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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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水桶被提了上去,那里咕咚一声,有什么落进水里,定眼看,是一把牵着红线的钥匙。她忙追上去,追到湖底,把钥匙捡回来,也未及多想,浮上水面,双手捧了上去,“这是什么?”

  湖里凭空冒出一个人来,他吓了一大跳,但还是回答她:“是钥匙。”

  她笑眯眯的,“是谁的钥匙?”

  “我的。”他怔怔道,放下桶对她做了一揖,“多谢了,还请归还。”

  她牵着钥匙的线绳,小鹿乱撞——啊,还是他,一样的容貌和声线,夫控十级的夷波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他伸出手,看着她把钥匙放进他掌心。她的皮肤微微泛着冷蓝,指缝间有蹼膜,像某种兽。他愕然望她,她脸上挂着微笑,海藻般的长发披拂在胸前,她有尖尖的耳廓,和美丽到令人窒息的脸庞。略停顿一下,向后退开,婉转一个扭身,丰沛艳丽的尾鳍带起一串水花,那翠色的鳞在日光下萤然有光,眨眼不见了。

  夷波坚信惊鸿一瞥才会让他刻骨铭心,于是制造了一个未完待续。她现在把汉子很有一套,在他面前那么优雅大方,转头就撅着屁股扒着巨石喃喃:“他和我说话了!说了三句!三句!这下一定记住我了……会想起我吗?应该想起我才对……”

  她颤抖着两手捂住嘴,没有吓着他吧?她在这里变不成人形,因为鲲鹏太大,这湖里装不下她,合欢给她开了后门,才让她还原成鲛人时候的样子。鲛人不具备攻击性,而且她对自己的美貌有信心,他必定再也忘不掉她了,必定对她魂牵梦萦……她捧心靠在石头上,觉得天很蓝,阳光也分外灿烂。

  有了个好开端,后面就顺利了。她继续等待,有时他来,湖边上有人浣衣,她不能出现,只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后来他换到傍晚,那时候暮色沉沉,正好私会。他的记性不好,在南海时经常连自己藏的银票都找不到,这一世又多了个丢东西的毛病。她潜在水底看他,隔三差五会有乱七八糟的物件落下水,有时候是一块佩玉,有时候是一把铜勺,她总是替他捡回来,毕恭毕敬送上去,顺便叮嘱一句:“下次要小心了。”

  可是她不知道,在别处他从来没有丢过任何东西。

  见了几次,不再排斥了,他蹲在木码头上问她:“你是什么物种?”

  她扑了一下尾鳍,“鲛人呀,你看不出来吗?”

  “会织绡,能泣珠?”

  她的脸在晚霞里分外美丽,“这些我都会。你把我带回去,以后就不用酿酒了。”

  他似乎有些心动,但还是摇头:“你应该生活在水泽里。”

  夷波有点急,邪门儿,龙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正直了?她仰着脸说:“你好好想想,记不记得我。”

  他凝目看她,以前做梦,曾经梦到过她。从她一出现,他就觉得似曾相识,然而细探究,又变得毫无头绪。也许美人都一样吧!他笑了笑,“再过半个月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夷波焦急不已,“你要到哪里去?”

  他说:“我要成亲了,去五十里外的村子安家。”

  这是要倒插门?她义愤填膺,她当北溟溟主的时候他都不肯入赘,现在居然要到女方家生活?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要娶别人了,这怎么行!

  她泪如雨下,抓住了他的袖子气哽不止:“不要,你不能成亲。”

  他感到莫名,奇怪地审视她。鲛珠簌簌落进水里,她的脸上有水珠,像泪一样。他想替她擦一擦,最后还是收回了手,“我们以前认识吗?”

  他都忘记了,她应该怎么和他解释呢?她委委屈屈说:“你还记不记得飞浮山?记不记得那次渡劫?普化天尊的天雷击中了你,走投无路下你入了九黎壶,转世到这里。我说那些你可能觉得我在说天书,那我问你,你记不记得自己的真身?记不记得我是鲲鹏?我还有最后一招,我们可以对暗号的——小肉芽!”

  他一脸莫名,奇怪她说了一长串,他都没有听明白,只有那个小肉芽,听上去真耳熟。他细细琢磨,“小肉芽是什么?”

  夷波腾地红了脸,“这个不太好解释,反正你不能娶别人,因为我已经怀了你的蛋了。”

  他一惊,奋力甩开了她,“你在胡说些什么,什么怀了蛋……人鱼殊途,我什么时候……那个你了?”

  夷波的痛苦和失望简直要以吨来计算了,有什么比孩子他爹不认账更叫人难过的呢,如果他是孤身一人,她还好过些,可以和他玩一玩你猜你猜。现在时间不容许了,他要娶亲了,她马上就要变成王宝钏,那还得了!

  她拉他下水,打算来点刺激的,逼他回想起从前。月光如练,她勾住他的脖子,明亮的眼睛紧紧盯住他:“小鲛的名字叫夷波,你常叫我阿鲛。我们在飞浮山成亲,当时白泽君和胡夫人,还有阿螺、扣扣,都是我们的见证人。”她的手指魅惑地刮过他的下颌,“你是道九川,曾经的南海海主,你两千年修成应龙,小鲛是你抚育长大的。”

  她只用一块绸布裹住酥胸,原来水下的腰肢裸露着,忽略那长长的鱼尾,可以令所有男人晕眩。他挣扎了下,“你不会是水鬼,抓交替的吧?”

  夷波简直无语,“你见过这么美的水鬼吗?”他再要说话,她伸出一指点住他的唇,然后挪上来,闭眼吻住了他。

  与他唇齿相依,不知他是否想起,往事却像倒带一样,在她眼前一帧一帧划过。他们的感情真不容易,两情相悦,然而波折不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平静的日子。这里山明水秀,她想过一直留在这里,再不回去了,可是他却要娶别人了,那么他们之前的感情怎么办呢?

  她细细吻他,听见他迷乱的呼吸,她带着哭腔低吟:“干爹,你快点想起我来,我追到这里,不是为了看你娶别人的。”

  他的手狠狠扣住她的脊背,为什么有种想把她揉进骨血里的冲动?她带着他的手,落在她的小腹上,半边是皮肉,半边是冰凉的鱼鳞。她轻声啜泣:“这里,有个蛋,是我们的孩子。那时候你多高兴,还记得吗?”

  他不记得,可是却满怀歉意,“我们……”

  忽然岸上传来喊声:“阿九,你在那里干什么?”

  是他这一世的姐姐找来了,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他是八个姐姐带大的。夷波因为有人来,惊惶遁逃,沉进水里游远了,他这才从梦魇里挣脱出来,发现自己站在水中,愣愣地不知道何去何从。

  “你这是干什么?还没到下河洗澡的时节,站在水里做什么?”他姐姐站在码头上大喊:“遇着鬼了?天杀的妖物来迷惑人,还不快上来!”

  他垂头丧气上岸,闷声道:“东西落进水里,我捞上来罢了,哪里有什么鬼!”边走边回头,唇上还留着她的触感,饱满丰润的双唇,迷乱人的心智。

  夷波背靠着大石,心情跌到谷底。像上次去唐代找壶盖,他穿到了女人身上,就算有心也无力。这次不一样,适龄的男人,又是个姐宝,即便他不急着成婚,那几个姐姐也不会放过他。

  真是莫名其妙的一场境遇,夹杂了凡人,简单的事情也复杂化了。她心里乱得厉害,孤身在这里,没有人能够商量,每常夜深人静的时候环顾四周,黑漆漆一片,会感到害怕。遇上风雨天气,愈发的困顿,他历劫,受折磨的其实是她。

  她抱着胳膊,考虑接下去应该做些什么,不知道他明天会不会来,如果忽然想起来,那所有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一夜辗转反侧,一夜不得安睡。醒来见天还黑着,又迷瞪了一会儿。她现在因为怀了孕,比往常嗜睡,如果龙君还在身边……她做了个梦,梦见他抱着她,她就蜷在他怀里,外面凄风苦雨,她的心里是宁静的。但是梦中依旧悲伤难抑,半梦半醒间听见自己抽泣,止也止不住。

  渔人拿长篙拍打水面,“啰、啰、啰”地招呼鸬鹚下水,四更了。

  她叹口气,正要翻身,头顶上唰地一阵响动,四周围泛起细密的水雾,阻隔了她的视线。还没等她看清,身下兜起来,猛然把她扯出了水面,然后听见肆意的大笑:“侯了你一个月,总算被我逮住了!哈哈,殿下请看,这是货真价实的鲛人,万金难买的鲛人啊!”

  夷波先前云里雾里,经过这么一折腾终于清醒过来,知道自己是落进渔网里了。她趴在甲板上瑟瑟发抖,透过网眼发现这并不是惯常看到的竹筏,是一艘小型的木兰舟。船头的桅杆上升起了灯笼,有个锦衣华服的人负手站在她面前,垂眼打量她,悲悯的目光,像在打量落水的猫狗。

  她想从网里挣出去,可是网口收住了,无法逃脱。那人蹲踞下来,侧着头眯着眼,灯下的阴影投在他脸上,削瘦俊秀的面孔看上去有些阴森。他伸手,穿过网眼想触摸她,她的脾气不太好,湿漉漉的双拳充满爆发力,还未碰到她,就发出警告的嘶吼声。

  “会说话吗?”他也不在意,温和地询问她。那双盈盈的,深海一样的眼睛望着他,愤怒,却又美得摄人心魄。他调开视线,站起来:“装进水晶缸里,小心别弄伤她。太子爱收集奇珍,过两日运进京去,他会喜欢的。”

  

☆、第 92 章

  夷波至今,有过两次落网经历,头一次有龙君相救,虽然他很缺德地把她变成了泥鳅,最后总算是有惊无险。这次呢?这次捕捉她的人好像很厉害,龙君又托身成人,法力尽失,恐怕就算想起以前的事来,也没有办法救她了。

  完了,历劫的到底是谁?为什么她总是这么多舛呢?以前在唐朝,雷神电母和荧惑君还能来水一水,如今进了九黎壶,是他们到达不了的异界,再也没有人来伸援手了。

  她被装在缸里运送进城,那位殿下是个极有心机的人,也许是要利用她达到某种目,连盖布都没有一块,就那样招摇过市。她扒着缸壁向外张望,街道两旁人山人海,挤满了来围观的百姓。桃花湖里出鲛人了,简直令人惊讶。这个世界当然也流传鲛人的传说,但那是存在在神话故事里的一种怪物,从来没有人亲眼见到过。据说是人身鱼尾青面獠牙,究竟是不是这样,有活的摆在面前,必须要来看一看。

  夷波咬住了唇,对人并不感到畏惧,怕的是再也见不到龙君了。她捂脸哭起来,眼泪遇风幻化,那些老百姓就大喊大叫,“快看,快看,哭了!鲛珠!鲛珠!”

  人群涌动起来,道旁的禁卫几乎拦不住。夷波坐的车颠簸了下,她惶惶睁开眼,于千千万万人中看到了那张脸。

  她挺身而起,可是顶上有栅栏一样的东西盖着,像囚车似的,她跳不出去。她只有使劲拍打缸壁,不能说话,说了更值钱,便尖声嘶叫着,但愿他能看到她的绝望。

  他不是无动于衷的,他的脸上有焦虑,在人群外围跟着她的车辇奔跑。她徐徐长出一口气,昨晚上的一吻起作用了,那个处男综合症患者,似乎也有谁先盖章就归谁的毛病。还好她在他成亲前遇见他,如果晚来几天,他娶了别人,也许就对别人忠心不二了。

  她向他挥手,轻声说:“干爹,你要来救我啊。不知道这些人要把我怎么样,万一蛋碎腹中,那就糟糕了。”

  还好他有时不靠谱,但大事上从不糊涂。他向她比了个手势,让她按捺,她扒着冰冷的琉璃点了点头,知道他不会不管她,他一定会来的。

  遇到险境的时候,她也怨恨自己妖力不够,然而两百岁的鲲鹏,相对于亿万年的生命来说,差不多属于婴儿期。离相君那样的能力,也是累积到十万岁高龄的时候才充分体现的,她唯一能和父亲相比的就是早婚破纪录,至于别的,简直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他的女儿。车辇进了城池,城内防守严密,没有积压的人群,很顺利地驶入了一座府邸。

  到达目的地,几十个人一齐出力才把她抬下来。近侍纳罕,“这鲛人的份量抵得上一头象了,运进京的话,要多预备几辆车轮换。”

  那位王没有搭腔,走过来查看,语气很和善:“路上颠簸,辛苦了。别害怕,已经到家了,可以好好休息两天。”

  夷波戒备地看着他,庆幸自己是一条鱼,就算这个王心怀不轨,苦于无门,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她被运进一间金碧辉煌的屋子,有错金银的柱子,还有鲛绡一样柔软的纱幔。幔子后面修了一个很大的水池,大概是专门用来洗澡的,四个角上有龙头喷水,池里烟雾缭绕,在人类看来已经是十分舒适的了。

  他们把她放进池中,她凫水游到角落里,半张脸隐匿在水面下,只露出一双眼睛眈眈相望。他笑了笑,笑起来唇角有梨涡,显出一种奇异的,孩子气的感觉。

  “地方小了点,暂且将就,等我修了更大的池子,再把你搬到那里去。”他蹲下,水上浮现他的倒影,“我叫青雎,是这中山郡的王。当今君王有二十七子,我排二十五,他们也叫我二十五郎。”他的声线很柔软,但是又夹带着某种冷硬的力量,对她说话的时候尽量收敛气势,却在收梢处留下了棱角,“告诉我,你从哪里来。”

  夷波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从面相上分析,这绝对是个隐忍的野心家。二十七个兄弟,他排二十五,太弱势了。所以他拉拢太子,比在别的地方动脑筋有成效,果然是有算计。

  他的问题,倒不是她不愿意回答,是因为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他等了半天,不见她有反应,自己给自己解围,“我想你是真的听不懂人话。”复自言自语,“怎么能要求一条鱼会说人话呢,以前有船只到了海外,常听见歌声,据说是鲛人夜唱。你们用歌声来交流,那么你会唱歌吗?”

  夷波不耐烦,这人是话痨吗?对着听不懂人话的还能唠半天,一定是平时太寂寞了,没人陪他说话。

  正腹诽,门吱呀一声开了,匆匆的脚步到了池前,一个华服女子道:“我听说桃花湖中捕获鲛人,在哪里?”结果一眼看到池中美人,先是吃了一惊,然后便发作起来,“什么鲛人,假借名头养妾才是真的!我信了你的邪,还匆匆赶来看,谁知你就让我看这个!好你个青雎,我要禀报父王,请父王替我做主!”

  眼看着要大吵大闹起来,中山王皱了皱眉,很反感,却还是和颜悦色,“并没有骗你,确实是鲛人。你往水下看,看见鱼尾了吗?你这人就是太性急,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非要吊嗓子吗?”

  于是努力穿过水幕看池底,水波荡漾,看不真切,只有隐约的一点迹象。王妃依旧不快,半信半疑,“外面来了一个信使,说要拜见大王,你快去吧!”

  中山王回头看了一眼,池中人潜下去了,他略顿了下,转身出去了。

  殿中只剩下一个王妃,一脚踩在池边上,和身边的使女探究着:“真的是鲛人吗?听说鲛人长得很凶悍,会吃人,这个鲛人怎么不一样?我看是假的,不过是大王寻花问柳的障眼法。”

  使女嗫嚅:“看她潜下去半天,是人早就淹死了。”

  王妃不信,叫把边上铺陈的雨花石捡些过来,操起石子便往下砸,边砸边咒骂:“叫你沉底!叫你沉底!”

  夷波被砸得无处可逃,他妈的恶毒女配就是这个样子的,没脑子,还冲动,简直天生的炮灰命!她怒了,浮上水面,尾巴用力拍打,溅起两人高的大浪来,瞄准她的方向直扣过去,把她扣成了落汤鸡。养尊处优的王妃没受过这么大的冒犯,顿时就爆发了,哇哇大叫着要杀了她,托盘里的雨花石咻咻扔向她,结果遭致夷波更有力的反击,把一旁的使女看呆了。

  石头扔完了,王妃依旧怒不可遏,喘着粗气瞪着她。夷波斜眼打量她,五官不够精致,将将和美沾边,腰不够细,胸也不够大,白瞎了这么高大上的头衔。

  她存心气她,挺胸,在自己的胸上摸了一把,波涛汹涌,触之回弹,绝对让男人倾倒,女人自卑。果然王妃火冒三丈,大呼小叫着要找刀,被使女奋力抱住了,“殿下……殿下请息怒,何必同和一条鱼生气,有胸有什么了不起,您有的她不是没有嘛!再说这条鱼是大王千辛万苦抓回来的,必然有它的大用处,您杀了它,会使夫妻不合的,还请殿下三思啊!”

  夷波不由看那个使女,发现她是个人才,心智比这王妃强多了,要是个侧妃,绝对秒杀情敌。

  王妃也算有点长处,至少还听劝,只不过眼神像飞镖,假如夷波是标靶,早就被她射穿了。她湿淋淋,水鸡似的,撑着腰刁蛮道:“不许给她吃的,就饿着她,饿得胸小了,看她怎么显摆!”说完一哼,大踏步去了。

  劲敌走了,夷波偃旗息鼓,背靠着池壁,开始思念龙君。刚才见了他一面,他是担心她的,必然会来找她。这池子妆点得豪华,对她来说是个牢笼,她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还有这里的人,真古怪,野心勃勃的中山王,醋坛子里泡大的王妃。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因为不知道中山王把她送给太子后,太子会怎么处置她,说不定听了什么偏方,把她泡酒也不一定。可惜现在没有能力变出腿来,无法从这里逃脱,来的时候一点都没有考虑到会遇见这种危险,本以为异世遍地都是异兽,没有人会稀罕鲛人,谁知不是。这里其实就是人界,只不过朝代架空而已,人性贪婪,到哪里都一样。

  她唉声叹气,觉得前景孤绝,又担心他万一来找他,被刁难了,或是被抓住了怎么办。更令她烦恼的是中山王府上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多半被推掉了,有少数不便相拒的也会带进来看她。

  夷波对沦为观赏鱼十分郁闷,听见有人来便沉在水底,那些无知的人类隔着一泓水,也能品咂出她的美丽来。所有人都啧啧称奇,表示今生能见到鲛人虽死亦无憾了。也有人对中山王提建议,“泉先是水中精魄,一生难得见到一次。这么珍稀的宝物,大王何不自己留着,送给那个草包太子干什么?”

  他在挚友面前也不讳言:“太子见惯了奇珍异宝,如今什么都打动不了他了。如果不把这鲛人送给他,他怎么让本王进殿中省?”

  夷波听见这话就浮上水面,她得让中山王留下她,只有留下,离龙君近些,他才能想办法来救她。

  她的美是毋庸置疑的,见惯了庸脂俗粉的,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她就这么盈盈望着他,除非他不是男人,否则一定会被她迷得七荤八素。可是那中山王似乎不为所动,他避开她的目光,蹙眉道:“泉先会惑人,这也正是我要将她送给太子的原因。”

  夷波色诱不成,有点灰心,重新沉了下去。后来再有人来看,她坚决不露面了,说不定离开这里是个转机,万一半路上有机会逃脱呢。

  不过这个中山王是个怪人,嘴里言之凿凿要把她送走,后来几次的表现又不像那么回事了。提着酒来池边,一面喝酒一面喋喋说话。人家不过找个树洞,他却对着她大谈他是何等的龙困浅滩,何等的不服气无才无德、占了出身优势的太子,还有那个母亲硬塞给他的,胸小照样无脑的国柱之女……苦水每天都有好几缸,活像另一个惊虹驸马。

  夷波挖挖耳朵,听得不耐烦了,也不理会他,饶是如此,照样躲不开他的荼毒。他在池边喝醉酒,碰翻了酒瓮,酒汩汩流入池中,沉在水底的夷波给熏醉了,翻起了白肚飘在水面上,他醒后以为她死了,其状悲切,仿佛死了宠物一样。

  王妃对她的憎恨终于达到了沸点,咬牙切齿说:“大王疯了,宁愿在这里面对一条鱼,也不愿意和我多说一句话,可见这鲛人是妖物,迷乱了大王的心智。什么玩意儿,沾染一点酒气就醉了,卖萌是吧?来呀,给我把恭桶搬进来,我倒要看看,她醉不醉尿。”

  夷波差点没吓死,这是什么女人,连这么下三滥的手段都想得出来!几个心腹寺人吭哧吭哧把桶搬进来,她慌忙往上一跃,抱住了喷水的龙首,人像咸鱼似的挂着,在心里把那个王妃咒骂了千万遍。

  王妃哼哼狞笑,抬手一摆,就要让人行动。便桶搬到了水池边上,揭开盖子,一股沁人心脾的尿臊味华丽丽弥漫。正要往池子里面倒,幔子后面响起怒喝:“住手!”手执皮鞭的中山王来救驾了,扬鞭把那些寺人一顿狠抽,横加阻拦的王妃也因鞭子无眼挨了几下,于是嚎哭着,和便桶一起被寺人们架出去了。

  中山王扔了鞭子,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痛快!”然后走入池中,趟水过来对她张开了双臂:“别挂着了,不累吗?我知道你听得懂人话,否则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真有意思,看来不是个普通的鲛人,送给太子,还真有些舍不得了……”

  

☆、第 93 章

  这是要升级成男二的节奏吗?夷波心头一惊,细看他的颜值,这个级别的,可以扮个阴险男三男四,男二还不够格,连千机都比他美得多。他们那里的人,不管是神还是妖,个个都往美了变化。比如北溟,众妖长得逆天,几乎把所有修为都用在美颜上了,现在让她看凡人,当然是一千一万个看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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