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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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皇后娘娘宫里请安回来,顺路过来走走罢了。怜嫔娘娘小心,你身子重,须得仔细脚下。”楚锦瑶笑着和怜嫔说话,但是却暗自注意着她和怜嫔的距离。怜嫔有孕在身,而且宫里许多人都看不得她平安生产,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楚锦瑶一直和怜嫔保持距离。楚锦瑶可不想怜嫔被什么人暗算,不小心摔上一跤,最后赖到她的头上。

怜嫔显然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其实她对楚锦瑶一直很敬仰,论身份楚锦瑶是一人之下的太子妃,论情理,怜嫔被太医诊出有孕,少不得太子推动,而且那次皇帝请汪明赐进宫驱邪,要不是楚锦瑶和太子揭穿,怜嫔就要喝下驱邪的符水了。当时怜嫔被吓住了,一门心思想让道长替她祛走阴火,可是等回宫后慢慢反应,怜嫔立刻就吓出一身冷汗。

怀孕之人颇多禁忌,入口的东西更是慎之又慎,如果她真的喝了汪明赐的符水,她还能好端端地怀着皇儿吗?

怜嫔不敢细想下去,事后皇帝果然没有追究小齐后的罪责,怜嫔越发吓破了胆,一个字都不敢提。后宫的形势就是如此,流水的宠妃铁打的小齐后,没人能和小齐后正面争锋。因此,怜嫔越发感激楚锦瑶当日的恩情,她说道:“自西内一别,我身子不便,一直没找到机会当面和太子妃道谢。四月落水那次,多谢太子妃。”

怜嫔说的不只是落水,更多的是汪明赐装神弄鬼,可是这件事涉及小齐后,怜嫔和楚锦瑶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不提。楚锦瑶心里明白,于是说道:“怜嫔娘娘客气了,这不过是应尽之义。何况,当日即便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跳下去救娘娘上来。娘娘尽可放宽心,你有祖宗保佑,不会有事的。”

“话是这样说,但太子妃对我终究有大恩,妾理应当面道谢。”怜嫔还是坚持,甚至要给楚锦瑶行谢礼,楚锦瑶连忙让丫鬟扶住她,众人一通兵荒马乱,怜嫔这才作罢。

楚锦瑶见怜嫔终于消停了,内心也暗暗松了口气。怜嫔的心是好的,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后宫公敌,楚锦瑶可不想沾染,而且怜嫔今日特意过来,除了道谢,是不是也存了和东宫交好的念头?

怜嫔太明白后宫里的黑幕了,她当日怀孕后惶惶不可终日,生怕惹怒了小齐后,即便现在被封为嫔,还得到皇帝的宠爱,但她依然害怕。所以,无论于情于理,怜嫔都很想和楚锦瑶交好,她这个孩子和太子差了二十岁,皇帝是必然指望不上了,可以说她们母子的命都捏在太子手里,怜嫔没有胆子去求太子,就只能加倍讨好太子妃。

怜嫔的想法并不难猜,楚锦瑶对此不置可否。后宫的妃嫔们把怜嫔视作眼中钉,可是这对楚锦瑶却没什么影响,就算怜嫔果然生下一个儿子又如何,这个皇子和秦沂差了二十岁,即便皇帝再宠爱小儿子,也不会对秦沂有任何威胁。二皇子不过比秦沂小了两岁,一步低步步低,现在也不得不就藩以避东宫,更别说怜嫔肚子里这个连性别都不知道的胎儿。

楚锦瑶无意掺和后宫争斗,她和这些妃嫔的层次不一样,她并不关心谁受宠谁不受宠,但是怜嫔却截然相反。所以一路上,怜嫔都在很主动地寻找话题,渐渐地,两人说到孩子这件事上:“怀孕当真是折磨人,这几日我越来越怕热,幸好皇上开恩,恩准我伴架随行,行宫毕竟比皇宫清凉许多。若不然,我真是想都不敢想。”

楚锦瑶听了之后笑:“这怎么是折磨,明明是福气才对。”

怜嫔摸着自己凸起的肚子,脸上不觉笼上一层柔光:“什么福气,我现在恨不得他赶紧出来,省的再折腾我。”

“怜嫔娘娘急什么,你现在已经八个月了,再有两个月,孩子要出来,你拦都拦不住。”楚锦瑶说着思绪漂移,“已经七月了,我姐姐的月份也足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临产。”

楚锦娴身子已经很重了,生产日期就在七月,故而这次避暑并没有随行,而是待着京城里待产。但是楚锦瑶身为太子妃却不得不伴架,留楚锦娴一个人在京里待产,楚锦瑶说不出的担心。

怜嫔听到,奇道:“令姐也在这两天待产?真是福气,前一胎是个公子还是小姐?”

楚锦瑶笑容不变,纠正道:“这是家姐的头一胎。”

怜嫔顿时尴尬,楚锦瑶都成婚半年多了,听说当年备嫁都足足备了一年,她以为楚锦瑶的姐姐已经不小,这才问出前一胎是什么,想说刚好能凑个好字。没想到,楚锦瑶的姐姐竟然也是头胎。

怜嫔脸色讪讪,这样看来,太子妃的家姐在子嗣上实在艰难,怜嫔不由就想到楚锦瑶,顿时不好再说。

楚锦瑶不难明白怜嫔的顾忌和尴尬,后宫前朝全盯着东宫的子嗣,而她却迟迟没有动静。其实半年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是东宫里并没有侍妾,秦沂每日都留在她身边,这样还没有怀孕,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怜嫔不小心碰到太子妃的忌讳,心里尴尬又害怕。楚锦瑶反倒来安慰她:“娘娘小心脚下。”

怜嫔应下,她们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何况怜嫔自忖触及了太子妃的隐忧,越发不敢杵在这里讨嫌,楚锦瑶和怜嫔又客气了几句,然后就回宫了。

麒德殿里,秦沂穿着白色金边常服,大步从外边回来。他径直走入正殿,在室内转了一圈后,回头问:“怎么没人?”

小林子眉梢跳了一下,他眼角扫过大殿里满满当当的侍女,心道这些就不算人?即使心里腹诽,但是小林子还是乐呵呵赔笑道:“太子妃去请安了,尚未归来。殿下,要不奴才去找太子妃回来?”

去请安?秦沂不知不觉就皱起眉,现在还没回来,莫非小齐后为难楚锦瑶不成?秦沂沉着脸,二话不说便朝外走,小林子几人忙里忙慌跟在后面:“太子爷,您要去哪儿?”

“殿下?”楚锦瑶刚刚进门,正巧看到秦沂阴着脸往外走,她奇道,“殿下,你怎么了?为什么又要出去?”

秦沂看到楚锦瑶,心里无声地松了口气:“今日请安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回来时路过花园,正巧遇到怜嫔,便停下来说了一会。”楚锦瑶疑惑地看着秦沂身后的阵仗,“殿下,你这是要出去?”

小林子眼睁睁看着秦沂的脸色瞬间阴沉,又瞬间好转。秦沂都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小林子几人就乖觉地退下。楚锦瑶随着秦沂一起往里面走,她看到小林子几人的表现,心里也明白了:“殿下,你莫非是要出去寻我?”

楚锦瑶都有些受宠若惊。秦沂没有回答,等两人走去室内后,秦沂拉楚锦瑶在自己身边坐下,他仔细看了一会,问:“她今日有没有为难你?”

这个“她”是指谁不言而喻。楚锦瑶摇头,她知道自己脸上的神情瞒不过秦沂,所以压根也想过瞒着:“没有,她虽然没好脸色,但是对我还算客气,并不曾刁难。”

说起这一点楚锦瑶都觉得不可置信,她那天因为齐蓉的事和皇后闹翻,楚锦瑶都做好被小齐后花样刁难的准备,可是意外的是,小齐后只是冷着脸,把她晾在一边不闻不问,除此之外竟然没有其他的动作。楚锦瑶意外之余还暗暗警惕,她不觉得小齐后是个大度的人,小齐后为人阴狠,气量狭小,决计不是个就事论事、公私分明之人。现在小齐后没有动作只能让楚锦瑶感到危险,这仿佛山雨到来前最后的平静。

秦沂显然也有准备,敌不动我不动,但是暗地里,楚锦瑶身边的防护已经严密了许多。秦沂明明做了许多准备,可是每次楚锦瑶独自出门,他还是百般不放心:“行宫人多眼杂,你自己在外务必小心。若是想去什么地方就差人来寻我,我陪你去。”

楚锦瑶听到这句话心生感动,秦沂是皇太子,这段时间在行宫要侍奉皇帝,要接见臣子,还有抽空处理国事,忙得能一个人掰开当两个使,即使如此,他还惦记着自己。楚锦瑶知道,只要她派人去和秦沂说,秦沂一定会想办法推迟公务,抽身过来陪她,可是夫妻之间是要相互体谅的,秦沂有这份心就足够了,楚锦瑶并不会这样不懂事,让他在臣子面前难做。

楚锦瑶心里明白,但是却并不会在嘴上推辞秦沂的好意,反而十分领情地应了下来:“谢殿下。以后若是我时常去搅扰殿下,你可不许嫌我烦!”

秦沂是洞察人心的高手,看着楚锦瑶的表情就知道她并不愿意这样做。他心底微叹,楚锦瑶一直都是一个懂事又识大体的人,秦沂向来觉得懂事是一个女子最难得的美德之一,可是换在楚锦瑶身上,却总觉得心疼:“在我面前,你不必这样小心,恃宠而骄也没什么。”

楚锦瑶粲然笑了,那一瞬间眼睛亮如星辰:“这可是你说的,妾身谨遵太子殿下之命。”

秦沂只是陪楚锦瑶小小坐了一会,就去书房回复信件去了。楚锦瑶闲着没事,便也去处理宫中事务。行宫的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一天下午,玲珑突然喜气洋洋地进来,行了个万福说道:“太子妃,刚刚赵家派人从京城里传过信来,说是大姑奶奶生产了!”

楚锦瑶又惊又喜:“真的?姐姐如何了?”

“母子平安,大姑奶奶生了个公子哥!”

楚锦瑶心中大定,这时候铺天盖地的喜悦才涌上来:“母子平安就好,真是上苍保佑!”

楚锦瑶又和玲珑问了许多细节,她越问越开心,干脆让人取出最新送来的细绸,她亲自给小外甥做小衣服。

其实自楚锦娴怀孕以来,楚锦瑶已经准备了许多小孩子的衣服,只不过今日终于瓜熟蒂落,楚锦瑶高兴得不行,还要再做几件。麒德殿里喜气洋洋,玲珑去取针线篓,楚锦瑶看着殿外一簇簇花,眼睛微微一凝:“那里有株花枯了,一会让人处理一下。”

桔梗几人听见连忙应下。因着楚锦娴的事,楚锦瑶这里连着几日都欢欢喜喜的。然而这世上的喜气总是顾此失彼,一个午后,万籁静寂,凉风习习,楚锦瑶正翻看着小孩子的衣服,石阶上忽然传来急促的跑步声。

楚锦瑶预感到什么不对,应声抬头。报信的太监跑的气喘吁吁,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太子妃,大事不好,怜嫔娘娘小产了!”

第100章 流产元凶

听到太监的传话后, 楚锦瑶的心情狠狠一沉, 她立刻起身, 让玲珑几人给她换衣服。

怜嫔流产的消息很快就传遍行宫,楚锦瑶赶到怜嫔宫殿的时候, 院子里已经站了许多人。

小齐后已经到场了, 她坐在正堂扶椅上,正沉着脸交待几个太医:“怜嫔这一胎来之不易,皇上和本宫都十分重视, 你们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龙胎, 要是皇嗣有什么三长两短,本宫绝不会轻饶了你们!”

几个太医满头大汗地应下, 可是人力终有所不逮, 太医即便再医术高超也是人,如何能起死回生。院子里气氛凝重, 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说话,楚锦瑶心情沉重, 轻轻走到中堂,给皇后见礼:“皇后娘娘。”

小齐后冷淡地看了楚锦瑶一眼:“太子妃也来了。”

楚锦瑶点头应下, 等楚锦瑶站好后, 赵兰辉和其他几位妃子上前给楚锦瑶行礼:“太子妃万福。”

这种时候没人有心思关注这些细枝末节,楚锦瑶随便点了点头,让赵兰辉几人起身, 然后就问:“怜嫔娘娘怎么样了?”

小齐后阴沉着脸不说话, 份位最高、资历最老的淑妃接话道:“太医院的几个太医都叫来了, 现在正在里面抢救,具体怎么样还要等太医的说法。”

“怜嫔娘娘怎么会突然流产呢?”楚锦瑶问,“几日前我在花园里遇到怜嫔时,她面色红润,胎象稳固,并不像是流产的征兆。”

这话没人能答,淑妃也愁眉苦脸地应和,似乎对怜嫔意外滑胎颇为痛心,其他几个有体面的妃子一应一和,仿佛一个个都是心软怜弱的善心人。丽妃站着一边听着,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低头笑了笑。

这些妃子看上去一个赛一个心痛,但实际上,哪一个不是快笑破了肚子。后宫里从来容不得一枝独秀,这么多妃子美人都怀不上皇嗣,怜嫔不过一个宫女,凭什么?

小齐后似乎也看不过去了,肃着脸呵道:“都给本宫安静些!怜嫔还在里面躺着呢,你们若真是心痛,一会再进去和她说,现在不要耽误太医救人。”

“是。”众妃低头应诺。楚锦瑶也不再询问,而是将目光投注到下垂的挂帘上。

人间的际遇真是让人唏嘘,楚锦瑶前一刻还在欢欢喜喜给楚锦娴的孩子缝小衣裳,然而现在就得面对另一个小生命的逝去。民间有句俗话叫七活八不活,意思是一旦早产,七个月的孩子能活下来,但是八个月反而不易成活。怜嫔如今,正好是八个月。

楚锦瑶心里很是痛惜,她和怜嫔相交甚浅,但同为女人,楚锦瑶很是希望怜嫔能保下自己的孩子,母子平安。她上次在花园里遇到怜嫔时,怜嫔眉宇间依然有浓浓的惶然谨慎,但是提起肚子里的孩子时,她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柔和,嘴边的笑也带着发自内心的温柔。那时她们还说起了楚锦娴,没想到还不到半个月,楚锦娴平安生下一个小男孩,而怜嫔却躺在里面,生死不知。

宫殿里的气氛十分凝重,突然内室的帘子一动,一个太医出来了。太医见了小齐后直接下跪,头也不敢抬地禀报道:“禀皇后娘娘,臣等无能,没能保下小皇子。”

屋里的女眷都低低惊呼一声,丽妃用手遮住嘴,问道:“怜嫔这一胎是个男孩?”

“是,臣拼尽毕生所学,提早把小皇子引产出来,可是小皇子出来时脸色发青,已经气绝了。”

楚锦瑶听着面露不忍,沉沉地叹了口气。小齐后念了句佛,训斥了太医两句,就说:“看来是这个孩子和皇上无缘,我们也强求不得。蓝玉,去把这个消息传给皇上吧。”

蓝玉领命去了。怜嫔出意外后没人敢通知皇上,现在已经尘埃落定,孩子彻底没了,小齐后这才让人把消息告诉皇上。里面的怜嫔似乎也听到宫女禀报是个皇子,里面的声音顿了顿,立刻爆发出一阵痛彻心扉的哭声。怜嫔的哭声传到外面之后,众人都低头垂眼,没人说话。

小齐后坐了一会,愤怒地拍了下扶手:“皇上子嗣稀少,至今膝下不过三个皇子而已,眼看四皇子已经八个月了,马上就能平安出来,在这个关节眼上竟然会流产。太医,本宫问你,怜嫔好端端的,如何会流产?”

几个太医诚惶诚恐地跪下,声音都在抖:“回禀皇后娘娘,怜嫔娘娘怀胎八月,之前的胎象又很稳固,并无早产之兆。如今突然流产,恐是外力所致。”

外力所致?

在场的都是宫廷里的人精,哪里不明白这四个字代表着什么。其实八个月流产本来就很奇怪了,这么大的月份滑胎,动手的人这是要让孩子和大人一起去死啊。

楚锦瑶听懂了,但是在这种场合她十分慎重,并不肯多说话。小齐后听到太医的话后越发愤怒,她挥袖将桌子边的杯盘全部扫到地上,瓷器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楚锦瑶站着没动,而身后的丫鬟立刻跪下,低头屏气。

小齐后阴沉着脸,目光如同火炬:“竟敢谋害皇嗣,简直是胆大包天。无论是谁动的手,若是让本宫查出来,本宫决不轻饶。”

小齐后一声令下,立刻让人去搜查可疑的东西。怜嫔是宫女出身,她出身低微,晓得自己这一胎凶险,所以平日十分小心。熏香这类容易出问题的东西早停了,安胎药必要拿回自己宫里煎,平时吃的喝的,但凡入口的东西都再三核查,实在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怜嫔已经足够小心,小齐后让人在宫内查,并没有查出任何端倪。楚锦瑶站在一边看,实在是忍不了了。

“皇后,怜嫔刚刚流产,现在正是体虚需要静养的时候,我们这样大张旗鼓地搜查,是不是会惊扰怜嫔休息,好心办错事,反而害了她?”

怜嫔这么高的月份流产,现在想必元气大伤,小齐后这乒乒乓乓,又是翻东西又是提审的,是想帮怜嫔还是想让她死啊?楚锦瑶和怜嫔交情不深,可是她的姐姐也才刚刚生产,无论出于什么角度,楚锦瑶都看不过小齐后这种行为。

小齐后瞥了楚锦瑶一眼,似笑非笑:“本宫是为了给早逝的小皇子伸冤,怜嫔作为小皇子的生母,想必也想知道是谁害了他。太子妃一反常态地阻拦本宫查明真相,这是何意?”

“我自然也想查明真凶。孩童何其无辜,竟然有人对孩子下手,还妄图一尸两命,同时害死怜嫔,这种人早该有报应了。若是能抓到这个人,自是大快人心,六宫同庆。只不过,逝者已去,怜嫔已经失去了孩子,我们总该替她的身体想一想。这样大张旗鼓,恐怕还没找出来真凶,怜嫔就先被惊扰地受不住了。”

楚锦瑶这一番话夹带了很多,小齐后听到“报应”两字,眼神微微变了变,可是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还不等人发现,小齐后就又掩饰好了。但是楚锦瑶一直注意着小齐后,她眼尖地发现了小齐后的变化,楚锦瑶立刻确定了,这一次果然少不了小齐后的手笔。

其实楚锦瑶早就起疑了,小齐后今日很是反常,她平时最是注意仪态和名声,怎么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发怒,还做出将茶杯扫到地上这种不雅的动作?最可能的解释,就是小齐后借着怜嫔的事,另有后招。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宫女神态躲闪地走进来,小齐后看到立刻呵斥:“大胆!做什么呢,鬼鬼祟祟。”

宫女跪下,支支吾吾地说:“皇后娘娘恕罪,奴婢并不是有意如此。只是,奴方才在宫殿后面的花圃里看到几个脚印,还有…一缕烧焦的头发。”

头发?楚锦瑶皱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尤其重要,并不能随便处置。而且,把头发烧焦这个动作,本身就很有涵义。

小齐后让人跟着宫女去找,一个太监回来后,附在皇后耳边禀报:“娘娘,后面确实有一节断发,已经烧焦了大半。除此之外,头发边还散落着几枚紫色花瓣,像是什么人粘在鞋底,不小心落下的。”

太监说着就让人呈上这种花瓣。大殿内众人虽然听不到太监和小齐后说了什么,可是看着盘里的东西,她们大概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

楚锦瑶看出盘子上的紫色碎物时便皱起眉,小齐后听完太监的禀报,目光威严缓慢地扫过堂下众人,开口道:“怜嫔这胎落的奇怪,后院还发现了一截烧焦的断发。本宫身居凤位,绝不允许后宫出现这种事,所以,这件事本宫一定会彻查到底。来人,去查,行宫里什么地方有这种花瓣。”

太监领命过下,妃嫔们看着盘子里的东西,也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地补充消息。赵兰辉无声看了楚锦瑶一眼,赵兰辉以为自己做的隐蔽,但是楚锦瑶已然察觉到了。楚锦瑶只作不知,依旧坦然端庄地站着。

最后,下人传来消息:“这种花叫紫翠,培植不易,只在皇级殿、承乾宫制种。另外,便是麒德殿了。”

紫色的花不能乱种,皇级殿、承乾宫是皇帝议朝、起居的宫宇,而麒德殿,便是楚锦瑶和秦沂的宫殿了。

楚锦瑶已经确定,这次是冲着她来的。众人或隐晦或明显地打量楚锦瑶,小齐后也抿了口茶,问:“太子妃,你可有话要说?”

楚锦瑶不闪不避,甚至带着些许笑意,落落大方地看向小齐后:“皇后娘娘这是何意,我听不明白。”

“栽种这种花的地方寥寥无几,皇级殿和承乾宫是皇上的地方,自然不会有错,而另一个地方,便是麒德殿了。”

“是啊,妾身知道。”楚锦瑶笑着应下,“所以呢?”

小齐后懒得再和楚锦瑶兜圈子,直接撂下脸说道:“都说清者自清,本宫相信太子妃的人品,故而决不能容忍有人玩弄把戏,中伤太子妃的清誉。正好怜嫔需要静养,那就让她先好好歇着,本宫去麒德殿走一趟,看看这种花瓣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锦瑶微笑应下。小齐后要去东宫,其他的妃子哪个敢回去,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麒德殿走去。

小齐后一路上都在若有若无地关注着楚锦瑶,不让她派人回去通报消息。等到了麒德殿,小齐后没有理会跪了一地的宫人太监,而是径直往花圃走去。

“娘娘,您看!”

小齐后点头:“竟然是这个,这样看来,花瓣果然一样。”小齐后说着看向楚锦瑶:“太子妃,本宫知道你甚爱侍弄花草,只是这涉及后宫规矩,皇子的命总比其他事情重要。本宫要让人查一查这些花,太子妃应当不介意吧?”

“皇后想挖便挖吧。”楚锦瑶觉得小齐后很是可笑,都到这一步了,何必惺惺作态。

小齐后也冷笑了一下,随后下令:“来人,把这几株花挖开。”

整齐漂亮的花圃马上被捣弄地不成样子,玲珑看着气愤,而楚锦瑶平静地看着,眉毛都没有动过一下。

拿着锄头的太监突然惊叫了一声,他赶紧弯腰,从土里刨出一个木盒来:“娘娘,土里有东西!”

身后传来一股高高低低的抽气声,小齐后看着那个盒子,目光惊疑地看向楚锦瑶:“太子妃,这是怎么回事?”

第101章 巫蛊之祸

今日小齐后大张旗鼓带着众人逼临东宫, 后面这些人多少猜到些端倪,但是她们都没想到,一进门就有这么猛的料。

怜嫔莫名流产,这个万众瞩目的孩子就这样化为一滩血肉, 而在太子妃的花圃里, 挖到了一个看着就很古怪的木盒。

这个局面不需要任何想象力,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就是皇后和太子妃在斗法。不过, 看样子太子妃技差一筹,恐怕要倒霉了。

赵兰辉眼睛扫了一圈, 悄悄和淑妃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就幸灾乐祸地垂下眼, 静待事情发展。皇后和太子妃相争, 这个局面对肃王一系再有利不过,淑妃巴不得这两人死命咬, 最好两方一起陨落。

身后躁动声不止, 就连东宫的下人也面露惊疑。旁人吓都要吓死了,而楚锦瑶这个当事人却十分坦然,她甚至微微笑了笑, 说:“皇后娘娘, 您都没有问这是什么,便问我这是怎么回事。这可真是奇了, 你都不打开, 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

小齐后这才发现自己无意中卖了个破绽。小齐后见一切如自己所料, 便厉声质问,反倒疏忽了木盒尚未开启,她怎么知道这是什么?小齐后不着声色地带过这个话题,绷着脸说道:“这个盒子看着古怪,来人,将它打开。”

坤宁宫的人将小齐后护住,说道:“娘娘往后站,这个木盒诡异,娘娘不可靠近。”

其他妃子也都往外躲了躲,楚锦瑶在宫人的簇拥下后退。等将中央一片地方让开后,一个太监才小心翼翼把木匣子挑开,小齐后已经做好准备,没想到等了等,却见太监定定站着,面色古怪。

小齐后皱起眉:“这是怎么了?”

捧着木匣的太监欲言又止地抬头,看向小齐后:“皇后娘娘,这个木盒…是空的。”

“空的?”

这下不止小齐后,便是其他妃子也吃惊了。淑妃狐疑地看着木盒,这次明显是皇后在设套,可是,皇后费老大劲儿在东宫做了手脚,竟然只是埋了个空盒子不成?

显然小齐后不会做这种蠢事,她眉头皱得死紧,上前两步亲自看了木匣。这个木盒外面带着泥土,缝隙里还塞着断根碎叶,一眼便知是新埋进去的。只是,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走得近了,蓝玉这才看出些破绽,她慢慢皱起眉,她怎么觉得,这个木盒的花纹不太对?

还没等蓝玉想明白,就听到楚锦瑶开口了:“皇后娘娘,你愁眉不展,莫非不应该是这个木盒?皇嗣之事事关众大,若是您不满意,尽可以继续挖。”

后面众人听着这话,赶紧都低头用帕子掩唇,好掩饰住嘴边的笑意。小齐后看到这里已经察觉到事情有变,她把心思稳定下来,说:“本宫从未料到这种事,这才出神而已。”

蓝玉飞快思索着应变之策,笑道:“久闻太子妃心灵手巧,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竟然在花圃里埋木头,想来是什么新的种花技巧吧。”

“是不是种花技巧,我也不知。”楚锦瑶端着手站在回廊上,眼神轻轻扫了蓝玉一眼,“蓝玉姑姑若是真想知道,不如去问埋木盒的人好了。”

众人皆惊,丽妃没忍住,问道:“这竟然不是太子妃埋的?”

“不尽是。”楚锦瑶颔首一笑,说道,“我前几日看到花圃里有一株花枯了,心中疼惜,便让下人去侍弄一二。谁能想到,土还没松完,便在土里挖出来一个木盒。我年纪小,不知这是何物,不敢擅动。皇后娘娘见多识广,正好让娘娘来给我掌掌眼。宫嬷嬷,把东西拿出来。”

宫嬷嬷应了一声,从后面捧出来一样东西,竟然是另一个大小相似的木盒。宫嬷嬷远远站着,拿了根长银针挑开盒子上的锁眼,宫嬷嬷看到里面的东西立刻色变,后面捧着木盒的小太监见了惊呼一声,一下子脱手,把木盒扔了下来。

木盒砰地一声砸在地上,从里面咕噜噜滚出一个色泽奇异的木偶。木偶身上涂着诡异的涂料,它眼睛极大,空洞地望着一个方向,看着十分瘆人,而最可怕的是,它腹部被什么东西撑得隆起,上面盖着一张黄色符纸,符纸上扎着许多细长的针。

妃子们都吓得尖叫,人群中已经有人叫出了它的名字:“巫蛊!”

楚锦瑶皱眉,伸手遮在眼前,侧着脸避开。玲珑几人连忙堵在楚锦瑶身前,说道:“宫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又怎么会埋在麒德殿?这群下人真是失职,竟然让这种不祥之物待在太子妃眼皮子底下。”

小齐后偏头看看埋在土里的木盒,再看看摔在地上的另一个,哪里不知道这是被楚锦瑶调换了。楚锦瑶不知为何发现了土里有东西,挖出来后没有声张,而是换成另一个颜色、大小都相似的匣子,竟然把小齐后都骗过去了。小齐后心里动怒,表面还不动声色:“太子妃,巫蛊乃宫中大忌,你宫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事儿臣亦不知。”楚锦瑶说,“我偶然发现花圃里有花枯萎,让下人打理时意外挖了这个东西出来。我不知这是什么,便原封不动地留下,想择日拿来询问皇后娘娘。我也是第一次打开这个木匣,才知它竟然装着巫蛊之物,显然,这是有人想用此物谋害怜嫔,并陷害给东宫。”

如果今日被当着众人的面挖出来这个东西,楚锦瑶确实百口难辩,可若是她自己拿出来的,那同样的东西,意义就完全不一样,楚锦瑶当然可以说这是旁人陷害。这样一来,大张旗鼓挖东西的小齐后反而微妙起来。小齐后花了大力气买通人手,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内奸趁夜深在东宫里埋了巫蛊之物,心慌意乱之下挖断了许多根茎,而紫翠这种花最是娇贵不过,不出几天便露出枯萎之兆,楚锦瑶眼尖发现,让人打理花草的时候发明附近的土被松过,楚锦瑶直觉不对,让人在这附近仔细挖,果然找出了装着巫蛊人偶的小木匣。

楚锦瑶虽然宫廷经验浅,但也知道巫蛊在历朝历代都是大忌,死于此物的太子、后妃数不胜数。楚锦瑶厌恶小齐后恶毒,但还是不动声色地掩盖住,并且换了另一个匣子埋进去。小齐后此计阴毒,但是楚锦瑶并不知道小齐后要如何发难,所以没有打草惊蛇,反而装作一副毫无所觉的样子。

直到今日,怜嫔流产,小齐后以莫须有的理由将众人带到麒德殿,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诬陷东宫动用巫蛊。楚锦瑶看到这里既厌恶又庆幸,她厌恶小齐后心术不正,手段阴损,害了一条无辜的小生命不说,现在竟然想用这种罪名拖东宫下水,同时她也庆幸自己发现的早,巫蛊是后宫大忌,被人抓包和自己亲手呈上显然是两个概念。

小齐后原本胜券在握,可是没想到在最关键的一环出了岔子,现在的情况反而对自己不利。小齐后定了定神,说:“太子妃倒是能言善辩,可是仅凭太子妃一家之言,谁能知道太子妃是真的不知情,还是发现事情泄露,这才顺水推舟将东西拿了出来。”

这话简直不要脸至极,楚锦瑶眼中冷淡,说:“若这些东西真是我做的,我为何要当着众人面拿出来,私下毁了岂不更好?何况,那个木匣外面有泥土的痕迹,可见这个巫蛊人偶确实埋在土里,若这都是我自导自演,那我何必多此一举,埋入土中又再挖出来呢?”

“对啊,后宫对巫蛊避之不及,太子妃确实没有必要把这种东西留在自己身边。”人群中有人说道。

小齐后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扫了众人一样,人群中顿时不敢再言。小齐后说:“难保太子妃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她故意反其道而行,以此来打消自己身上的嫌疑。来人,去查人偶的材料,查查东西出自那几宫。”

有胆子大的宫人去查看人偶身上的布料,过了一会回话到:“禀告皇后、太子妃、各位娘娘,这个邪物用的是今年新贡的湖细绸,细绸本来也没多少,在内务府一查便能知道去向。”

妃子们听到这里,好几人都出来作证,有资格分到湖细绸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宫。小齐后叫内务府送账册过来,淑妃、丽妃几人也叫人拿了自己宫里的造物册,她们几人都不缺东西,所以湖细绸还没来得及用,小齐后一一比对后,可以证实做人偶的布料不是出自淑妃、丽妃和坤宁宫。楚锦瑶皱眉,东宫也分到了最新的湖细绸,但是她为了给小外甥做衣服,已经裁开了半匹,这反倒有些百口莫辩了。

楚锦瑶说:“东宫的细绸在我这里收着,只不过家姐喜得麟儿,我裁了半匹给孩子做小衣裳,裁衣的时候难免有折损,但是我敢保住,这个东西所用细绸并不是出自东宫。”

小齐后嗤笑了一声,说道:“太子妃这话难以服众,东西是你拿出来的,你宫里也少了相应的布料,你还一口咬定你一无所知,这让本宫如何相信?”

楚锦瑶也觉得这个理由单薄,疑罪从无,一个人根本不可能证明自己没做过某件事。楚锦瑶破了小齐后的毒计,可是小齐后诡辩,非将此事赖给她,楚锦瑶也没法证明自己没做过这个人偶。

两方人僵持片刻,最后谁也占不到便宜。小齐后没能“捉奸捉双”,楚锦瑶也没法证明这不是自己的东西,小齐后心知此事还须再加火候,她又留了一会,就脸色不善地回自己宫殿了。小齐后一走,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告退。

等人走后,楚锦瑶带着人走入麒德殿,一直皱着眉思索。玲珑见了楚锦瑶后宽慰:“太子妃,您歇歇吧,您今日阻止了那位的毒计,让她铩羽而归,应当是她皱眉,您还忧愁什么。”

楚锦瑶叹气:“话不能这么说,我虽然提前察觉端倪,避开了致命一击,但是也没法完全撇清。总是被她追着打太被动了,我不可能永远这样幸运。”

这话玲珑和几个近侍就不同意了:“太子妃,您今日已经做得很好,要不是你发现的早,今日绝不是这样的收场。那位预谋已久,您在这种劣势下都能和她打个平手,已经很厉害了。”

楚锦瑶摇头:“远远不够。这样被动防守并不是办法,我得主动出击才是。诚然我没法证明人偶不是我做的,那我就去找,别人动手的证据。”

这一出显然又是小齐后在弄权,这样看来,怜嫔流产也是小齐后所为。楚锦瑶皱着眉想了许久,最后说道:“看来,还是得从怜嫔那里入手。玲珑,备礼,还有,宫里的内奸找出来了吗?”

小齐后这一计既狠又毒,她对巫蛊寄托了极大的希望,所以动手时不惜动用老底,也要在东宫里埋下东西。可惜今日这一招小齐后又落空了,她在东宫埋藏多年的暗桩内奸也因此暴露。

楚锦瑶收拾这几个人可是毫不留情,小齐后听到消息后又是痛又是气,恨得直在宫里砸了好几个花瓶。

她这一出颇有破釜沉舟的架势,小齐后原以为已经万无一失,没想到又打空了。小齐后气得牙痒痒,被楚锦瑶这一打岔,东宫偷用巫蛊的事并没有坐实,小齐后只能拼命补救,在皇帝面前去吹枕边风。只是自从汪明赐的事情后,皇帝对小齐后冷淡了许多,而这时皇帝期待已久的孩子还流产了,皇帝哪有心思和小齐后缠绵。听说当日皇帝听到是个皇子,沉沉地叹了口气。

小齐后碰壁的同时,楚锦瑶也带着温补之物去探望怜嫔。

“怜嫔娘娘,我想问你一些事情。”

第102章 无孕毒计

怜嫔倚在靠枕上, 面无血色,下巴尖的几乎只剩骨头。

楚锦瑶看到怜嫔这副模样,心中叹气:“怜嫔娘娘,身子骨是自己的, 你也自己保重。”

怜嫔面色凄苦, 她手里攥着红色的小衣服,眼泪又滚滚而下:“明明只有两个月了…是我命薄,没资格生下皇嗣, 他若是投生在其他妃子的肚子里,何至于如此。”

怜嫔抱着小衣服痛哭, 楚锦瑶这个旁观者看着都心酸不已。楚锦瑶说不出“你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这种安慰的话来, 她们俩都心知肚明, 怜嫔得宠全是赖以孩子,自从皇子流产, 皇帝除了第一天过来坐了一会, 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皇帝多情,而后宫女人又都虎视眈眈,怜嫔没有机会怀第二个孩子了。

不光失去了骨肉, 日后的生活也看不到出路, 这种事情谁能接受。怜嫔哭的眼睛都是红的,楚锦瑶陪着她坐了一会, 轻声安慰道:“怜嫔娘娘, 你小产身子虚, 小心哭坏了眼睛。人总是要向前看,若是四皇子在天有灵,肯定不想看到你这样的。”

怜嫔依然怔怔的,不知道听进去没有。楚锦瑶顿了一下,干脆从怜嫔手里的小衣服入手:“娘娘,这些衣服,都是你做的?”

“对。”怜嫔看着手中精致小巧的老虎衣服,目光温柔又哀伤,“这是我们家乡的做法,我入宫太久,都已经记不清细节了,只能靠回忆摸索着做。”

楚锦瑶问起怜嫔的故乡,慢慢引导着,问出许多流产前后的细节。怜嫔也知道自己没有家世,斗不过宫里这些权贵子女,所以自从怀孕后非常小心,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入口的东西也再三小心,楚锦瑶听了半晌,实在没找到什么疏漏。

楚锦瑶看着内殿最角落里放着一尊香炉,于是问:“怜嫔娘娘,你习惯熏什么香?”

怜嫔顺着楚锦瑶的目光看到屋角的香炉,摇头道:“我闻不习惯这个味,平时就不怎么用,等怀了孩子后,就再也没用过了。”

怜嫔并不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哪有熏香的习惯,楚锦瑶若有所思地点头,她又和怜嫔说了会话,然后就起身告辞,不打扰怜嫔养病。

怜嫔作势要起身相送,被楚锦瑶拦住,宫女扶着怜嫔慢慢靠回床上,怜嫔捂住嘴咳了两声,对身边的宫女说道:“有劳太子妃还记着我,我无法起身相送,归雁,你去送太子妃出去。”

归雁大概是怜嫔身边少有的得力人,归雁对楚锦瑶行了个万福,然后引着楚锦瑶出门。楚锦瑶如今满脑子都是疑问,她因为对巫蛊一事没有头绪,这才试着来怜嫔这里寻找突破口,可是和怜嫔聊了半天,她反而越发迷惑了。光听怜嫔的描述,小齐后似乎没有可乘之机,可是即便防护的这样周密,怜嫔还是中招,被算计地流了产,还险些一尸两命。

楚锦瑶隐约从怜嫔的话中听出什么,可是这种灵光一闪而逝,她并没有抓住。

出门时,楚锦瑶正巧遇到一个宫女。宫女正抱着一堆衣物到后院去洗,看到楚锦瑶,她连忙诚惶诚恐地跪下。

归雁本来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楚锦瑶却奇怪地停下,问:“这是怜嫔的衣物?”

洗衣的小宫女发现太子妃竟然在问她,顿时又惊又怕,几乎连话都不会说了:“回太子妃,是娘娘的衣物。”

归雁一脸奇怪:“太子妃,这个宫女有什么问题不成?”

“没什么。”楚锦瑶摇头笑笑,“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归雁将信将疑。等楚锦瑶带着玲珑等人走出来后,楚锦瑶坐在辇上,低声吩咐小钱子:“你一会想办法绕到怜嫔后院,偷偷拿一件怜嫔的衣服出来。”

啊?小钱子非常明显地愣了愣,但还是什么的不问,绝对服从命令。玲珑站在一旁也听到了,她一路欲言又止,等回了麒德殿后,她才偷偷问楚锦瑶:“太子妃,您拿怜嫔的衣物做什么?”

宫里一些太监有特殊爱好,所以喜欢偷偷顺走宫女的衣物。可是,太子妃做什么要拿怜嫔的东西呢?

楚锦瑶也觉得这件事很尴尬,她就是觉得不好当面开口,这才私底下让小钱子去顺。楚锦瑶现在没法解释,她摇了摇头,说:“我另有用处。”

她需要用怜嫔的衣服,证实自己的一个猜测。

那天小齐后铩羽而归,当天晚上秦沂便知道了巫蛊的事情。秦沂简直烦死小齐后了,她就像一只苍蝇,打又打不死,却还要嗡嗡嗡飞来飞去,使出一些下作又不上台面的招数。因为巫蛊的事没有坐实,所以这件事目前还属于后宫范畴,秦沂不好直接插手,便给楚锦瑶留了许多人手,悉听调遣。有了秦沂的助力,楚锦瑶办起事立刻方便许多,没过多久,小钱子就把她要的东西送来了。

楚锦瑶拈起衣料嗅了嗅,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玲珑站在一边看着,越来越百思不得其解:“太子妃,您这是要做什么?”

“怜嫔说她不爱用香料,自从怀孕后更是完全停了。我当时便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却没有抓到,等后面遇到那个洗衣服的小宫女,我才恍然大悟,怜嫔说她不爱用熏香,可是我之前几次见她,她的身上都萦绕着淡淡的香气。只不过宫里处处燃香,这才没人注意到罢了。”楚锦瑶仔细顺着怜嫔的衣裙找,摸到一个地方的时候,楚锦瑶神色凝重,对玲珑说道,“你们几个拿针线来,把这个地方的线全部拆掉。”

玲珑也意识到事情重大,忙不跌转身去了。楚锦瑶指挥着几个丫头,把怜嫔前胸处的花纹一点一点拆开。宫里的绣样富贵,各种花鸟都是用纯金丝抿了棉线,压成金线绣的,楚锦瑶挑起拆出来的金线,左右看了看,唤小钱子进来,低声嘱咐了一件事。

过了一会,小钱子面色凝重地回来,悄声对楚锦瑶说:“回禀太子妃,您的猜测没错,那些金线确实有问题。我师父说金线上有麝香、红花等物的味道,恐怕是用特殊手法炮制的,只不过娘娘们喜欢在衣服上熏香,这才掩饰住了绣花上的味道。”

楚锦瑶听到这里有一种果然如此之感,同时后背也蹿起一股寒意。小齐后必然是买通了尚衣局的绣女,用特殊香料处理绣线,这一点点香味必然不会影响什么,可是积年累月得穿,那也足够可怕了。尤其是宫里娘娘爱奢华攀比,衣物上处处都有绣花,连贴身的里衣也不放过,这样贴身接触,难怪数十年过去,后宫无人可以怀孕。

想到这里楚锦瑶悚然一惊,后宫的衣服都是尚衣局统一做的,那楚锦瑶穿这样的衣服,已经多久了?

玲珑几人突然发现楚锦瑶脸色不对,她们吓了一跳,连忙问:“太子妃,您怎么了?”

楚锦瑶脸色发白,勉强镇定:“去把我箱笼里的衣物全部翻出来,快!”

玲珑不敢大意,连忙打发桔梗去取衣服。楚锦瑶站起来时头都晕了一下,玲珑连忙撑住:“太子妃?”

“我没事。”楚锦瑶让人把衣服摊到坐榻上,她亲自一件一件认。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楚锦瑶嫌弃尚衣局的衣服裁剪的不合心意,便不太喜欢穿尚衣局的东西,而是自己拿来布料,亲自指挥丫鬟们做。既然衣服是自己裁剪,自然不好意思送去尚衣局绣花,所以楚锦瑶大部分衣服上的刺绣都出于身边宫女之手。这样一来,她接触麝香的时间非常之短,应当无损子嗣。

玲珑几个丫鬟见楚锦瑶急急忙忙取衣服出来,立马也想通其中关节,吓得脸色煞白。桔梗着急道:“太子妃,要不宣太医过来给您看看?”

“不可。”楚锦瑶摇头,“小齐后隐藏甚深,现在还不宜打草惊蛇,若是来的太医暗中和小齐后勾结,那就坏了。”

秦沂今日回到东宫时,敏锐地发现气氛不对。

宫里伺候的人依然恭敬地候着,看似和往常无二,可是秦沂莫名觉得安静了许多。秦沂不动声色,但在吃饭时一直默默观察楚锦瑶,等一顿饭结束,他便明白症结出自哪里了。

饭毕,宫女收拾杯盏,秦沂将楚锦瑶带到内室。楚锦瑶一晚上都兴致不高,秦沂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问:“今日怎么了?”

楚锦瑶讶然:“我已经尽力掩饰了,原来很明显吗?”

“算不上明显。”秦沂注视着她的眼睛,说,“只是在我这里明显。”

楚锦瑶丧气:“我还没想好怎么说,我尽力掩饰,就是不想影响你用膳的兴致,结果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怎么了?”秦沂放柔了声音,轻声问。

“事关子嗣。”楚锦瑶想起这个还是觉得不舒服,她忍不住想,她至今没有身孕,是她体质的问题,还是小齐后的计策成功了。

楚锦瑶知道这样想不好,可是她控制不住。

楚锦瑶停了一下,有些艰难地说:“殿下,今日我让人查了一件事情,就先从怜嫔讲起吧。”

怜嫔也是可怜人,后宫多年无孕,唯独承宠一次的怜嫔怀了皇子,原来后宫众人只以为是怜嫔运气好,可是现在想来,小齐后也功不可没。

小齐后这一招委实毒辣,众人防着吃防着用,但谁会想到衣服身上。宫中的布料都是各地贡品,内务府分发给各宫,然后再由尚衣局裁剪成成衣。地方官给皇宫上呈贡品,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在贡品上动手脚,所以衣料不会有问题,问题就出在尚衣局。

宫中绣娘的技艺出名的好,而尚衣局有一位宫女手艺特别突出,许多受宠的妃子都喜欢让她绣花纹。可是谁能想到,这个女子是皇后的人,她用特殊处理过的线绣花,绣成之后有淡淡的香气,但是宫中多爱焚香,这一丝甜香并没有引起注意。就这样日积月累,楚锦瑶也不知道小齐后在尚衣局发展了多少绣女,但是毫无所觉的妃子们,便这样为小齐后的嫉妒付出了代价。

怜嫔是个宫女,即使承宠之后也没有册封,自然没有资格让尚衣局做衣,所以她就这样逃过一劫,因此有孕。后来怜嫔怀孕一事暴露,难怪小齐后的震怒压都压不住。小齐后当然容不下怜嫔,所以故意在怜嫔八个月的时候,给她在衣物中下了重料,让怜嫔很快流产,并取了怜嫔的一缕头发,烧焦后留在后院,借着紫翠花瓣将人引到东宫来。之后,若按小齐后的计划,她应该会“不经意”地在东宫的紫翠花下挖到巫蛊人偶,这个人偶腹部隆起,指向性非常明显,更何况上面还贴着怜嫔的生辰八字。

可惜成也萧何败萧何,小齐后将东西埋在花底下,却因此被楚锦瑶发现花朵枯萎,提早识破了小齐后的计划。一步错步步错,小齐后没能当众挖出巫蛊,也就没法诬陷东宫为了稳固地位,故意残害未出世的皇子。因为东西是楚锦瑶主动拿出来的,证据并不充分,小齐后硬说巫蛊是楚锦瑶做的,而楚锦瑶也拒不承认,两人一半一半,皇帝也拿不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后面楚锦瑶去找怜嫔,而小齐后为了确保怜嫔流产,特意下了猛料,所以怜嫔衣服上的香气格外重,楚锦瑶一直隐约觉得不对,直到当日见了怜嫔的衣服,她终于想出来哪里违和了。

怜嫔说自己从不熏香,但是她的衣物却幽香阵阵,怜嫔和宫女粗心,只以为这是尚衣局提前熏好的,哪里能想到这是小齐后苦心孤诣,想要怜嫔的命。

秦沂越听脸色越沉:“她竟然敢在衣服上动手脚?”

“是绣花上。”楚锦瑶纠正。

这些在秦沂看来都一样,秦沂的脑子转的极快,难怪楚锦瑶今晚心情不好,小齐后的毒计有没有影响楚锦瑶呢?秦沂不关心皇帝这些女人,可是动到楚锦瑶身上就不行。他脸色冰冷得可怕,立刻叫小林子过来:“去请高太医来。”

楚锦瑶这次没有阻止,她白日不敢请太医是不敢保证太医的阵营,但是秦沂开口,必然是他自己的人。

高太医还没来,秦沂握住楚锦瑶的手,力道有些大,楚锦瑶被握得生疼。可是楚锦瑶宁愿忍着都不想提醒他,这种情况下,唯有身边的他才能让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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