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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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子出院后，我就随着妈妈和妹妹一起回到了原来的那幢房子。
站在屋子中央，看着这套我刚回北京就买下的房子，感叹万千。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兜兜转转一大圈，又重新回来住了。真是造化弄人啊。
对面的邻居，早已不是陈辉了。现在住在里面的，是两个年轻女子，感情很好的一对姐妹。一如几年前的我和莲子。
安静自从上次在医院离开后，就失去了联络，甚至我从安氏庄园搬家出来时，也没见他出现。刘妈一直哭着求我留下，福叔也是老泪纵横，我更是痛心入骨。三人抱着哭成一团。
特别是福叔，哭得特别伤心。或许他认为自己做错了，害了儿子。故事讲出来，原来带着光芒的一切都没了。安静的世界在一夜之间翻天覆地，父母没了，事业没了，财产没了，孩子没了，最后连家都没了。
但是，我感谢他，深深地感谢他，我想安静想通了也会感谢他。感谢他让我们所有的人，下半生都能过得平静和淡然。
同时，我更钦佩他，为了爱情背井离乡，为了爱情隐姓埋名，最后为了爱情孤苦终身。因为承诺，这么多年守着一个天大的秘密。眼看着爱人离去，眼看着孙子惨死，眼看着儿子杀人。这一切，都活生生的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他得有多大的忍耐力和控制力啊。一直以来，我把乔治当成是最大的情痴，没想到，福叔更是。
我没办法留下来，因为我无法面对安静，更无法面对自己。这么多年的复仇计划的准备与实施，连累了多少人，苦了多少人，又伤害了多少人，可是到头来，竟然是一场天大的误会。我和安静之间的算计、阴谋、攻击、伤害、自残等等各种手段，无所不用，甚至牺牲掉我们的亲生孩子，最终又得到了什么？只得到一个可悲又可笑的结局。
原来一个人最痛苦的时候，不是痛哭流涕，而是欲哭无泪。
安氏集团不可一日无主，危难时刻，安宣又一次挑起了大梁。开始重掌帅印，成为了名正言顺的接班人。莲子的身子还没有复原，需要休养一段时间。安宣现在很忙，但每天仍会来这儿报到看望，变着法子逗莲子开心。有时清晨，有时中午，有时又是晚上。我知道他在争分夺秒的抢时间。
自从上次，莲子舍命救安宣，我就下定决心，退出他们的世界。这辈子，唯有安宣，才能给莲子幸福。所以在面对安宣炽热的目光时，我常常熟视无睹。因为我的妹妹，莲子的眼睛只有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才会显得格外光亮。
妈妈是局外人，所以看得很清楚，也最担心。常常一个人唉声叹气，有时还掩面流泪。我每每想安慰她，还没开口她就摇摇头，“我担心的是莲子，安宣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这孩子，太傻了。”
妈妈的话让我眼皮发酸，这个世界没有绝对二字。一见钟情是爱情，日久生情也是爱情。时间会治疗所有人的伤口，终有一天，安宣会被感动的。
乔治的声音越洋跨海的从电话那端传来时，我有片刻恍惚。“雨生，雨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小洁的眼睛可以做手术了！”
我在瞬间做出了决定，是的，那儿有爱我的人，也有我珍惜的人。或许在那儿，我可以获得重生。
“什么时候动手术，我马上回去。”
“你..北京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是的，全部处理完了。我想回加拿大了。想回到你的身边。”
“那孩子呢，孩子的父亲呢？”
“噢，”我的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乔治，对不起，我没有保住孩子，但我终于了结了多年的心愿。”
“很遗憾，宝贝。欢迎你回来。我们都期待着你回来。”
我小心翼翼的处理着剩下的一切，我把所有的店铺和房子都留给了莲子和我的母亲，作为我这么多年亏欠她们的一点回报。我决定不告而别，或许这种方式会让更多人减少痛苦和不必要的麻烦。
临走前，我又一次去看了福叔和刘妈。他们除了苍老一些，一切安好。安宣并没有搬回来住，不仅这个庄园仍然属于安静，安氏集团的股份也没做任何改动，甚至连董事长的头衔仍然保持原样。
心下欣慰，安宣这个男人每次都能感动我，他的心胸豁达更是远非我所及。如果当初我也如他这般心胸开阔，又怎么会发生那么多错综复杂的恩恩怨怨。或许我和他早就双宿双飞，过得快乐而又平淡的日子了。
我不想知道安静的情况，面对福叔好几次的欲言又止，我都刻意叉开。这辈子，我们俩都曾经深深伤害过对方，现在做个陌生人更好。
出来时，红艳艳的太阳正挂在树梢。我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告知不回去吃饭了。因为，我还想把这个城市好好逛一逛，明天的下午，我就要离开北京，离开中国了，也许再也不会回来。
走出庄园大门，我徒步走出去。这个小区实在太美了，绿树丛荫，花香扑脾，幽静的小道蜿蜒前伸。成千上万朵玫瑰花同时开放，多么灿烂的景色啊。这是个非常美丽的小区，也是一个非常适合居住、悦目怡人的小区。
前面再拐过一个弯，就是另外一条道了，离安家的中式别墅也就越来越远了。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到这儿了。忍不住再次回头，整个大宅子都笼罩在一片灰红色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详和宁静。
远远地，突然，我看到房顶上站着一个人。即使距离隔得如此之远，即使我没法看清楚那人的面孔，但直觉告诉我，那个人，就是安静。
莫名的，我竟然感到害怕。
连忙回转身，快步跑了起来，穿着高跟鞋，我仍然跑得很快。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似乎逃离这儿才是我唯一该做的。不一会儿，我居然听到后面更加急促更加有力的脚步声音，不，不，不可能，不可能是安静。
我吓坏了，根本不敢回头看，只有加快速度使劲往前跑。很快，我就落入了别人的怀抱。那人死死地从背后抱住了我，力大无穷。
“雨儿，雨儿，你为什么要回头。我已经决定放手让你走了，你为什么要回头？”急促而又伤痛的声音，正是安静。
我使劲挣扎，不敢说话。
“别动，宝贝，别动。就这样让我抱着你，就一会儿。我心心念念想着，白天晚上想着，真的不是梦，是你，雨儿，是你。我怀里抱着的人就是你。”他把下巴抵在我的头上，喃喃，无措地自语。
“我不会再伤害你了，我也不会再强留你了。我只求求你，就让我，最后，好好抱你一次，好吗？”我终于妥协了，浑身放软任他掰转我的身子，面对着他。他瘦了，黑了，憔悴了，声音嘶哑了，眼圈红了，可眼睛里的深情却没变。
“啊，雨儿，”安静把我紧紧卷进了自己宽大而又温暖的怀抱，“我该怎么办啊，以后没有你在身边，我该怎么办？给我力量吧，雨儿，给我活下去的力量。”
我把头紧紧埋进他的胸前，任由泪水狂流。现在我能做的，也只有无声哭泣了。最后一次，为我们的过去。
时间一点一滴在流逝，我们仍然这样紧紧相拥。天渐渐暗了下来，终究还是我挣脱了出来，“安静，天黑了。”
“嗯。”
“我要走了。”
“嗯。”
“保重。”
“嗯。”
“再见。”
“嗯。”
咬咬牙，把心一横，抬脚就走。急急地走，没再回头。出门恰好停了一辆出租车，跳上去，随便说了一个地名，车子很快驶出去，我再也不敢回头。
七十七、等出租车停下来时，我才发觉，我刚才报的地名，是国贸桥底。
下了车，眼前是灯火通明，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我却不知如何抬脚了。按照计划，我应该首先去美美吃上一餐，然后再好好逛一逛，疯狂购物，给每个人一份礼物，最后回家。
可，现在，什么都不想做。
大脑一片空白，脚却不知觉地往前走。右拐弯，进胡同，往前走，再拐弯，停住。抬头一看，“本色酒吧”。
哑然一笑，曾经在这里碰到韩乐。就是他告诉我，要想报仇，必须得让安静相信我爱他。一个虚伪的爱情就在这个酒吧由此产生。人很多，重重叠叠，烟雾燎绕。我努力找了个稍微僻静的位置坐下。要了一瓶红酒，一包烟。
酒保很快送上来。拿起红酒倒上，才发现他仍然站在我跟前。从包里掏出一张票子，递给他，竟然不接。嫌小费少了？皱了皱眉，又从包里掏出四五张，一把扔给他，还是不接。我生气了，“你什么意思，想要多少？”
“你如果想喝酒，我陪你。”身后的一句话让我手脚冰凉。手里握着的玻璃酒杯撞着玻璃桌面依呀作响，心狂跳不已。
“唉，”他低声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来，松开我手里的酒杯，放到桌上，然后顺手牵着我，走出了酒吧。
一直低着头走路，到了门口，才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上车吧。想去哪儿？”
“你跟踪我了。”
“吃晚饭了吗？要不，我做饭给你吃吧。”
“我们现在是陌生人了。”
“等吃完这顿饭，再变成陌生人也不迟。”
我不语。
“不就是一餐饭吗？难道你怕了？”
“我得回家。”转身朝路的另一头走去。
他又从背后抱住了我，“就这一次，好吗？雨儿，我想，做餐饭给你吃。也许，你以后会忘记我这个人，忘记了我的音容笑貌，忘记我们之间的恩怨情仇，甚至，忘记我们曾经共同孕育过一个孩子。但你，肯定不会忘记我给你做的最后这餐饭。因为这是我第一次下厨，肯定很难吃。将会是你这辈子吃得最咸最辣的饭菜，正是因为太难吃，所以你不会忘记。”
有一丝冰凉，缓缓滑入我的脖子，是泪水，粘糊糊的，很难受，只好答应。坐上他给我买的那辆银灰色宝马敞篷跑车，一路上无语。
有一丝冰凉，缓缓滑入我的脖子，是泪水，粘糊糊的，很难受，只好答应。坐上他给我买的那辆银灰色宝马敞篷跑车，一路上无语。
安静把我带到他的单身公寓。那个位于29层，有着智能密码指紋锁的公寓。还是老样子，摆设跟原来一模一样，甚至卧室里仍然挂着我在草原的那幅画，橱柜里仍然有很多我没动过的全新衣服。
安静帮我打开电视，然后挽起衣袖，一头钻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叮叮当当地声音持续不断。我很快转完了七十多个台，竟然找不到一个好看的。感觉每个台，不是在笑，就是在哭，综艺节目的在笑，肥皂剧的在哭。不知何时，人的一生，浓缩成只有这两种表情了。
关掉电视机，放了张CD，关上灯，进了卧室找了套睡衣，开始洗澡。很奇怪，这个浴室里竟然也有桂花的香味。出来时，安静已坐在客厅的沙发等着。看着还在滴水的长发，他起身拿来了吹风机，细心的一缕缕地吹着我的头发。
从镜子里看着他，认真细致的动作，莫名想起了一个古老的故事，一个夫妻恩爱的故事，“知道张敞画眉吗？”我低着头问他。
“不知道。怎么了？”
“噢，没怎么。突然想起了。”
他也没在意，继续一缕一缕帮我吹干头发，就像做一件艺术品似的全神贯注。这个傻瓜，什么时候会帮女人做这样琐碎的事？真是傻瓜，怎么连张敞画眉的故事都不知道呢？或许这是天意吧。
当我坐在餐桌前，看着眼前两盘黑糊糊一团的饭时，傻眼了。
“你，这是什么啊？”
“扬州炒饭。”
“这叫扬州炒饭？青豆呢，火腿肠呢，虾仁呢，瘦肉呢，鸡肝呢？”
“啊？！”安静也傻眼了，“一个炒饭也要弄这么多种类，比炒菜还麻烦呢。”
“你是不是就打了个鸡蛋？”
“不，四个。”
“那不叫扬州炒饭，而叫蛋炒饭。错，饭炒蛋，难怪变成糊糊了。你们家的鸡蛋实在太多了，暴殄天物。吃吧。”
两人拿起勺子，开始艰难下咽。安静说得没错，这绝对称得上一顿令人记忆深刻的菜饭，又咸又苦，还有锅巴味。幸好没放辣椒。他倒吃得很快，不一会儿，一盘蛋炒饭就见底了。
“好吃吗？”傻傻地问。
“好吃。”
“以后会忘记吗？”
“不会。”
“即使忘了我，也不会忘了这盘蛋炒饭？”
“是，会记得。”
“很好。”
安静拿起纸巾擦嘴，又递了一张给我，顺手拉了我站起来。
“等下，我还没吃完呢。”
“不要了，再吃今晚你会拉肚子。你的肠胃一向不好，这样的食物怎么能吃？”
“是你炒的，我想吃完它。”
“那我以后天天炒给你吃。”安静的声音带着急促。
“天天吃，就容易忘记了。”我朝他笑一笑。
我们俩重新坐回餐桌。这回安静没再劝阻，看着我一勺一勺吃完最后一粒饭。站直身子，夸张的摸了摸肚子，“好饱啊，安静，真的太难吃了。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蛋炒饭。永远不会忘记。”
“不，”安静突然抱紧了我，“不，我反悔了，别离开我，雨儿，别离开我。”
“我们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在玩扮家家，安静，”我摸了摸他的头，“我们没有重来的资本了。”
他恼怒的一下子推开我，鼻音有点重：“饭吃完了，你走吧。”
于是，我站起身来，走到卧室里，又把刚才的衣服重新穿上。再次走到客厅，安静仍然背对着我，“谢谢你的晚餐，我走了。”没有人回答。苦笑，这个男人又变成了一个孩子，这个时候还想着呕气？稍微顿了顿，转身离去，准备开门。
旁边一阵旋风飘到我跟前，安静一把把我按在了门上，神情暴戾，“要走可以，但你得最后尽一次做妻子的义务。”话音刚落，吻就铺天盖地落了下来。我根本无力阻挡。天悬地转般，我又被他抱进了卧室。他很熟悉我的身体，非常清楚我的兴奋点。很快我就屈服于他的身下，沉醉其中。
清晨走得时候，安静还没醒。确切地讲，他是刚刚才入睡，折腾了我一个晚上。床第之间的欢爱，成了他唯一发泄的途径。而我，当成了最后一次纪念。
客厅的茶几上，静静摆放着两张薄薄的纸，那是最后一份联系我俩的东西了，离婚协议书。我拿起笔在纸上轻轻地签上名字，然后轻轻开门离去。
七十八、走得异常顺利。因为我的妈妈和莲子都是那样单纯，简单又善良的人。这样的人，容易骗。小小的一个谎言，我就轻松地站在了首都国际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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