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往事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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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了大约十来分钟，才走到一条七弯八拐的小里弄内，这个小地方外面乍看起来并不起眼，走进来之后才发觉其中的热闹繁华，满街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小餐厅，杭蜀鲁粤各式菜色应有尽有。
叶小荼左顾右盼地瞪眼扫视了一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里分明就是沿街大排档，按说江尚应该比较喜欢“碧海”或者“starside”才对，怎么会愿意光顾这样嘈杂喧闹的地方呢？像这样的地方随便他们两个人怎么吃，消费金额也不会超过刚刚在“近水楼台”那一壶“碧螺春”的十分之一。
她料想江尚是听见她刚才的“提示”故意选的地方，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抬头看了看他说：“johnson……我看我们还是换一家西餐厅去吃吧？”
江尚毫不在意，径自找了一家大排档坐下来，说：“西餐有西餐的特色，小排档也有小排档的特色。这里虽然地方小，但是卫生条件都很好，菜的味道也不错，不用换了。”
叶小荼还是有些不甘心，企图说服江尚走开。
不料小排档的老板娘很热情地凑过来，指着门前放置着的一排排玻璃缸说：“你们看看，那都是今天刚从海边空运过来的，虾蟹都很新鲜的哦，您看中了什么我们就现捞起来现做，您想吃什么口味的都行！”
江尚随意点了几样东西，老板手脚利索地捞起玻璃缸中的大虾，装进渔网交给厨房，叶小荼对上海的美食文化毫无研究，眼见他似乎真的喜欢这种大排档，才安心坐下。
小排档上菜的速度特别快，叶小荼的注意力很快被美味的食物给吸引过去，开始埋头大吃，她抬头拿纸巾擦手的时候顺便看了看江尚，发现他并没有像她那样不顾形象地大吃，即使是在所有人都放松下来的大排档里，他的举止依然像一个处在高级餐厅的绅士，神情优雅而从容，还对着她笑了笑。
叶小荼心中有点虚，见他笑得莫名其妙，定了定神问：“怎么啦？我吃东西的样子很难看吗？”
他依然在笑，眼神却很真诚：“样子倒不难看，只是有一点像非洲难民。”
叶小荼自己想想也觉得好笑，正要说话，放在手袋里的白色手机却突然响起来，她左手正拿着一只蟹爪，腾出右手摸出手机，接听之前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却立刻愣在当场。
那是一个曾经非常熟悉的手机号码，熟悉到她梦中都不可能忘记的号码，章南飞的手机打来的电话。
江尚发觉她的神情突然凝滞了，立刻收敛了微笑，带着些许疑惑看着她。
叶小荼心中如同江海翻腾，章南飞的电话，是接？还是不接？为什么他总是在她快要将他遗忘的时候，如幽灵般在她的视线里留下一丝痕迹？此时此刻他又想对她说些什么呢？
江尚从她迟疑不决的神态上窥出了一些端倪，手机持续不断的铃声已招来邻桌客人不满的目光，他轻声提醒说：“不接电话是不礼貌的。”
也许是被江尚的话说服，也许是源于内心的一丝震颤，叶小荼终于鼓起勇气按下了接听键，像平时接听客户电话一样，平静而客气地说：“你好。”
章南飞带着磁性的嗓音从电话另一端传过来，音调虽然不高，却足以穿透她的耳膜直达她的内心深处：“小兔？最近还好吗？听施莉莉说，你最近换了一家新公司在做销售，情况怎样？”
他的语气和措辞与新年时分打来的电话基本类似，叶小荼像上次一样回答：“我很好。”
对方接下来的话就有些不一样了：“我今天刚到上海。如果方便的话，我现在想见一见你。”
得知章南飞此刻在上海的消息，叶小荼的脑子里顿时变得乱糟糟一片，原本以为永远不会再见面的陌路之人，竟然在短短一年后来到上海，还提出要和她见面。
曾几何时，她多么期盼章南飞能够来上海看看她，甚至不需要太久的停留，只要能够看一眼他的身影，感觉到一点他的气息，她都会觉得无比的幸福，然而经历了一年的时间磨砺之后，见不见他，似乎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下意识地回绝说：“对不起，我今天有事情，不太方便。”
“那么明后天呢？我还会在上海停留几天。”
“明天……后天……有事忙……”
章南飞迅速打断了她的话：“小兔，你在撒谎吧？明后天是周末，你能有什么事？你需要忙着在家里睡觉还是逛街？我知道你和施莉莉还住在浦西老地方，我明天过来找你。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很久没见想看看你而已，不要拒绝我，好吗？”
叶小荼的内心在激烈斗争着，眼神中不自觉地透出挣扎与犹豫，章南飞依然那么了解她，甚至连她的行踪都能猜得出来。他要求见面的理由让人无法拒绝，但是更没有理由接受，再见又有什么意义呢？可是真的不见，似乎又显得她做人太小气。
江尚一直安静地端坐在对面，他注视着叶小荼的表情和眼神，声音不大不小地说：“这个周末营销部可能会组织一次郊外活动，你最好不要缺席。”
叶小荼不知道江尚的话是真是假，心底却突然涌现出勇气，对着手机说：“我明天真的有事，对不起！”她没有再等章南飞开口，立刻挂断了电话。
章南飞毕竟是骄傲的男人，果然没有再打过来。
挂断电话之后，叶小荼心里有点郁闷，她停下筷子，不再像刚才那样开心大吃。
拿起桌上的啤酒喝了一大口，就这样连续乱灌了自己好几杯，江尚默默地看着她，过了一阵才说：“那是啤酒不是茶水，少喝一点，多吃点东西吧！”
叶小荼蓦然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二人之间原本欢快开朗的晚餐气氛因这个电话变得有些沉寂。今晚本来是她请江尚吃饭，心里有点愧疚，赶紧摇头挤出一丝笑容，假借倒啤酒的机会说：“是的，这地方确实很好，我一定会推荐给我的室友，让她和她的男朋友一起过来！”
江尚淡淡一笑，说：“我还以为你要推荐你的男朋友下次带你一起过来。刚才给你打电话的人是他吗？”
叶小荼突然从心底升腾起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她并不是第一次听到类似的问话，上一次她在公司加班碰见江尚，两人一起吃晚餐的时候，江尚也提及过类似的话题，但是当时她没有多作解释。也许是因为被江尚窥见了她接听电话的情形，不想让他继续误会下去，她略低了一下头，轻声说：“是我前男友，去年和别人结婚了。”
话一出口，她突然发觉，此时此刻面对着一个并不算太熟悉的人，说出这个事实的时候，心情居然没有太大的变化。看来时间真的是治疗情伤最有效的良药，明明是揭自己的疮疤，居然不再像刚听到章南飞婚讯时那么心痛难抑，更没有当时的难过与自卑。
江尚早已从叶小荼的表情和措辞中猜到了过去可能发生过的故事，只不过极少有女人愿意坦诚承认自己曾经失恋和被抛弃过，那一段恋情早已成为过去式，那个曾经与她相恋的男人已不在她身边。叶小荼敢于说出这一点，自然是需要相当的勇气，这个女孩温和柔弱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坚韧的心，就像一株小草，看似容易摧折，其实蕴含着无穷的潜力。他忽然又觉得自己的比喻不够准确，小草总是缺乏一点生机和活力，而叶小荼更多的时候却是活泼生动的，似乎用一种动物来形容更好一些，就像小白兔，温柔可爱，却又带着一点点的狡黠与精明，懂得狡兔三窟的道理。譬如这次的订单，如果换成朱丽叶或其他销售代表来与上海亨利集团的人周旋，未必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
他给叶小荼重新夹了一只虾饺，放到她面前的小碟子里，半开玩笑地说：“前男友？yolanda现在还没有男朋友，对于公司里的很多人来说，这肯定是一个好消息。”
他的适当幽默让叶小荼感觉有一点点不好意思，她咬了一口虾饺说：“老板不是很忌讳这个问题的吗？怎么可能和公司内部的人谈恋爱？我可从来没想过！”
江尚忽然转移话题，问她说：“明后天我们有组织郊游，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
叶小荼没想到真的有郊游活动，诧异地问：“公司有活动吗？之前没听史迪文提起过啊？”
他潇洒地笑一笑说：“不是公司活动，是我的一帮喜欢骑脚踏车的朋友，他们都带女朋友去的，假如你愿意加入，我们可以一起去。”
叶小荼从来不喝酒，刚才胡乱灌了几大杯啤酒，酒精作用下脑子有点糊涂，一时没来得及仔细领会他的话意，瞪大眼睛问：“他们都带女朋友去，你不是也有女朋友吗？怎么不带她一起去？我跟着你去似乎不太妥当哦！”
江尚抬头看着她，有些讶异地问：“你怎么知道？”
叶小荼立刻醒悟过来，后悔一时失言，吞吞吐吐地解释说：“我那天看见你的手机来电显示了嘛，而且之前有一次在碧海夜总会，我见过你们俩在一起……”她担心他怪自己八卦，忙不迭又说，“不过johnson你放心好了，我可从来没有在公司传播你的小道消息哦，没有人知道你女朋友的身份……”
江尚盯着她的眼睛，淡淡地问道：“她是什么身份？”
“钢琴师……”叶小荼被他看得心里发慌，想想觉得不妥，赶紧摇头示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我自己胡乱猜的！”
江尚突然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才说：“你的想象力确实很丰富。
如果你觉得这就是事实，即使告诉别人也没关系，我也不在乎。”
叶小荼完全听不懂他的话，不知道他究竟是承认还是否认那位在夜总会弹钢琴的女孩就是他的女朋友，她为了躲避尴尬，只好假装低头吃东西。
好在江尚也没有打算继续和她谈论这个问题，语气平和地说：“那么我们说好了，明天一起去参加活动，绝对比你在家睡懒觉有意义。你有脚踏车吗？如果没有，到时候就去租借一辆。”
叶小荼根本没打算去，只觉得脑子越来越晕，很想趴在大排档的小桌上靠一靠，稀里糊涂地说：“谢谢你的邀请，我不去参加你们的活动，明天和我室友一起逛街。”
江尚发现她神情有点不对劲，赶紧问：“你究竟会不会喝酒啊？不会喝醉了吧？
”
叶小荼从来不喝酒，也不知道喝醉酒是什么感觉，今天无意之中喝了许多啤酒，被江尚提醒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强打着精神说：“也许是……今天要麻烦你送我回家，就是上次你送我下车的地方，对不起啊！”
虽然说好是她“请客”，吃完饭后还是江尚抢先买了单。
二人沿着浦江一路走回“近水楼台”停车场的时候，江尚担心叶小荼会不慎摔跤跌倒，想扶她一把，但是又不方便靠她太近，只能以一个尴尬的距离紧跟在她身旁；叶小荼虽然有点晕，还不至于不省人事，她努力克制着保持淑女姿态，稳稳当当地扶着江畔的栏杆，一步一步地走着，倒没出什么问题，总算有惊无险地坐上江尚的车。
叶小荼坐在副驾驶座上，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