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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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妱平躺在他腿上,抬眼就能看到他下巴的轮廓,“殿下曾经说过,宁远侯府可能在图谋大事吧?”

“嗯。”

“我看她种种行为,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沈妱微微一笑,捧了徐琰的手把玩,语气却是笃定,“她对殿下有戒备,甚至有意针对殿下。”

“说得不错,继续。”徐琰反客为主,一手帮她在头顶按摩,另一手与她十指交握。

他的手向来强劲有力,这样缓缓按着,叫沈妱十分受用,思路也愈发清晰,“殿下身边暗卫如云,王府周围的侍卫也都是铁桶似的,哪里都很强,除了我——像个软肋。”

徐琰笑着没说话,算是默认。

“她想对付殿下,自然要挑这最柔软无防备的地方下手,而且要一击致命。薛凝跟我的仇怨,霍宗清恐怕早已如数奉告,乐阳长公主自然会认为薛凝能为她所用。且薛凝这一年多受尽苦楚,我瞧她那模样,显然是恨我入骨,若是乐阳长公主有意招揽,自无不从。”

“跟我想的一样。”

“所以乐阳长公主收留她,并非善意、或是欣赏她的琵琶,只是想将她磨为利刃,待时机合适的时候,借献乐的薛凝来对付我,继而要挟殿下。”

“所以,阿妱打算怎样?”

“装作若无其事,但是绝不单独赴宁远侯府的任何邀约。”她借着徐琰手臂的力道半坐起来,认认真真的问徐琰,“殿下,会要多久?”

“我也说不准。但是这一两年,你出入要格外当心。”徐琰将她抱在怀里,多少有些歉疚,“你原不该掺入这些是非里。”

“对啊,那殿下现在就放我回庐陵,怎么样?”沈妱笑生双靥,故意攀在他的脖颈嘟哝,“这样我便真的是富贵闲人了。”

“好不容易吃到嘴边,我可能放你回去?”徐琰凑上前,恶狠狠的威胁,“你要敢回庐陵,我就把你捉回来,拿绳子捆在身上,半步不离。”

这个威胁让沈妱只想笑,唇角扬起的间隙里,徐琰已趁势攻入。

*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关于薛凝这一年来在京城的经历,悉数递到了沈妱的手里。

沈妱瞧着那厚厚的一摞纸笺,心里不免感叹——难怪人人要巴高望上,挤破了脑袋的笼络钱财奴仆,要说这手底下的人多了,办事就是不一样。

搁在以前,她想知道薛凝的经历,就得叫石楠拿了银钱去外面找人,再慢慢打听,那消息还未必确切。可换到端王府里,她不过嘱咐康嬷嬷几句,康嬷嬷便能一层层的安排下去,十几个时辰就将这些打探得清清楚楚,就连她何时染了风寒都不放过。

不过将那些消息细细翻看时,沈妱多少觉得可怜——

因为薛万荣的缘故,太子对薛凝母女格外“照拂”,亲自出面将她们要到府中,若有不顺意时便会招去折磨一番。一年的时间里,薛凝由最初的惧怕、哭闹,到后来的沉默、躲避,再到畏惧、如履薄冰,直至今日能完全搁下脸皮,任由太子欺辱,却还能笑脸讨好奉承,其转变之大,叫人咋舌。

而沈妱想到昨日薛凝那眼神时,也觉得脊背发寒。

几百个凄苦日夜积攒下来的怨恨,薛凝会为了复仇做到什么程度,谁也说不清楚。

她做不到无缘无故的将薛凝灭口免除后患,就只能提高警惕,防患未然。

好在渐渐入了冬,各家蛰伏在屋里的暖盆旁边,虽然也有人做些赏雪之宴,沈妱却可以推说染了风寒,哪儿都不去。

她那个书馆已经建得差不多了,只是里头还未整理,书架之类的器具还未采买,沈妱亲自过去看了一遍,按照藏书楼里要注意的事儿,将里头的箱柜布局、防虫措施等全都安排妥当。

然后便是开书坊的事情了。

沈妱对此熟门熟路,只是毕竟不能凡事都亲力亲为,是以写信道完对双亲的思念之后,便请父亲派一位得力干将过来,帮她打理书坊。一面又安排人去寻访刻书匠,采买书坊的器具。

这些事儿都不算太难,要紧的是采买那书单上的数千册书籍。

徐琰见沈妱做得兴致勃勃,便也不时的帮上几下,夫妻两个正做得起劲呢,惠平帝那里却又有了动静,在十一月中旬某个下雪的清晨,叫人急召徐琰入宫。

来传诏的是大太监段保的徒弟,徐琰心知又有要事,当下整理了衣冠,匆匆进宫。

第113章

雍和殿里倒是一切如旧,只是冬日里万物肃杀,天空中又飘着鹅毛大雪,便显得格外冷清。

推开殿门入内,脊背后是冷冽的寒风,扑面而来的却是蕴满了沉香味道的热气。

徐琰的披风上早已落满了雪,他随手递在门口的小太监手中,绕过那一扇挡寒用大屏风,里头的惠平帝一改往日的懒散态度,这时候竟是在地上负手踱步,显然是心里藏着急事。

徐琰跪地问安后,惠平帝就叫人退出去,就连段保也不叫驻留。

这样的情形徐琰极少碰到,不由绷紧了精神,问道:“皇兄急召臣弟进宫,是有要事。”

“非常紧要的事。”惠平帝转头看着他,“宁远侯府跟夜秦有联络!”

徐琰面现惊诧,忍不住脱口道:“怎么——”到底是生生咽下了后面的话语,脸色郑重,“皇兄确信无疑么?”

“确信无疑。”惠平帝踱步到御案边上,屈指扣着案上的一封奏折,“五月时有人向朕密报此事,朕暗中派青衣前去查访,一直查到夜秦国内,发现宁远侯府与夜秦的五皇子玄夷有勾结,竟已有了数年!”

惠平帝这个时候竟是格外的冷静,声音也是愈来愈陈,“非但如此,他们还在五麟教的事情中插手,就连朕派去镇守西陲的大将,竟也与他勾结!”

徐琰静静的听着,拳头渐渐握起。

五月里惠平帝得到的密保是他故意叫人泄露消息给可靠的青衣,继而送到御前。虽说折转了一些,但他也只能如此——惠平帝向来多疑,就算对亲手养大的弟弟格外偏爱,也总保持几分戒心。这事若是由徐琰查明后上报,惠平帝未必会信,可有他自己下令查明,那便成了万分确信。

惠平帝查到的这些,徐琰多半都知道,只是他在五麟教那里来回数次,竟不知道还有边将与宁远侯府勾结!

“那个人,是谁?”徐琰直白的道出疑惑。

“魏猛的副将,刘平。”

“刘平!”徐琰十分诧异,而之后惠平帝道出的话语则将之变成了惊诧——

“刘平早年不太起眼,到今日朕才知道,他曾是昭明太子府上的侍卫!只是昭明太子案发之前就已被调往别处,后来履立军功,才能镇守一方。”

说到这里的时候,惠平帝的脸色已十分阴沉,走到徐琰跟前,缓缓道:“五弟,这朝堂上下,能做这件事的人太少。这件事,你必须替朕办好。”

“臣弟定会倾尽全力,为皇兄分忧!”徐琰体会出这话里的分量,跪地承诺。

惠平帝便扶他起来,“先前也跟你说过,江阁老的案子、魏王的案子,里头都有宁远侯府插手。宁远侯崔玄礼的本事朕很清楚,仗着是太妃的弟弟,卖官鬻爵、克扣军资,人心固然贪婪,却没什么大本事。这些事情,必然是出自乐阳长公主之手。”

徐琰依旧跪在地上,听他继续吩咐。

“朕拨五十名名青衣给你,你替朕查三件事情。第一,崔玄礼克扣的那些军姿到底去了哪里。朕以前没有深查,如今细想,每年那么多军资拨出去,加起来不是小数目。第二,你之前曾说五麟教的深山里似乎有铜矿,这事必须查清,若有此矿,是否有人开采,又是谁在牟利。第三——”他缓缓扶起徐琰,箍在徐琰手臂上的力道极重,“必须查清楚乐阳的目的!”

青衣当中都是个顶个的高手,五十名青衣拨过来,那是极强大的一股力量。

而惠平帝愿意把这样一股力量托付给他这个亲王,亦可见其信重。

徐琰郑重应道:“臣弟,定不负皇兄所托!”

“记住不要打草惊蛇。《四库大典》的事情我会转交别人处理,你依旧是赋闲的亲王,别叫人起疑。”

想了想,惠平帝还是改了主意,“宁远侯府那边我会稍稍泄露点消息,你且留意他们的反应。若是……你或可想法子与之亲近,探明目的。”

“臣弟明白。”徐琰声音一顿,想了想还是补充道:“皇兄就是皇兄,臣弟一向牢记。”

是夜徐琰独坐书房时,青衣卫的副指挥使便避过旁人耳目,趁夜色而来,求见徐琰。

青衣卫最初是皇帝的依仗护卫队伍,多由武功高强的世家弟子担任。因为贴身护卫皇帝安危,其中大多都是很得皇帝信任的人,后来渐渐被赋予刑讯、查探等职,桩子遍布各地,到如今,青衣卫中的人数已达数万。

这位副指挥使论品级不及秦雄,但论皇帝的重新和自身的本领,却比秦雄厉害了不知多少倍。

两人在书房商议完了,便细细部署,待得诸事已定,早已过了子时。

副指挥使的身手比之顾安还要高出许多,悄无声息的没入暗沉的夜色,半点动静也无。

徐琰费了许久的神思,出门时就觉得有些头疼。

傍晚时刚停下的雪又断断续续的飘了下来,天上星月俱无,只有王府的各色宫灯亮着,映出晶莹的雪花。

徐琰身子强健,也不怕受寒,便在冷风里站了一时。冰寒的夜风里,脑子渐渐又清醒了许多。

他瞧一眼更漏,觉得时辰还不算太晚,就又召来顾安议事,半个时辰后方回摇光院歇息。

因他经常深夜归来,沈妱一向都有晚间点上摇光院外所有宫灯的习惯,这时节灯火摇曳,踏着地面上那一层厚雪回去,徐琰轻身功夫不错,只留下一排浅浅的脚印,不过片刻便被新雪覆盖。

院子里除了值夜的婆子,便不见其他身影。

雪落无声,覆盖在檐头瓦上,能够掩盖所有的痕迹,他瞧着屋内隐约透出的微弱烛光,忽然长长的舒了口气。

自从懂事开始,他便知道自己出身皇家,言行起居皆与寻常人家不同。

那时候卫嵘是他的伴读,经常会讲许多家里的趣事,说父母亲的琴瑟和谐、兄弟姐妹们的吵吵闹闹,他闯了祸会被严父罚跪祠堂,受了委屈可以在母亲怀里撒娇。每回他偷偷溜出府去玩,深夜溜回院子的时候,母亲总是点亮他屋里的所有灯盏,坐在厅中等他。

即便卫嵘曾经为此挨了不少板子,然而那深夜里等他回去的昏黄烛光,多年后依旧叫他怀念。

那时候徐琰非常羡慕卫嵘。

他很小的时候就被带到了端王府,从没在崔太妃怀里撒过娇,更不曾见过崔太妃等他回来。那时候惠平帝还是王爷,身边有一堆正妃和侧妃,还有承恩和承安两个孩子,哪怕对这个弟弟格外心疼,也从来不曾等过他。

徐琰每回偷偷溜回去的时候,就只有康嬷嬷坐在门前等他,只是她一直都沉着脸,从不曾有那样温暖的烛光。

而今站在摇光院里,那一抹昏黄光亮透过纱窗出来,眼前雪花簌簌的飘过,内心里却忽然勇气一众柔软的温暖。

仿佛在沙场上征战数日,疲惫之中浸入温暖的浴桶,叫人浑身舒泰。

忍不住将脚步放得更轻,徐琰挥手免了值夜婆子的行礼,轻轻推门进去,就见隋竹还在等他归来。只是夜深了毕竟熬不住,正靠在门边打盹,见着他的时候连忙迎上来想接住披风。

徐琰挥手叫她退出去,自己解了披风,怕吵醒了沈妱,只到内室匆匆擦了手脸,换上中衣便往榻上走去。

他在寒雪里待得久了,手脸上都是冰凉,摸向沈妱脸蛋的时候,沉睡中的她便缩了缩脖子,怕冷似的往被窝里钻了钻。

徐琰失笑,将手伸到被子里捂了一会儿,这才钻进被窝,伸臂将她揽进怀里。

沈妱仿佛知道是他回来了,虽然依旧沉睡,却还是小狐狸般往他怀里钻了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沉睡。徐琰却有些心绪起伏,就着隔锦帐而入的微弱烛光,看她娇美的脸蛋。

这张脸总是百看不厌,不止因为五官精致、肌肤腻白,而是处处都透着灵动。

哪怕是这样安静的睡着,那嘴唇也不安分,不时的勾勾唇角,仿佛梦见了美事。目光扫过眼睫琼鼻,眼前便是她皱着鼻子撒娇的样子,是她眨着眼睛狡黠的样子,是她皱着眉头求饶的样子,是她双唇微张,眼波流过时撩人的样子。

那是徐琰前二十年的时光里,从未体会过的生动妙丽,温柔缱绻。

轻轻在她额上吻了吻,他伸臂揽过她的腰肢,相拥而卧。

掌风扫过,外头的烛火晃了晃,便归于黑暗沉寂——

自成婚之后,沈妱便渐渐的不再怕黑,和徐琰同寝的时候,从来不需要点灯。

仿佛有他在,便没有任何事情可以畏惧。

次日清晨沈妱醒来的时候徐琰还在安睡,她打个哈欠,睁着眼睛躺了会儿,就不安分起来。徐琰身上的每一处似乎都是好玩的,清晨脸颊上冒出的青色胡茬,脖颈间的喉结,胸前的肌肉和劲瘦的腰,甚至那一道伤疤,都仿佛有着别样的味道。

她瞧着屋里还暗暗的,只当天色尚早,便忍不住在他脸上摸摸,胸前蹭蹭,手掌游弋着就又到了他的腰间,那是与她截然不同的劲瘦有力,想起来便叫人脸红心跳。

一时间神思旖旎,她偷偷的羞涩了一回,埋首往他怀里钻。

停留在腰间的手掌刚想收回,却忽然被徐琰按住了。

清晨初醒,他的声音透着沙哑,“怎么停住了,嗯?”

第114章

沈妱怎么都没想到徐琰居然已经醒了,登时大惊,挣扎着就想缩回手,却抵不过徐琰的力道,硬生生被他带到了腰下。

徐琰睁开一只眼睛,隐约有火苗窜动。

昨夜站在雪中看着昏黄烛光时的感动尚在,只是那时夜色太深,徐琰怕惊扰了沈妱的好梦,是以硬生生的忍住了旖旎情思。可如今两人歇息后正是精力旺盛,他又是从梦里被沈妱逗醒,更不可能放过到了嘴边的肉汤。

清晨的娇妻浑身都透着慵懒,有种娇弱无力的美妙,徐琰不必翻身压她,只要一收手臂,就能将她圈进怀里,紧紧相贴。

锦被里温暖柔滑,两人相拥时身体愈发温热,直至发烫。

徐琰身体力行的教会了沈妱一个道理——清晨醒来的时候最好赶紧穿衣裳下地洗漱,否则惹火上身,吃亏的只是她自己。

譬如此时,她坐在浴池之中,温热的水漫过肌肤,水波摇动时掠过肌肤,仿佛他在抵达云端后轻柔的抚摸,温热的余韵叫人眷恋。

然而胸前那些恼人的红痕却没法拿水掩盖,零落布在柔腻的肌肤上,仿佛在白瓷外染了层薄薄的胭脂,格外旖旎。

她忍不住扭头瞪了满脸餍足的徐琰一眼,“还说我是属小狗的,殿下才是!”

“是么?”徐琰想了想,一把将她揽过去,激起水花外溅,嘴唇已经贴上了吻痕。他温故知新,轻轻舔了舔,抬眉笑着看她,“就因为这样?”

沈妱大窘,低头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一下。

这样的厮磨叫人眷恋不舍,待两人穿好衣裳出门时,已近午时了。

沈妱折腾了一上午,腹中早已饥饿,一面叫人赶紧传饭,一面又让石楠拿来糕点,暂且垫垫肚子。好在冬日里衣裳穿得多,寻一件立领的中衣系好了盘扣,那些红痕便通通被隐藏掉,总算没叫她太过尴尬。

饭后散步赏雪,连着两日积累的雪已有近三寸之厚,天上的积云尚未散去,整个京城居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间,没有了沸腾跳跃的鸟雀,显得格外清净。

昨天的一切起伏惊心尽皆被埋在雪下,徐琰饭后无事,便叫人备了马匹,与沈妱一人一骑,连顾安都不带,要往城外去赏雪。

虽说天气尚且寒冷,但是有徐琰搜罗来的绒毯做成贴身中衣穿着,却半点也不惧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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