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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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何等愤恨的家事,也大不过这去,国亡家灭,我们又会何存?一个刘濞又将我们逼到了一起,背背相靠下,也有母子温情。但是即便如此,我仍不能错过这样的机会,我必须为武儿谋划好一切!刘启咬紧牙:“母后请说!”“哀家拿虎符换梁王,只要你在位一日,就必须保他平安。”我淡淡开口,不容置疑。

他是皇帝,所以不会拿座下的江山做赌注。梁王而已,无非是一条性命。眼下虎符更是要紧。“好,朕答应母后,朕决不动他。”此次他没有意气用事,思索很久后坚定承诺。

“好!”我将捂热的铜虎递上,只为了相信。重重的铜虎离手,却是满心的空荡。刘恒,我终还是把虎符给了启儿,将来如何,我已是管不到了。

平叛

唯我独尊的皇权前,刘濞慌乱称帝已经将所有人逼到了绝境。战事重燃,烽烟再起,剑拔弩张下的我只能坐在深宫等着前方的消息。武儿厮杀闯关,一路颠簸,终已回到梁国,随后紧跟着是他兄长派人千里传书的书信。

洋洋洒洒,慷慨激昂,力陈众议,无非是梁国以南棘壁的①易守难攻,睢阳②又是天然屏障,吴军无法跃过。所以让刘武必须坚守原地,齐备粮草,率驻军留守,等待周亚夫再次南下。

而启儿则是调动驻守京城四周的大军悄然拔营,趁刘濞不备,直插泗水入淮之口③,截取吴军粮道,又联合北方诸国将吴军逼至北上,于下邑④与赶至的周亚夫决一死战。我知道虎符在启儿手中,其力之巨,自不可同日而语,却不曾想过,他会应用的如此自如果断。

生死存亡之际,我已没有退路,所以押上我和梁王的性命,也不过就是博刘启赌上一局。

刘启的书信我是知晓内情的,同时,我也将常用的发簪一同带往。武儿,此次是生死战,你也必须赢。因为我知道,刘启此刻应允保住刘武,将来一旦翻脸动手依旧是无路可退。所以惟有抢在他下手之前,将战功打下,届时以平叛功臣身份,迈入朝堂,再加上京中老臣扶植,刘启再不敢动武儿。

即便那时他再想生起事端,怕也不太容易了。每日,晨晖初上,我便伫立在未央宫最高阁台上,远远望着南方,不动不坐,只是竭力忍住一切妄念,唯盼武儿安然。每日,夜半时分,我让内侍打听了战报,一一为我叙说,一颗慈母心为起起落落的战况牵肠挂肚,坐卧不宁。于是,我知道了,千里之外,凛冽如冰,决绝的武儿跃马阵前,亲自上阵,杀敌无数,取得节节胜利,他更是派人飞马传信说,“待回京觐见母亲之日,必是南贼逆党覆亡之时。”我拿着这封信,将泪锁住,只笑着和信使说:“你替哀家告诉梁王,哀家等着他凯旋!也就在此时,战事越演越烈,吴军伤亡惨重,一败涂地,刘濞率败卒数千遁走,退保丹徒⑤。

丹徒古来战略要地,守城不须人多,亦可坚持漫长时日。于是汉军与之僵持。战报也如雪片般日日传送。区区十余天,久攻不破,汉军伤亡颇巨,于是周太尉安扎下兵马,围困丹徒,断起水粮。可是这样的漫长煎熬,对前方将士和后方的我们都一种极大的折磨。一次次我们期盼着可以攻开城门,却一次次希望落空。阴霾笼罩上汉宫,也让我心中忐忑不安。该如何是好?何时才能做最后一击?夜阑人静时,我独自一人孤寂的从座位上起身,又佝偻身子摸索到床榻。

更漏声悠远而凄冷,印衬着我的伶仃。这场仗要打到什么时候,又是什么时候才能有安宁?我与刘恒一生的安养生息,却被这次耗尽国库。刘恒,你说,我又能怎么办?疲惫的叹息,带着倦怠,我将锦衾盖好,被子真冷阿,却冷不过我的心。

明天还会有军情,还会有战报,而我却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等待着,等待着……

景帝三年三月末,刘濞败走丹徒。周太尉遣人策动吴军中的东越人反吴,夜半,东越人骤反,冲进吴王濞住所,将其割首,且高杆悬挂三日。楚王戊也军败,愤而自杀。齐国太后常氏于兵败时引鸩殉夫,四子皆被俘。鸩杀。而梁王刘武,军功卓越,景帝再赐二十城,至此,梁国境内疆域辽阔,物产殷实,共四十余座城池,是为大汉最大藩国。另,五子,各分封,梁国世子,济川王,济东王,山阳王,济阴王。五女也都赏赐汤沐邑。梁王一支繁华盛也。景帝四年,因皇后薄氏无子,废,遂立景帝长子刘荣为太子,栗姬因出自齐,于七国乱后失宠,此番再起,深知得益于子,益发娇宠溺爱,帝渐不喜。秋日爽人,余热未散,阖宫上下出行避暑,我身体乏困,却坳不过馆陶致意邀行,于是也一同前往。“母后,女儿倒是觉得王美人的刘彘和阿娇很相配呢!”馆陶见我微寐,放缓了手中的扇子,贴近脸庞,压低了声音说。原处是几个孩子欢闹的声音,一声尖叫,顿时惊慌一片,听着哭闹的声音,似又是阿娇欺负了谁。我微微一笑:“怎么,又不想嫁太子了?”馆陶讪讪笑道:“咱攀不上那高枝儿,栗姬可是说了,偏不要我们家阿娇,说是因为阿娇她有母后您的风范呢!”我面容淡淡,依旧阖拢着双眼:“想说什么就说,别拿你那些东西拐着弯的唬弄哀家,当哀家什么都不知道么?可是去那边说了被人退回来了?”“正是!”馆陶冷哼一声:“不过是个不懂事的,本宫不和她计较。看她能得意多久!”馆陶说到这里有些愤愤,我打赌,她此时一定在想如何扳倒栗姬。不过我不想插手。当年的事,若不是她,长君也未必会死,既然有馆陶出面,我乐于不必动手。“那又为什么看上了刘彘?王美人你不是最不喜欢么?”隔了半晌,我缓缓睁开眼问道。

“自然是看着好才和母后说的,当年是误会了,这王美人不仅进退明理,最主要的是她没什么野心,她那般闷声不吭,阿娇过去了,倒也不受欺负不是?”馆陶又摇起扇子,撒娇的说。

“哼!不然又有谁敢欺负来着?有你这么个母亲,还有谁敢给她气受?”我冷笑反诘。

“母后又笑儿臣,不如这样,先把她们娘俩叫来,问问不就成了?”馆陶机灵一动,将扇子拍在榻边。不等我开口,她已是唤人过来,不多时,细碎的脚步声响起,稚嫩的声音说道:“彘儿恭祝祖母福寿安康,万事顺意。”馆陶暗自碰了碰我的胳膊,得意证明着,王美人教导得方。我默不作声,只慢慢起身,伸出手。一双柔嫩的小手,颤巍巍的与我合拢,一下扑到我的怀中,扭糖似的不愿离开。

原本紧抿唇的我,忽而被他弄乐了,也让馆陶轻咳出声,紧接着一迭声的叩首:“嫔妾王氏,恭祝太后娘娘身体康健,福寿延绵!”我一心逗弄怀中的孩儿,隔上许久才出声:“也起身吧,自家人,做这些没用的也是多余。”

“喏!”带着欣喜颤抖的声音,正是她此时心境的写照。等这一声,她已用了十四年。“彘儿,祖母问你,你可愿意娶个媳妇?”我将刘彘拥置膝上,就顶抚摩戏谑着问。

刘彘懵懂不清,却仍是兀自点头答应。引得几声轻笑。于是馆陶又接着出声:“那你可愿意让她当你媳妇?”刘彘憋了憋嘴,摇摇头,用力之大,我几乎拢不住他。馆陶连指几个宫娥,刘彘依然是摇头不应。最后我问:“那阿娇好么?”他独独乐出了声,“若得阿娇为妇,当以金屋藏之。”只这一句,在场诸人都笑出声来。

“稚儿口舌,虽可笑也是诚信实意,不如母后……”馆陶向我迈进一步,先开了口询问。

“这事问过圣上么?”我抬眼,面无表情的问。“母后的意思,就是圣上的意思了。”馆陶笑得恭顺。我将刘彘放下,拍了一下他的后背,让他去找母亲:“还是问过圣上罢,以免多生是非。”

我意有所指,馆陶清楚,王美人更清楚。“喏,还是母后想的周到。”馆陶又拿起扇子坐在我的身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她的伎俩我也明了,只是懒得说穿,于是我摸过她的手,放在掌心:“再周到,不也让你套去了话?”于是一阵笑语,宫娥,王美人,以及年幼的刘彘都跟着笑了出来。只有我,似笑非笑。景帝五年,窦太主与王美人订姻约,帝本不应,太主谓之,母定矣,,遂许。

景帝五年末,窦太主面上,深言⑥。翌日,上勒令栗姬搬出上阳宫。景帝六年,臣进言,子以母贵,母以子贵,请奏立太子生母栗姬为后。上怒,将进言者处死。废太子刘荣卫临江王。景帝七年,帝册立刘彘为太子,更名为刘彻。其母王娡,册封为后,时年三十六岁。

景帝中初年,栗姬被废北宫,抑郁而终。景帝中二年,临江王刘荣侵占庙地,因忤逆无道,帝命人审之。临江王莫名死于狱中,狱卒曰,自裁⑦。“你可都满意了?”我逗弄着廊上的鹦鹉回首问身后的馆陶。她轻轻一笑:“哪里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还不是阿娇运气好!”我淡淡一笑:“运气再好,也抵不过她母亲的手段好。”“母后又说儿臣了,难道儿臣这些还不是和您学的?”她拽着我衣袖,摇晃着。

我轻叹一声,笑了笑。和我学的?若是我当年有时无忌惮的仰仗,又怎会一路走得这样辛苦?

倍受宠爱的她,可会知道我曾经面对怎样的举步维艰,四面荆棘?低头笑了笑,摸索着将手中的食全部撒入笼中。回头伸手,挽住她的臂弯,一步步挪回大殿。

就这样罢,在我的保护下,任由她肆意。我的苦,她也不必再知道。一生斡旋,说到底也不过是想让儿女们快乐,如今,我做到了。①棘壁:今河南永城西北②睢阳:今河南商丘南③泗水入淮之口: 今江苏洪泽境④下邑:今安徽砀山境⑤丹徒:今江苏镇江⑥史书记载,窦太主曾对景帝说,栗姬善妒,每有帝新宠嫔室,必命宫人啐之。并甚好巫蛊。景帝大怒,迁栗姬出。⑦废太子刘荣做临江王时,因宫舍简陋,便私自扩建,侵占祖庙外围之地。事小,有心人隙之,景帝大怒,命羁押回京审讯。审讯他的中尉是《史记?酷吏列传》中有名的酷吏郅都。冷言恶语,羞愤交加。刘荣乞要笔墨,上书景帝。不给。后窦婴因曾是太子太傅,念及师生之情,偷偷送去刀笔。刘荣写完书信,愤而自尽。还有有另外一种说法,窦太主愤恨栗姬拒婚,所以鸩杀刘荣,伪称自尽。这里采取后者,为下文铺垫。

丧子

十年,对刘武来说,是辉煌的,辉煌到他似乎忘记了,忘记了自己的性命是由我的虎符抵押换取的,也忘记了那场继位①风波是如何平息的。身为平叛七国之乱功臣的他,越轨越矩私盖高阁,帝赦之。用度靡费私饱国税,帝赦之。铸钱称制藐视皇庭,帝赦之……刘启一步步地退让,武儿一步步地前进。他永远不会满足,只因为他曾经为大汉立过汗马功劳,挽救了濒临灭亡的大汉江山。我不知道武儿为何会变了模样,就像如今他进京朝拜时,也再不对我和启儿诚心诚意的双膝跪倒。每当,他轨倒在我面前时,我总心底一窒,呼吸也紧张起来。那样咄咄逼人的气势,那样不肯罢休的坚持,怎么会是我病弱的武儿?在我模糊的印象中,他仍是气喘吁吁的笑着,说,只动一动就是一身的汗,刚擦了,还会出的。

他的笑容还在,他却已不是武儿。他是梁王刘武,他是继位的后嗣之一,他更是手握半壁江山的藩王,他什么都是,就不再是我疼爱的小儿子。“母后,这是儿臣最后一次入宫觐见了。”他跪倒在下,瓮瓮的声音,底气十足。

呆愣的我,仍是沉浸在回忆之中,却被他的一声低喝唤回神志。“哦?为什么?”我蓦然起身,最后一次?这样的话如何说出?“倒也没什么,只是圣上说了,梁国路迢山高,以后允许儿臣不必觐见,递奏书即可。”他说的声音好不得意,那是他讨要许久的恩赐,也是彰显他凌驾其他藩王之上的荣耀。

我蹙紧了眉,却只能淡淡的笑:“若是那样,自然是好,那以后你也就随着奏表给哀家递封书信罢!”“是,母后!”他跪倒磕头。怦怦的声音,听着是那样的沉重,让人提了心。

母后……母后,这一声是我们的诀别,也是我们一生母子情份的见证。最后一声的母后,永远印刻在我脑中,刻骨铭心的回荡,当武儿死讯传来的时候。

景帝十三年,梁王刘武暴卒于其属国,奏报朝廷,赐谥号孝,史称梁孝王。长子刘买继位。

此噩耗是启儿亲口说给我听的,省却了宫娥啰嗦的麻烦,却让我心寒如冰。

十年来,刘启是清净恭俭,为政少事,安定百姓,善待臣民,节省汰用,使万民仰望的圣明君主。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是容不下刘武?容不下自己的亲弟弟?他还在一字一句的说着说着,而我却一个字也不想再听下去。他口中的武儿死于中暑,病势来的疾快,只一晚就訇然离世。我默默收紧背后藏着的血衣,僵直起身子,悲苦心中,满是绝望。就是此时,他仍在说着谎话,说着一戳即破的谎话。我颤抖的身子,慢慢向后靠,只想躲里眼前的人,这个陌生的帝王,这个心狠的兄长。

他用武儿的血来保全自己儿子的皇位,他用自家兄弟的性命换回了亲生骨肉的安康。

谁错?谁对?换了我,又会如何?谁都没错,只有我错了,历经万事的我,仍有一丝幻想,仍以为可以用一个母子约定牵制了他。

原来错得离谱!还说什么呢,我的眼泪已经干涸,他也是那样的疲累不堪。絮絮诉说一个时辰的他大概已经有了些错觉罢,他做的天经地义,我宠溺下的刘武那般张狂越矩,是该被当成杀一儆百的样子给诸王看。我以左手捂住了口,不让自己哽咽出声,远处宫钟的敲击,是给刘武听的丧号,只有亲王的离去才能如此隆重对待。象征着无上皇权的九重宫阙阿,究竟掩盖了多少的真相与亲情,又有多少人觊觎着想走入这杀人不见血的繁华胜地。“母后……”启儿见我大恸,想要上前搀扶,我甩开挨上来的手臂,漠然笑着。

“就这么容不下他么?”呆愣的平视前方,如同问着殿内点着缥缈的安魂香烟雾。

“你就这么容不下他么?”再问一声,将手中的血衣攥紧,指甲插进丝与丝的缝隙。

“母后,朕没做,朕答应过您的就绝不会反悔,所以梁王薨逝与朕无关。”他咬紧着牙,辩解着。“你就这么容不下他么?”最后问一句,为了我自己。为什么,当年就不多下些毒药,只将刘武毒死了,落得恶母的罪名也好过兄弟相残!

他猛然站起,带着满身的惊痛,语音也一寸寸凉了下去,“朕再说一次,不是朕,朕不曾动手。”说罢拂袖离去,出门时将殿门用力关起,咣当一声,震颤了所有因他勃然大怒而下跪的宫人。

“你就真的容不下他么?”幽幽的声音,我哑着声音问着。慢慢的将血衣拿到面前,将那衣服靠近脸颊,摩挲着。那衣衫质地柔滑,就似武儿年幼时的小脸,粉嫩温腻,还似他的最后一声母后,让人眷恋而不舍。当然这血衣上也有几个字,我看不见,却背诵如流。若知今日,莫不争位,八个字,染尽了悲哀。心已成灰,当清晨拿到这件衣衫时。那是刘武身边的内侍拼了命逃脱圈杀的禁锢将衣服穿在内里,只为了遵循武儿临终的话,将此衣送与母后,还了母后的生养之情。那是一杯鸩酒,曾经要了无数人性命的鸩酒,琥珀银光,潋滟生香。那是一件血衣,是武儿在收拾最后仪容时悄悄脱下的内衣,将手指咬破只为给我留个想念。

忽然我抬颌一笑,泪也顺着发鬓滑落。武儿阿武儿,当年母后曾经逃脱了,为何你做不到?命人拿来美酒,我将玉杯盛满,含泪端起:“武儿,那日果然是最后一面,母后以这杯酒送你上路。来世……来世再别投生帝王家”将酒洒入地面,顿悟,我又说,语声微颤下带着心酸:“来世……来世也别再来找母后!”

猛的闭上双眼,再无法隐忍心中悲怆,俯身趴在床榻放声大哭。这一生究竟从哪里错,又究竟从哪里失去,为何我谨慎行事却依然一错再错?

好久好久没见启儿了,至从那一日转身离去,我就再不想和他相见。宫中的盛筵,阿娇的婚典,新年的朝拜,全部都免了去。我只沉浸在我的伤痛中不肯走开。近来总是一觉多梦,滤尽了前尘过往,滤尽了辛苦一生,熟悉的人,熟悉的故事,一一与我重见。醒来时我每个都是要想上很久,想他们的一言一行,想他们的一颦一笑,还想自己究竟还亏欠过他们什么。刘盈,嫣儿,乔氏,杜王后,灵犀,长君还有刘恒,唯独不曾梦见武儿。

也许如果他已知道了真相,他便恨了我,不愿意来入我梦。所以肯入梦的人阿,我将你们牢牢记住,来生一一相还。对了,还有一个人,她将我劝进牢笼,哄我终会有脱身之日,只可惜,谎话还是谎话,年少时的我才可以天真地相信那不可实现的梦。如今我知道了,牢笼,宫中,都一样。只要进入了,一生再别想出去。多少绮年貌美的女儿家希望能享这荣华富贵?多少志向高远的脂粉英雄想马踏河山,可惜阿,她们没真正进入宫廷,进来了,是连后悔两个字都写不出来的悲哀和绝望。“太后娘娘,圣上请您过去。”跪倒的宫娥,嘤嘤哭着,带着天塌下来般的恐惧。

是阿,天要塌了。“告诉他,哀家不想见他。”我无力的仰望榻顶,用漆黑将此刻掩盖。“可是圣上怕是捱不过辰时了……”她依然再为他求情,就像前五次一样。

辰时,更漏声七百次以后,他也会离我而去。又一个,再次远离了我的手边。为什么,还不是我?“母后,圣上来了。”馆陶悲伤的话语,带着颤抖的哽咽,一声声催着我。

启儿的床榻被内侍抬入未央宫,只为了两个卧床不起的母子最后一次相见。

面前,急促粗重的喘息声,虚软无力的双手,他轻轻晃动着我的袖子,就如同年幼时讨要甜点时的无赖与调皮。我默然无声,只是任由他拉扯着。武儿,武儿,你去的时候,是否也想拽过母后的衣袖?是否也想对母后说上一句嘱咐的话语?

怔怔的笑,浮在我的脸上,不理不睬随刘启一同入内,哀号一片的宫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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