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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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刘恒相视一笑,等着他的下文。“不过是听信了他那个舅舅的话,就要起兵,起兵就起兵吧,还叫他那个郎中令祝午跑到琅邪去骗本王,说什么吕氏族人叛乱,齐王想发兵诛杀他们,又说齐王年纪小,不熟悉征战之事,愿意把齐国托付给本王。又夸了一顿本王以前的能事,邀请本王到临淄去和刘襄商量大事,一起领兵西进,平定关中之乱。你想啊,侄儿求着办事,本王能不全力么,兴冲冲去了,就被扣下,唉,这事不说也罢,丢人啊。”琅邪王说到这里还星星点点滴落了些眼泪。我在心底一声冷笑。假惺惺说的冠冕堂皇其实不过也是想分上一杯羹,听见将齐国整个相托,心便贪了便宜,全忘记了老虎的牙齿和爪子,美滋滋的跑去齐国送死,怪谁呢?不过是自己贪心才造就的这样下场。

刘恒微微一笑:“齐王年纪尚轻,做事也是不知道深浅,王叔还是看在侄儿的面上莫怪了吧,只是刘襄的母舅嘛,倒是以前有些耳闻,暴虐成性,但愿齐王不要学他才好。”

琅邪王殿点头:“是啊,那匹夫简直就是个夜叉,嗜血成性,他教唆着齐王兄弟抢江山,平诸王,最终都归入自己的囊中。齐王兄弟早晚是要毁在他们手中的。”“其实江山齐王去坐也是应该的,毕竟他是长子长孙,无可厚非,只是他这样一弄,王叔可以要担忧了。”刘恒聪明的不点透,琅邪王听到此处,猛的一震。琅邪本就是齐过划分出去的一块小地,如果齐王称雄,扩张到最后,琅邪将不复存在。琅邪王一搓手,“就是啊,偏偏本王大意,连护国的军队也被他给编了去,现在两手空空只能任由宰割。”“这样吧,王叔也先不必操心这些,等侄儿改日见到了齐王再和他商榷。”刘恒起身,给我使个眼色,我恬笑着:“王叔今日就在代宫休憩,代王已经备好了酒筵,王叔不要嫌弃简陋才好。”

“哪里哪里,已经叨扰了。”他呵呵笑着,脸上更见憨态。刘恒抬手,作了个请,琅邪王在前刘恒随身一同走出大殿。我回头看着灵犀,招手过来:“跟太后娘娘说,琅邪王来了,晚宴诚邀太后娘娘叙旧。”

灵犀点头,去往宁寿宫。我笑着思索,暴虐是么,那就看看我们如何纯孝吧。一杯醇酒,端过头顶,颤巍巍,琥珀银光。摇曳走到太后面前:“母亲,这酒是臣媳亲自采了忍冬藤酿制的,据说可以缓解腿疾,现在试试吧。”薄太后正在与琅邪王叙旧,闻声看过来,我笑着跪倒在她的面前,将酒杯上举。

宽大的青布衣袖,脱落到我的肘弯,青紫交错的血痕让人触目惊心。太后一把抓住我的胳膊,颤声说:“又去采这些劳什子,总带些伤回来,难道宫中的御医就是白养的么?”我巧笑着:“这忍冬藤本来不是药,是有民间的老人口耳相传得来,御医不敢下剂量,臣媳就自己先喝了检验,十日下来并未见什么异样才敢给母亲端来,就算不能治病,健身也是好的。”

琅邪王在旁咂嘴道:“娘娘好福气啊,不仅代王孝顺,连王后都这么孝顺,难得啊!”

我笑着回身拜了拜琅邪王,“王叔过奖了,母慈才能儿孝,都是母亲教导的好。”

太后接过酒杯看都不看就一饮而尽,拉过我的胳膊,让我坐在她的身旁:“我这个媳妇孝顺恭谨,一点错处也是寻不见的。王叔说错了,她可是比儿子还好。”刘恒低头笑着,“母亲总是偏心,偏孩儿昨日进的也是这样的酒,为何母亲就未夸过一句?”

琅邪王更是大笑:“这侄儿就有所不知,母子连心,未说,情到,你怎么还和自己的王后较上了劲?”“王叔有所不知,我们家恒儿实在是没气性,你看人家刘襄比他大不了许多,文武双全,齐国也是日渐强大,偏我们这里只是小门小户的过日子,天下事全都不理,不像个样子。”薄太后恨恨的说,眼睛里却全是慈爱。“哪里阿,娘娘才是真有福气呢,那刘襄浑倔,驷钧又狠毒,即便是再强也未必能成什么大气候,本王倒是喜欢恒儿,这才是天家气派。若是此时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本王第一个赞同恒儿去当那个天下。”琅邪王的眼神有些涣散,显然开始有些酒意朦胧了。我噙着笑,看着他发红的圆脸。“可不能这么说,即便是那样,还有右相他们也未必同意。”薄太后轻声试探,眼睛直逼琅邪王的双眼,看看他是否真的酒醉。“他们能如何,一个驷钧就让他们坐卧不宁了,他刘襄是成也驷钧败也驷钧,不信娘娘等着看,陈平那个老狐狸,最后还是不会让刘襄入主汉宫的。”琅邪王含糊的话已经无法亭清个数。头也左右开始摇摆。最终扑通一声趴在桌子上,动也不动。“王叔,王叔,再醒醒,我们再来一杯。”刘恒趴在他的耳畔轻声说着,琅邪王嘟嘟囔囔也不抬头,看来是真醉了。猛地,我的手臂被甩开。我笑着收回,又将袖子盖上。“扶琅邪王去静月堂。”刘恒吩咐道。下面上来几个内侍,十分吃力的搀扶起醉醺醺的琅邪王,出了殿门。太后的面容冷冰冰的,全没了刚刚的一丝慈爱,“刚刚那是什么酒?”“忍冬藤酒。”我无奈的说。“何必再做戏,到底是什么酒?”太后仍是怒意未减。“忍冬藤酒!”我依旧无奈德说。那确实是忍冬藤酒,也确实是治疗腿疾的偏方,唯一作假的就是我手臂上的伤,连日来陪伴刘恒哪里有空去采摘这些草药,不过是吩咐了仔细的宫娥,去摘,然后又交给御药房酿制罢了。

那伤是我用新采摘好的忍冬藤摩擦抽打手臂所致。为的就是能让琅邪王看见我们母慈子孝。

太后的全力配合也很有效果,琅邪王此时必是认定我们比刘襄好上太多了。

高祖子嗣有八,多已凋零。除长孙刘襄和三子刘恒能争夺这个皇位外就再无他人可想。

否掉了刘襄,刘恒就能险中求胜,而必胜的绝招就是仁孝。我笑着看向太后,她冷冷的回我。两个女人的目标都是一致的,这也是我们如此默契的理由所在。“那酒无毒,却能治疗腿疾,太后娘娘如果不信可以不喝。”我俯身跪倒告退,而后起身轻轻的走出殿门。如今我已安然回来,他日大业得成我也必是皇后。刘恒的关注才是重要,太后我就顾不及了。

身后的沉重呼吸说明刘恒已经追了上来。回首一笑:“代王有事?”他将我手臂抬起,轻轻撸起袖笼,那青紫在夜色下更是骇人。“受苦了。”低低的声音,疼惜的眼神,我笑的开怀。翌日,琅邪王携代国一万兵马,前奔长安,只为在刘襄入主汉宫之前将形势挽回,他将会推举代王刘恒为新帝,毫无疑问。①齐王听信朱虚侯刘章的话,就和他的舅父驷钧、郎中令祝午、中尉魏勃暗中谋划出兵。齐国相召平听到了这件事,就发兵护卫王宫。魏勃骗召平说:“大王想发兵,可是并没有朝廷的虎符验证。相君您围住了王宫,这本来就是好事。我请求替您领兵护卫齐王。”召平相信了他的话,就让魏勃领兵围住王宫。魏勃领兵以后,竟派兵包围了相府。召平说:“唉!道家的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正是如此呀。””终于自杀而死。②从王:刘邦的叔伯兄弟,或者是亲兄弟的子嗣。

博弈

我从未看见修罗地狱,每日的厮杀也只能从杜战的军报得知一二,有时我常常会阖眼冥想着,漫天的血雨腥风,遍地的尸骸,还有那震耳欲聋的杀声,都是杜战身后的背景,唯独他的白马银枪才是真正让人心神俱寒的。吕产和吕禄终于动手了,他们兵分两路,吕产派灌婴出战,唯恐灌婴倒戈一击,他们又由吕禄派兵突袭齐国后方。而杜战就负责那里。这边杜战征战解困,那边灌婴心意却变,他驻扎在荥阳,两边不动,与齐王约定,静待吕氏变乱,联合诛杀诸吕。齐王即将大军屯于齐国西部边境,侍机而动。豁出杜战与吕禄手下杀拼。此计凶险,却是一举两得,无论谁胜都是齐王得利。

而此时诸吕仍未罢手,本想坐山观虎斗,却失了先机,只要急忙忙入宫胁挟持皇帝。朱虚侯刘章借机,威逼汉宫,与周勃陈平串通好责典掌管皇帝符节的襄平侯纪通。那纪通手持信节诈称皇帝有令,让太尉统领北军,使周勃得以顺利进入北军营垒。又命郦寄等诈劝吕禄,说齐王不平,不过是因为看吕家的兄弟占了京城,如果吕侯去赵国就职,齐王就会撤兵,再把汉宫交给了吕侯。吕禄实在庸碌无为,听得这样的话就把北军将印交了出来,带了家眷跑去赵国赴任。周勃控制北军后,右相陈平又命朱虚侯刘章夺取南军军门,同时令干阳侯曹窟转告统率宫门的禁卫军卫尉,不准相国吕产进门。吕产虽得悉灌婴已投靠了齐王,却不知吕禄已经交出了北军军权,准备入未央宫发动政变,却被禁卫军阻止在殿门前。朱虚侯用周勃调拨给他的一千多人马,追杀吕产至禁宫,将吕产杀死后,下了格杀命令。凡吕氏家族,不分男女老少,一律处斩。

那是怎样的一场铁腕肃整阿,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吕家铲灭,据说连长安城十里之内都能闻到刺鼻的血腥气味,甚至道路都用红稠的粘血来刷洗。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正在喂武儿米粥,粘粘的,搅动不住,停下了手,哇的吐了出来。

血洗,又是一次血洗,以血铸成的平安,以血打就的江山,以血染成的皇位,目光所及哪个都沾满了血。称王就是这样,谁有能如何?只是我的锦墨也在血洗的地方挣扎,再一次经历了血的噩梦。

空在那里,抚着弯下的腰,喉咙里呕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我已经担忧锦墨几日不曾进食了。不,不会,齐嬷嬷答应我的,一定会将锦墨放出,更何况锦墨并不是吕家的人,她不过是个宫女,不起眼的宫女,所以朱虚侯他们不会威胁到她。想到这里我欣慰的笑了笑。幸好只是宫女。我以对齐王有所防范为由,与刘恒商量,不若先进入京城,朱虚侯虽然已经平了诸吕,但齐王的大部队还未曾驻扎,趁此时去策动老臣们,保了刘恒。等晚了,怕是被齐王围住了长安城,届时将无人再敢旁骛。偕同了太后,带上宫中女眷,让此行看得更像是举家探访。未及长安城,陈平和朱虚王就已知晓了消息。出城十里,前来迎接。到陈平府邸,我迈步下了台阶,笑对朱虚侯福了一福。“朱虚侯,别来无恙么?”笑的粲然,语气谦和。他的面容一僵,剑眉一挑:“婶娘客气了,侄儿托王叔的洪福,身体还不错。”

刘恒走了过来,戏谑道:“怎么,你与章儿是旧相识?”故作不知是他的擅长,我暗笑了,有些怅然道:“是啊,上次探望太皇太后,曾经与朱虚侯见过一面。朱虚侯对臣妾可是百般照顾呢。”刘章微晒,咳嗽两声,身后却又传来陈平的声音:“代王,王后,卧房已经准备完毕,不如先行休息。”又是他,我恬笑了见礼,“右相还是那么周到,上次也多拜托了您的照顾,才会让本宫住的安稳呢。”一缕花白的胡须,颤颤的,他也是一阵凛笑:“娘娘莫要说笑了。最后还是没招待好,才让娘娘深感不适才走的那样匆忙。”我笑着不语,。而刘恒此时只能对此视而不见。不到五日,齐王二十万大军长驱直入,驻扎长安城外。齐王刘襄率三千铁骑踏破东城门。沿路旌旗飘展,宣示着他才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这一步是他盼望已久的,却是我们不乐于见到的。陈平府邸里,我笑看眼前的丽人。想不到齐王刘襄那样暴虐孤介的人,竟有如此婉柔和善的王后。“娘娘真是清丽袅娜,看来本宫确实是老了。”我拉起她的手,含笑说道。

玉容一红,迷人心神,果然是个妙人儿。“婶娘拿臣妾羞笑呢,婶娘才是绝代芳华,怎么这样自谦?”她盯盯得看着我,糯甜的声音也让人浑身透着酥软。“可别让人听了笑话,本宫都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哪还什么芳华?”我让她与我同坐在榻上,满脸的喜爱。“这次为何来了?如何知道我们在陈相府邸?”我笑着询问,如同问着家常。

“臣妾听齐王说王叔全家都迁到了长安城,想来拜访一下婶娘和太后,自家亲戚还未曾见过,实在是我们做小辈的不该,另外臣妾的姐姐在婶娘宫中,掐指一算,我们姐妹也是许久未见了,也想顺便看看她。”她客套的话更是婉转。我颌首笑道:“说起你这个姐姐,是最聪明不过的了,而且还通晓事理,本宫平日多靠她扶助,否则哪能坐得这么安稳?”“婶娘过奖了,多是婶娘管理得方才有的今日。”她刻意奉承道。又寒暄了几句,她起身,俯身一拜告退,我让灵犀带她去常美人的房间。

“代王在哪里?”灵犀回来后我轻声问道。“代王在前厅议事,齐王刘襄,朱虚侯刘章,还有周太尉陈相都在。”灵犀俯在我耳畔轻声说道。“琅邪王呢?”我蹙眉问道。灵犀摇摇头:“琅邪王今日不曾过来。”心一沉,不好。“你去跟太后说,今日好歹也要留齐王后在她那一住。”我低声说道。不等我吩咐完,刘恒已经怒意满面地进来。我笑着迎上去,为他整理衣物,轻声问着:“怎么了?”“刘襄桀骜,绝不退兵。”刘恒一拳捶在檀木红矶上,那矶震了震,几乎碎裂。

思索一下,笑着说:“代王何必生气,这不也是我们来之前想到的么,陈平和周勃就没有压制他么?”“只是他此时仗着平叛的功绩,不惧怕这些老臣。陈平狡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此时怎肯牵头。”刘恒有些懊恼。瘦俊的面庞带着疲累。我将心里下面的问话吞了回去,不用问刘弘了,他不过是个傀儡,刘襄此时已经再用不到他了,小命儿能保几天尚不知道,又如何出来震慑藩王?我走过去,将他按在床榻上,柔笑着:“明日再想明日事,明日臣妾陪代王走上一天。”

“去哪?”他顺着我的力道躺下,见我这样也舒展了笑眉。“先去周勃府邸,然后再去朱虚侯府邸。”刘恒猛然起身,沉着脸说:“去那里做什么,还怕不落在他们手中么?”

“自然有不落在他们手里的办法,臣妾才敢去的。”我笑着为他脱下鞋袜,摆好。

刘章阿刘章,说起来本宫还要谢谢你,不然怎么想到这个法子。日出东方,我们已从周勃府邸出来,陈平阴沉面孔随于身后,琅邪王乐呵呵的走在刘恒的后面。

他是胆小怕事,却被我以四个小国召唤出山。男人,尤其是皇族的男人,哪个不是在为这些土地争斗,只是四个小小的地方就换来了他的忠心,今日一早就陪刘恒过来劝服周勃和陈平。陈平当然知道这是谁的主意,却并不表态,他在等待时机,等待齐王将我们灭杀或者我们将齐王驱赶,这两种结果才能决定他态度。齐王刘襄比我想的要精明,而朱虚侯更是难以对付。陈平如今不过在笑着看我们自相残杀,不,准确地说,是我们怎么被杀。

我笑着,陈相如此,那我也只能做点东西给他看,不然他一辈子都会以为齐强代弱的。兵马多少就能代表强弱么,可笑。空旷的大堂上我们左右分座,刘恒与琅邪王坐左,齐王刘襄朱虚侯刘章坐右,陈平思索半晌,才坐在了右侧。我做在刘恒身后,打量着朱虚侯府。这前堂甚是广阔。墙壁柱子栋梁都雕以祥云纹饰,形态多姿,斑斓绚丽。四周摆放的屏风饰物均是禁宫精品,默默地章显着它们的主人曾经得到了吕后怎样的喜爱。甚至是摆放茶杯的小矶都是以玉嵌在金丝楠木上再雕出纹路,珍贵异常。人人都说朱虚侯府邸是个好地方,因为所娶吕氏作妻,靡费得让人瞠目结舌,如今看来,果然不假。只是,那个为他得来一切的吕氏妻在血洗之前就被他薅着头发,用剑割破了喉咙,血还没流完就抽搐毙命。也是一起共度了几载的夫妻阿,却一丝恩情也不在。我有些冷意,却不能逃避,他的双眼就紧盯着我,我笑着喝茶。“本王认为琅邪王错矣,如今皇帝仍在,为何说什么继位?不孝不忠,难以服众吧?”齐王刘襄开口,针对着琅邪王欲再立新君的语病。我轻轻将盖碗盖上,笑着出声,“如果皇帝在,自然不好说这些,只是当今的皇帝是真是假仍需分辨,难道齐王不知道么?”这是齐国和代国人人知晓的秘密,拿出来再说,实在让人笑死。齐王刘襄浓眉入鬓,粗狂张扬,身躯壮硕,声音比周勃还要粗重很多。闻言将两条粗眉扭在一起,他不曾想到我在他之前将此事戳穿,一时间竟没了词语,回头看着刘章。朱虚侯刘章起身,温和的笑着,眉目之间满是冷意:“娘娘如此说来,倒是侄儿孤陋寡闻了。少帝既然是假,杀了也不足惜,侄儿认为无论如何也该遵祖训,立嫡立长,更何况,诸吕叛乱,平叛之功也该是齐国,娘娘认为呢?”既然这一篇他轻易拨过,豁出去了自己的弟弟,那我也无话好说。刘恒此时起身,笑道:“说这些杀杀打打的,好生无趣。不如先缓些再议。”

岂料刘襄拍桌而起,堂屋空旷,这一声硬是吓得琅邪王一哆嗦。我扯了扯嘴角,怒了?还有怒的在后面呢。“朱虚侯说的都是在理,本宫也是如此认为,只是,单这个立长,本宫就有些疑问想问,长是谁的长?”我轻声言语,却分量极重,连朱虚侯也楞了下神儿。我笑着走到前排,躬身下拜,“王叔,我们都是您的子侄辈儿,还请您说句公道话。高祖祖训立长,该是哪个长?”长有长子一说,亦又辈分一长之说。琅邪王的说法可以决定一切。“呃,这个么,当年惠帝是立嫡,未曾用到立长,但是立长高祖却跟本王说过,是……”到这里他仍有些迟疑,一面是凶神恶煞,一面是笑意盈盈。最后他狠下心跺脚闭眼说道:“立长就是应该从高祖的子嗣立起。”一声巨响接着他的话尾震动了在场所有的人,琅邪王更是紧闭了双眼不敢再看。

我笑着转身,盯着怒不可遏的齐王刘襄。中间所横的玉矶碎裂满地。他呲目猛张,颈项上的青筋也绷跳着,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这才是能上场杀敌的藩王,却不是该坐江山的藩王。一把将我的颈项用臂弯揽过,拖过右边,我笑着,颈项虽紧,却甚合我意。

刘恒双目横立,一个箭步就蹿了过来。只是在他动的同时,朱虚侯的长剑已经到了近前。

“若是本王当不了这个江山,王叔怕是要眼看着自己的王后血染此处了。”刘襄用尽了全力,我也因渐渐勒紧而呼吸急促起来。刘恒双眼望着我,那哀恸的神情让我难忘。一边是江山,一边是我,却是他最难的抉择。隐忍十八年,就是为了今天。而我是他曾经怀疑的女人,也是陪伴他一路前来的女人。我笑望着他等着他的答复。

入主

刘恒绷紧了拳头,暗暗用力,却无可奈何,那柄寒光刺骨的宝剑就在他颚下,那冷让远在对面的我也能深切感受。“我以江山换她。”轻轻的一声,寥寥数字,却让我泪涌如泉。此时他不是王,我也不是王后,他的一个我字已经六年不曾听过,我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夹住我的胳膊抖动着,得意的笑声也从身后传出。是时候了,我哑着声音说道:“如果我们还有其他可换的东西怎么办?”

朱虚侯和齐王几乎同时看向我。我的气息已经几乎被扼断,刚刚的声音也是拼尽了全力。“还有什么?”齐王几乎是用吼声相问。“齐王后。”我的声音只有一丝,颤颤的从嗓子里传出。三个字让颈项所累消了一半,“你说筱敏?”我淡笑,虽然不能回头,却能从正面看见朱虚侯绝望的神情。齐王后常筱敏是齐王刘襄唯一的软肋。当年锡穆公两个女儿都是如花似玉,筱敏更胜姐姐一筹。婉柔淡丽,性情更是让人赞夸。齐王求娶时筱敏才不过十三岁,锡穆公不允,齐王更是往来于代国和齐国数年频繁相求。终将锡穆公感动,许了给他。他曾在册封之时对天盟誓,若相负,必绝命。这就是流传于刘家的一段佳话,如今却被我用了来。朱虚侯见哥哥神情有些涣散,忙厉声说道:“王兄,她是诈你的。”刘襄闻言有些清明,颈项间的力道又紧了些,我用力笑着:“昨日王后未回,齐王必是知道的,是不是谎话齐王自己明白。”琅邪王看到这里已经寻个角落躲了起来,而陈平依旧坐在原处动也不动。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吼后,我的背被人猛推一把,站立不稳,踉跄摔倒,刘恒霎时跄过,将我抱住,在地上辗转翻滚了出去。他稳稳的将我揽住,一动不动。我屏气,看着他深邃的眼眸。满是眷恋深刻,心有些颤然,眼泪也再次抖了出来。他反剪了手,以左手替我轻轻擦拭泪水,唇边的笑意浓烈。我埋在他的怀中将刚刚吞咽下的泪又发了出来,哭个痛快。不对。我突然抬头,惶急的四处查找。身上没有血?明明刘章的剑上染满了血迹。我拉过他的右手,刘恒不说话,却将右手紧紧剪背在身后。他低低的开口,语声却是轻柔:“别看,你畏脏。”一声哽咽停留在喉咙里,怔怔的发不出来。他必是用右手搁开的剑锋才能来救我,刘章剑上蜿蜒流下的惊心暗红也是他的。

刘恒的语意旭暖:“又哭成这样,小小皮肉伤而已,难道我会死掉么?”

只这一句话,触动了我心底最恐惧的一处,那痛胜过身体发肤之痛,利而深广。如果他死了,如果他死了,如果他死了我还能苟活么?一张瘦尖的脸变得如纸般苍白。“好了,还有事情呢。”他笑着小声点醒我。心神有所恢复,我看着前方痛苦挣扎的刘襄,他此时仍可杀了我们。朱虚侯上前一步,用带血的剑尖儿指着我和刘恒,急切的对刘襄说:“王兄,此患不除,我们来日必有大难,你若是以嫂子相换,他们必不能容我们回到齐国,届时满盘皆输,悔之晚矣,王兄!”

“更何况,我们起兵这么久,本该是我们的天下,凭什么让给他们?”朱虚侯仍在试图说服刘襄。刘襄将拳捶于胸前,大声说着:“难道你要本王舍了筱敏么?”朱虚侯顿了一下。激怒刘襄的话,他的用意也无法实现。这问话的分量不是轻易可以接的住的。

我双手撑地,爬了起来,看了一眼门外天色,为何还没来?“此言差矣,舍与不舍王后是齐王自己的事情,哪里能问得到自家兄弟呢?”我在旁煽惑。

朱虚侯怒目横视:“你这个女人,齐王的大业就败在你的身上,我们兄弟战功赫赫,你想篡夺?会那么容易么?”门外跃进一人,高声喝道:“怎么不容易?”朱虚侯一时失神,我闪到那人身后。轻笑着,来的还真是时候。威仪赫赫的身影是齐王兄弟的噩梦,他逆着正午的日光,犹如神砥。血染的白色战袍,银光熠熠的血色盔甲,有些散乱的发髻。冷眉健目下,刚毅的面庞带着风尘仆仆。他刚从千里之外赶来,身上所染的斑斑血迹不知是吕家的还是齐王系的。

五日前,我们刚到长安城时,我飞鸽传信让他速来护卫,那样长的距离五日就到,披星戴月马不停蹄才能如此迅速,我心有些戚戚。“右相和琅邪王叔都在这里,今天我们就说个理字,到底谁在平叛之时功绩最大,齐王与灌婴联手,未动一兵一足,而代国派去的人马全部都在西郊与吕军奋战,杜将军浴血杀敌才保住了齐国,谁才是真正的功臣?难道是兵不血刃的齐王么?”我厉声质问,纤纤玉指更是直指齐王头颅。

朱虚王一时语塞,他不是不知,而是故作迷糊。“那又如何?毕竟京城由本侯平定,不然你所站此处仍是吕家天下。”他回过味儿,大声笑道,索性将自己的功劳高高悬挂。“笑话,世人都知兵家大忌便是攻而不守,连自己的老家都没了,还拿什么诛杀吕氏,平定长安?”我冷笑一声,站在杜战身前。朱虚侯探身,横剑向我。呛的一声,朱虚侯的利剑被杜战所持的碧寒银枪所挡,震掉在地,他亦抱起酥麻的右腕,瞪视着杜战。陈平在身后微微一嗽:“朱虚侯也不必如此,归根结底还是要看齐王的打算。”

我笑看陈平,老狐狸,果真是老狐狸,此时胜败已经有些眉目,他又站出来帮我们了。

刘襄仍是沉吟,我却柔声说到:“齐王后的姐妹也是代宫宫里的美人,说到头都还是一家,何必在讲这些伤感情的话,不如我们今日做个盟约,既了了齐王的忧虑,也解决了此事,不知齐王意下如何?”“说!”,一个字,瓮在大堂,撞得人的心神欲裂。“代王在此,琅邪王和右相作证,我们两国来个盟约,一你退兵回齐,二代王许你当年的七十座城池尽数归齐如何①?另外,齐过自行律法,钱币,每年赋税也不用上缴国库,官员任命自行安排,包括丞相②。”刘襄扬头看过来,眼神中满是不信。如此一来,齐国如同自立朝廷,没有什么分别。汉宫天下不过是比齐国略大,却已是满目疮痍,相对来说,齐国如果能够自治,将胜过汉宫百倍。他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好处。

正因为太好了,他有些不敢相信。我心中却别有笃定。淡意笑着。朱虚侯刘章冷笑一声:“凭什么相信你的话?”刘恒笑着起身,唤人拿过纸来,将右手狠狠按在上面,鲜红的血印让我心突突跳了起来,喉咙之处开始有些呕意。生完刘武后我就开始见不得血,闻到想到看到都会呕吐。刘恒知晓,所以不让我看。

“就凭这个。”刘恒似笑非笑的看着朱虚侯刘章。那是刘恒用血书写的保证,也是最为可信的承诺。刘襄和刘章互看了一眼。有些疑虑。琅邪王笑着从后面转出来,打着圆场:“本王也可以作证,还有右相。”

陈平沉着脸,有些僵硬的从右侧的座位起身,也躬身施礼:“老臣也愿保证。”

“其实本王说句不中听的话,就是齐王你当上了皇帝,你那母舅驷钧也是个祸害,实在是让人不放心,皇位也是坐不安稳阿。”琅邪王见两兄弟的表情有些松弛,倚老卖老的说着。

啪的一声,琅邪王面前的桌子又碎成两块,也成功地让琅邪王惊恐的闭嘴。

我冷笑一声,真是没眼力的孬祸,人人都知道的问题,现在还说,能不被警告么?

“好,那侄儿就遵从王叔和婶娘的命令,立即退兵。不过不知婶娘何时肯放筱敏?”刘襄的问话让我有些动容。他第一个问的是王后,而不是何时封回属国。淡淡笑着:“原本本宫也未曾将她囚禁,不过是见昨日晚了,她便睡在太后那了。”

一声懊悔从朱虚侯那里传出,我笑得粲然。刘襄和常筱敏还是走了。长长旌戈铁骑开道,漫漫的宫车队伍随行,在那最显眼的华盖下,他与她同车相伴。

我挥舞着手帕,笑着为他们饯行,筱敏也是探出头频频张望。她的一生是幸福的,夫君的疼爱胜过其他。两个肯以江山换女人的皇族男子,她身边一个,我身边一个。刘恒为我披上轻薄的披风,笑着说:“如今可后悔了?”“后悔什么?”我回头笑着看他。晨晖下的刘恒更加俊朗,逆光伫立,看不清楚他的面容。我叹息着,将手轻轻抚上他包扎严实的右手,他是我抓住的一世乾坤。“一入宫门就再没有自由了,你还要陪本王挣扎在在此,沉浮半生,你难道不后悔么?”他戏谑道,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笃定和温暖。“不怕,臣妾若是怕了,当年就不会与代王携手了。”我笑的满足。八年,我用八年陪伴刘恒,陪伴他走过隐忍的岁月,陪伴他躲避刀剑锋芒,如今,我陪伴他面对天下苍生,笑看雄图壮志的勃发,我不悔,即便将来他与我只能君臣相待也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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