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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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凤在他对面的一桌极随意地玩了几盘，注意力全都摆在了那人的身上。他好像懂得听牌似地，每一局，无论拿到的是什么牌都能够准确地把握住时机，下中注或盖牌都拿捏得异常准确，准确得让人不得不怀疑出自千门之手，可惜他神色如常，并没有异动。
要不，这人就是运气好到了极点，要不，这人的千术……
一把捞起自己面前的代银铜条，然后走了过去，因为这人赢的几率太过准确，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明凤也混在其中，眼观八方，然后微微地笑了。
她不会赌，但是在纸醉金迷这几天里她了解到了不少千门中人惯用的手法，也不过是荷官看底牌的时候开得高了些，让隐在他身后的同伙看在眼里，然后透过一些有特殊意义的动作传递过来，同桌的几个赌客身后也藏了这么几个，因为围观的人多，又是隐藏在一些死角位置，根本没有人察觉到人群中的老千，无声的暗示让灰衫男人完胜全局而不露马脚。
回头往潭叔的方向看了一眼，潭叔拨开人群过来，她小声地吩咐了几句，潭叔眉头一皱，却很快地走开，几个被特意安排下来的人一个一个地站在了该站的位置上，秉承作为围观者的宗旨，明凤微微一笑，拨开人群，代银铜条往桌上一摆。
接下来的过程灰衫男人的脸色越来越糟，逐渐灰败，原本在他面前还高得跟小山似的代银铜条全数转移到了明凤的面前，明凤极悠闲地靠在桌边上，檀香扇轻轻地扇出芳香的风，温柔地扑在脸上，仿若情人的轻抚。
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张翕着唇却终究还是没敢声张，睁大眼睛看着明凤，明凤笑眯眯地与他对视，他猛地站起来急速转身便要离开，才刚转过身就被预先安排的两个看场的拦住。
“你、你们要做什么！”
神色慌张地回头看了明凤一眼，明凤还是淡淡地笑着，檀香扇“唰”的收起，扇头指了指他那几名已经被制住了的同伴，他立马闭了嘴，冷汗淋漓。
初三毕恭毕敬地上前，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四姑娘，他们要怎么处理。”
在场的人全都倒吸一口冷气，虽然没有看见过纸醉金迷掌权人四姑娘到底长什么模样，但是坊间传闻她年纪虽然不大，却也是多少有些办法的，能把东四省那位少帅请到开张典礼上来，还跟商会会长照相登报，这样的女子即使当下不是锋芒毕露，但经过世事磨练，很快便会成为香城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所有人都等待着她发话，照例来说在场子里捉到了老千，至少得断一只手。
她慢吞吞地展开扇子，忽然微微一笑，“算了，给个教训便成，别把客人都给吓跑了以后还敢来我们纸醉金迷么。”
等看场的压走了闹事的赌徒，围观的人一下子散了大半，明凤这才直起身来，将两根代银铜条移到荷官面前，荷官笑意盈眸，伸过手去接，却被明凤按住铜条，压低了声音道：“是新来的吗？底牌掀多高需要我教你么。”
跟在明凤身后的潭叔愣了一愣，原本还带着几分轻视的目光慢慢地掩了下来。
纸醉金迷大饭店舞厅实行全天制营业，原本想待到晚上的，可是忽然忆起今天答应了爸爸回家吃晚饭的，便从一堆公文中抬起头来往窗外看了一眼，不过才五点钟天色就已灰蒙蒙的，好像要变天了。
披了件披肩明凤便下了楼，才刚走出饭店一辆擦得澄亮的黑色轿车停在那里，明凤只当是客人的车，并不在意，加快脚步往自己的车那边走，分明是夏末的天竟让她肌肤微凉，忍不住把披肩拉紧了些。
心里还在想着公事，一个没留神被石头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几乎就要摔倒。
有人眼明手快地伸过手来拉住她，让她避免于难，她回过头去正要道谢，溜到嘴边的话一下子僵住，冷淡地后退了两步，就好像遇到了危险的刺猬，一转眼就把全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多谢少帅。”
那一脸漫不经心，唇角嚼笑，狭长的眼底隐着深沉的黑的男人不正是消失了半月余的周世骞是谁？明凤总是觉得，他的出现便是为了打破她平静的生活。
他眨了眨眼睛，“真要谢我就跟我走一趟。”今日翠湾府邸有一场私人宴会，他需要一个女伴。
明凤拨开他的手，“真是很抱歉，不过今日明凤约了家人晚饭，不方便应酬少帅。”
“应酬？”他微微挑眉，仿佛对这个词十分不满。
略微低眉，“少帅，明凤先行一步了。”
无心与他继续周旋，明凤丢下一句话干净利落地转身，也不管合不合适，坐上前座，门才刚关上，还没来得及叫司机开车，驾驶座的门被人从外面拉开，还搞不清状况的司机就被揪住衣领子往外丢。
“替我转告荣会长，今天晚上四姑娘要‘应酬’我，便不回去吃饭了。”说完，“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周世骞开车开得极稳，明凤抿着唇看了他一眼，终于不再挣扎，她应该知道的，周世骞这个人说了要做的事肯定会做到，她说不又有什么用呢？于是叹了口气，重重地靠上椅背，舒缓一整日的疲惫。
“不问问去哪？”他语调似乎挺轻快的，心情不错的样子。
“待我去了便也就知道了。”她闭着眼睛，声音中掺了倦意。
这些天来她很累，为了尽快进入状态她起早贪黑，看了许多立荣商行这几年其他饭店的管理条文与规定，又从书店里找了好些这方面的书籍，在饭店里的时候还得处处留个心眼，爸爸的旧部表面上是服从她的，但实际上还处于观望的状态，毕竟在中国，女子进入商场终究还是不同于男子，要收服这班老臣子，尚需努力。
听出了她声音中的疲乏，周世骞难得的体贴道：“累了就睡一会，到了我喊你。”
她从喉咙里“嗯”了一声，不再说话，昏昏沉沉的，竟真的有了睡意。
周世骞抿唇笑笑，把车开得更稳，那是连他自己都不经意的温柔，静谧的车厢里静静地、静静地。
车开出了郊外，往翠湾府邸的方向驶去，开着开着，他神色倏然一凛。
这车，不对劲。
明凤一直睡得不安稳，只觉得车速好像越来越快，没有了早先那般的稳，她很累很累，不想醒来，可最终还是睡不下去，睁开双眼，便见天色已暗，幽幽绿影在窗外飞速地掠过。
“怎么了？”初醒的她声线慵懒，再加上原本就软软的语气，让人有种想要宠溺的错觉。
开车的人面不改色，跟谈论天气很好似的，还是那似笑非笑漫不经心的态度，“我想我们有麻烦了，你的车被做了手脚。”
“什么？！”她大惊。
他轻轻一笑，“刹车失灵，你跟什么人结怨了？”
她猛地一个激灵，神经一下子被狠狠地抽了起来，这才发现车子如今只快不慢，窗外的景色是她不熟悉的，也不知道开到了什么地方，黑夜乌漆，连星子都极是稀疏，心一下子被提到了嗓子眼，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是一种因为靠近死亡而产生的恐惧。
他单手扶着方向盘极利落地转了个弯，脸上毫无惧色，镇定从容，“等一下我们会一片麦田，我们得跳车。”说罢顿了顿，狭长的目凝神看了她几秒，“怕吗。”
明凤脸色发白，心跳得极快，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怕。”
周世骞蓦然一怔，竟伸出手来轻触她发凉的脸颊，她第一次没有抗拒他的碰触，并不是因为不再拒绝，而是因为她已经被如今所处的环境吓坏了。
他握着方向盘，似笑非笑地问：“想活下去？”
“想。”
“那就听我的。”
车子以极快的速度如同脱了弓的见飞驰在乡间的路上，乡间的路不平坦，颠簸得让人几近抓狂，悄无声息地带来无边的不安。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乌漆漆的，只有遥远的星子闪烁出微弱的光，月亮不知何时隐到了云层之后，看也看不着，车子里的气氛凝重得可怕，安静得几乎能听见明凤杂乱无章的心跳声。
她死死地看着前面的景物，绞着披肩的手指指骨紧绷得发白，呼吸也在不知不觉中急促而困难，胸口闷痛的难以言喻。
心脏剧烈地收缩，膨张。
麦田忽的近在眼前，前面的路笔直笔直的，周世骞飞快地用绳子把方向盘牢牢地绑住固定，动作迅速而利落地越过去，一把握住明凤毫无温度的手，那一瞬间明凤紧绷着的神经猛然断裂，鬼使神差地用力回握。
她隐约的明白，纵使她千万般的不愿，可如今只有他是她能够倚靠的港湾，唯一的。
“抱紧我，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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