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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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站在全城最高的一处百货商店楼顶,手里托着未碎的那个水晶盒子。

那里面是个粉色的晶状物。

他轻轻一抛,那水晶盒子从高空直坠而下,在地上摔得粉碎。

盒子里的东西是假的。

他低估了唐研,这种记忆和智慧传承千年的生物,即使在最不利的情况下,也是理智而冷静的。

失去“遗传之核”的唐研究竟会怎么样呢?

黑衣人深沉地望着城市。

城市里车水马龙,光影流离,一切都在变化,未知的未来只有未知。

这是个未知的世界。

Chapter5 环

灯光幽暗,隐约投映出灯罩上积灰的影子。

灯罩里有一只死蛾。

死蛾的阴影落在地上。

这是个封闭的小房间,地上和墙壁上布满了暗色的污渍,窗户下的洗手槽里水龙头开着,自来水哗哗地流,水槽里的水不断溢出,带着古怪的血红色漫过整个房间的地面。

水槽里有一只断手,血液还在慢慢流出,染红整个水槽。地上流动着浓稠的血液和水槽里的血水,将大半个地面涂改成深浅不一的血色斑马纹。

一个男人蹲在地上,用一盘子稀奇古怪的刀具慢慢地切割着另一个男人的尸体。

他先分离了他的手,然后切除了他的头…

男人的动作非常熟练,他正在按照习惯的顺序将这具尸体拆解成几百个器官,就像维修工拆解一辆汽车一样,这个过程带给他难以描述的成就感。

解剖刀插入尸体的腹腔,划开一道口子,男人的动作停住了。

“什么鬼东西——”

声音戛然而止。

这是个封闭的小房间,地上和墙壁上布满了暗色的污渍,窗户下的洗手槽里水龙头开着,自来水哗哗地流,房间里再也没有响起任何其他的声音。

1

“大家好,这里是黄封市电视台,大家现在从电视画面中看到的是位于我市左河村社区的一栋老式小区,市政府刚刚下发了拆迁通告,这个地段将于今年七月一日开始拆除,然后进行拍卖。而这栋小区正是二十年前,以极其残忍的手段杀害八人,轰动全国的‘碎尸者’张又跟的家…”一个年轻的电视台女记者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对着镜头卖力地讲解,在她背后是一栋暗淡陈旧的小楼,几棵发育不良的木麻黄树从小楼背后露出头来,愈发显得它荒凉破旧。

“…我们都知道张又跟最后并没有被警方抓获,在他杀害第八名受害者之后,他是作为失踪人员被登记在案的,而他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这栋小楼,当年警方在这栋楼里找到了被肢解的第八名受害者的尸体。现在这栋小楼就要被拆除了,二十年前的连环杀人魔失踪之谜是不是永远得不到答案?受害者家属是不是永远得不到慰藉?死者的灵魂是不是永远不能安歇?重要的案发地点即将被拆除,面对二十年前的悬案,警方将会有什么样的表态?让我们一起期待事情的进一步发展。”女记者对着镜头大声疾呼,激起了电视机前普通百姓极大的兴趣。

短短一两天之内,“二十年前张又跟”和“碎尸者案件”等关键词走红网络,一个尘封在时间里的故事被翻了出来,重新成了社会的焦点。

二十年前,在东南沿海几个城市接连发生人员失踪案件,失踪者大多从事养殖业,以饲养肉猪或肉牛为生。这些养殖业主失踪,家里的家畜却安然无恙。短短两年时间里七人失踪,最后警方在失踪人员家中的下水道里找到了许多细小的残骨——证实这些人都在失踪当天或失踪后的极短时间内被人分尸并冲入下水道。这件凶残恐怖的连环杀人案轰动一时,凶手分尸的手法出奇的专业和熟练,被称为“碎尸者”。宠警方历经三年的追踪,终于查明嫌疑人叫张又跟,三十七岁,独居,黄封市小港区人,无业。他去世的父亲是一名着名的外科医生,所以张又跟能够接触复杂的医用器材,并熟练地使用麻醉剂让被害人昏迷,再进行分尸。

就在警方着手抓捕张又跟的时候,他们在张又跟家里又发现了第八个受害者被肢解的尸体,张又跟也不知所终。屋里的地面上到处充斥着血和水的混合物,屋外却没有发现带血的脚印。奇怪的是这一次张又跟没有把受害者的碎尸冲进下水道,但尸体还是被破坏得太厉害,在当时的条件下,警方没能确认最后一个受害者的身份。

张又跟就这么消失了,而二十年后,政府即将把当年最后一个案发现场拆除。

新闻报道之后,黄封市警局面临着巨大的压力,这宗二十年前的悬案压在了他们头上。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他们也必须翻出档案,在小港新村被拆除之前把案件重新调查一遍。

“有谁去把张又跟案件里的那些物证搬到办公室来?”黄封市小港区重案大队的大队长江圆非常烦恼,“他妈的一个月几百起刑案,老子还要管这二十年前的破事!二十年不见人,说不定早就死在哪里了!”

“喂喂喂!八条人命呢!老大你再说大声一点儿要被拉出去枪毙了!我知道你一个星期没回过家了,但是班还是要加的,案子还是要查的,说什么都没用。”江圆的“爪牙”之一、重案大队的年轻民警齐黄耸了耸肩,“物证我去拿。”

“快点回来,还有张又跟案件里有三个案发地都在芸城市,他们派了人员过来和我们配合重新调查。”江圆说。

“知道!来的是我的老同学沈小梦,我们大学是一个系的,好几年没见了,这家伙当年在学校就是厉害角色,现在也混得比我好,都是芸城市派来的特派员了。”齐黄说。

2

黄封市小港区菜市场。

下午六点,天色暗淡,菜市场里的人潮渐渐散去,随着买菜的人回家做晚饭,各个摊贩也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一家卖肉的摊子前来了一位穿着长袖衣服,戴着墨镜和口罩的年轻人,卖肉的惊奇地看着他的打扮——这打扮不是明星就是抢劫犯,可他今天挣的钱不过四百多块,值得人抢劫吗?

那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年轻人轻轻咳嗽了一声:“二十斤腿肉。”

“今天腿肉没剩这么多了,总共七斤多,要不要?”卖肉的中年人说,“要二十斤的话,明天我给你预留。”

年轻人想了想,慢吞吞地说:“明天…能给我预留半只猪吗?”

卖肉的中年人吓了一跳:“半只猪?”

“对。”年轻人很干脆,留下钱,提走那七斤多的猪肉,“明天我要半只猪。”

要半只猪?开饭店的吧?肉摊的老板瞟了一眼他预留的五十斤肉排,心想最近开饭店的真多。

年轻人离开后,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过来,提走了他预订的五十斤肉排。

肉摊的老板收拾东西下班,那位中年人是他的熟客,大半年来天天到他的肉摊提五十斤肉排,风雨无阻,是个诚信的好客户。

当天夜里八点四十九分。

小港区某居民小区内,一户人家门窗紧闭,屋里传出一种奇异的喘气声和啃咬声。

那阵怪声有一定的节奏感,有个邻居路过这户人家的窗户,还有些奇怪地敲了敲门:“广森?”

“哦…没事没事…”屋里传来含糊不清的声音,那阵古怪的喘气声停了下来。

邻居走了,过了一会儿,屋里响起了一声更加痛苦的呻吟,伴随着咯吱咯吱,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凌晨一点三十五分。

这单元的门开了,门里散发出一股黏腻的腥味,那是股肉味,就像粘了太多肉屑的砧板或是冷冻库的那种气味。一个脸色惨白的中年人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把手里的垃圾袋扔进了楼层转角的垃圾桶,有几户邻居开着窗,鲜活的肉的香气仿佛有形,沿着墙壁、窗缝蛇一般地向他袭来。中年人的牙齿格格作响,他刚刚吃完了五十斤肉排,可他还是饿…痉挛的无底洞般的胃在呻吟…他要吃肉,各种各样的肉…越多越好…

肉…新鲜的肉…

在剧烈的痛苦和挣扎中,这个叫“广森”的中年人艰难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反锁上了门。

每天…每天都是艰难的一天。

第二天下午,广森在肉摊买肉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奇怪的年轻人,那年轻人戴着墨镜和口罩,买走了半只猪。看着人家那半只猪,广森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他的收入状况实在不允许他每天购买半只猪,否则他也…在自己还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广森已经开口向他打招呼:“好…好多肉…”

那年轻人迅速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广森觉得他露出了微笑,但是并不亲切。他看着他还没有带走的半只猪,又咽了口口水:“要…需要我帮忙抬回家吗?”

半只猪实在是不轻的分量,年轻人想了想,同意了。

广森帮年轻人把猪搬到了家门口,得知这个看不见面貌的年轻人叫唐研。他非常礼貌地没有进门,也没有询问他买半只猪是要做什么,就文质彬彬地回去了。

唐研将猪搬进家门,关上房门,取下了眼镜和口罩,整个人瘫坐在沙发椅上。

他是个肤色白皙的年轻人,五官文雅,但取下眼镜和口罩之后,可以看出他的皮肤呈现一种异样的半透明感,虽然有些人形容漂亮的肌肤“晶莹剔透”,但真的有人皮肤呈现这种状态,只会让人毛骨悚然。

唐研坐在沙发上,右手扶额,静静地看着大厅中间一个半人高的铁笼子。笼子里装着一个人,或者说,一团人形的遍布血管和肌肉的怪物。那团怪物正在笼子里咆哮,发出一种低沉的“呜呜”声,它像章鱼一样不断变化,有时候像一只巨型甲虫,有时候像一摊混浊的黑水,有时候形成强健的人形,仿佛没有固定的形状。“它”就是唐研从那个奇怪的男人手里救回来的萧安。

唐研把那半只猪扔到笼子前面,笼子里的那团东西猛地向猪肉扑来,血肉模糊中间张开了一个黑洞,隐约可见人类的牙齿——那就是变形人的牙齿,这才是他们的真面目。但无论笼子里的变形人怎么挣扎,猪肉近在眼前,他却挣脱不了那个铁笼。眼看着食物就在前面,笼子里的东西努力变化出一条长长的“手臂”意图拖动猪肉,那些生长出来的章鱼似的“手臂”却被铁笼前一片无形的障碍物挡了回去。

“萧安。”唐研斜倚在沙发上,姿态很是放松,“还记得我对你说过,变形人是肉食生物吗?我记得那时候你说你喜欢吃素。茹毛饮血,像野兽一样进食让你很难接受,不是吗?”他拿起沙发边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轻轻咳了一声,继续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肉对你真的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其实你不需要这么多肉食也能生存,想想…我们吃过了一年或者是一年多的蔬菜、土豆、花生什么的,不是一样生存着?”

铁笼里的那个怪物充耳不闻,仍旧咆哮着冲击铁笼,试图扑向地上的肉。

唐研略带透明的手指从额头上放下来,支着下颌,皱着眉头看着挣扎不休的萧安。肉、大量的肉、新鲜的肉对现在的萧安来说就像毒品,唯一庆幸的是他还克制着自己不去渴求人肉,这让他越发拼命地渴求猪肉、鸡肉、牛肉…各种各样能够替代的肉食。就像受了委屈的好孩子,拼命地觉得自己应该获得奖赏。

但以变形人的食量和需求,他根本不需要这么多的肉,这种疯狂的渴求和注入萧安胃里的那种古怪消化细胞有关。唐研并不想也无法将那些东西从萧安胃里取出来,那是种能独立存在的细胞,能控制人的行为。不想被异细胞操纵,只有你控制住它,而不让它控制住你这一条路。

唐研又喝了一口水,就像他操纵着来自费家陵园的那种黑色异虫一样,斗争是永无止境的,弱肉强食,谁的力量强大,谁就听谁的。

萧安不休不止地对着猪肉咆哮,唐研略带疲倦地呵出一口气,从半只猪上撕下血淋淋的一条腿扔进了铁笼。他仍然希望萧安能拒绝这种食物,想起来自己是谁,原则是什么,曾经有什么期待,但他却看见他欢欣鼓舞地立刻将肉吃了下去。唐研耸了耸肩,笑了笑,这还是一个口口声声希望只做一个普通人的变形人?果然物种的天性是无法改变的,就像老虎被当成了猫养,也是有兽性才会被叫老虎。

3

黄封市警局开了一个简短的欢迎会。从芸城市配合调查的不止沈小梦,还有他的顶头上司关崎。

齐黄觉得很奇怪,他记得沈小梦在学校的时候性格开朗,几年不见,站在关崎身边,这家伙居然整个一副点头哈腰、战战兢兢的模样。最奇怪的是他故意在老同学面前走来走去,这家伙居然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就像不认识他一样。他心里的郁闷还没完,江圆已经风风火火地把欢迎会搞成了案情分析会,话题已经很快从芸城市来的朋友你好你好,变到了张又跟所杀的第八个人到底是谁的问题上了。

“根据今天早上我们重新梳理的线索,包括早前做了一遍DNA比对,当年在小港新村现场发现的尸体仍然没有找到尸源。他不符合任何失踪人口的报告,他的DNA在失踪人口库里也没有登记,也没有发现他的什么兄弟姐妹的DNA。”江圆说,“但是我们发现了一点儿新情况,DNA检查报告书说当年从现场捡回来的遗体——现在绝大部分都是遗骨了,包含两组人类DNA。”

“也就是说当年你们在房子里找到的不是一个人的尸体,而是两个人的?”芸城市来的警官关崎扬了扬眉毛,“但我手上所有的档案都说当年找到的是一个人的碎尸,虽然碎成了豆腐渣,但是一个人的还是两个人的不可能搞不清楚吧?”

“事实上,根据报告,当年发现的碎尸无论是重量还是拼凑的结果,都只是一个人的。”江圆把一份材料扔了过去,“关警官你自己看,绝对没有多了一只手而我们把它当作一只脚这种事发生,所有找到的残肢都是同一个人的。”江圆又补了一句,“哦!对了!死者是男性,正值壮年,也不存在死者是孕妇肚子里还有个婴儿的可能。”

“或者是张又跟本人的?他杀了人,弄伤了自己,在现场流了很多血?”关崎又说。

江圆瞪了他一眼:“我们的新DNA来源于一块肉,而不是血迹。”他推出一张图,那是一罐浸泡在防腐液里的不明物体的图片,像一块变质的肥皂,看起来相当恶心,“现场的碎尸冰冻了二十年,我们抽检了其中一部分,结果这一块组织和绝大多数组织DNA不一样,新发现的DNA是女性。”

“江队的意思是…究竟是这位死者身上长了一块和他自己DNA不一样的肉团,还是当年死在张又跟手里的其实不止八个,而是有九个受害者?”关崎挑着眉毛。

“你说呢?”江圆大笑起来。关崎也跟着勾了勾嘴角,把材料扔给了沈小梦:“从头梳理材料,检查有没有第九个受害者的可能,根据第八个受害者的头骨进行面部复原,尽可能确认身份。我想既然第八个和第九个受害者的尸体混在一起,那么他们同时遇害或失踪的可能性很大,找到一个,就会找到第二个。”

“是。”沈小梦小心翼翼地抱着关崎扔过来的材料,江圆顺手也扔了一叠东西过去。沈小梦抱着半人高的档案,开始翻看。江圆瞟了一眼齐黄,什么时候这小子也这么听话好使就好了。

接下来几天调查得很不顺利,黄封市本地并没有类似养殖户失踪的报告,不管是现在还是当年都没有,因为黄封市本身的条件根本不适合养殖业发展。江圆和关崎也在讨论是不是张又跟改变了模式,最后杀害的这两个人根本不是养殖业主?如果不是,他们又是谁?在哪里和张又跟有交集呢?

4

时间过去了两个星期。

唐研隔几天就去肉贩那里买半只猪,每次都会遇见那个好心帮他搬运猪肉的中年男人,那人显然每天都在那里买肉。

两个星期的时间里,媒体对“碎尸者”张又跟案件的报道突然到了一个新的境界——有人爆料说,警方失职,他们从过去的物证里找到了存在第九个受害者的证据,而当年却没有发现这一点。并且警方一直在掩盖当年的错误,张又跟并非不能抓获,这么多年任其“失踪”很可能是背后另有原因。

阴谋论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眼球,不能查明身份的第八名受害者和理论中存在的第九名受害者又将这个谜案推上高潮。而这个时候,警方针对第八位受害者做的头骨复原图也出来了,并立刻成了新闻的头版头条。

第八名受害者是一位五官端正、头发浓密的男人。

他的身高达到一米九八,是一位非常强壮、高大的壮年男人,很难想象这种身材的人会成为别人攻击的目标。图片散发出去后,很快得到了消息——有人认出这位身材奇高的无名氏叫王广森,曾经是黄封市郊区的一名护林员。

这人很少离开林区,所以张又跟和他的交集一定在王广森管理的那片森林里,而神秘的第九名受害者也可能出现在那个地方。

而唐研的生活和案件毫无交集,他甚至没有看报纸,除了和笼子里的萧安过不去之外,他所有的时间几乎都用来休息。比起萧安疯狂地渴望“肉”,唐研的所有食物都是鸡蛋,没有了萧安给他做牛做马,自然也不会有花生猪脚、水煮肉片什么的吃,而“唐研”这个物种虽然身体内部含有大量的水,他却也是肉食生物,并且是需要极多蛋白质的生物。

被“那个男人”夺走“遗传之核”和强行分裂之后,他的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如果按照物种的习性,在这个时候他应该找一个同类融合自己,形成消亡和新生,否则随着遗传物质的散失,他的记忆和经验会逐渐消亡,机能退化然后死亡。

但唐研现在不能去寻找同类,萧安被强制进入了发狂状态,变形人经受了大量改造,这时候要是扔下萧安不管,无疑萧安会变成另一种恐怖的生物。

而照顾别人或改变某一物种的天性毫无疑问都是唐研不擅长的,千年传承的记忆让他们这种物种习惯于在黑夜中独行,不断地和人类遇见然后离开,虽然萧安的照顾让他觉得很愉悦,但那不代表他也能学会如何照顾萧安。在他漫长的记忆中,也许曾经有过“照顾”别人的记忆,但那些记忆早已随着他天生的残疾而消失殆尽了,他本就是个残疾的唐研,记忆充满了断层,也无法进行有效的分裂繁殖。

“呜…呜…”萧安在铁笼里不断变形,最近他变成人形的时间明显增多,唐研不知道这算不算正在往好处发展。他仍然每天用生猪肉刺激萧安,可是萧安仍然没有表现出抗拒,时间拖得越长越不妙,唐研这一整天一直在考虑是不是要学会煮熟食,说不定熟食反而能让萧安记起来他曾经多么想当个人类。

当天夜里。

唐研用床单把装着萧安的铁笼盖上,就像拉上鸟笼的遮布。他舒舒服服地在浴室里泡了个澡,然后躺在床上戴着眼镜看食谱。

他计划明天做一个…嗯…花生猪脚?那东西挺好吃的,充满了蛋白质。

街道的灯火慢慢地熄灭,萧安也进入了睡眠,周围的一切都很安静,只有唐研床头橘黄的灯光照出一圈晕影。

凌晨一点钟。

“啪”的一声轻响,灯灭了。

唐研放下书本,一瞬间,冰箱的震动也停止了,有人拉掉了这个单元的电闸。

门外传来了一阵奇异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在撬动大门,那声音如此之轻,如果不是唐研强于常人的听力根本听不见。随即大门开了,一个人影轻轻地溜了进来。那人影轻手轻脚地关上了大门,经过大厅里那个巨大的箱状物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看到卧室的门开着,他立刻潜入了卧室。

唐研静静地坐在床上看着这人——他看得很清楚,这人五官端正,毫无凶相,却很眼熟——正是经常在肉摊和他相遇、几次帮他抬肉的“广森”先生。

但现在这位“好好先生”双眼发红,手臂上青筋毕露,整个人居然比白天膨胀了两圈。随着他一步一步走进唐研的卧室,唐研发现他的骨骼格格作响,一寸一寸地增长,没走几步,“好好先生”就变成了一个身高两米五十几,头部膨胀,身材极度消瘦的巨人。

从这位“巨人”的咽喉发出了低沉的嚎叫,广森的嘴随着头部的膨胀而裂开,充盈的唾液随着他变形的下巴缓缓流下。他走到唐研床边,弯下腰,用一种看着久违的猎物或美食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那专注的模样甚至有点像期待甜食已久的孩子终于等到了属于他的那个小蛋糕的样子。

哦!这是…新的变异人?唐研惊奇地看着这个膨胀的人类,这种肌肉和骨骼发育过度,导致营养匮乏极度饥饿的大型“人类”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在和广森见面的时候他感觉到了广森身上生肉的气息,但对方的确是人类,所以今天晚上有人拉下电闸的时候,他没有想过会是广森找上门来。

他以为会是个小偷。

失算了。

他身上能使用的液体蛋白,都已经抽出用于控制萧安,现在的唐研身体里几乎只有水,所以甚至无法在阳光下出现。而寄居在身体里的黑色异种正在借机急剧吞噬他身体里的水分,如果除去衣服,可以看见唐研身体的大部分已经被烟似的黑色纹路所污染。在这种时候,这头巨大的“人类”找上门来,摆出一副狩猎的姿态,他一时还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

如果是普通人类,他或许还有少许力量和速度上的优势。

但这是个从未见过的怪物。

广森一把向床上的唐研抓来,唐研一跃而起,广森的巨大手掌插入床垫,“哧”的一声轻响,从床垫里抓出一把夹带着钢丝的海绵来,居然像捏蛋糕一样。广森看他闪避的动作,低沉地笑了一声,巨大的咽喉含糊不清地说:“看到你买猪肉的时候…我就知道肯定不是普通人…不是普通人…那就可以吃…”他吞咽了一下口水,古怪的腥臭味扑面而来,两个长长的手臂随便一抓一揽,就把唐研圈在中间。唐研的五指一下抠在广森消瘦的手臂上,指尖无法弹射出以往能轻易割裂躯体的丝线,他只是在那硬得像钢筋一样的手臂上抠出了五个血洞,却不能阻止这个巨人双臂一下把他夹在中间,随即像捉小鸡一样按住了他的肩和喉咙。

唐研极力挣扎,虽然他的弱点并不在咽喉,但强大的力量悬殊还是令他体液逆转,急剧冲上头部。要知道“唐研”这个物种就像一个薄薄的水囊,水囊里装满了液体和蛋白质,让这怪物这样一夹一捏,“水囊”就会像个气球一样爆裂。

“哈哈哈…”广森显然不知道眼前这个他以为和他一样是个变异人的“肉”实际上身体内部只有一滩水,他低头看着唐研,垂涎欲滴,“肉…肉…”唐研的手指一点一点抠入他的手臂,广森毫无所觉,唐研撑着一口气道:“你这个——吃肉的疯子——难道你是吃人吃多了才变成…这种样子…”

那慢慢长高几近三米的庞然大物阴森森地压低声音说:“…我不吃人,我只吃你们这些恐怖的吓人的该死的怪物!你们知道什么…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个人,他妈的你耳朵后面的皮肤在太阳下是半透明的,该死的半透明的肉里居然还看不到骨头!在那样的透明度下看不到骨头一定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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