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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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信。”沈妱摇头,“我知道哥哥的人品,即便那些证据不像是作假,也该仔细查实,认真思量这会不会是出自他的本心。就像是他在五麟教的事情,如果有人说他已经变得六亲不认、冷血残忍、杀人如麻,自然能拿出许多证据,每一项都无可辩驳。可那些固然是事实,这背后也是有隐情的啊。我不可能因为这样的证据,就否定了哥哥的人品。”
徐琰仿佛有所触动,低头看她——
她和他考虑的方式不同。他惯于朝堂上的诡谲阴谋,考虑事情总要多想几分、多猜几层,终至千头万绪无法理清。她却简单直白,瞬间剥去了繁复难辨的外衣。
沈妱便又问道:“乐阳长公主这样说皇上了么?”
“她摆出了许多事实,都是我以前不知道的。昭明太子案是父皇亲自裁夺,我从不曾疑心过,今日……像是魔障了。”
“身处其中自然难以辨清。”沈妱抬头,“同一件事情做出来,站在不一样的地方看,自然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也许那些事情在长公主看来是不好的,可放在当时的情境下,也许是皇上迫不得已呢?”
“这话也有道理。”徐琰顿了顿,忽然想到一个人,一时间仿佛寻到了新的出口,整张脸都明朗了许多。
沈妱瞧着他神色陡然变化,有些欣喜,“殿下想通了?”
“明天我趟玄真观,”他飞快的在沈妱唇上啄了一下,仿佛是感谢她的引导,“霍士宁当年曾参与此事,在他那里,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消息。”
他向来都是雷厉风行的性子,次日清晨便纵马往玄真观去了。
玄真观地处京城外五十余里的群峰之间,因为观主秉性恬淡,不受皇家封赐、不纳百姓香火,只有十几位道士在其中清修,且因地处深山隐僻之处,因此格外清净,一路飞奔过去,少见行人。
这座观不算大,徐琰进去后稍加询问,便得知霍士宁就在后山的飞岩上静坐。
徐琰依言去找寻,不过多久便看见了峰顶那枚巨大的飞岩。他登山之时如履平地,不消片刻就到了那飞岩上。
初春时节,京城里被暖阳笼罩着,渐渐的有草芽探头、花枝含苞,这峰顶上却还颇寒冷,山风呼呼的吹过来,扬起衣袍乱摆。
他上前在霍士宁身边盘膝坐下,举目四顾,周围峰峦起伏、山底下河流蜿蜒,不是夏日里的葱茏景致,却别有疏旷开朗的意味。
“端王殿下?”霍士宁原本阖目安神,这会儿听到动静便睁开眼睛,声音里却没有惊讶的意思。
“霍先生。”徐琰点头致意。霍士宁在霍宗渊出生没多久后就入道出家,身上没有名利负累,自然不好再称国公。然而徐琰私心里,却还是不习惯称他的道号。
霍士宁久在山顶被风吹着,皮肤难免受损,少了早年的儒雅翩然,眉宇间却多几分疏阔宁静,道袍和拂尘在山风间飞动,颇有几分要乘风仙去的意味。他收拢袍襟,“殿下有事?”
“有些疑惑,想跟先生请教。”
“贫道离家日久,早已不问世事,恐怕会叫殿下失望。”
徐琰摇了摇头,直白道:“我心中的疑惑,恐怕只有先生能解。当年蘅国公府优渥尊荣,先生一向得皇兄礼遇,若有心向道,在家清修也未为不可,为何非要辞亲离家,投入道门呢?”
“在家清修,终究难逃是非,不如这里清净。”
徐琰便点了点头。他其实大约听人提起过,霍士宁身为吏部尚书,妻子是长公主,妹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原该是最可春风得意的臣子,却因不愿被这两个女人拉到太子的阵营,才会渐渐生出罅隙,继而舍弃繁华,辞官入道。
想来确实是对妻子和妹妹失望,否则以他当日的儒雅知礼,又怎会狠心舍弃年长的老父和年幼的儿女?
他为官时就有清正之名,后来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徐琰倒是挺佩服他。
他微微欠身,“今日贸然前来,扰了先生清净,实在抱歉。”
霍士宁倒是不在意,“来都来了,有什么话,殿下尽管说吧。”
“是关于当年昭明太子谋反案的事情,我心中有许多疑惑,不知先生能否解惑?”
“陈年旧事啦。”霍士宁叹了一声,“殿下请讲。”
“昨日有人约我喝茶,讲了许多当年的事情,说昭明太子原无谋反不轨之心,是我皇兄捏造证据,设计诬陷,蒙蔽了父皇,才会让父皇勃然大怒,下了抄家问斩的圣旨。”徐琰微微侧头,起伏的峰峦映入眼中,就连远处的巍峨皇城都变得不甚起眼。
徐琰忽然心中开朗,语气轻快了一些,“我自小养在皇兄膝下,对皇兄的行事总有了解,这些年深信不疑,如今乍然被人提及此事,还有确凿证据在面前,心里才会疑惑。”
“殿下想让我解什么惑?”
“先生当年身处其中,如今又身在道家,想来不会偏颇。我不想听片面之词,所以特来请教,希望能听先生说说当年的事情。”
霍士宁倒是没有拒绝,“陈年旧事,知道的人成者王、败者寇,殿下会想到贫道,倒是难得。”
“还请先生赐教。”
“当年昭明太子谋反之案并非平白诬陷,先皇不是昏庸之人,其间蛛丝马迹,自然能理顺判断。然而昭明太子也不是当时宣称的那样十恶不赦,他会走入那般田地,是有人刻意引导,也是他难以自持……”
徐琰没料到霍士宁会这样痛快的说出来,然而转念一想,他能抛家弃子,又有什么放不下,又有什么要遮掩的?
不过是将事实明白的摆出来,由人自去评说而已。
他听着霍士宁以极其平淡的语气说着过往的事情,面上始终平静无波。
然而那一切阴谋算计和天翻地覆扑面而来,卷着他最亲近的母妃和皇兄,卷着那位仁善之名传遍的昭明太子和爱弟如命的乐阳长公主,卷着曾经威仪端贵的父皇,卷着朝堂上下无数的臣子……每一个人都不是他熟悉的样子。
当年昭明太子举家被抄斩时的惨烈仿佛又回到眼前,那时候他才十来岁,谨慎而遥远的看着陌生的兄长从云端跌入地狱,看着亲近的兄长步步为营、入住东宫,朝夕翻覆转折,如同人心难以捉摸。
第122章
十三年前曾震惊朝野的昭明太子案在霍士宁平淡的叙述中逐渐清晰,许多徐琰以前无法知道的细节经他之口缓缓道出,也解开了徐琰的疑惑。
当年的昭明太子年过而立,素来有仁善之名,十分受朝臣拥戴,只是仁善得过头了,有些事情就做得拖泥带水,跟行事果决刚厉的先帝时常有分歧冲突。彼时先帝身子尚且康健,不出意外的话,再当十多年的皇帝并非难事。
昭明太子或许还能压抑着性子慢慢的等老皇帝驾鹤归西,但附庸在他身边的一些朝臣却未必能安心得等——比起昭明太子,先帝实在是难对付得多了,他们自然希望昭明太子能早日登上帝位,叫他们不必如履薄冰。
那座龙椅横亘在父子之间,做父亲的越年长就越舍不得权势,做儿子的却渐渐生出取而代之的心思,日久天长,芥蒂和怀疑便在父子之间种下。
据霍士宁所言,当年的昭明太子确实有谋反之心,只是当时兴许还在摇摆,未有太大的动作。
然而他摇摆不定的态度给了麾下朝臣错误的信息,叫他们以为昭明太子实有早日登上皇位之心,只是碍于“仁善”之名不好动过,便自作主张,私下里打着昭明太子的旗号结党营私,甚至暗里收买京城内外的守军,在隐蔽处藏有军械。
那些蛛丝马迹还是落在了紧盯着昭明太子的惠平帝的眼中,于是他设计哄骗,让做贼心虚的昭明太子以为先帝已经发现了他的不轨之心。昭明太子惊慌之下意欲辩白,然而下属早已替他捅了篓子,根本无法撇清,无奈之下,自然是下意识的布局自保。
这些动作被惠平帝如数的上报到了先帝案前,父子间的芥蒂终于演化而为沟壑。
一度担忧的事情终于演变为现实,先帝当时的震惊和愤怒可想而知。
在霍太傅等人的劝说下,先帝忽然发现自己也并非只有昭明太子这一个儿子。对权利的执着和不舍终究战胜父子亲情,先帝当即决定重处昭明太子,只是毕竟念着骨肉亲情,打算将他贬为布衣了事。
然而惠平帝又岂会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只要留着性命,就还可能有东山再起之日,不将昭明太子彻底踩碎,他寝食都是难安。于是暗里推波助澜,甚至勾结内监矫传圣旨,让已陷入绝境的昭明太子恐惧而不甘,在惠平帝的有意引导下,冒着风险去找当时的禁军统领田括,意图利诱。
禁军统领田括当即爽快的答应,一转身却将这消息报给了先帝。
于是事情再也无可挽回,昭明太子全府上下抄斩,与之有牵连的朝臣也受到大规模清洗,一时间京城上下腥风血雨,朝堂之上人人噤若寒蝉。
皇后因为爱子而病逝,先帝暴怒之后又觉得后悔,已是五十多岁的龙体在煎熬中土崩瓦解。
惠平帝遂心如意,登上了帝位。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当年的昭明太子仁善之名早已传遍,即便已被先帝定性为谋逆不轨,在没有深入参与其中的人眼中,昭明太子依旧是天底下最仁善的皇子,而夺了他东宫之位、最终顺利入主皇宫的惠平帝,则是阴险狡诈、残害手足之辈。
天底下永远有那么一群人,不怕死、不惧刑,只固执的坚守自己的看法,认为那便是正道。
昭明太子与仁善之名齐飞的,是他的文辞才华。他的诗集和文章早已在士子堆中传开,许多人认为这样才华横溢的人是文曲星下凡,明明已是东宫之主,怎么可能是谋朝篡位的逆子败类呢?那必又是一场阴暗的皇家阴谋!
于是在各色诗文唱和里对惠平帝明嘲暗讽,更有甚者,还公然歌颂当年昭明太子的政绩、贬低如今的朝堂气象。
惠平帝勃然大怒。
他早已不是当年如履薄冰的皇子,他是天下之主,费尽心机登上帝位,无非是将一切都掌控在手里,不容人侵犯。担负残害手足之名倒也罢了,可是让一群只会卖弄文笔之辈在此放肆,那不是挑战他的威仪么?
于是昭明太子案被重新翻起,他所有的诗文都被打上了禁.书的烙印,不许刊印不许收藏更不许被提起。
他继承了先帝果决狠辣的手腕,旨意一旦传下,便是雷霆之势。
反正新帝登基后赦免了一批犯人,牢狱里正好空得发慌,于是但凡有敢触逆鳞者都锒铛入狱,几个月狠厉手段使出去,不怕死的早已进了牢狱,再也没有人敢直犯天颜。
之后的事情徐琰自然是很清楚的。
前朝的东宫之争才落下帷幕,惠平帝膝下两个已个孩子便已渐渐长大,太子庸碌、魏王有谋,皇后膝下无子,只能力保太子,拉拢母家,想让霍士宁也加入其中。
而霍士宁却早已厌弃。
他当年搅入昭明太子案,一方面是因为父亲的影响,另一方面也觉得惠平帝的性子更适合做国君。然而惠平帝登基后立马将昭明太子的才华冰封,诬以“□□邪异”之名,这对诗书满腹、儒雅正直的霍士宁来说,实在是难以接受的一件事情。
许多事情便在激荡起伏中看得通透,于是他急流勇退,辞官入道。
徐琰回城的路上回味着当年的算计阴谋、揣测波澜,一时间惊心动魄,一时间又是寒心萧索。
他也终于明白了乐阳长公主的执念。
当年昭明太子阖府抄斩,在惠平帝登基后许多人都将这些事情藏在了心底,渐渐忘记,除了乐阳长公主。
她是昭明太子的亲妹妹,也是惠平帝的姐姐。但是前者和她一起养在孝贞太后膝下,血缘之亲加上从小就相处的兄妹之情,远胜于惠平帝。
以乐阳长公主的性子和如今的举止,恐怕是绝不相信她的兄长会谋逆,认定是惠平帝玩弄手腕、栽赃陷害,蒙蔽先帝害死了仁善的太子。而孝贞太后她又因此一病不起、先帝为此龙体日衰,究其原因,自然是将所有的账都记在了惠平帝的头上。
如果崔詹就是昭明太子遗孤,那么她想保他夺回地位,也是能说得通的。
徐琰一时间霍然开朗,回府后同沈妱夫妻夜话,虽然没有详说其中的阴险算计,却也大致梳理了来龙去脉。
于是他愈发坚定了立场——
即便当年昭明太子是被人诱入局中,惠平帝的居心不可谓不险恶,但皇位是由先帝亲口传给惠平帝的,过去的对错纠葛,如今再提又有何意义?而且看宁远侯府如今不择手段的模样,即便崔詹能顺利登上帝位,恐怕惠平帝这一脉又该被清洗,届时朝局动荡,西边夜秦虎视眈眈,北边若趁机而下,岂非国之大祸?
这般理清思绪,次日清早他就入宫往承乾殿去了。
近来关于宁远侯府的消息频频报来,那些军资粮饷的去处渐渐查清,初五和元夕的两次动荡更是让宁远侯府陷入被动,如今的惠平帝难得的振作精神,紧锣密鼓的安排。
徐琰将近来所得如数上报,惠平帝那里由青衣理出了宁远侯府相交的关系网,细看之下,兄弟俩皆是大惊——
明里暗里加起来,宁远侯府这些年竟然笼络了大半的朝臣,从六部九寺到地方军中,或多或少的,都能有蛛丝马迹。
这样的现状让惠平帝很是震惊,他知道宁远侯府这般举动自然是想谋反,可是为什么?他的手指扣在那厚厚的一摞卷宗上,喃喃道:“即便乐阳长公主不满于当年的昭明太子案,即便她真的有能力攻入皇城,难道她还能夺回皇位?”
徐琰抬头看他,欲言又止。
惠平帝哪会放过这些微小的细节,当即问道:“你查出了什么?”
“臣弟先前曾跟皇兄提过一个人叫崔詹,皇兄还记得吧?”徐琰忍不住缩了缩拳头,发觉掌心潮湿,他到底不敢与惠平帝对视,承受他可能爆发的怒火,便只低头躬身道:“臣弟查探许久,他的过去藏得很深,显然被长公主有意处理过。臣弟推测,他可能就是……承泰。”
承泰……徐承泰?!
昭明太子的三子,徐承泰!
那个早在十三年前,就该死在刑场上的孩子!
惠平帝霍然起身,不可置信的看着徐琰,双目直直的盯着他,仿佛要穿透他的身体。
“你说他是……承泰?”哪怕有意压制,惠平帝的声音还是格外响亮,带着不可置信与蓬勃怒气,那表情仿佛是见到了鬼——当年本着斩草除根的念头,他可是把所有善后的事情都做得很妥了啊!
徐琰极少见到皇兄这幅模样,不由将身子压低一点,“皇兄请息怒。”
惠平帝哪里能够息怒,急匆匆的在殿里走来走去,焦躁又不安,好半晌才问徐琰,“果真如此?”
“只是臣弟的推测,不如皇兄听臣弟说完,再做论断?”
惠平帝的心砰砰的跳着,哪里还能平心静气。他知道这个弟弟的性子,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不会轻易说出口,尤其是这种牵涉重大的隐秘事情,若没有把握,绝不会信口雌黄。
他用了许久才镇定下来,叫徐琰起身坐着,“你先把话说完。”
第123章
等徐琰将他查到的关于崔詹的事情和盘托出时,惠平帝的脸色已是铁青。
“他在哪里?”声音几乎是僵硬的。
徐琰顿了一顿,“臣弟之前一直派人盯着他,但初五之后,他就忽然失了踪迹。合臣弟和青衣的力量,依旧没能找到他的行踪。”他看着惠平帝那铁青的脸色,那一瞬间萌发的求情念头瞬间又消失无踪。
姑息养奸,惠平帝背后的不止是皇位,还是天下。
惠平帝沉默着坐在那里,许久之后才沉声道:“该收网了。”随即召段保进来,叫他去宣青衣卫指挥使、禁军统领等一干亲信过来。
是夜华灯初歇,除了教坊内外依旧灯火通明,京城的大街小巷俱陷入乌云遮月的漆黑当中。
禁军与青衣卫同时出手,分头扑向宁远侯府的几个重要羽翼府中,大队的人马却向宁远侯府开去,通明的火把映在侯府和长公主府外,士兵各自衣甲执枪,由禁军副统领亲自率队,将两座府邸围得水泄不通。
连夜抄家搜府,到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才将一切点清,除了金银器物等东西外,还有密室内的昭明太子灵位等物,由禁军副统领亲自叫人装箱密封,转呈御前。
腹内上下数百名丫鬟仆役尽皆被捕,崔府二房夫妇及其子女、宁远侯崔玄礼的长子崔洵、长媳同安郡主、次子崔澈,以及寄居宁远侯府的远方表亲,一个不落的被带入了天牢。
然而搜尽宁远侯府和乐阳长公主府,所有的仆从嬷嬷俱在,独独不见乐阳长公主和宁远侯夫妇。
徐琰同惠平帝在宫中得知这些消息的时候,相顾心惊——
徐琰麾下的卫队能力如何,惠平帝那里有数的,更别说自腊月起,整个青衣卫和禁军就加强戒备,即便明面上不显,暗里却是越查越严,几乎将京城变得铁铸铜造、密不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