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人才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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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叶小荼回到家中，郁闷的心情大为好转。
她躺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还没来得及换到自己喜欢的频道，搁置在一旁的手机蓦然地响了起来，她昂头拿起手机，发现屏幕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上海市内固定电话。按说她所认识的朋友们的固话和手机号码在sim卡上都有保存，这个时候谁会给她打电话来呢？
她犹豫了两秒，在铃响三声之内按下了接听键，用温和而职业化的声音说：“您好！”
话筒中传来一个同样温和而职业化的女声：“你好，请问你是叶小荼小姐吗？”
“我是，请问您是？”
对方的语气很亲和，自报家门说：“我是上海宝泽猎头服务顾问公司猎头部杨茱丽，我们感觉您的履历比较适合我们公司代为招聘的一个岗位，不知道您是否有兴趣？”
叶小荼对“上海宝泽猎头服务顾问公司”并不陌生，虽然他们并不是外资公司，名头也不及另外几家国际知名的大型猎头公司响亮，但是名气也不小，因成功率相对较高，收取的费用又相对低廉，最近两年来在上海的hr圈内颇有口碑，之前她在美国joy公司担任招聘主管的时候曾经与他们有过一次合作，是对方的业务员登门服务，她自己并没有亲自去拜访过他们，也没有给他们投递过简历。并且，她记得很清楚，自从进入英国up公司之后，她没有登录过任何一家求职网站，更没有向任何一家猎头公司发送过求职的邮件。
对方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疑惑，紧接着说：“叶小姐，我们这个岗位是替一家美国知名公司招聘的，他们以年薪××万聘请一位招聘经理，你曾经在美国英国joy公司工作过，应该非常了解美国公司的企业文化，即使你目前处于在职状态，也完全可以给自己一个新的机会啊，如果有时间，不妨来我们公司面谈一下。”
叶小荼下意识地想拒绝这种冒昧的邀约，她想对那女声说“谢谢您，我目前不想找工作”，可内心深处的一种感觉却让她没有迅速作答。她脑海中飞快盘旋着许多疑问，上海宝泽猎头公司是如何得到她的详细履历的呢？以他们所描述雇主的名望和薪酬待遇，完全可以招聘到一位资深人事经理，为什么会主动联络只有三年工作经验的她呢？况且，对方虽然说 “即使你目前处于在职状态”，语气中却透着笃定，他们显然掌握了一些她的情况，否则一定不会贸然给她打这个电话。
在她犹豫的这几秒之间，那个温柔的女声不失时机地介绍了自己公司在上海市猎头行业的权威地位、光辉历史和成功案例，顺便还宣传了一下花钱的雇主公司，却照例很巧妙地没有提及他们的名字。
且不论××万年薪的条件是否优厚诱人，叶小荼在猜疑中突然对这家神通广大的猎头公司产生了好奇，反正这两天恰好是周末，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于是爽快地答应下来，同意接受他们的邀约前往宝泽猎头公司进行一次面谈。
电话那端的人听到了她想要的答案，立刻殷勤地报出了一大串地址，双方约好上午十一点在宝泽公司办公室见面，才结束了口若悬河的电话游说。
次日，叶小荼按照对方所说的地址来到上海宝泽猎头公司。
上海宝泽公司所处的写字楼在浦东大道的最东面，地理位置相对偏僻一些。虽然这次会面不是正规的面试，叶小荼也没太当一回事，她还是认真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淡蓝色的开衫薄毛衣，深灰色的长裤，配上一双黑底镶嵌白色蝴蝶结的春款皮鞋，依然是ol的标准装扮。
她还没进大门，前台站立的一位短发黑裙、神情干练的女子立刻迎了过来，她用两双犀利的目光审视了一下叶小荼，脸上随即浮现出一种职业化的微笑，说道：
“你是叶小姐？我叫杨茱丽，我们总经理今天刚好在公司，他想亲自和你谈一谈，请随我来吧！”
叶小荼跟着杨茱丽一边走，一边抬头环顾着这家小有名气的猎头公司。他们的办公面积虽然不大，室内环境布置却很优雅，她走到一间大办公室门口时，却非常意外地发现里面站立着一张熟面孔，她t大的同学钟未然。
钟未然在班上号称“带头大哥”，和叶小荼的关系相当不错。自从大学毕业之后，两人已经三年之久没有谋面，t大每年都会举行一次同学聚会，叶小荼只参加过一次，刚好那一次钟未然因故缺席，叶小荼只知道钟未然在上海工作，并不清楚他具体从事什么行业，今天突然在宝泽猎头公司见到他，不禁有些意外而且惊喜，问他说：“老钟，是你呀！你在这家猎头公司上班吗？”
钟未然见到她，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伸出手和她握了握，笑眯眯地说：“可不是么？叶小兔，咱们很久没见了！”
叶小荼仔细看了看钟未然，大学时代的钟未然号称“班草”，不但才华横溢，长得也帅气。三年不见，他的变化倒是有点惊人，身体明显发福了，腰围足足粗了一大圈，面容也留下了“沧桑”的痕迹，只不过他脸部的线条依然硬朗，眼睛依然深邃而灵活，益发显得精明强干。
钟未然将她请到自己独立的大办公室里，一边客气地给她让座，一边不疾不徐地说：“其实这家公司是我和另一个朋友合开的，好在这几年情况不错，还能糊口！”
叶小荼没想到他竟是宝泽的合伙人之一，心里有些惊奇，她四面环顾了一周，发现这间办公室是一个小套房，似乎比江尚的办公室还要大几平米，装潢和陈设比较气派而且典雅。桌面上养着一大缸美丽的金鱼，几种绿色盆栽将室内渲染出勃勃生机，钟未然曾经是t大书法协会的会长，墙壁上挂着一幅仿“兰亭序”的大幅草书字画应该出自他的手笔。外面的小客厅沙发附近有一个吧台，台面上搁置着各种咖啡豆罐子和一架精美的咖啡机。
这些年“中西合璧”的装饰风格很受许多中国企业家们喜欢，钟未然见她不停东张西望，热情地询问道：“怎么样，我的办公室不错吧？”
东方风格与西方风格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硬要将它们糅和在一起似乎有些不伦不类。叶小荼其实并不欣赏这样的“组合”，但是碍于钟未然的面子，她不得不点头说：“嗯，挺好的。”
钟未然熟练地走近吧台，很绅士风度地问：“你喜欢喝卡普奇诺还是摩卡？我给你现场制作！”
叶小荼选了一杯卡普奇诺。钟未然将热好的咖啡倒进小杯里，然后加上糖和奶油，亲自端到她面前说：“不知道你之前有没有听说过我们公司？上海做hr这一行的基本上都知道。”
“上海宝泽的鼎鼎大名，我当然知道啦！”
钟未然对这样的夸奖当然很受用，笑着说：“今天我冒昧让小杨给你打电话的时候，还担心你不肯来呢。原本想如果她请不动你，只好我自己出马了，没想到你这么给我们面子！”
叶小荼喝了一口奶香四溢的咖啡，突然觉得有些疑惑，直言问他说：“不对呀，我明明记得上海宝泽猎头公司的发展历史至少有十年以上，难道你十年前就开了这家公司？”
钟未然态度很谦和，笑了笑说：“这个属于公司机密，不过对你是没有必要隐瞒的。我们初开公司的时候发现‘宝泽’这个商标已经被另一家公司注册了，他们的企业历史很悠久，实力也比较雄厚。后来我设法结识了他们的老总，给了他们一笔费用……你想想，我们如果不挂靠他们宣传自己，在上海谁会愿意理睬你？
更不用说与你们这些外资企业合作了！”
叶小荼见他欲言又止，料想其中另有玄机，也就不再追问，和他开玩笑说：“反正我知道你们猎头公司的人都特别厉害，去一趟某某公司经过前台的时候，就能顺手将人家的企业通讯录‘顺’走，以备下次挖人之用！还有什么事能难倒你们？”
钟未然赶紧一脸无辜地辩解说：“我们公司可从来不使用高科技手段！我们宝泽靠的是服务态度和工作效率，脑瓜子和嘴皮子出业绩！人力资源经理一个个都是人精，和他们打交道真是不容易！宝泽能有今天，也不是一两个人的力量顶起来的，当初我们创业时的艰难……”他刚准备大发感慨，忽然之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改换了话题说：“小兔，今天邀请你过来，是有一件重要事情和你商谈，咱们先说正事，改天再和你叙旧。”
叶小荼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故意点头说：“好的，钟总您请讲。”
谈及“猎头公司”的正题，钟未然的态度立刻有所变化，带着职业化的微笑说：
“我先将大致情况和你说一说。前不久，我们接到了一个美国公司的case，他们需要招聘一些顶尖的营销管理人才，虽然给出的薪金待遇都不错，但一直都没有招到合适的人选，因此委托我们在上海同行业内寻找目标，假如找到这样的人才，也由我们负责出面和对方进行谈判。”
叶小荼看着他眨眨眼睛说：“现在你们找到了谁？不会是我吧？”
钟未然似乎担心直言会打击她，打着哈哈说：“虽然你目前不是猎头追逐的目标，不过我相信你的能力，将来一定有猎头公司看上你。这一次我们找的这个人，雇主方面对他是百分之百的满意，可是估计很难撬得动，因此很让我们费脑筋。
不过这个人和你倒有一点点关系，是你认识的人。”
叶小荼想想自己从事营销工作其实不过短短六个月而已，所认识的“顶尖营销管理人才”并不多，江尚倒可以算一个，史迪文也勉强可以算一个，她立刻有所警觉，追问说：“你说的人是谁？难道是我们英国up公司的？”
钟未然咧开嘴一笑，带着开心的表情说：“小兔子还是那么聪明，我是信得过你的，就直接对你说吧。我们的雇主就是美国doom公司，你们的竞争对手想挖的人是你们的营销总监johnson先生。你在英国up公司上海营销部工作，johnson这个人你应该很熟悉吧？”他略有停顿，似乎在探询她的意见，然后接着说：“我上周才知道原来你也在英国up公司，正是太巧合了。”
叶小荼万万没有想到，今天钟未然会给她这么多“意外”，不过这些“意外”带来的并不一定都是“惊喜”，还有的是“惊讶”，甚至“惊愕”。
美国doom公司与英国up公司之间的战争竟然已从互抢订单的状态升级到了“人才暗战”的阶段。他们面对英国up新产品上市的竞争威胁，不去思考有效的解决方式，反而企图通过挖走对方主帅的方式来赢得销售战争的胜利，不能不说是走投无路的下策。对一个职业经理人而言，既然接受了公司所给的职位，在他的任期内就不能够再作其他打算，甚至在离职之后还有一个“竞业禁止期限”，在两家明显有竞争关系的公司之间跳来跳去，这显然是违背职业道德的行为。
她面对钟未然探询的目光，断然摇头说：“如果是johnson，不是‘很难’撬得动，你们绝对撬不动！他不会这么做的。”
钟未然似乎不以为然，看了她一眼，才慢悠悠地说：“那可不一定。前不久美国doom公司全球副总裁jack跳槽事件你总该知道吧？人家还不是知名职业经理人？
他现在就在美国sun公司担任总裁，sun与doom一直都是死对头，可是你看看，现在美国doom公司能将jack怎么样？告他违反竞业禁止约定吗？扣下他的年薪不发吗？都没用！”
“可是社会舆论对这件事是持反对态度的，还听说美国doom公司要起诉他呢！”
钟未然哈哈笑了：“舆论不过是一时鼓噪，起诉又怎样？你以为这件事是jack一个人的决定吗？行内都知道有一家国际猎头公司参与了全程策划，不但让jack走得神不知鬼不觉，还帮他规避了许多法律风险。所谓吃一堑长一智，美国doom如今不过是见样学样，权当交学费学来这招了！”
叶小荼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相信钟未然所说的“内情”并非空穴来风，但是事情往往因人而异，“即使学这招，你也要被挖的人愿意啊！johnson现在公司工作得很顺利，新产品的销售状态刚刚有了起色，英国总裁和总经理都很信任他，他没有道理放弃我们突然改投美国doom公司去吧？”
“如果对方给他加薪呢？同样的职位，年薪加一倍，难道对他没有吸引力吗？”
叶小荼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虽然她与江尚打过一些交道，可以确信他是一个谦谦君子，但毕竟两人平时只是上下级关系，天知道他对这些有没有兴趣呢？也许只要美国doom公司开出足够的条件，他会愿意接受猎头公司的游说跳槽也说不准。
钟未然看见她的犹豫，眼睛突然变得亮起来，继续说：“所以说，人心难测，你也不能打包票对不对？我今天请你过来，就是希望你能够协助我们和johnson谈一谈。假如你能够帮我们成功挖到这个人，我们从美国doom公司那里拿到的佣金五成都归你，怎么样？我们猎头部的员工通常也只能拿到三成。”
叶小荼总算明白了，原来这才是钟未然今天设法邀约她前来宝泽公司面谈的最终目的，“老同学叙旧”倒是可有可无的。
根据猎头公司的佣金体系，将折扣范围计算在内，猎头佣金通常在所猎职员年薪的百分之二十至百分之三十之间，宝泽公司可能会略低一些。不过以美国doom公司目前挖走江尚的决心，他们给他开出的年薪保守估计不会低于三百万。钟未然希望她能够帮助宝泽猎头公司去游说江尚，为此可以出让一部分利益给她个人。
假如这个case成功，上海宝泽公司至少可以拿到六十万，按照钟未然的承诺，她至少可以分到其中一半，就是三十万。
钟未然发觉她在沉默，赶紧补充说：“你是不是觉得分成比例少了？还是信不过我呢？那这样，我们签一份雇佣合同，将你视同我们公司员工对待。这个case的提成我可以给你上调到六成……确实不能再升了，毕竟公司员工要生存，我只是合伙人之一，你不能让我对朋友没法交代啊！”
叶小荼摇了摇头，他误解了她的意图，她所顾虑的问题其实并不是事成之后的报酬和兑现问题。尽管钟未然浮沉商海几年，难免沾染了一些奸商们的狡诈气质和生意经做派，好在他的人品不坏，为人向来大方豪爽，言出必行，在同学圈内一向口碑良好，他的话还是值得相信的。
问题的关键是，对于这件事她从心理上有一点抵触情绪。自从被英国up公司录取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已经将自己当成了英国up公司的一分子，她由衷地希望能够在这个新公司里做出一点成绩来，尤其是经历过上海亨利集团这笔订单之后，她集中精神、费尽周折才抢来了美国doom公司的老客户，敌我双方的定位早已明确，现在又怎么能够在转眼之间倒戈相向，拿着英国up公司的薪水挖英国up公司的墙脚，游说江尚离开英国up公司呢？况且，即使她愿意游说江尚，他接受的可能性也并不大。钟未然所举的全球副总裁跳槽案例背后肯定有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局外人全凭猜测，并不知道内情，人与人是不同的，那位副总裁的选择并不一定会是江尚未来的选择。
钟未然见她断然摇头，急着说：“你在美国公司做过三年招聘主管，和许多人打过交道，做猎头业务的能力不会比我们公司的职员差，而且你和johnson相熟，他对你的戒心会小一些。这件事很适合你去做，你为什么一定要和money过不去呢？
”
叶小荼依然摇头。
钟未然顿了一顿，又说：“好吧，你不在乎这笔钱，总在乎自己将来的发展吧？
我可以承诺你，事成之后，宝泽公司一定给你介绍一份更好的工作。我和美国doom公司的人力资源总监是朋友，如果你愿意继续做销售，我保证他会优先录用你；如果你愿意加盟我们宝泽公司，我可以将猎头一部的部长位置留给你，怎么样？”
这样的条件，对叶小荼而言，就是极大的诱惑了。上海宝泽公司毕竟是知名的猎头公司，进入他们的推荐简历库，曾经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以他们的强大关系网和推荐包装能力，她想进入任何一家与英国up公司实力相当的外企都不成问题，更何况，事成之后还有那么大一笔丰厚的猎头佣金在等待着她呢？
叶小荼不是圣人，听到这里终于有点心动，举棋不定地说：“可是，我不敢保证我一定能够说服他啊！”
钟未然从她的语气中已经看到了希望，赶紧趁热打铁地说：“这样，小兔啊，如果你觉得游说他离开比较困难，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只要设法让他离开英国up公司，那边也会付我们一半佣金……”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深沉，声音也有些迂回曲折起来，不再像刚才那么响亮，“无论什么方法都行。不要说他们的手段不光彩，商人要的永远都是结果，并不是过程。”
叶小荼被他接二连三的想法绕得有些晕，但是她听懂了他的意思。
虽然说利用猎头公司抢夺人才不够光明正大，但是美国sun公司和美国doom公司都这么干了，他们既不会是这种方法的始作俑者，也不会是终结者，好在前提是那些跳槽人才们自己心甘情愿改换门庭，也说不上有多么不正当；但是为了打击竞争对手不惜挖空心思破坏对方的人才梯队，这一招简直就是不择手段，也不像一个国际知名大公司应有的做派。上海宝泽猎头公司与美国doom公司的某些部门人员之间，想必已经秘密达成了某些协议，而这些“秘密”是绝对不可告人的，不能让自己公司的管理机构知晓，更不能让竞争对手或者新闻媒介知晓。钟未然肯对她说出这些机密，当然是因为彼此同学多年，对她的性情和人品有足够的信心，确信她不会轻易宣扬出去。同时，他冒着风险对她抛出这样一张底牌，也是在做最后的努力，希望她能够同意协助宝泽公司完成这个case。
钟未然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之后，不再舌灿莲花了，他笑眯眯地看着叶小荼，等待她作最后的回答。
叶小荼脑子里激烈斗争着，究竟何去何从？是拒绝钟未然的提议，还是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老同学一个面子，答应帮助他？她琢磨了一阵，心中仍有顾虑，最后不置可否地说：“我需要好好想一想，你得给我时间才行。”
钟未然好像也不失望，带着亲切的微笑说：“当然可以，你想好了随时联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