得及和秦沂请辞,就被秦沂打断:“快去快回。”

楚锦瑶怔了一下,委婉地说:“殿下,今日是我第一次给皇后娘娘请安,还要在后宫面前举行舆馈礼…”

“我知道。”秦沂说,“你就告诉皇后,是我让你快去快回。”

还没等楚锦瑶害羞完,就听到秦沂继续说:“一会还要出宫行回门礼,一出一进很麻烦,不要误了时候。”

“…哦。”楚锦瑶面无表情地应了。

楚锦瑶从慈庆宫出来后,立刻赶往坤宁宫。今日她要拜见皇后,之后还要回长兴侯府,时间上很紧张。

因为今日是太子妃舆馈的时日子,后宫其他宫妃也早早赶来看热闹。深宫百无聊赖,稍微有些大动作,便是全宫人的盛会了。

前两天是大典,能出席的都是一等一身份的人物,所以楚锦瑶今日才看全了皇帝陛下的后宫。楚锦瑶心里默默想,不是说小齐后宠冠六宫、后宫独大么,为什么皇帝的后宫还有这么多美人?

随即她自己就想明白了,他们的皇帝陛下深情不假,但是,也没说只对一个人深情。

小齐后坐在上首最中央,后面站了许多执扇、端盘的宫女。下面左右两侧的圈椅上,满满当当坐了许多美人。环肥燕瘦,各有春秋。

开国时祖皇帝严苛,规定后宫只能有后、妃、嫔三种等级,对数量也多有限制。而开国皇帝有多么自律严苛,他的后人就有多腐败放浪,皇位传至今日,后宫人数一倍倍翻,等到了当今皇帝,后宫美人如云,除了皇后、妃、嫔等份位,皇帝还拿来了前朝的婕妤、昭仪、才人等名号,后宫里好一通大乱炖。今日是楚锦瑶给皇后奉舆洗、膳食,能出席的都是九嫔以上的高位妃子,即使如此,坤宁宫里也坐了个满满当当,可惜而知,下面的低位嫔妃还有多少。

楚锦瑶心里感叹不已,但行动上却毫不含糊。楚锦瑶穿着翟衣,在宫人的引导下给小齐后拜了四拜,接过尚食局女官准备好的膳食,双手置于小齐后案前,然后退下。这是侍奉舅姑舆洗及进膳食的意思,表示楚锦瑶这个新妇的孝顺。小齐后看着自己案前的膳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没有动筷,而是笑道:“时间真是快,一转眼,太子都娶妃了。难怪我们这些人要老,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这些老太婆,要给新人让路啊。”

小齐后看着楚锦瑶身上的翟衣,眼睛都被刺痛了。

当初小齐后进宫匆忙,封后大典自然仓促地糊弄过去了,那里像楚锦瑶这样,一桩桩一件件,整个前朝后宫,都跟着他们夫妻俩的步调走。哪个女子不想要一场盛大的婚礼呢,楚锦瑶和秦沂觉得麻烦,而在后宫这些人眼中,不知道有多么艳羡。

小齐后原来还安慰自己,她当初因为有孕,为了不让事情更加难看,只能提早进宫,封后的礼仪也能省则省。只要一样是正妻皇后,一个过场有什么要紧的?可是现在看了楚锦瑶的婚礼,看着朝堂上下对他们大婚的看重程度,小齐后心底里那根隐秘的刺又在隐隐作痛。

正如皇太子的冕服和皇帝冕服极为相似,只在绣纹、冕旒等细节处降一等,皇太子妃的翟衣和皇后翟衣也很像。太子是储君,那太子妃呢,岂不是预备的皇后?

小齐后看着楚锦瑶身上那和皇后礼服格外相似的衣服,心里堵气,这让小齐后有一种错觉,仿佛楚锦瑶是过来取代她的。

而这个人,还不是自己的儿媳,是别人留下来的香火。

小齐后不由得想,当初既然姐姐的东西被她夺过来了,那就都是她的。凭什么兜兜转转,又要回到大齐后的手中呢?

太子之位不要紧,未来的皇帝皇后之位,一定是她儿子的!

当着后宫众人的面,小齐后没有接过太子妃的舆馈,反而还说了一些感叹光阴的话。观礼的几个妃嫔相互交换眼神,饱含深意地笑了。

楚锦瑶出门前就料想过,没有外人在,小齐后可能会为难她。如今果然成真,楚锦瑶没有慌了神,继续微垂着头,恭敬又温顺地说:“皇后娘娘多虑了,我刚来京城,什么也不懂,就能见到娘娘这等神仙人物,已经是福气了。我母亲和祖母也教我,说皇后娘娘统领六宫十载,从不出错,是极其出挑的人物,让我好好跟着娘娘学。我以后,还得仰仗皇后娘娘教我呢。”

楚锦瑶如今的打算就是一个字,拖。她已经是太子妃了,只要不出错,不惹太子厌弃,不需要折腾就能赢。外面朝堂上的事楚锦瑶不能插手,也插手不了,若是秦沂输了,楚锦瑶没辙,若是秦沂熬到上台,那她只要维持现状,就能做皇后。所以,楚锦瑶在小齐后面前不出头、不讨好也不得罪,如果能给小齐后留下一个她很柔弱很没用的印象,让小齐后不要针对她,这就更好了。

其他几个妃子听到这话只觉得新太子妃在自谦,而小齐后听了,却不由想起楚锦瑶的身世。

听宫外嬷嬷传回来的话,楚锦瑶原本是长兴侯嫡夫人的女儿,只是一出生遇上战乱,被抱错了。楚锦瑶的前十三年都在农人家长大,接回长兴侯府不过三年而已。而这三年中,光备嫁就花了一年。

权贵家的姑娘都是十岁前精心教养,等过了十岁,就由母亲长辈带着出门交际了,楚锦瑶这样十三岁才回来的,可以说把贵女教育误了个全。一个几乎算是山里出来的丫头,能有多少心机手段,最好的证明就是楚锦瑶说话,翻来覆去,只会说那几句,一听就是长辈临时教的。哪像本地精心培养大的闺秀,无论活泼的还是文静的,只有一开口,都能说到点子上。

小齐后一辈子顺风顺水,自诩高贵,出嫁前只和京城里最顶尖的几个贵女比,等后来一跃成了皇后,能和她当对手的都是淑妃、丽妃这等顶尖的聪明人。楚锦瑶这种,小齐后委实提不起兴致。

小齐后暗暗笑自己,和一个空有美貌的绣花枕头计较什么,没的跌了自己的身份。小齐后拿起筷子,没有动手,而是说:“太子这个孩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只是他自从长大后,不知听了什么人的挑唆,竟然渐渐和我疏远了。继母难为,我作为他的继母,好些时候只能干着急,不好插手他的事情。不过现在他已娶了你,我也能放心了。以后,你要多多规劝太子,明白吗?”

楚锦瑶心说,你这话幸好没让秦沂听到,要不然,看看秦沂会不会当场给你没脸。不过小齐后非要装贤良后母倒也好,楚锦瑶假装非常感动,说道:“娘娘真是菩萨心肠,一家人自然要和和气气的,娘娘的话,儿媳记下了。”

小齐后听了这话都愣了一下,这些年秦沂从不肯给她好脸,而他娶回来的太子妃,竟然这样好摆弄?什么一家人就要和和气气,谁和他一家人。

坐在一边的淑妃听了,笑道:“太子妃真是孝顺,皇后娘娘好福气。”

淑妃年过三十,比小齐后还要大些。淑妃进宫早,再在文孝皇后在时就册封了,因着她资历长,虽然近些年已经无宠,可是皇帝依然很给淑妃体面,一个月总会去淑妃那里坐一坐。因此,淑妃在宫中非常有地位,就是小齐后,也得给淑妃三分颜面。

小齐后和淑妃算是老对手了,淑妃这话听着好听,其实在拐弯抹角戳小齐后的肺管子。太子妃孝顺,可是却不是你的儿媳啊。

楚锦瑶听了暗暗揪心,宫里的两位尊神打架,可不要拿她做筏子。楚锦瑶对着淑妃温温柔柔地笑:“谢淑妃娘娘夸赞。我做的不好,若是惹皇后娘娘生气,还请淑妃娘娘多多提点我。”

淑妃一听愣了一下,她可没有在夸赞楚锦瑶…淑妃习惯了宫里人一句话转三圈,话里话外都含刀的方式,突然遇到楚锦瑶这种真心道谢的,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回了。

淑妃顿了顿,笑道:“你是太子妃,我可不敢指导你,皇后娘娘都没发话,我哪敢说什么。皇后娘娘如今把你当女儿一样疼,若是说重了,娘娘可绕不了我。”

小齐后对这话只是抿嘴一笑,没有应承也没有反对,丽妃见了,掩唇娇笑道:“皇后娘娘和太子妃姑妇和睦,母慈子孝,真是让人艳羡。”

丽妃从封号上就能看出来,这是近两年新起的妃子,宠爱正盛。小齐后的长相是灵秀型,五官算不上大气美艳,独独眼角自带几分勾人的灵气,而丽妃则相反,丽妃的五官极美,呈现出一种精致到极致的丽色。

敢在这种场合接皇后话的都是极有依仗的人,淑妃靠资历,而丽妃靠的是美貌。小齐后在这两个宿敌面前不肯丢了颜面,于是笑道:“太子妃是精挑细选才娶进宫里的,自然是个好的。”

小齐后的语气着重落在“娶”这个字上,果然殿里的妃子们一听,脸上都算不得好看。小齐后自负扳回了一局,心思转了转,继续问楚锦瑶道:“你这个孩子心思纯孝,话也说的巧,想必侯府的长辈没少在你的教养上下功夫吧?”

楚锦瑶露出愕然的神色:“孝敬舅姑,侍奉长辈,这都是应做的啊。娘娘,难道我说错了?”

小齐后了然,这个丫头估计在民间长大,看民间都是这样,就觉得天底下都应如是吧。想来也是,她不在高门大户里长大,和那些从生下来就接触大家族倾轧的贵女不一样,如何懂勾心斗角,话里藏针。一个贵女教育完全空白的人,竟然也敢入宫。

小齐后顿时失去了兴趣,和淑妃这种老油条对话,她还能感受到针尖麦芒、见招拆招的得意感,可是和楚锦瑶…小齐后连话都不想说。

小齐后深深觉得这是在浪费自己时间,她这次不再犹豫,举箸示意地挑了两筷子,然后就用帕子捂住自己的嘴,说出:“好了,你是个好孩子,本宫知道了。时候不早了,你还要回去见父母,我就不留你了。”

小齐后这话一出,楚锦瑶低头应诺,周围坐着的妃嫔也起身,给楚锦瑶蹲身行礼:“太子妃慢走。”

楚锦瑶回了半礼,就走出坤宁宫。楚锦瑶出门前,衣袖不小心扫到一个人身上,那个妃子模样的人吓了一跳,慌忙往后挪了几步。

她的动作实在太突兀了,把楚锦瑶都吓了一跳。楚锦瑶忙问:“这位娘娘,你可还好?”

“没事。”这个女子头发盘起,但是神态却丝毫不像个宫妃。她低着头,双手局促地放在腹部,不敢和楚锦瑶对视。这个女子长得颇为秀气,眉毛细伶,眼角下垂,看着我见犹怜。楚锦瑶暗暗道,皇帝口味倒是广。但是看这个妃子的样子,方才似乎被吓得恨了,眼睛都惶恐起来,楚锦瑶过意不去,只好说:“方才是我疏忽,惊扰了娘娘。若不然,娘娘宣太医过来看看?”

虽然楚锦瑶只是袖子不小心扫到这个人,实在算不得惊扰,可是对方这样惊惶,楚锦瑶都觉得自己做了些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了。

女子一听要传太医,仿佛吓得更厉害,她慌忙摇头:“不用叫太医,谢太子妃关心。”说着,她给楚锦瑶深深蹲身行礼,说道:“谢太子妃关心,奴叨扰了太子妃出行,实在是大罪。请太子妃恕罪。”

被人反过来行礼赔罪,楚锦瑶越发没辙了。好在楚锦瑶已经走到门口,离里面远,并没有引起里面那几位的注意。楚锦瑶猜测这应该是一个新封的妃子,只是位份不高,依然要做宫女的活计,这才会露出这种惶然的神色。想来对她而言,楚锦瑶也是一个可怕的大人物吧。

楚锦瑶不好再为难她,也不提请太医的事,对这个女子点了点头就走了。等走出坤宁宫后,楚锦瑶登上太子妃的轿辇,悄悄把宫人叫过来:“方才出来是我们遇到的那位,是什么身份?”

“回太子妃,她是皇上新宠幸的宫女,原来是惠妃娘娘身边的小宫女,被皇上看上后得了圣恩,就此飞上枝头。”

“哦?”楚锦瑶问,“那她可有封号?”

“不曾,圣上并未赐下名分。”

果然。楚锦瑶心里有数了,一个普通宫女被皇帝宠爱了一夜,皇帝的新鲜劲过了,自然抛在脑后。可怜的是这个宫女,整个人生都被改变。

若只是如此,楚锦瑶也不至于关注她,宫里这样的可怜人多了去了。真正让楚锦瑶奇怪的是那个宫女的动作,只是被袖子扫到,再胆小的人也不至于有那样大的反应。而且,宫女被惊吓后的第一反应,是将手放在腹前。

楚锦瑶想了一会,暂时把这个念头压下。皇帝后宫的事,她这个太子妃是最好不要插手的,最多和秦沂提一嘴,之后怎么办,她就不管了。

楚锦瑶回慈庆宫后,果然秦沂已经不在了。楚锦瑶转了一圈,颇有些吃味地问:“殿下呢?”

“殿下在前殿书房。”传信的小太监看着楚锦瑶脸色,小心翼翼地说,“奴婢这就去给殿下传信,说太子妃已经回来了。”

还让她早去早回,他就是这样的!楚锦瑶气呼呼换了衣服,等从内室里出来,就看到秦沂坐在外面的坐榻上,见了她,秦沂合上手中的书,随手放在桌上。

“走吧。”

秦沂回来等她,楚锦瑶反而过意不去了:“殿下已等了许久?”楚锦瑶说着瞥向后面的侍女:“殿下来了,怎么不和我说?”

宫女都低头,显然这是秦沂的话,她们不敢违背。楚锦瑶也没打算和她们要一个答案,她快步走到秦沂身边,说道:“殿下久等了,我们走罢。”

今日是楚锦瑶三日回门,太子也会随同一起回来,这可是大事。长兴侯府早早就准备好了,全府人都身穿朝服,长兴侯带着男子侯在门外,而老夫人则领着内宅所有女眷、丫鬟仆妇等在二门。

皇室的仪仗渐渐出现,长兴侯看到仪仗,立刻俯身跪下,等太子和太子妃的马车停下后,他带着人高声大喊:“参见皇太子殿下,参见皇太子妃。”

秦沂下车,亲自去扶长兴侯:“岳丈请起。”秦沂留在前面和众人寒暄,而楚锦瑶的马车直接驶向二门。

等楚锦瑶进入二门后,自然又是好一番见礼。楚锦瑶亲自把楚老夫人扶起来,陪着她们进屋里说话。

荣宁堂内,楚老夫人作势给楚锦瑶行礼:“请太子妃上坐。”

“祖母。”楚锦瑶扶住楚老夫人,说道,“祖母这是哪里话,您始终是我的长辈,我即使嫁人,也是侯府的女儿,怎么能劳您行礼。”

楚老夫人和楚锦瑶客气了几句后,这才半推半就坐到上首,楚锦瑶扶着楚老夫人坐下,然后在楚老夫人对面落座。剩下赵氏、阎氏等人在楚锦瑶坐好后,依次按辈分坐在下面两侧。

楚老夫人是辈分最大的人,兼之是主,自然坐最高位。而楚老夫人对面的位置往常只有长兴侯能坐,楚锦瑶从前只能远远坐在下面,到现在,她也能和楚老夫人平起平坐,甚至比自己的母亲、婶母还要高。

分宾主坐好后,楚老夫人寒暄了一会,就问楚锦瑶:“太子妃,您在东宫,这几日可好?”

这个好是指什么方向上的好,在座众人都心知肚明。

所有人都盯着她和太子的私房事,楚锦瑶略有不适,可是思及这是自己的娘家,她总要给长兴侯府这个体面,于是她点头,含糊地说:“还好。”

楚老夫人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他们如今全家都盼着楚锦瑶受宠,更甚者生一个皇孙呢,楚锦瑶这样一言带过,实在难以让楚老夫人安心。楚老夫人还要问,站在地上的段莹华看出来楚锦瑶不太乐意,连忙笑道:“太子妃貌美心善,蕙质兰心,入宫之后自然得皇恩看重。老祖宗和娘为太子妃挂心了好几天,今日见了殿下和太子妃,可算能歇心了。”

段莹华是孙媳妇,赵氏这种已经生儿育女的儿媳有体面,可以落座,而段莹华却不行。除了段莹华,阎氏的几个媳妇也在身后站着,只不过他们不及段莹华和楚锦瑶熟,这才不敢在这位太子妃小姑面前说话罢了。

段莹华打岔,楚老夫人深有眼力,不再追问楚锦瑶的房里事。楚老夫人笑呵呵地说了许多家里的变化,比如楚锦娴来信有孕,家里又添一个庶哥儿之类。楚锦瑶听着,渐渐也露出真心的笑。

而楚锦娴有孕,大概是她今日听到最好的消息了。

楚老夫人见楚锦瑶脸上的笑渐渐柔和下来,不再是宫里那种特有的标准笑容,这才挥手示意下人出去。说来也奇怪,楚锦瑶入宫不过两天,再回来就已经完全不同了。人还是那个人,可是身上已经弥漫出一种宫廷贵气,楚老夫人面对着楚锦瑶,不敢再用原来那种命令的、吩咐的语气,不知不觉就小心起来。

不光是楚老夫人,其他人也在暗暗咋舌。怪不得别人都说出嫁就是第二次投胎,从前她们看楚锦瑶,心里觉得不过就是一个安静貌美的小姑娘,而如今,楚锦瑶换了红色妆花衣服,头上环翠叮当,侧着身坐在那里,端庄又遥远。即使是一模一样的长相,也没有人敢把现在的她和未出阁前的楚锦瑶弄混了。

如今屋里只有自己人,楚老夫人也敢问起一些私房话:“太子妃,皇后娘娘对您可好?房里的陪嫁丫鬟,用不用家里再给您准备几个?”

第76章 陪嫁丫鬟

果然还是提起这件事了。楚锦瑶才成婚第三天, 所有人都想替她安排通房,还美名其曰为她打算。

楚锦瑶心里不舒服,淡淡说:“不必。”

“太子妃,老身知道您新婚燕尔, 看不惯这些手段。可是但凡出嫁的姑娘,哪个房里不备着几个漂亮丫头?不如趁着这段时间太子对您新鲜, 赶紧留住太子, 能怀上皇家血脉就更好了。太子妃若觉得看不顺眼, 等她们生下孩子, 无论男女, 您抱过来自己养,把丫鬟远远打发了就是了。”楚老夫人自认为苦口婆心, “这一个月是规矩,你不能因为一时意气, 错过了这大好时机啊!”

新婚第一个月要留在正室房里的规矩是仅针对皇室的。皇帝后宫美人如云, 皇后身为国母,应当为六宫表率, 自然不能干出争宠之类的事情。这样一来, 嫡出皇嗣就尤其艰难, 宗法根基嫡长子就更是难上加难。为了保护嫡长子继承制,宗室只能制定这个规矩, 新婚第一个月, 皇帝须宿在皇后宫里, 让皇后为皇室开枝散叶, 早日诞下嫡皇子。

太子作为储君,一起礼仪都是比照皇帝,规格上降一级。东宫完整的人手配置完全比照朝廷,在新婚规矩也是如此。

但是,这个规矩也就是说说罢了,皇帝或太子想要睡别的女人,皇后和太子妃还能拦着不成?说白了,这就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台面,能不能遵守,全靠皇帝和太子的自觉。

楚老夫人生怕楚锦瑶留不住太子,若是太子在头一个月就去宠幸别的女子,这就太没面子了。虽说太子大婚时没有顺势抬几个“如夫人”,可是,都已经成婚了,这还能免得了吗?东宫里貌美如花、年轻又想往上爬的女子可太多了。

楚老夫人以为楚锦瑶不愿意,继续劝道:“头一个月涉及你的脸面,与其让太子去外面尝鲜,不如你来开口,还显得你贤惠大方。只要你房里的丫鬟能将太子留下,便也算太子宿在你屋里。你喝几幅调养身体的药,若是能借此一举怀上皇孙,那就太好了。”

从楚老夫人的角度来说,她们确实是为了楚锦瑶好,楚锦瑶也知道,作为一个太子妃,主动给太子纳妾是非常理智的做法。

可是她光想想楚老夫人描述的这副画面,就觉得糟心透了。皇后那里还杵着四个人呢,现在她的娘家人也这样说。

楚锦瑶自小长大的环境是一夫一妻,村里的那些人娶妻就已经很艰难了,哪里有余地纳妾?她见惯了夫妻俩吵吵嚷嚷,但是吵完了继续扶持着往下走。她不太喜欢高门里这种主动给丈夫纳妾,不纳妾就是善妒不贤的做法。可是,她嫁的人是太子。

楚锦瑶仔细地想了一下,最后咬牙下定决心,她不主动提,但是如果太子要,那她就纳。

这是她入宫前就想好的事情,守着自己的本分,不要让自己露出嫉妒怨恨等丑态。至少,体面地在宫里活下去。

楚锦瑶下定了主意,抬手止住楚老夫人的话:“祖母,这些道理我明白。只是皇家重视嫡出血脉,何况,我是太子妃,总要听殿下的安排。殿下都还没提,我贸然安排,恐怕会惹殿下不快。”

楚老夫人听了这话,不以为意地笑笑:“给他们纳妾,还会有男子不乐意?”

…好吧,楚锦瑶也觉得不会,可是事关她自己,她还是硬着头皮说:“殿下又不是普通人,岂能用常理推之?”

楚老夫人一听没辙了,赵氏听了许久,此刻忍不住说:“她既然不愿意,那就缓缓吧。这种事也不急于一时。”

楚锦瑶意外地看向赵氏,自从楚锦妙被送走后,赵氏和楚锦瑶已经许久不曾说过话了。没想到在这件事情上,赵氏居然会替她说话。

其实赵氏也是妾的受害者,她恐怕对楚锦瑶如今的心情,深有体会吧。

然而隔阂了太久,楚锦瑶习惯了和赵氏形同陌路,赵氏突然主动开口,楚锦瑶也不知该如何接。段莹华看局面又要僵,连忙笑着说道:“太子妃和太子感情真好。”

屋里其他年级大的婆子也接口:“可不是么,我们什么都没说,太子妃便开口维护太子。在太子妃眼中,太子殿下当然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了。”

新妇最容易被人开涮,楚锦瑶是太子妃也不例外。好在大家借着这个话题打趣了一会,就将方才的尴尬带过去了。

他们来到时候就已经很晚了,很快,丫鬟就来禀报饭摆好了。秦沂被长兴侯留在前面吃饭,楚锦瑶陪着家里人在后宅吃。饭后,众人的情绪都松懈了许多,说话更加肆意,楚锦瑶趁这个时间,细细问楚老夫人楚锦娴怀孕的事。

楚锦娴嫁人已经两年多,只是可惜子嗣艰难,到现在才怀孕。好在她嫁回了舅家,夫婿也是知根知底的表哥,有外祖母压着,楚锦娴的婆婆才没说什么。等楚锦瑶被赐婚后,楚锦娴有了一个太子妃胞妹,赵家更没人敢对楚锦娴指点了。然而即使有娘家和妹妹撑腰,女子没有子嗣依然是致命伤,楚锦娴如今终于怀孕,楚锦瑶由衷替她高兴。

她们正在说话,突然外面传来脚步声,楚锦瑶听到这种整齐的走路声时就站起来了,门外报信的小丫鬟也赶紧跑进来通报:“老夫人,太太,太子殿下来了!”

楚老夫人怒瞪这个小丫鬟:“没规矩,没见太子妃也在这里吗?”通报的时候,竟然不把楚锦瑶放在最前面,简直愚蠢。

小丫鬟这才意识到,连忙向楚锦瑶问罪。楚锦瑶没有理会战战兢兢的小丫鬟,她说了句“无妨”,就快步走到外面:“殿下,你怎么来了?”

秦沂已经进入穿廊,绕到抄手游廊上。楚锦瑶快步朝秦沂走去,秦沂接住楚锦瑶的手,略带歉意:“我方才突然接到传信,文华殿里有些急事,需要我出面处理。”

楚锦瑶了然:“殿下有急事,自然先紧着这些,我没事的。”

秦沂很是抱歉,今日是楚锦瑶回门,她难得能回来一趟,他却不能陪着她。秦沂问:“今日事情实在急,等日后我再陪你回来。你是和我一起走,还是再等一会?”

“我和你一起走。”

秦沂本来觉得自己把一起走放在前面,就已经非常虚伪了,然而没想到楚锦瑶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出这句话。秦沂心里熨帖,缓声道:“你不必勉强,若是不舍得,我过一会派人来接你。”

楚锦瑶摇头:“没事,我当然跟着殿下一起行动。”

秦沂用力握着楚锦瑶的手,道了句“好”。长兴侯等人已经跟过来了,看了现在这个情形真是不知道说什么。虽说女子出嫁后要以夫婿为先,但是回门大礼上,太子两句话就勾走了自家女儿,是不是也太过分了。

楚老夫人几个女眷都在门口站在,她们看到楚锦瑶很自然地迎上去,太子也很自然地握住楚锦瑶的手,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在贵族传统里,妻者,齐也,这是用来敬的,私下里都不能过于亲狎,而太子居然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避讳地握楚锦瑶的手?

还没等楚家众人惊讶完,楚锦瑶匆匆走过来,给楚老夫人行了个晚辈礼,说道:“祖母,殿下在朝中有事,我先陪着他回去了。”

赵氏吃惊:“这就要走了?”而楚老夫人已经反映过来:“出嫁从夫,这是自然。你们快回去吧,不要误了太子殿下的大事。”

楚锦瑶又给众人行了个万福,以示赔罪。楚锦瑶如今是太子妃,即使站着的多是她的长辈,也没人敢当真受她的礼。众人都微微欠身避开,楚锦瑶和楚老夫人说完情况后,就赶紧转身朝秦沂走去。秦沂正在游廊上等她。

楚锦瑶走到秦沂身边,秦沂远远对楚老夫人点头示意,然后就把人带走了。等秦沂和楚锦瑶的背影都远去后,阎氏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咋舌道:“这样看来,太子对五姑娘还真是不错,朝里有急事,顶多派个人到后面说一声就好,太子竟然还亲自过来接人。”

楚老夫人神色淡淡,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没有斥责儿媳妇口无遮拦,非高门妇之言,而是语气平淡地提醒:“什么五姑娘,该叫太子妃。”

秦沂把楚锦瑶送回慈庆宫,他就赶紧去文华殿了。慈庆宫和文华殿很近,出了慈庆宫前殿,穿过甬道,再过一道门便是御药房。御药房的后面,就是文华殿了。

楚锦瑶看着满眼大红的摆设,不由松了口气。这才几天而已,她从长兴侯府回到慈庆宫,竟然有了一种放松和归属的感觉。

秦沂去忙了,皇后那里上午也去过了,楚锦瑶一时竟然有些无所事事。她在慈庆宫里转了一圈,决心改一改殿里的摆设。她要在这里住很久,宫里的一草一木自然要陈设的合乎自己心意。

不过在她有大动作之前,她先得解决几个人。

楚锦瑶如今最严峻的挑战就是糊弄皇后,在皇后面前装成什么都不懂的模样。她在外面维持的辛苦,若是被宫里这几个眼线捅到皇后面前,那就全完了。

楚锦瑶在玲珑的服侍下换了回门的妆花衣服,换上一声茜红色的家常袄裙。楚锦瑶坐到临窗的通炕上,对玲珑说:“我今日出宫有些乏了,你把迩雪叫进来,让她陪我说说话。”

现在屋里只有她们两个,楚锦瑶压低了声音,和玲珑提起之前商议好的计策。玲珑立刻心领神会,不过,她略有些不解:“太子妃,迩雪看着是个有头脑的,若是您想捧杀,为什么不挑迩花?迩花骄纵浮躁,把她捧起来后,自然会得罪很多人。等有人给迩花使绊子,您借着惩治的由头,既发落了背后之人,也解决了迩花,岂不是一石二鸟?”

楚锦瑶明白玲珑的意思,迩花没脑子,把迩花捧起来之后,风花雪月内部肯定有人看不惯,等她们解决了迩花之后,楚锦瑶再出面惩治幕后黑手,这样一来,楚锦瑶兵不血刃地解决了至少两个人,还能搏一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相反,迩雪是四人中最聪明的,若是挑她,同样的套路不一定行得通,还可能会被她察觉。

楚锦瑶笑了笑,道:“若是真挑迩花出来,第一次自然非常顺利,可是以后,留下的几个都是聪明人,我们就拔不出来了。”楚锦瑶若有所指地看着玲珑,说:“即便是借刀杀人,也要挑最利、使用时间最长的刀。”

玲珑似乎琢磨到一些门路,躬身行礼道:“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叫迩雪来。”

楚锦瑶侧坐在软垫上,慢慢看手里的花样。很快就要过年了,内务府送来了许多布料,同时还附送了一厚沓花样。内务府的太监特意留下话来,若是楚锦瑶喜欢什么样的花样,仅管差人送到内务府,他们立刻安排宫女去绣。

楚锦瑶一张一张细细地看,宫里的东西果然不同凡响,花样也比宫外的繁荣许多,花团锦簇,工整团圆,看着就舒服。听说尚工局有许多针线厉害的宫女,苏绣、蜀绣样样精通,只有想不出来的,没有她们绣不出来的。

楚锦瑶把看中的花样放在一边,打算待会再挑第二遍。今年她非但要操心自己的过年衣裳,秦沂的衣服,也该由她来安排。

楚锦瑶看的认真,不知不觉就入了迷,等她醒过神后,发现迩雪已经在她下面站了许久了。

全程,迩雪都保持着万福的动作,楚锦瑶没有说话,她就不曾动。

楚锦瑶默默哎呦了一声,无意之间,她就成了那个苛待宫婢的坏主子。楚锦瑶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润了润口,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起来吧。”

迩雪慢慢起身,保持半蹲这么长时间,显然是极累的,可是迩雪脸上却不见一点异样。楚锦瑶心里赞叹迩雪沉得住气,她们估计以为这是楚锦瑶在下马威,然而天可怜见的,楚锦瑶是真的没发现。

然而多解释无用,就让她们这样误会吧。楚锦瑶对迩雪招招手,示意迩雪走近:“你们四人来我身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一直没时间和你们好好说话。现在没有外人,我不妨直说好了,你们四个里边,我最是欣赏你。迩雪,实在是好名字,真真当得起冰雪聪明这个词。”

迩雪的眼神极为戒备:“奴婢蒲柳之姿,不敢当太子妃的赞。”

“这有什么,若说长得好看,不同人有不同的眼神,可是聪明就是聪明,怎么就不能夸了呢?正好我从娘家带来的陪嫁缺人手,以后,你就调到内屋里,替我看管首饰吧。”

后宫的女主子身边大宫女也是有定例的,若是成了大宫女,以后便不用做外面的粗活,只需要在室内伺候女主子。每个大宫女都负责一样事物,有人掌管衣服,有人掌管厨房,而能看管太子妃的首饰,这显然是大宫女里面的体面活了。

楚锦瑶把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迩雪,屋里伺候的其他宫女立刻露出艳羡的神色。而迩雪本人却并不高兴,反而试图推辞:“太子妃,奴婢是粗鄙之人,又蠢又笨,哪里敢接这么重要的活?奴婢看太子妃身边的玲珑姐姐特别妥帖,太子妃还是交给玲珑姑娘更好。”

玲珑进来换热水,听了这话,笑道:“你可给我戴高帽了,你若是蠢人,那我们可怎么办?太子妃把这等重要事交给你是信任你,你更应该接下,发挥你的才干,别让太子妃失望。”

“正是如此。”楚锦瑶笑道,“我也是出于爱才之心,你这样聪慧有方寸的人,就该在合适的地方闪闪发光,埋没了总觉得可惜。就这样吧,从明天开始,你进来伺候我梳妆。”

楚锦瑶不容置喙地给此事拍板,迩雪一万个不愿意,但是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就是权力。只要楚锦瑶想办什么,即使迩雪知道这其中有诈,也不能拒绝,只能乖乖地顺着楚锦瑶安排好的路线走。

楚锦瑶提拔迩雪的话很快就传出去了,和迩雪一同送过来的另外三人听了,立刻沉下脸来。

迩雪是四人中最聪明最谨慎的,她们四人性情各异,长相也各有千秋,私下里谁都不服谁,可是关键时刻,她们都听迩雪指点。她们都知道自己被皇后送给太子妃,恐怕讨不了好,因着这份惺惺相惜,她们四人至少在外面同进同出,同仇敌忾,而迩雪就是四人中的主心骨和大军师。然而现在,迩雪抛弃她们三个,自己高飞了。

能进屋给太子妃梳妆,这意味着什么?这一个月太子都会宿在太子妃这里,迩雪靠着梳妆,能时时在太子面前露脸,这岂不是…太子妃有意抬举迩雪,要给迩雪开脸了?

另外三个人立刻就炸了,迩花最先露出不满,冷笑道:“怪不得她总是劝我们低调,不要出头,这几日也不要往太子跟前凑。我一直就奇怪她为什么要这样说,原来,人家的盘算在这里呢!”

她们四人住在一个屋里,迩雪一进门就听到这样一番话,迩雪脸色不好,伸手去拉迩花:“不是这样的,这件事不能看表面,你坐下听我细细说。”

迩花刷的甩开迩雪的手,怒目道:“谁要听你解释,你靠着这一套,还想糊弄我们多久。”

迩花说完,用力地摔门走了,迩雪脸色煞白地站在原地,另外两个人连忙唤了几句“迩花”。她们看看神色不明的迩雪,再看看怒而离去的迩花,轻轻叹了口气,年纪最长的迩风说了句“我去追她”,就掀帘子出去了。迩月站了一会,也找借口走了。

迩雪一个人站在原地,仰头长长叹了口气。

她大概明白她们这位看似安静美丽的太子妃想要做什么了。然而她明明清楚,却无计可施,就算她不要命出去给皇后娘娘送信,也没法向皇后揭露什么。

太子妃只是想抬举她而已,更甚者都不惜于让她在太子面前露脸。即便皇后听了,也会觉得太子妃是个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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