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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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平地惊雷 此心无悔

入夏之后,洛阳城便一日比一日闷热起来,那些四通八达的河道在春日里为这座城池增添了多少秀色,此时便给它奉上了多少湿气。

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坐落在西北坡地上皇宫了。这座巍峨壮丽的皇宫南临洛水,横跨天河的天津桥北头便是直对皇城的正门应天门,不过由于地势高耸,当洛水上的微风掠过重重高墙吹入朱栏碧瓦之间,带来早已不是满是红尘浊气的潮热,而是超然俗世的清凉。

当然,也有一些东西在被带入这里之后,会变得更加炙热而沉重,沉重得几乎能令人窒息,譬如那些尘封的秘密。

在靠近山顶的仪鸾殿里,琉璃就被那突如其来的“法常尼寺”四个字砸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好容易张开嘴,吐出的却是最空洞无力的一句话:“殿下恕罪!”

殿堂正中的贴文屏风榻上,武后依旧在闲闲地把玩着手上的玛瑙兽首杯,晶莹绚烂的双色玛瑙在她涂着丹蔻的修长玉指缓缓转动,华彩流转,煞是动人。她的语气也是一派漫不经心:“夫人不必多礼,夫人心地慈悲,守口如瓶,我佩服还来不及呢,又怎么敢怪罪?我只是有些好奇,当日我姊姊到底跟夫人说了些什么?以至于我的那位好侄儿听到之后,转头便对媛娘做出那般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心地慈悲,守口如瓶”,琉璃一颗心顿时彻底沉了下去。她只觉得膝盖下那些镂刻着繁复卷草纹的碧色地砖仿佛在不停地晃动,身子却僵硬得无法动弹。在这一动一静之间,所有的惊惧都变成了汗水,顷刻间就浸湿了她身上的单丝罗衫。

其实她也知道,武后迟早会听说此事,最近这两个月,武敏之大概是彻底疯了,什么事都敢做,什么话都敢说,似乎生怕自己活得太安稳。可自己当日的所作所为,怎么也会被揭出来,而且被揭得如此一清二楚?镜月她们已经走了,阿霓她们已经死了,至于武敏之,有些事他压根就不知情……强自按捺着心头的惊惧,琉璃伏下身子,涩声道:“琉璃不是有意要欺瞒殿下,只是韩国夫人当日神智十分混乱,一会儿悔恨自己不慈,一会儿又抱怨魏国夫人不孝,说话颠三倒四,琉璃也听不大明白,又急着唤醒夫人,并没有留意到周国公是何时来去的。何况夫人病中的昏乱之词,琉璃原就不该听到,听了也该早早忘记,又怎敢拿这些话来烦扰殿下?”

武后饶有兴致地抬起了眸子:“是么?却不知阿姊当日是怎么悔恨抱怨的?”

她这是明知故问,还是真不知情?琉璃心思急转,小心翼翼地回道:“听韩国夫人的语气,她当初似乎并不愿意让魏国夫人入宫,是魏国夫人执意不听,还很是顶撞了一番。韩国夫人气怒之下便责骂了魏国夫人,说再也不想见她,不曾想魏国夫人当真再也没能回来。大概便是因为这桩事,韩国夫人分外自责,翻来覆去地说自己不是成心要咒女儿的。”

武后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嘴角也带上了一丝笑意:“如此说来,阿姊还真是一片慈母心肠了!不过我还是不大明白,若是如此,阿姊的那个孝顺儿子又怎么会突然发起狂来?夫人是不是想说,你也没大留意啊?”

她的语气越发轻柔缓和,只是殿内的空气却仿佛在这轻言笑语中变成了无数石棱,一点点地压迫了过来。

琉璃绷得几乎要断掉的心弦却悄然松了松:看来武后当真不大清楚武夫人到底跟自己说了什么,所以才会这样逼问,而不是等着自己露馅……这句追问她心里已有了些准备,面上却迟疑了一下,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殿堂,确定除了玉柳再无旁人,这才低声回道:“启禀殿下,韩国夫人后来还说了些怨望的话,抱怨圣人没能护住魏国夫人,还说圣人根本不是真心宠爱魏国夫人,不过是拿她这傻子来做筏,还说,还说是圣人害死了魏国夫人……”

武后怔了一下,突然笑出了声:“当真,我那位阿姊当真这么说了?她竟然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琉璃用力点头,只差指天发誓:“琉璃岂敢欺瞒皇后殿下!”

武后似笑非笑地看着琉璃不语。

琉璃心头一跳,忙解释道:“殿下明鉴,琉璃当真不是故意欺瞒。当日在法常尼寺时,琉璃一听韩国夫人的说辞,便觉得这话有些……不妥,后来有婢女过来找寻周国公不果,又有人说周国公把阿媛带出尼寺,琉璃细想之下,这才忧惧不已,悄悄叮嘱了当时和琉璃一道陪着夫人礼佛的尼师,请她谨慎行事,莫惹口舌。此后琉璃因要照顾犬子,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再没出门,次日一早韩国夫人又让琉璃直接回京了。因此,当日寺外究竟出了什么事,琉璃的确不曾亲见,自然也不敢妄下结论,更不敢胡言乱语。

“再说殿下也是知道的,荣国夫人第二日便去尼寺了。琉璃便想着,尼寺那边或许是有些不妥,不过老夫人总是一片慈心的,自然比琉璃更知道轻重取舍,她都亲自处置过了,琉璃哪敢再去多嘴多舌,让殿下生厌?这才一直没跟殿下禀报。”

“母亲么?”武后摇头微笑,那笑容妩媚无比,却又冰冷到了极处。好一会儿,她才收住笑,垂眸看着手里的杯子,轻轻点了点头:“你的这些话听着的确有些道理,可惜啊,到底不是真的。”

琉璃心里一沉,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如果自己还不能取得武后的谅解……想到武后的狠辣手段,她的胸口不由一片冰凉,只是这点凉意却让她奇异地镇定了下来。

抬头看着武后,琉璃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坚定:“殿下,琉璃胆小糊涂,未曾早日禀报此事,的确有负殿下深恩,但殿下今日既已开口垂询,琉璃又岂敢再隐瞒不报、虚言罔上?今日琉璃所言,句句是实!请殿下明察!”

武后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辨不清喜怒:“那好,那你便说说看,韩国夫人当日当真只是抱怨了圣人?你把事情瞒到今日,当真就没有别的打算?”

琉璃毫不犹豫地点头:“殿下英明,韩国夫人当日的确还抱怨过别人,她抱怨了殿下,抱怨了荣国夫人,还抱怨了周国公,说大家都自私心狠,只想着自己,半点也不体谅她,可这些抱怨不过是寻常话语,一带而过,当时她口口声声念着的,怨着的,就是圣人和魏国夫人两个。此等事体,琉璃又如何编得出来?

“琉璃之所以隐瞒不报,也的确有些私心。琉璃的前程富贵都是殿下所赐,琉璃深知,只有殿下平安,琉璃才能无事。可此事一旦揭出,少不得惊天动地。周国公又是皇后身边唯一的武家血脉,他对圣人心存怨望,做出这样的事,就算以死谢罪,也未必不会连累皇后,连累武家!琉璃思来想去,只觉得贸然开口,还不知会惹出什么后患,若是守口如瓶,至少能保个平安,这才什么都没敢说!”

“殿下,琉璃跟随您多年,不敢说自己不曾私心作祟,贪图平安,但若说到居心叵测,别有打算,琉璃当真没这个胆子。琉璃敢对天发誓,若有对殿下任何不利之心,就教琉璃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武后的秀眉微微一挑,目光顺着鼻梁落在了琉璃脸上。琉璃也满脸诚恳地仰视了回去。横竖她的确没说谎,最多只是没把真话全说出来;横竖她再生几个胆子,也不敢对这位千古一帝不利;横竖她的这具皮囊早就众叛亲离地死过一回了,那她又有什么好心虚好胆怯的?

武后的脸色慢慢阴沉了下去,突然“当”的一声把那只玛瑙杯丢在了面前的案几上,冷笑道:“好一张巧嘴!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敢欺瞒于我,说自己胆小糊涂,我看你是伶俐过头了!”

“算算这三年里,我给过你多少机会?这几个月里,那孽障又闹出了多少笑话?他算我哪门子的侄儿,算哪门子的武家后人?只怕早就把我当做了仇敌,要毁了武家才甘心!你呢,你明知他心怀怨望,却照样一声不吭。我今日若不是问到你,一句句逼着你说,你是不是准备看着那孽畜倒行逆施,看着我养虎为患,也要明哲保身,生怕多说了一句话,损了你的富贵平安去!”

这些诛心的话一句句劈头盖脸砸了下来,琉璃一惊之后,心里倒是松了些:武后肯骂自己,总比先前要好得多!她忙憋住口气涨红了脸,听到最后,更是头都抬不起来了:“琉璃该死,琉璃有负殿下深恩,以后再也不敢了!”

武后重重地吐了口气出来,冷笑道:“再也不敢?这便宜话你少说两句也罢,你这样的伶俐人,不敢做什么很稀奇么?只怕让你敢做什么,倒要难得多!”

琉璃心里哆嗦了一下,武后还真是,把自己给看透了……她暗暗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应承道:“皇后息怒,日后琉璃但凭殿下吩咐,绝不敢迟疑推诿。”

武后静静地看着她,良久之后才一字字道:“好,那你就记住今日你说过的话,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记牢了。”

琉璃大气都不敢出,等着她的下文,却只等到一声断喝,“下去吧!”

琉璃差点又是一个哆嗦,忙磕了个头,手撑地面想站起身来,可膝盖早已没了半分知觉,起身之间竟是差点摔掉。她忙咬牙稳住了身形,拖着两条渐渐变得钻心刺痛的腿,弯腰退了出去。

六月的日头明晃晃地照在仪鸾殿外的白玉台阶上,那炙热的白色光芒几乎能刺得人双眼生疼。然而走在这石阶之上,烈日之中,一股冰凉的恐惧却后知后觉地爬上了琉璃的脊背——武后不会就此放过自己的,她一定已经有了什么筹划,而自己还不知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过关!

远处的宫墙下,洛河波平浪静,粼粼水面反射着刺目的阳光。琉璃的目光顺着河流奔涌而来的方向看向了西面的群山,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真的太大意了,这件事她应该早点告诉守约的。而如今他还在长安筹备今年将在两座都城同时举行的吏选,上封信倒是说快回来了,但愿他能早些回来,不然的话,武后想出的招数自己可不一定抗得住……该死的,到底是谁,在武后面前把自己卖了个干净!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高高的台阶上,那洞开的殿门看去是如此幽暗而深邃,就像……就像武后适才看她的眼神!

此时,在殿堂深处,武后那双令人心惊的凤目里却已没有了半分阴郁,反而是光芒闪动,嘴角也慢慢地翘了起来:“你说得不错,库狄氏果然没教我失望。”

玉柳暗暗松了口气。殿下这几日一路追查旧事,面上虽是不动声色,身上的寒意却是越来越重,好在库狄氏还算识趣,总算让皇后的心情好了些。她忙点头笑道:“华阳夫人虽是胆小糊涂了些,对殿下倒是不敢有二心的,今日能将当日实情合盘托出,也算是没有一错到底。”

武后眉头轻挑:“不敢有二心?这个库狄氏只怕连心都没有,哪里能有二心?至于合盘托上……”她嗤笑了一声,满脸都是不以为然。

玉柳好不惊讶,“难不成她还是没跟殿下说实话?”

武后神色淡漠地摇了摇头:“她这般伶俐的人,谎话大约是不会说的,只是若想让她把实情都合盘托上,那就更难了!”

玉柳抬头往外看了看,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那殿下今日为何让她就这么走了?总要教她把实话都吐出来才好!”

武后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让她把实话都说出来?”

玉柳迷惑地看着武后,一时连问都不知该从何问起了。

武后笑得讥诮无比:“什么叫实话,什么又是假话,这世上,该说的话就是实话,不该说的话就是假话!库狄氏适才说的那几句,正该好好说给该听的人听,这不就是最真最真的大实话?你还想让她说什么?”

玉柳略一回想,顿时恍然大悟:“是婢子糊涂了!”

武后没好气地瞟了她一眼:“难得你总是这般有自知之明。”沉吟片刻,她缓缓起身,“走,去书房!如今这五条罪状既然都已有了实证,我也该亲自上书,请圣人发落贺兰敏之了。”

贺兰敏之?玉柳心知武后心里已经再不把他当武家人看,这般称呼原是应有之义,当下点了点头,突然又意识到有些不对,脱口道:“五条罪状?”

武后负手看着殿外,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任何起伏:“其一,贪渎,挪用治丧之帛以填私欲;其二,不孝,守孝期间华服欢宴,全无心肝;其三,不忠,逼奸太子所择之女;其四,不敬,奸辱公主随侍;其五,内乱,罔顾人伦,烝于祖母!”

玉柳越听越是惊愕,待得武后说完最后一句,忍不住低呼了一声:“殿下!殿下三思!家丑不可外扬,何况这些事……这些事牵涉太大,殿下要惩治那贺兰敏之,寻一位北门学士弹劾他孝期行乐之罪,便足以发落了他,又何必为他污了太子、公主与老夫人的名声?”

武后漠然看了她一眼:“你果然糊涂了!贺兰敏之这几个月做了什么,你当圣人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么?这孽障荒唐胡闹,跟我离心离德,又这么糟蹋着武家的名声,只怕他正暗自欢喜着呢!一个孝期行乐,就能让圣人不得不出手?

“何况咱们这位圣人从来都觉得自己最重情谊,贺兰敏之又是他看着长大的,就算气恼那些混账行径,有母亲,有姊姊,有贺兰月娘的情分在那里摆着,他也舍不得下重手。实在不得不惩处了,多半会寻个由头随便发落了事,美其名曰,是给我,给母亲留脸面。

“可此事若真是如此处置,结果会如何?结果是天下人都晓得,我这皇后是彻底失势了,身边唯一的侄儿都莫名其妙被圣人发落了去!到了那时,我只怕像如今这样不问朝政、埋首经籍,都不能够!你莫要忘了,去年就已经有人上书,说我武家家庙香火旺盛,长孙家身为圣人母族却无人祭奠,此事有损朝廷颜面。圣人还提拔了这位!若是贺兰敏之再被圣人轻易发落,大概不用半年,咱们便能瞧见给长孙无忌和王氏萧氏她们鸣冤的奏章了!”

玉柳听得心惊肉跳,忙垂首认错:“是婢子考虑不周,殿下说的是,眼下局势不同,殿下只有先发制人,才能挽回局面。”

武后脸色越发清冷:“晚了!当年月娘一死,我就不该听母亲的,让贺兰敏之改姓袭爵,这几年又苦心栽培,让他年纪轻轻就位居三品,文章著述流传天下。到头来,却是养虎为患!只是既然已是如此,与其让别人动手,惹得流言满天,还不如我自己挥刀断臂,教那孽障和他的狐朋狗友都声名扫地,永世不得翻身。让天下人都知道一个怕字,知道我宁可做孤家寡人,也绝不容忍负我之辈!”

“如今,我已是一步都不能退了。我原以为,当年是我太过自负,事事逞强争锋,才让圣人与我离心离德,可这几年里,我一退再退,结果又是如何?既然如此,他放心也罢,不放心也罢,我都该好好做些文章出来,才能让人不敢欺到头上。这第一篇,就从贺兰敏之开始吧!我倒要看看,以后谁还敢质疑我培植羽翼,谁还敢拿武家来对付我!”

玉柳心头一阵刺痛。这几年里,皇后韬光养晦,除了召集文学之士编撰书稿,很少插手前朝事务,可圣人的提防之心却并没有减去多少,前阵子朝中向着皇后的人略多些,就忙不迭地官复旧名。皇后的确已是退无可退,只是这桩事……她想了又想,还是低声道:“殿下说得在理,只是那最后一条,原是贺兰敏之胡言乱语里带出的不敬之语,想来是故意污秽武家,给自己的不孝开脱。其实有了前面几条,他已是死有余辜,若把这条也添上,倒是坐实了外头的流言,也有损老夫人的名声。”

武后沉默片刻,缓缓摇头:“你莫忘了母亲给圣人上的遗折,那上头字字句句挂念着的是谁?她欺我瞒我,偏心至此,我也只有釜底抽薪,让这遗命变作乱命,才能动他。既然母亲心里只有这个外孙,既然她这外孙自己愿意找死,难不成我还要顾忌着什么名声家族,不去彻底成全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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