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锦灰2第二部 免费阅读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清扬婉兮作品十年锦灰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一秒钟记住本站,书农的拼音(shunong.com)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光柱和霓虹交错,掌声和音乐融合。各种声音混合的声浪,使人如置身深夜的海岸,一波一波的浪潮不断袭来,舔舐衣衫和肌肤,心有微澜,不断荡漾起伏。
台上的唱歌的女子,比起诸多偶像歌星,多了一丝温婉,少了几分浮华。
她在台上唱:“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飞语,人潮拥挤我能感觉你……”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江辰在我耳边讲过的“六眼飞鱼”的笑话来。我们约好一起来听演唱会的,可你去了哪里?
郝时雨在演唱会外,买了几只荧光棒。我们随着尖叫的人群,踩着音乐节拍,不断挥舞手中的荧光棒,声嘶力竭地呼喊:“梁静茹,我爱你!梁静茹,我爱你!”
那些在演唱会人群中的呐喊,与其说是对偶像的喜爱,不如说是一种释放。那些青春时期的郁塞,如一次盛大荒洪,借由黑暗陌生的人群,找到疏通的出口。
“梁静茹,我爱你!梁静茹,我爱你!”我的嘶喊渐渐微弱,最后变成一句细弱的:“江辰,我爱你。”我在人群中,缓缓蹲下来,掩面而泣。
郝时雨在演唱会过后不久的某天,不辞而别,只在我的手机里,留下一条简单的短信:“姐们儿走了,保重!”我不知道她哪时哪刻离开,我没有去送她,我害怕面对一场一场的离别。因为不知道每一次离别之后,还会不会再见。
我接到了×建筑科技大学设计系的录取通知书。学校在一座叫做锦和的城市,一座温婉的南方小城。
而洛秋则顺理成章地考上了首都艺术学院表演系。她抱着云姨,在客厅里又唱又跳,云姨也笑着,眼角蹙起很深的眼纹。这是爸爸离去之后,我第一次看到她们露出如此纯粹的笑容。屋子里的稀薄冰冷被欢笑冲淡,盛夏阳光拨开桂花树,透过落地玻璃窗,稀释后的阳光暖暖地落在客厅里,白晃晃一片,好温暖。
那天,云姨做了很多好吃的。酱香鸡翅、菊花豆腐煲、丝瓜烩虾仁……她甚至跑了好几条街,买了我爱吃的黄桂柿饼和洛秋喜欢的紫米老婆饼。这是爸爸去世后云姨做的最成功的一次饭菜,也是出事后我唯一食之有味的一餐。云姨不断地给我们夹菜,最后,把一张银行卡推过来:“这是你爸爸以前让我给你存的钱。哪天开学?火车票买好了吗?到时候我去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我说。“也好,你们都长大了,也该独立了。洛秋,你也是。”女人的脸上,又露出无可奈何、疲倦的脆弱表情。
八月的薄秋,暑气还未散去,我独自提着行李,登上列车。心已经飞走了。听说,那座校园,秋天红叶弥天,碎金铺地,每到红叶“疯”时,蔚为壮观,远近高校的学生乃至游客都闻名而来。
不知道新的生活,能不能烙平心里的褶皱,不知道走失的苏茆茆,还能不能找回坐标。
唱尽黑夜之歌的孩子,推开窗户,黎明来临之前,阳光会不会叩响你沙哑的嗓音,发出一声明亮又微弱的啼鸣。


第三部分 花若离枝
你是虚构的情节,是无可论证的真理。
1
红叶是秋天的花,这座校园里,开满了秋天的花。秋风起时静栖枝头,苍绿中一坨铭黄,又似谁遗落的一涡绯红笑意,饮了酒,微微酡红。满眼的红叶都在铺陈锦绣,而我在思念那已消失了踪迹的少年。
听说,古代有人在红叶上题诗,诉说深宫寂寞和愁思,红叶顺水流出,因此而缔结了一段奇缘。而此刻,秋风正起,我若红叶写思念,遣秋风为差,远方的你,是否能收到?最怕是寄出的思念永无归期,不如作罢。
一所非重点、非名牌的大学,只是有两三个较好的专业支撑门面。在学校里,我是平凡至极的女生,内敛,沉默寡言,整日泡在图书馆,很少参加社团活动,不事装扮,朋友很少,不曾恋爱。
学校图书馆的前后门,分别有一尊雕塑。前门是大理石雕刻的少女,呈半卧姿,右手下,是一本合起的书,左手指尖,捻一朵纤小的蒲公英,微闭双眼,做吹气状。这座寓意鲜明的雕塑,被同学们戏称为“读书有个毛用”。后门的雕塑,是一个奔跑的少年,书包斜搭在肩头,另一手托着一个篮球,无独有偶,这座雕塑被奇思妙想的同学戏称为“读书顶个球”。呵!这是除了红叶之外,校园著名的两大景观。
沿图书馆四周,以雕塑为终点或起点,是一圈跑道,晚饭后常常有一些表情迷茫的少年在跑步。夜晚的跑道常常会有路灯坏掉,漆黑的跑道上树影重重,每次我从图书馆出来,常常有孤单的身影从身边或快或慢地擦过。那些奔跑的少年,常常让我想起江辰。
后来有一次在宿舍熄灯后的“卧谈会”上,听下铺的林燕燕和李秋说起那些跑步的男生,林燕燕说:“青春期的男人总有许多多余的冲动,跑步运动,是最好的代谢方式。”然后,几个女生捂着被子,哧哧地笑,暧昧不明。我无法加入她们的谈话中去。
大一的寒假,我窝在宿舍或图书馆,迟迟没有买票准备回家,事实上我是真的不打算回家了。洛秋出乎意料地给我打来电话,口气异常焦灼不安,甚至有些低声下气:“茆茆,马上回家好吗?家里有事,有很重要的事。”
我依然口气淡漠:“现在不好买火车票了。什么事啊?”“买机票,回来,马上回来。”她的口气,不容置疑。
当我赶到家的时候,正是大年三十,踩着小区里烟花燃尽后的满地红碎屑,犹闻到一丝火药的焦味。而家里,也正是炮火硝烟弥漫,洛秋和云姨正在吵架。
“不行,我绝对不同意,如果你这样做,我就去死。”洛秋大声地喊着。
云姨只是流泪。见我进门,两人都如遇到救星一般把希冀的目光投向我。洛秋抢先上前,一把抓住了我:“茆茆,你回来了,你回来就好。”“怎么了?”“告诉她,你不同意,你不同意她和那个男人复婚,绝不同意。”云姨的脸上,愧疚、无奈、心酸、哀愁,各种表情纠结,她流着泪,洛秋流着泪,言语混乱交错,终于澄清了事端。云姨准备复婚,和她那个吃喝嫖赌的前夫,洛秋的生父。他在服刑期间,表现良好,获得减刑,已经出狱一年了,刚刚找到云姨,那个经历了牢狱之苦的男人看上去退尽了戾气,他跪在云姨面前,说要痛改前非,补偿过去的种种。云姨的理由看似牵强,又似乎很充分。她说,自己只是一个女人,一个需要依靠男人的女人,而那个男人,毕竟是洛秋的亲生父亲。她说,她也曾恨他恨得要死,可是谁年轻时不犯点错,改了就好。
“那是一点错吗?那点错是改了就好吗?你原谅他,我绝不。你如果敢和梁军在一起,我肯定从这里跳下去。”她指着三层高的楼,恶狠狠地说。
什么样的仇恨,让亲生女儿对亲生父亲如此厌恶?直至很久很久的后来,洛秋告诉了我一些事,我才懂得当时她为何如此仇愤……
“洛秋,你听妈妈说,我真的好累。”“我不听,不听。苏茆茆,你说句话啊!你傻了吗?她要和那个男人复婚,就等于把爸爸的家业拱手送给那个男人败光,你倒是说句话啊!告诉她,你不同意。”
我木然地站在那里,洛秋红了眼,再一次抓住我:“茆茆,你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你才是爸爸真正的继承人,告诉这个傻女人,你不同意。”
屋子里忽然静下来,我有些恍惚。记得半年前,我们还在这里一起吃离别的晚餐,酱香鸡翅、菊花豆腐煲……那滋味我现在还记得。记得更久之前,爸爸晚归的深夜,云姨深情地在灯下等他;记得更久之前,爸爸载着我,嚣张又奢侈地购物,在灯光璀璨的酒店吃“带刺的温柔”,恍如昨日。而以后,这里会多一个陌生气味的男人,一个曾经劣迹斑斑的男人。我能阻止吗?一个孱弱的女人做出的决定,其实是无法阻挡的。
我苦笑一下,发现我其实在很久之前,就对这个华丽的空壳,对这座漂亮的钢筋水泥盒子,失去了归家的企盼。什么时候?是那个被痛苦如车马过桥从我心头狠狠碾过的夜晚,是那个失去了爸爸的夜晚。她们都在等待我的回答。我没有与她们的目光对视,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我不管。”然后,兀自上了楼,在一切如昔的盥洗室,捧一把冷水洗脸。楼下传来更加激烈的吵骂声、哭声,甚至是杯盘摔碎的清脆声响,和窗外此起彼伏的爆竹声,混成一曲诡异的交响。我拉开被子,闷头大睡。第二天一大早,就出门买票,返回了学校。而我知道,那个家,我是真的不会再回去了。
2
洛秋当然没有跳楼。因为不久后,我分别收到了她和云姨给我发来的短信,洛秋说:“你这个傻瓜。”云姨说:“茆茆,你要理解我。”
宿舍楼下的花坛里,开出了早春第一朵迎春花,花朵开得漂亮。阳光打在脸上,那些芳菲早醒的心,在春天里也悄悄萌动。
午夜后的宿舍卧谈会上,女生们的话题越来越火辣大胆,谁的乳房是隆的、鼻子是假的,谁和男友去开房了,谁怀孕了悄悄去医院做流产了,谁又被男友踹了。那些话题,在黑暗的空气中,仿佛长了脚的蚁虫,黑压压密麻麻的,浩浩荡荡地钻入毛孔,无孔不入。
我拉起被子,捂上了耳朵。我害怕听到那些,无论她们的话题怎样大胆火辣,也只是单纯少女对男女之事的天真好奇,而我,过早地失去好奇的资格。天真、纯洁,都在那个夜晚,齐齐打碎。
于是我用更多的时间泡在图书馆和晚自习里,有时合上书本,偌大的教学楼空无一人,只剩下我落寞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响起。我就是在那样一个夜晚,碰到那个女生。很漂亮的女生,穿一件时髦的红色毛衣,肤色白皙,从我身边擦过,不小心撞到我,柔声说了句:“对不起!”我笑了笑,看到那清亮的眼神一闪而过,有一丝莫名的忧伤遗失在空气中。她朝着另一个楼梯跑去。
几分钟后,我刚刚走出教学大楼,一个闷重的声音忽然在离我脚边不到五米的地方轰然炸开,刚才还鲜活明亮的少女,如俯冲而下的燕子,在夜空中留下一道虚无的弧线,徒留破碎的肉身。我看到一半紧贴地面的侧脸,大摊的血从头部和身下不断溢出,如同地表破裂涌出的岩浆,触目惊心。
在几秒钟后,我才反应过来,有人跳楼自杀了。我尖叫起来,有人群从不同的楼层涌来。我愣在原地,开始不停地发抖。
人间三月,春和景明。怎样的绝望,才舍得放弃生命?
那个女生,最终抢救无效死亡。听知情的同学说,是大二的学生,周末在外做家教,被男主人诱奸,不慎怀孕,又不被认可和承担,羞愤之下,才绝望自杀。听法医说,她的腹中,已有两个月大的胎儿。
这件事被各种声音议论欷歔,一段时间后,渐渐被遗忘。而我无法忘记那晚清亮的眼神,和遗落在空气中的那丝忧伤。那个女生的自杀,仿佛一个暗示,暗示了过往的罪恶和不洁无法烙平,不能抹杀。我以为已经快要忘了—那个丢失了自己的夜晚。
我开始神经衰弱,夜不能寐,刚刚浅眠,又从鬼魅惊悚的梦中惊醒,上课头昏脑涨,无法集中精力。我开始加入晚饭后在“读书有个毛用”和“读书顶个球”之间跑步的人群行列。
每一个在黑灯瞎火的跑道上奔跑的身影,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故事,也许只有这样激烈的方式,才能让躁动不安的灵魂安静下来。不停地奔跑,沥干身体的水分,耗尽所有的力气,才能在床上,迅速入眠。就是在跑道上,我认识了那个叫黎阳的少年。
每天,我从“读书有个毛用”开始起跑,中途,总会遇见一个少年骑着单车晃晃悠悠地驶来。别人都在跑步的时候,他在骑单车,不,确切地说,他在学骑单车。是他骑单车的样子吸引了我。整个学生时代,单车仿佛是上学的必备之物,那些少年,能够让单车在手中变成玩具,可双手撒把,可前后载人,落拓的少年载着心爱的少女在风中疾驰而过,单脚撑地的姿态,看上去很帅。
可是,这个骑单车的少年,车子骑得歪歪扭扭,有几次晃晃悠悠地跌倒在雨后的小水洼中,引得周围的同学一阵讪笑,而他总是不以为然地摸摸脑袋一笑,若无其事地扶起被摔得七荤八素的车子。
终于,这个骑单车的少年,在第N次的练习中,迎面撞上正在跑步的我。
他扶起我时,粲然一笑,钩动嘴角,那笑容,瞬间击中了我。江辰,是你吗?
“嘿!我叫黎阳。”“我叫苏茆茆。”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
3
黎阳长得并不帅,但那坏坏的笑,很有味道,比起江辰,更多一份痞气。是身材挺拔的少年,薄薄的嘴唇,有莫名的性感,说话间,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谑和佻达意味。我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女生都会喜欢痞里痞气的男生了,那样的男生,能轻易开启少女心头的快乐。黎阳只是轻轻一笑,几句俏皮话,就轻易开启了我的快乐。我知道这不是爱,我只是自欺欺人地用他来怀念江辰罢了。后来,我的跑步,和他的骑车,变成了并排,一边前进,一边闲聊。“你为什么学骑车啊?”“为了一个女生,她答应我,只要我学会单车载她,她就做我的女朋友。”
“现在呢?”“靠!我还没学会,她就坐别人的车了。”我假装嘲笑:“是你学得太慢了。”
“是女人变心的速度太快了,她坐上的,是人家的宝马。”黎阳若无其事地说着,好像只是在谈论别人的事,看不出脸上有一丝悲伤。
“别灰心,你将来也会有宝马,气死她。”我找了一句轻飘飘的话来安慰他,其实他看上去并不需要安慰。
“靠!我家里现在就有两辆宝马,不过都是老爸和老妈的,不稀罕说出来炫耀罢了。”
我心里微微闪过一丝鄙夷,呵!原来是个富二代。我戏谑道:“那为什么在我面前说?”
黎阳扭头上下打量我,意味深长地说:“那些女人都爱慕虚荣,你和她们不一样。一个穿着旧T恤在傍晚跑步的女生,和她们不一样。”
我要将这话当做贬低还是赞美呢?我淡淡笑笑,却没深究。夜晚的暴跑有人陪伴,渐渐变得轻松。有一天,黎阳忽然倾过身,附到我耳边说:“苏茆茆,等我的单车学好了,你做我的女朋友,我载你。”我的脸噌地涨红,只是当他说了一句笑话,我装出轻松的表情,笑道:“吓死我了,我可不敢坐。”然后紧跑几步,甩开了他。
没想到黎阳的一句玩笑话,竟然当真起来。他开始了隆重而热烈的追求,帮我打热水,讨好我同宿舍的女生,送宿舍大妈礼物,在食堂帮我排队打饭,去图书馆帮占座,周末约我看电影,借着各种名头送花,手段恶俗而夸张,却令众多女生羡慕。
我方寸大乱,开始躲他。这样的无所顾忌,让我惶恐不安。我还没有做好开始任何一段恋情的准备,我背着不洁的原罪,我失去肆意恋爱的底气,我不能接受任何人,哪怕是江辰。
可黎阳还是死皮赖脸地黏上来。他开始每天写情书,特意装到信封里,跑到校外的邮筒投进去,第二天再寄回来,信封上写着大大的“苏茆茆亲启”。有一封信里,他不知从哪里抄来两句诗:“你是虚构的情节,是无可论证的真理。”
我心中微微一动,想起江辰。是啊,你是虚构的情节,是无可论证的真理,是我遗弃的梦想,依旧簇新。
我不再和他在跑道上说话,跑步加速,远远地把他甩在后面。黎阳追赶不及,从车子上歪歪扭扭地倒下,一边扶车子,一边叫道:“苏茆茆,等等我啊!”
体力消耗过度,我发现自己食量猛增,常常早餐吃过不久,就开始饿了。午餐去打饭的时候,食堂师傅好像特别善解人意似的,狠狠地给我的碗里舀了一大勺土豆排骨,堆在白饭上,像一座小山。黎阳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依然不咸不淡地开着玩笑:“苏茆茆,没看出来啊!食堂的师傅是不是爱上你了,怎么给你这么多排骨啊?”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啊!”
第二天去打饭,我碗里的咕噜肉,又多出一勺。我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打饭的师傅,高高的白色厨师帽下,是一张肉感的似曾相识的脸。是他!是那个自私胆小冷漠的安良,他怎么又出现了?他怎么像阴魂一样挥之不去?
我的脸瞬间煞白,我端着饭盒踉跄地跑开,饭菜洒了一地。那个夜晚,又黑压压地碾压过来,像压在胸口的一块巨石,又尖又硬,让我喘不过气来。
安良在晚饭后的暴跑中,截住了我。他的手里,拿着一纸袋子食物,像只傻傻的泰迪熊站在我面前。
我扬着脸,眼神里蒙了霜,冷冷地盯着他:“你来干什么?你又跑到我们学校干什么?”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说:“苏茆茆,你应该多吃点,你太瘦了。”我忽然想起赵本山那年的小品来,冷笑了一声:“呵!你还真对得起自己的身材,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伙夫。”安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嗫嚅着:“爸爸走了,妈妈下岗,不想让她负担太重,再说我成绩也不怎么样,考不上什么好大学,所以就上了个烹饪技校,早早谋生的好。”
“你谋你的生好了,干吗跑到我的学校来?你不要告诉我这是巧合!”
“是,我问云姨的,她说你在这边。我想离你近一点,照顾你。”“我再说一遍,我不需要谁的照顾,尤其是你的照顾,不需要。”这时,黎阳那个讨厌鬼又晃晃悠悠地骑着自行车过来,看到有男人站在我面前,他立刻很英雄地挡在我面前,警觉地问:“这谁啊?”“一个神经病,别理他。”黎阳见我理他,嬉皮笑脸地应着:“得嘞!走,不理他,听媳妇的话。”
我气呼呼地跑开了,一边跑一边斥骂:“胡说什么啊?闭上你的臭嘴。”
“我臭吗?不臭啊!你闻闻。”黎阳又死皮赖脸地凑过来,我正心烦不耐,便一把推开他,车技不佳的他,又歪倒到一边的小水洼中,夸张地哇哇大叫。
我越跑越快,越跑越快,铺着绿色草坪的跑道,像最贴心的朋友,总是这样温柔地敞开胸怀,接纳我,抚慰我。跑过一圈,我发现安良依然站在原地,手持那包食物,低着头,长久地,如僵住一般,站成了图书馆门口的第三座雕塑,坚硬,固执。
4
安良依然故我。即使我为了躲开他到别的窗口打饭,也总能遇到他。他依然狠狠地舀一大勺菜盖到我的饭上,然后看着我对他嘲讽一笑,又将排骨夹到了同学的碗里。他不再亲自找我,而是将各类好吃的食物托宿舍同学带给我,有时是香辣鸭脖,有时是红烧猪蹄。林燕燕艳羡无比,夸张地叫着:“苏茆茆,你好幸福啊!有一个黎阳这样的公子哥死心塌地地追求你,还有一个表哥在身边这么照顾你,每天都送这么多好吃的。”
原来安良对同学说,他是我表哥,哼!表哥!我瞅了一眼吃食,说:“你们饿了,就吃吧!我晚上不吃东西。”女生们尖叫着,一袋食物很快一抢而光。几天后,我亲自到后厨的休息间找到安良。“请你不要再送那些吃的了,假公济私,我承受不起。”他紧张地站起来:“不是,那些东西,不是我从食堂拿的,是我花钱买的。”
“无论是花钱买的,还是公家的,都不需要,我不需要这样的照顾。只要你别打扰我的生活,好吗?”
“好,好!”他像一个犯错的孩子,被矮他一头的我这样厉声训斥,只是不住地点头。
可悲又可怜的孩子。
从食堂出来,天还未黑尽,云朵如冻僵一般,沉重地压下来,哗啦啦砸下一阵雨来。我劈头冲入雨中,开始晚饭后的暴跑。下吧!如果一场雨后,我也能像道旁的绿杨,被水冲刷得闪闪发亮崭崭如新不染尘埃,该有多好。操场上的同学都零零散散地抱头跑入教学楼和宿舍,平日那些和我一样暴跑的少年都不见了踪影,只有我在奔跑。雨越下越大,我越跑越快,四肢如同被泡在冰冷的洗澡水中,头发很快粘成一股一股挡住了视线,彻骨的寒冷,浩浩荡荡地扑过来。我迎面撞上,眼前一黑,跌入无边的冰冷之中。
醒来在陌生的病房里,那个泰迪熊一样的身影正坐在一边打盹,见我醒来,马上拘谨地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打开一只保温饭盒,结结巴巴地说:“你醒了,要吃点东西吗?瘦肉粥。”
我心里一阵酸楚,摇摇头。早晨的阳光,雨后初霁的阳光,像一个病人初愈后苍白的脸,有了些微血色,好像此刻,心情也没那么糟糕了,好像眼前的这个人,也没那么讨厌了。我想起从前劝慰洛秋的话,我说,他有帮助人的自由,也有不帮助人的自由,每个人都有自私懦弱的时候。这番诡辩,在此刻,说服了我。
“那,你想吃点什么?”“你拿的那些东西,我都不喜欢吃。我要吃‘带刺的温柔’。”心里依然会有怨恨,我想故意刁难他。安良听罢,又惊又喜:“你是说要吃海胆,好啊!我……我现在就去买,你等着,你等着。”说完,兴冲冲地往外跑,撞上了进门的黎阳。黎阳看到安良,竟亲热地拉起他的手:“啊,是表哥!表哥,前些日子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谢谢您送茆茆到医院来。”
安良尴尬地笑着:“我去给她买吃的,你陪着她。”
“茆茆,吃什么,我去买啊。”“不用了,就让他去买。”
黎阳听罢,很热络地和安良挥手:“得嘞!表哥,劳驾您了,放心,我在这儿陪着茆茆。”
我没好气地瞪了黎阳一眼:“你瞎叫什么啊?就算是我的表哥,也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以后你是我女朋友,你妈就是我妈,你家人就是我家人,你表哥当然就是我表哥了。”
我脸一沉:“你再这么不正经,我真的不理你了。”黎阳嬉笑着凑近:“真的不理我了,那以前都是假的不理我了?那我就放心了。”
我假装生气别过头不再说话。
四月的空气里有芬芳的味道,我的心被白晃晃的阳光碾过,暖煦又妥帖。这些生命中的少年,用各自的方式陪伴我成长,让我知道,其实,一切都没那么糟糕。
不一会儿,安良买回来海胆粥,用酒店的白瓷煲装着,抱在怀中,肉感的脸被早晨的寒风吹得红彤彤的,额头的汗水一茬一茬在光线中闪闪发亮。
久违的味道浸人心脾。隔年的枯木会不会在雨后长出淡绿新芽,沉疴痼疾的心壁能不能愈合,在雨后阳光里开出一朵花来?
5
那次雨中昏倒以后,我对安良的态度温和了许多,但依然无法彻底原谅他,常常促狭地捉弄摆布他,指东指西,贪婪索取。常常是他跑了几条街买的我指明要吃的紫薯蛋挞,我只看一眼,就送给了同学;我要买一套英语资料,他发了工资买给我,我其实并没有看几次。而我知道,他的工资并不高。可是只有这样的时候,我心里才有莫名的满足和报复的快感。
可他只要我愿意理他,就高兴得屁颠屁颠地做任何事。黎阳依旧声势浩大地追求我,我无法忘记江辰,我从来没想过会答应他。
为了约我看电影,他甚至给我们宿舍所有女生买了电影票,以为她们会撺掇说动我,那天我答应得好好的,却临阵逃脱了,女生们都替黎阳不值,回到宿舍替他狠狠地骂我。黎阳第二天阴着脸在图书馆门口堵住我,说:“苏茆茆,你太狠心了,可是我不会放弃的。”我差点就心软了,可是我不能答应他,我们是那样云泥相隔的两个人。我想或许我将来都会这么孤身一人,与自己生活,与孤独为伴。
暑假来临的时候,安良离开了学校食堂,换了工作,应聘到锦和城中的一家大酒楼。他说看到我现在开心了许多,他也放心了,他说以后每个星期会来看我。其实我知道他换工作是因为他在学校食堂的微薄工资已满足不了我欲壑难填的要求。他说要像一个真正的哥哥那样照顾我,买我喜欢的食物、漂亮的衣服。看到他这样,有时我会于心不忍。
临走的时候,他还不忘像一个娘家人那样劝我:“黎阳是在追你吧!他人虽然也不错,不过看上去很浮,你要想清楚哦!”
我冷冷地答他:“不用你瞎操心,我知道该怎么办。”云姨在暑假打过电话来,问我回不回家。回家?我哪里还有家。我在这边仍是找了理由,说我和同学做暑期义工,就不回去了。她竟有些如释重负地应着:“不回来也好,也好!”
这座城市的夏天闷热,潮湿,走在室外,仿佛是有人用湿答答的毛巾捂住了口鼻,胸闷难忍。街道两旁的夹竹桃深红浅红盛开,花瓣繁复,荡漾着特殊香气。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我常常想起那些逝去的夏天。
黄昏,晚风,蝉鸣,萤火,单车,牛肉面,红豆冰。再也回不去了。
其实一个人的暑假也有许多事可以做。市立图书馆里寂静深邃,冷气适宜,散发着泛黄旧书的霉味,坐在里面找一本闲书,可以消磨一整天。有时黎阳死乞白赖地跟在身边,百无聊赖地翻书,并不多言。偶尔安良来学校看我,三人一起在学校门口的小饭馆吃一顿饭,黎阳果真将安良当做我的表哥,热络地称兄道弟,百般巴结。
然后,又一个秋天来了。 

  如果觉得十年锦灰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清扬婉兮小说全集十年锦灰,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