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不负如来不负卿2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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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年春天,觉莫达本争气地诞下了一个儿子。年轻的帝师达玛巴拉高兴坏了,为孩子取名仁特那巴扎,小名仁特。

  此后两年,达玛在忽必烈朝廷里履行帝师责任,为元朝王室灌顶祈福,主持佛事。平日里,达玛还需要在大护国仁王寺里继续跟从胆巴学习佛法,日子过得充实而忙碌。扎巴俄色从江南回到大都,向达玛禀报达尼的情况。达尼已经受戒,被安置在江南的一处喇嘛庙中,有几名萨迦弟子照顾他的起居。他生活简朴,深居简出,外人一直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而在朝中,自从忽必烈允许真金掌权,真金的影响力大大提高。阿合马死后,真金执政的欲望更加强烈。他一直向往儒治,安插自己的汉人近臣进入中书省,发展国子监,劝蒙古五公子弟学习汉文化。在他的努力下,忽必烈王朝里小范围出现了流人期盼的儒治。

  但是真金要行仁治,势必得轻徭役,薄赋税。这与忽必烈敛财的期望相距太远。真金的某些举措,让忽必烈越来越忌惮。忽必烈虽然喜爱这个儿子,但政见的分歧难靠亲情来弥补。达玛十八岁那一年,忽必烈不经真金同意便改组中书省,调离真金近臣,父子俩的分歧越来越大。对于没有实权的真金来说,他的处境更加不妙。

  达玛的内宅继续鸡犬不宁鸡飞狗跳。贝丹自恃身份比觉莫达本高,觉莫达本却是母凭子贵丈夫宠爱,行头仪仗越来越有超越长妻之嫌。于是每日争吵更甚,常惹得达玛心烦不已。

  我一直想劝,可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我大总分灵力丧失,又不能开口说话,只能任由达玛的内宅这般吵闹下去。我总觉得,妇人的忌妒也属正常,不伤根本就好。他们三个都还那么年轻,再过几年等他们更加成熟稳重了,这些争吵自然也就平息了。可我万万没想到,这些内宅纷争竞酿成了末来的大祸,发至几百年间我每每思及此事,都是追悔莫及,痛心疾首。

  公园1285年初秋,忽必烈下令让十八岁的达玛回萨迦,进一步整合藏地统一事物,为将来设立乌斯藏宣慰司作准备。觉莫达本想跟着达玛一起走,贝单便也提出去婆家看看。为了息事宁人,且仁特又年幼,达玛索性两位妻子都不带,留她们在大都。

  离开之前我去见了真金。出乎我意料的是,真金竟是一脸憔悴。他消瘦了许多,再也不复往昔的豪迈英姿。我吓了一跳,急忙问道:“真金,发生什么事了?”

  他紧张地四处张望,确定无人偷听,方才将声音压得极低地说道:“听说前几天有汉臣秘密上书,称陛下年事已高,应该禅让皇位于皇太子。”

  “什么?”我吃惊地掩嘴,立刻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是谁上这种大逆不道的奏折?此人是要害你吗?”

  “不一定是故意要害我,中原王朝确有禅让传统。”真金倒没有失去理智一味责备,他愁眉不展地腰头,“可这不符合蒙古人的习俗。下一任大汗必得是上一任死后经忽里台选举而出。新大汗选出以前,由太后摄政,也有先例。”

  我看他忧虑过重,小心问道:“你父皇什么反应?”此事可大可小,关键取决于忽必烈本人的态度。

  没想到我这一问竟使得他惊慌失措冷汗涔涔,连声音都颤抖起来:“父皇自然震怒。最糟糕的是,此事被阿合马余党所知。他们上书要求公开那道秘密奏章!”

  “天哪!这是借机要害你啊!”真金与忽必烈因为之前的种种事件,早已起了罅隙,怎经得住这些谗言?为了争夺皇位,历史上父子相残只是发生得还少吗?

  “唉,父皇已经批准,下令御史台配合。”他原本魁梧的身躯因为忧思过深而形销骨立,“幸亏御史台都事尚文深知这密章关系重大,暗中藏之,以杜谗言。可万一阿合马余党非要深究,我全家性命便岌岌可危!”

  我没想到,踌躇满志的真金竟因为一封密章变成了惊弓之鸟,惶惶然如丧家之犬。我不知如何劝慰他,只得舔了舔他憔悴消瘦胡子拉碴的脸:“真金,别担心,你母后一定会保住你。”

  真金长叹一声:“母后生病了。我不想让她太过烦心,这些事情我都瞒着她。”

  我奇怪了。察必怎么会生病?她要是病了,必定是需要借着生病名义做些什么事。而况,这些朝堂上的风起云涌,她作为皇后不可能听不到风吹草动。为何这种危急时刻,她反而突然病了?

  还没来得及去见察必,达玛便上路回萨迦,我只得打算下次回大都时再去找她。离开的时候,朔风四起,天空压着沉沉的黑云,闷得令人胸口不适。我万万没有想到,就在接下来的短短几个月间,我将失去所有的亲人和朋友。

  公元1285年这年的冬季异常寒冷,滴水成冰。达玛一行人走得极艰难,他瘦弱的身子吃不消如此的颠簸和严寒,高烧不止,病得很重。可他为了不耽搁行程,仍咬牙坚持前行。

  行车至朵甘思时,达玛突然收到来自大都的急报。他妹看完就大喊一声,两眼翻白,毫无知觉地轰然倒地。我急忙冲上前去看那封飘落在地上的信,读完之后血液凝固,阵阵晕眩袭来。我最担心却不曾提前防备的事,果然发生了!

  自从达玛走后,留在中都的贝丹与觉莫达本互相嫉恨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贝丹寻访到一名神医,得到了一味治疗不孕不育的偏方。贝丹照房子吃了一段时间药后再看御医,却发现已经绝育。愤怒的贝丹抓到那名所谓的神医,才发现时觉莫达本的阴谋。为了报仇,贝丹心狠手辣地在觉莫达本的食物里下了毒,不仅毒死了觉莫达本,连年仅三岁的仁特那巴扎也无辜受害。

  如今,贝丹已被关押起来,等候帝师回去处置。消息送达到达玛手中时,觉莫达本和仁特那巴扎已死三个多月,留在大都的萨迦弟子做主,将两人火化了。最终该葬在哪里,要等达玛示下。

  闻声而来的扎巴俄色和胆巴急忙抱起达玛。胆巴掐了许久达玛的人中,达玛方才幽幽苏醒。达玛醒转过来先恍惚了~阵,之后泪如雨下,撕心裂肺地大喊:“回大都,立刻回大都。”

  年轻人看了看手表:“四点钟了呢。”他走到窗前,搓了搓脸,让自己清醒一下,盯着天边巍峨的山形感慨道,“天快亮了。‘我凝视着他的背影,稳了稳激动的情绪,尽力不动声色地问道:很快就能结束了,你想坚持听完吗?”

  他转身走回到我身边,将凳子横着跨坐其上,笑着说:“当然要听完,我早就过了困劲了。”

  “以前,传统史家对阿合马的评价都相当负面,《元史》就把阿合马收录于《奸臣传》里。不过现代对阿合马的评价不再极端。他虽做了不少坏事,但他后来被开棺戮尸家族罹难,真正原因并不是因为他做过的这些事情。后来,继任他的汉人卢世荣、藏人桑哥,结果也与阿合马一样以悲剧收场:抄家砍头,诛连九族,卢世荣和桑哥做的坏事,远不如阿合马来得多呢。”

  年轻人沉稳地思考着,“如果只有阿合马是这种结局,那可以说是他个人的原因。可所有做宰相的都一个下场,那真正原因必定是在忽必烈身上。”

  我赞许地点头,“你说的没错。其实真正原因在于蒙古人习惯于攻城略地后大肆封赏功臣,这是蒙古军队虽然人少,战斗力却很强的其中一个原因,忽必烈刚建国,大量功臣需要封赏,到哪里找这么多钱财?于是,谁能为他敛财,谁就能得到重用,不管他出身哪一族。可这样敛财,势必遭到百姓和汉人入式的反对。当民怨越来越大时,忽必烈采用的方法就是杀掉一个替罪羊以平民愤,然后再找下一个继续敛财。”年轻人一针见血地指出,“所以忽必烈才是背后的元凶啊。”我痛心地长叹一口气,“在这点上,真金和忽必烈始终持不同意见。父子两因此产生矛盾且愈加不可收拾,最终导致了真金的悲剧。”

  第六十二章 各人结局 不负如来不负卿第二部结局

  弱小者如把伟人依靠,乃是获得成功的诀窍;一滴水虽然十分微小,若汇入大海就不会干涸。

  ——《萨迦格言》

  公元1286年——元至元二十三年真金43岁达玛巴拉19岁我实在等不及跟达玛一起回大都,便自己先行离开了。那年的12月30日,我以这几年修炼得来的少许灵力,尽全力跑到大都。

  等我赶到时,贝丹被关押在帝师府她自己的房间里。她毕竟身份高贵,每日的吃穿用度如常供应,只是被严密监视着不许逃走。她靠着墙坐在冰冷的地砖上,头发凌乱如鸡窝,眼神空洞麻木,身上的衣服似有许久未曾换过,发出阵阵酸臭味。

  我悲愤地朝她低吼:“你为何连一个三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她睁开眼,眼珠转了许久方才定在我的身上,脸上仍是毫无表情,对着我无所谓地摆摆手:“是我幻听了吗?狐狸居然会说话?”

  我朝她呲牙,凶狠地骂道:“你回答我,你不是爱达玛吗?你害死他儿子,他这辈子都会恨死你!”

  “我从没想过要害仁特,我只是恨那臧女,谁想到她竟将奶酪喂给孩子吃!”她麻木的表情终于崩溃,双手捧脸大哭,“我没想过独占达玛,我只要他能偶尔到我这里,我便心满意足了。可那女人却却满心思霸占着达玛,不许他碰我一下。她仗着自己与达玛自小的情谊,不把我放在眼里也就罢了。可她为何要绝了我的希望,让我这辈子没有孩子?”

  我想要再骂,看着她绝望的脸却再也骂不出口。我摇头大哭:“冤孽,冤孽啊!”

  莫卡顿为了恰那而死,如今她的侄女又害死了恰那的孙子。这是报应吗?是让我们还她的债吗?我正哭着,突然听到贝丹痛苦的呻吟声。急忙看向她,只见一口黑血从她嘴里涌出,她捂着肚子,身子往下瘫倒。我立刻闻出来这是断肠草的味道,她竟选择了自尽!

  她勉力撑开眼,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脸上是释然解脱的表情。她挣扎着说出最后一句话:“我杀了达玛的儿子,我对不起他,就用我的命来偿还吧。”

  朔风呜咽,从窗子的缝隙灌入空荡荡的屋子中,将惨白的帷幔刮得瑟瑟发抖。贝丹瘫倒在地,眼睛犹自大睁着,已断了气。我看着屋里的一切,身上阵阵发冷,不知该怨恨谁,不知还有哪个活着的人可以让我怨恨。许久,我上前用爪子轻轻将贝丹的眼皮合上。恰那欠莫卡顿的,贝丹欠达玛的,都已了结。所有仇怨,随风而逝。

  贝丹死后,我本该赶紧回去找达玛,他身体底子弱,又受了风寒,加上如此沉重的打击,怎能挺得过来?我着实放心不下他。可就在我马上要启程时,皇后病危的消息传遍了整座京城。我无法相信,急忙赶到忽必烈的后宫。我本以为察必在装病,可当我看到满头白发身子蜷缩成一团的察必时,不由得惊呆了。

  真金一直守在她身边,为她轻轻抹去额头上的汗珠。可真金的情形也很不好,不过三个多月不见,他瘦的只剩一把骨头。才四十三岁的真金看上去足有六十岁,满脸皱纹,极度虚弱。我看到他脸上被隐隐的死气环绕,心中咯噔一下,鼻子立刻涌上酸涩。“禅让”事件让真金惊吓过度,他怕是没几天可活了。

  察必闻到了我的气味,突然睁开眼。看到躲在帷幔后的我,她对我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让身边所有人退下。真金起初不肯,察必以命令的方式让太子府的人即刻带他回去躺着养病。等所有人都退出房间,我走近她,声音战栗:“察必,你到底怎么了?”

  她满脸都是皱纹,丝毫看不出曾经的风华绝代,挣扎着说道:“我命不久矣。”

  我犹是不信:“怎么会呢?你是灵狐,你的寿数怎可能这么短暂?”

  她苦笑一声:“如果我没有为真金强改命格,我自然可以长长久久地活着。”

  我倒吸一口气:“更改一个人既定的命数,这可是逆天之行啊。你怎会如此糊涂?逆天而行,不但多年修行会毁于一旦,连魂魄都会烟消云散!”

  “我怎会不知道后果?只是,你也是做母亲的,你会不理解我为何逆天而行吗?”她哽咽着掩面痛哭,“真金他活不了几天了!”

  我心里难受,哭着说道:“你可以像我一样,以灵力为他续命——”

  她打断我,眼里是回光返照的光彩熠熠:“你消耗了大半灵力,再度被打回原形,也只为八思巴延续了三年不死不活的性命。我不要像你那样傻,我要真金登上大位,实现他心中的治国梦想!”

  我理解她的痛苦。我当时为八思巴苦撑三年,想到每一天都有可能会离开我,那股绝望的蚀心滋味无人可倾诉,都不知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突然委顿下来,神情绝望而无助,苦笑着摇头:“我以为我可以拼死一搏,可非但无法改变他的命数,连自己也遭了天谴。”

  逆天而行绝无可能挽救,我只能哭着问察必:“你告诉我,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我一定帮你去实现。”

  “我的心愿……”察必呢喃着,怔怔地看着我,突然点头,“是的,你可以帮我。”

  话音刚落,她突然一个翻滚化出真身。与她相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的真身——异常美丽的半蓝狐狸,体形比我大了整整一倍。她从口里吐出一颗七彩环绕的珠子,珠子悬浮在她面前,灵力漫溢,那是她修炼千年的内丹。她猛一会挥掌,珠子迅速飞到我头顶,透过我额头的莲花形疤痕,倏地钻入不见。

  我大惊,急忙将手按在额头的斑痕上。我着急地低吼:“察必,你这是在做什么?”

  察必瘫软在床上,浑身的蓝色皮毛迅速转白,脸上起了层层叠叠的皱纹。她闭上眼睛,声音苍老不堪:“小蓝,有了我的内丹,你就可以恢复人身。我求你,去见真金!他看见你,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我哭着点头:“好,我会以你的灵力为真金续命——”

  “不必了。无法完成他的治国理想,他绝不会愿意做活死人苟延残喘。”察必断断续续地费力吐字,“你只须陪真金度过他最后几天,让他走得没有遗憾,我就满足了。”

  充沛的灵力在我身体到处游走,熟悉的感觉再度袭来。我低头看,白皙的手,亮泽的蓝发,我又再度拥有了人身。我抱着她大哭:“察必,你让我活下去,却只能陪伴真金几日。他们都走了,你也要走了,我一个人长长久久地活着有什么意思?”

  “小蓝,别绝望。用我的内丹活下去,等他们转世。他们若一心念着你,一定会回来找你的。”她慈悲地望着我,嘴角露出最后一丝笑容,“别难过,我盗用察必的身份,已享尽这世间荣华,尝遍了喜怒哀乐,如今只剩下最后—事:你用幻术化出我的尸身,察必皇后今日殡天……“话音渐弱,终至无声,她在我怀中渐渐冰冷。我昂首望天,泪流满面。

  察必之死令忽必烈十分伤心。察必跟随他四十多年,一直是他坚强的后盾。他追尊察必为昭睿顺圣皇后,下令未来与自己合葬。真金深爱母亲,受此打击,身体更是虚弱不堪,未及参加察必的葬礼,便于公元1286年1月在大都去世。

  按照察必的嘱托,真金生命最后三天是由我陪伴着度过的。他将妻儿仆从全都遣走,偌大的庭院里,只有我与他静静地坐在暖房里,执手泪眼相看。

  “你看这腊梅开得多好啊。”他坐在木轮椅上,由我推着,在腊梅院中踏赏腊梅。我在一株长势旺盛的梅下驻足,裹着锦红大氅上前摘下一枝梅花,递给他:“你看,美不美?”

  他憔悴虚弱,浑身裹着厚厚的毯子,眼光从我手中的腊梅转到我脸上,痴痴地看着我:“小蓝,你比腊梅还要美。能再次见到你恢复人身,真的太好了。”

  我难过地低头,双手覆盖在他冰凉的手背上:“别胡说,你还有很多心愿没完成,你一定能挺过这一关的。”

  他翻手握住我的手,眼里含着闪烁的泪花:“不必再瞒着我,我怎会不知道,也就这一两天了。我一直想替上师照顾你,可惜等你有了人身,我却没有更多时间了。”

  我蹲在他面前,头靠上他的手臂:“真金,对不起,我终究无法回报你对我的感情。”

  他颤抖着抚摩我的脸庞,嘴角挂着满足的笑容:“我不指望你爱我,在我临走之前你能这样陪着我,我已经知足。”他抬眼望向辽阔的蓝天,疲倦的眼里满是深深遗憾,“我临死前唯一的遗憾便是无法推行儒政。蒙古人要真正管理好这个幅员辽阔的国家,必须以儒术立国,融入汉族。否则,国祚难以长久。”

  可惜的是,元朝后期的皇帝们,虽都是真金子孙,却没有一个拥有真金那样的眼光与韬略。蒙古人不足百年便被打回漠北,结束了在中原的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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