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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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低沉而稳重，不复轻佻，每一个字都沉甸甸的厚重地压在她的心上，她咬了咬唇，当下就紧紧地环住他的腰身，脸埋在他的胸口上，军装上扣着的勋章磕疼了她，却也同时无声地宣示着眼前这个男人是何等的强悍。
周世骞单手搂住她，身手快如闪电，两道人影飞速扑向路边的麦田——
疾风过隙，每一缕劲风刀片般从她的脸颊边划过，明凤完全无意识地用力闭上眼睛，只闻风声鹤唳，揉着他独有的男性气息纷纷扰扰。
两人重重地扑倒在柔软的麦田里，周世骞的手一直牢牢地抱紧她，没有丝毫放松，落地的瞬间一个翻身，闷哼一声，密密地将她护在怀里。
他躺在麦田里，她趴在自己身上，害怕的紧闭着眼，霎时间满怀温香，透过星空下的光，她的轮廓明明灭灭的，忍不住伸过手去拨开垂落的发丝，粗糙的指尖滑过她脸上细腻的肌肤，截然相反的两种温度与触感让他不禁轻轻地勾起唇角。
扶着她的肩膀坐起身来，她还是低着头，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当她是吓坏了，笑道：“已经没事了，怎么就那么不相信我呢。”话才刚说完他便发觉了不对，她的手紧紧地按在胸口上，肩膀因为用力的呼吸而起伏着，“四姑娘？！”
她用力的摇头，已经喘得说不出话来了，艰难的伸手去够掉在一边的包，那种几近窒息的痛苦让她浑身脱力，整个人往前倾倒，周世骞伸手就把她拉进怀里，惊觉她全身都散发着寒意，迅速地扯过她的包来，从里面找到了一瓶小小的药水。
已经来不及细想，扭开瓶盖移到她面前，她双手颤抖着接过来抵在鼻下用力地吸气，周世骞把浑身发冷发颤的她搂在怀里，这才发现她实在是偏瘦了些，纤细的肩膀抵在胸口，倒是有点磕痛了他。
怀里的人逐渐平复了下来，意外柔顺地靠在他的身上，说不出的温柔静好。
其实并不是不想挣脱，只是哮喘发作过后她仿佛死过了一回，身上的力气彻底被剥离，就连举起一根手指也没有力气，唯有安静地靠在他胸前，等待自己体力稍微恢复。
他的肩膀很宽厚，给人深切地安全感，她倚靠的位置恰好就是他的胸口上，只要闭上眼睛便能听见他一声又一声的心跳，他的心跳很稳，跟他的人完全不同，在明凤的记忆中周世骞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好印象的，他喜怒难辨，捉摸不透，某些时候还让人不寒而栗，这样的人她素来都是能避便避开的，她心思不够慎密，斗不过。
可是，怎么偏偏就避不开他呢？
心里一阵烦躁，纵使还没完全恢复过来，便狠狠的把他推了开去。
夜色太浓重，周世骞没能看见她毫不掩饰的讨厌，单手撑地站了起来，向她伸手，“好些了？能站起来么？”有些事情她不说，他便也不多问。
夜色浓稠，如化不开的墨，月光忽然突破了云层终于露出了头来，今夜月圆，明晃晃的，忽然照亮了他，银色的月芒倾泻了一地，在周世骞的身上勾勒出一个耀眼的银圈，那片笼在他身上的幽幽的黑漆瞬间被打破了一角，刚毅俊朗的面容在微弱的光芒下逐渐软化柔和，明凤抬起头看他，忽然一阵恍惚，只觉得双眼朦胧，辨不清楚他的模样。
星光掉进了她的眼睛，星星闪闪，一缕不明的神色在他眼中飞掠而过，复又蹲下，“上来，我背你。”
明凤当下就瞪大眼睛，用力摇头。
他是在开玩笑么，她穿着旗袍，要是让他背着那真是……
周世骞眉心一皱，即便马上松了开来，低沉的笑声仿佛大提琴般的好听，明凤还被他的笑声所怔，下一刻竟被横抱而起，那骤然离开地面的虚空的感觉让明凤惊讶的做出了反射性的动作，紧紧地环住他的脖颈以免自己摔下来。
好听的笑声近在耳边，她有些恼羞成怒的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周世骞微微一愣，随即唇角的弧度愈加高扬了起来。
“快放我下来！”她才刚扬起声音来，一阵晕眩感就冲上了头脑，潮水一般扑得她脱了力，如不是周世骞牢牢地托着她的腰她或许便会摔倒在地。
“如果我们再不离开这里，我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他抱的牢牢的，轻松地往麦田之外走去。
“可是……”
他微微挑眉，“还是你觉得自己能走？”
她闭了嘴不再言语，环着他颈项的手用力的捏着那只小瓶子，抠着瓶盖的手指悄悄地透露了她的情绪，也不知周世骞有没有察觉，他唇边的弧度始终没有褪下，步伐坚定稳重，仿佛手上没有抱着一个大活人似的。这也并不奇怪，他在六岁的那年开始就已经接受最严峻的训练，天资与后天刻意的培养让他体质体格都达到了顶峰，即使是明凤也不过是比当年受训时候背负的东西稍重了一些，对他而言根本没有太大的难度。
这里有麦田，附近必有人烟，周世骞抱着明凤往大路走，整条路上荒无人烟，星子在天边乱鸣，明凤只觉得这时候静得可怕，在她的角度恰好能看见他的侧脸，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地去看他。
其实周世骞长得很好看，不是周涄元那种温润如玉的好看，而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男子的英气，他的眉斜飞入鬓，狭长的眼中无时无刻不饱含着睿色与凛利，唇线微扬似笑非笑，凭空地添了几分邪妄之气，普通女人若是看上几眼，只怕魂都要被虏了去。
“我很好看么四姑娘。”带笑的戏谑声几乎贴着耳边响起，明凤晃了晃神，冷着脸别过头去，可周世骞好像并不打算放过她，笑问：“是不是我们的赌局，我要赢了？”
说到赌局明凤心里的火一下子腾地就窜了起来，“没有赌局！”
“你紧张什么，如果你坚定的相信自己不会爱上我，那么与我赌一赌又如何？”他漫不经心地说着，遥遥地看见了不远处有着点点近似于灯光的光，忽然心情大好，薄唇一勾，“还是说你怕了？怕自己真的会爱上我？”
她冷冷地笑，说得斩钉截铁，“不可能，我不可能爱上你。”
“所以，赌一次吧，如果你赢了，之前你欠我的那一回便一笔勾销。”
周世骞妄然轻笑，对荣明凤这个女人他是越来越有兴趣了，就好像是一朵带着刺的玫瑰，越是抗拒地竖起身上的刺，他就越想要去把她身上的刺一根一根拔掉，那是一种存在于男性心底埋藏得最深的征服欲，征服一个不属于、不爱自己的人，那会是一场很有意思的战争。
尤其是周涄元的女人。
她听见有人在说话，他们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睡梦香甜让人忍不住沉溺，沉甸甸的、沉甸甸的，直到她听见了周世骞的声音，内心深处的抗拒与不安不停的刺激着她的大脑，驱散疲惫的腥甜——
“诶，醒了醒了！”
明凤茫然地睁开眼睛便看见一张布满着皱纹的脸，老太太头发半白却看起来很有精神，脸上又惊又喜的，一把将周世骞揪了过来，粗糙温厚的手掌摩挲着她的脸，尽是慈爱。
“喏先生，现在太太醒了，你们先说说话，别再把人气晕了啊，我给你们把粥热一热，可别饿坏了。”说完站起来往外走，走了几步还不放心地往回看，周世骞极礼貌地对她笑笑，在她的注视下把明凤扶着坐起来，又在她后腰垫了个枕头，一连串动作柔情似水，这才让老太太放心的带上门出了屋。
她环视屋子一周，是一间很简陋的屋子，除了一张半旧不新的床以外就只有一个柜子，一张破旧的方桌，或许因为年久失修，水泥墙剥落了几块，露出了内里橘红色的砖，虽是如此却并不邋遢，分外整洁。
“谁是你太太。”想起刚才老太太对她的称呼，明凤满脸不悦。
他把水递给她，很是无奈的摊手，“谁让你睡着了？我不这么解释别人还以为我强抢民女呢。”
她低着头喝了一口水，小声地呢喃：“难道不是么。”她可是被他用极霸道的方式拖着到这里来的，虽然他机缘巧合的救了自己一回……
“你说什么？”
他凑过来，明凤连忙把杯子塞过去，隔开两人的距离。
“那为什么刚才那老太太说什么气晕了？”
忽而抿唇一笑，戏谑之色毫不隐藏，“我跟她说，我惹太太生气了所以就开车带太太到郊外来看看月亮看看星星，没想到车子半路抛锚了，吵了几句，太太一气之下便晕了过去。”
“你这人——”
“好了好了，将就一个晚上，明天我便想办法回去。”他轻轻地笑着，斜靠在方桌边上，屋子里点着老旧的油灯，光线忽明忽暗的，他的笑容在这片幽暗中似乎没有了戒备，纯粹得就好像天边遥远的一颗星子，沉浸在暗黑之中，却散发着隐约的光。
他似笑非笑、目光如炬地看着她，明凤被那种眼神看得浑身都不对劲，首先别过了脸去，不算柔软的枕头靠在背上，竟有种如芒在背的错觉。
也不知道彼此沉默了有多久，木门被轻轻的敲了两下，原来是老太太端着粥来了，见两人不说话以为小两口又拌嘴了，笑嘻嘻地把周世骞推了出去，周世骞还假装不放心的回头看了几眼，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让老太太笑得咧了嘴，又在床边坐下，也不让明凤去接碗，拿着长柄的木调羹细心的搅拌匀凉。
“太太呀，这俗话都有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老人家我看先生对太太你可是极好的，从麦田那边就抱着你过来了，那路说长不长，说短那可也不算短呐，抱着个大活人可不是容易的活呢。”老太太一边说，一边舀起粥送到她嘴边。
明凤忽的只觉得百口莫辩，只能硬着头皮对着老太太微笑，送到嘴里的粥清香软糯，兴许是真的饿了，那粥竟从未有过的好吃。
“现在的年轻人跟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个个都要追求自由恋爱，我们那时候可不是这样子，父母让我们嫁给谁就得嫁给谁，结婚前还未必能见上一面呢，这周先生倒是个疼老婆的好先生，太太你呀就别老跟周先生闹脾气了，周先生是好人。”老太太滔滔不绝，手上的动作一点也没有停下。
好人？
她从来就没有把周世骞规划到好人或者坏人的队列里，只是在潜意识中她并不喜欢他这个人，他身上流露出来的气势与那般邪妄的傲气让她总是觉得危险而不能靠近，才让她会在潜移默化中觉得他并非正义之士。
可是，正与反黑与白的界线，究竟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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