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平调”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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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之后，麦克道尔莅临中国区上海办事处。面对史迪文突然离职的突发状况，麦克道尔当然十分恼火，他来到上海办事处后一言不发地闷头进入自己的豪华办公室，依次将江尚、沈若琳、mary等人叫了进去，然后召集他们在会议室内开了一次长达两小时的紧急会议。
一个小时以上的会议时间，对于英国up公司而言就算是十分反常的现象了，英国高层们一向积极倡导“有效开会”，他们极其厌恶在会场上喋喋不休，为了提高开会的效率，英国伦敦总部的会议室内是没有放置座椅的。麦克道尔也从来不会对下属发挥“语言暴力”，占用过多时间来开一通长篇大论的会议，由此可见，史迪文离职这件事给他造成的烦恼和困扰有多么大。
虽然行政人事部严守秘密，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史迪文火速离职跳槽的消息依然如传染性极强的感冒病毒一般，飞快地以电子邮件、msn甚至qq等各种正式或非正式的联系方式在英国up公司各大办事处内部员工中传播开来。
叶小荼早上刚到办公室，朱丽叶就发了一条msn消息告诉她说：“公司有特大新闻，听说steven已经离职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刚刚知道。”
朱丽叶接着发过来信息说：“华南区那边有消息说，steven去了美国doom公司，还有人说是猎头公司从中挖角，华东区群龙无首，不知道老板这一回会怎么应对？”
她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引起了叶小荼心中的猜疑，其实这几天来她一直在思索史迪文离职的真正原因，但是始终找不到答案。她联想起钟未然之前传递给她的消息，既然美国doom公司正在委托猎头挖掘优秀的营销管理人才，上海宝泽猎头公司曾经将江尚锁定为目标之一，那么史迪文有可能也是他们的目标，他的突然离职极有可能是猎头公司从中周旋的结果。
如果这件事果真与猎头公司有关，也许可以从钟未然那里探听到一些真实的信息，她想到这里，立刻用手机打通了钟未然的电话，听到对方“喂”的声音之后，随即说：“老钟你好，我是小兔！”
钟未然的声音听起来很爽朗，似乎心情不错：“我知道是你，等你的电话很久了。最近工作还忙吗？我拜托你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今天是不是给我带来好消息的？”
叶小荼温和地笑了笑，旁敲侧击地问：“你们原来拟定的计划还需要进行吗？我听说美国doom公司已经挖到了一个理想的人选了。”
对方带着赞许的口气说：“你们公司打探消息倒是够灵通，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
“因为那个人就是我的上司史迪文，他前几天突然离职，有传言说他跳槽到美国doom公司了，”叶小荼回答了他的问题之后，直截了当地问，“这件事不会和你们公司有关吧？”
毕竟是在商海打滚了几年的人，钟未然一听就笑起来：“看来你对我们公司很有信心，我应该觉得高兴和荣幸才对！不过你想想，美国doom公司怎么可能只委托宝泽猎头公司一家来进行这个计划呢？我当初很想和他们签订独家协议，只可惜他们不同意。”
“美国doom公司已经挖走了我们华东区大区经理，难道还需要人？你们的目标还是我们的营销总监johnson吗？”
“这种营销管理人才永远都是稀缺资源，当然多多益善。”他说到这里，语气明显地带着游说之意，“猎头公司面对的平台都是一样的，我们签订的协议依然还有效。现在我们要么退出不做，要么就赶快做，你能帮我们一把吗？只要在我们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条件任你开，一切都好商量！”
叶小荼和钟未然聊了一阵，根本听不出半点端倪，她完全无法确定宝泽猎头是否参与过这件事，也没有从他的话语中提炼出半点有价值的信息，只好转过话题问：“他们这么做真的有用吗？”
“不是有用，是非常有用，”钟未然很快地接着说，“与我们合作吧，小兔？”
叶小荼不断地被他进行“轰炸”，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天真幼稚，如今的钟未然已不再是大学时代可信可敬的大哥哥，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他有他的立场，他所关心的只是她是否愿意与宝泽猎头公司合作，如果她坚决不肯参与这个case，他当然不会再对她透露任何一点商业机密讯息。
钟未然等了大约好几分钟之久，仍然没有得到她的肯定答复，心里有一些不耐烦，他很客气地说：“小兔啊，实在对不起，我这里来了一个重要的客户等我见面，改天我打给你？”
尽管他很巧妙地掩饰着自己的情绪，叶小荼依然能够感受到他的失望。从钟未然的角度来看，他满心以为她能够帮助他，或者说两人“合作”拿下这个“猎人”
的计划，偏偏她就好像一颗烧不坏也煮不烂的铜豌豆，面对金钱诱惑居然毫不动心，或许他还觉得她不够朋友。
叶小荼怏怏地挂断电话，心头浮起一阵小小的失望之感。
桌上的电话“嘟嘟”地响了，她勾着头看了看，发觉那是沈若琳的电话号码，想起上次的“前车之鉴”，带着一点忐忑不安的情绪迅速接起电话，沈若琳在电话另一端用她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说：“请立刻到面谈室来，麦克先生在那里等你。”
英国up公司的面谈室虽然不大，却布置得干净利落，予人一种舒适的感觉。叶小荼走进面谈室的时候，发现麦克道尔和沈若琳两人都在里面等候着她，两人的表情惊人地一致，都是严肃中带着担忧，面谈室的气氛因此显得有一些压抑和沉闷。
叶小荼偷偷观察着麦克道尔的眼神，端端正正地在椅子上坐下来。
麦克道尔的面部表情略微松弛了一点儿，照例和她打了一个招呼，然后转向沈若琳说：“请将公司的会议决定通知yolanda。”
沈若琳平视着她，清晰地说道：“公司前几天发生一点紧急情况，大概情形你应该知道。公司决定在人事方面做一些变动。华东区是公司的业务重点区域，因此我们计划让华中区w市的销售经理gary回来，由他接任上海城市经理。至于w市，我们还没有理想的城市经理人选，所以准备将你调往那边，以销售主管的身份暂时负责那边的具体事务。”她有意停顿了一下，吸了一口气才说：“w市离上海比较远，因此我们也会征求你的意见，看你是否愿意离开上海去那边工作。”
麦克道尔点头附和她的陈述，很认真地补充说：“johnson在会议上推荐你来担任这个职位，我并不怀疑他的判断，但是公司不能随便作决策，因此需要和你面谈，你如果有什么想法和要求都可以提出来。”
这个消息，对于叶小荼而言，又是一个突然袭击。
从英国up公司的业务重点区域华东区上海市调往业绩不佳的华中区w市，只是平级调动，虽然沈若琳告知她的情况是她可以在那边负责，但是众所周知，上一季度华中区w市的销售业绩一塌糊涂，荣登公司“销售黑榜”第一位，担任这样一个城市的销售主管，所面临的困难必定是巨大的，挑战性可想而知。虽然这个职位“看上去很美”，如果做得好，她固然有可能前进一步，将来荣登w市城市经理的位置；但是一旦做不好，她更有可能被撤职，重做回一名普通的销售代表。
叶小荼近期在上海的业绩是相当不错的，半年之内，她已经从一名新员工升任销售主管。她成长得很快，一切都在向良好的方向发展。如果她继续留在上海市，将来或许有更多的发展机会。因此，公司这一次给她的“机会”，对她而言根本算不上是什么大好机会，甚至极有可能是一个成功几率极低的陷阱。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看，w市目前确实没有销售经理，她以“销售主管”的身份前往w市，所获得的工作自由度当然不是上海市所能比拟的。
作为一名曾经做过hr工作的员工，她完全能够理解公司方面为什么会作这样的安排。在目前的情况下，要找一个接替史迪文的人选确实比较困难，gary是上海市销售主管、史迪文的助手，也是最熟悉上海区域情况的销售管理人员，尽管他在上一次人事变动中刚刚调到w市任城市销售经理，连本季度的工作都没有完成，如此频繁的“调兵遣将”对公司营销工作当然不利，但是眼下并没有更好的方案来解决这个问题。将gary调回上海任城市销售经理，至少可以保证上海区域的客户系统不至于立刻瘫痪。
她唯一无法理解的是，即使gary要离开华中区w市，那边应该不难找到一个接任的人选，公司为什么会选中她过去呢？难道w市没有销售精英？即使他们的能力再差，也不至于选不出一个销售主管来。
沈若琳紧盯着她，发问道：“有什么问题吗？如果你觉得有困难可以直接说，公司不会勉强你接受任何一个职位。”
在麦克道尔与沈若琳的双重逼视下，尽管叶小荼心里疑虑重重，不知道沈若琳为什么会选择她前往w市，也不知道麦克道尔为什么会对她如此有信心。但是她已没有更多的精力去思考其中的原因，她不得不将注意力集中到如何应对公司的建议上来，飞快地思考着到底该不该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考验。
其实w市在叶小荼的印象中只是地图上的一个陌生符号。她从来没有去过w市，也不知道那边的销售业绩会差到什么程度，她只知道w市位于长江之滨，交通、工业和教育都很发达，在中国中部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从古至今都是商家必争之地，她暂时还不能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足够的信心和勇气接受这个机会。
麦克道尔等了好几分钟，发现她还在沉默，脸色有点不高兴了，催着她说：“yolanda，你难道不想抓住这样的机会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希望听到你的肯定答复，而不是看到你现在这样犹豫不决的样子。”
叶小荼不敢再磨蹭了，立刻回答说：“ok，我愿意去！”
麦克道尔这才满意，语气和缓地说：“很好！关于你的薪资和佣金问题，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公司会考虑。”
叶小荼并没有提任何要求。
原因基于如下几点：第一，因为她心中很清楚英国up公司的薪资结构，既然是平级调动，也就不存在与公司谈薪资条件，至于佣金，则取决于她是否能够顺利达成w市下一季度的销售指标，根本没有必要提前说出来；第二，她深知麦克道尔作为中国区总经理的心态，没有任何一位老板会喜欢先讲条件再做事的员工，要想在英国up公司获得更高的职位，一定要给麦克道尔留下好印象。
这一次谈话的结果相当愉快，麦克道尔几乎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合作的员工，他的脸色变得晴朗起来；沈若琳的神情依然一如既往地冷漠，叶小荼并不在意她的态度，礼貌地离开了面谈室，临走还不忘向麦克道尔报以一个感激的微笑。
叶小荼经过江尚的办公室回到座位上，发现msn上立刻弹出一条消息：“请过来一下。”发件人是johnson。
自从那天晚上她邀请江尚共进晚餐之后，两人一直都没有认真对话过。尽管如此，叶小荼却能明显地感觉到与他之间的距离感越来越趋于淡化，在她心目中，现在的江尚更像是一位无话不谈的亲密朋友而不是公司上级，这次公司决定调动一批营销人员，江尚是否知情？他对于她即将前往华中区w市的安排，又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她快速地将手头的工作清理完，走到江尚的办公室前举手敲了敲门，得到回应之后，步履从容地走了进去。
江尚听见她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抬头看着她说：“linda是不是已经告诉你准备将你调岗了？你同意公司的决定吗？”
叶小荼脸上漾起一丝浅笑：“是的。不过这个消息对我来说真的很意外。”
江尚略点了一下头，似乎她的回答已在他意料之中，然后说：“这次调动对你而言或许是一次机会，却不一定是好机会。但是，你入职以来的销售业绩和近期的表现，足够说明你的工作能力，我相信你能胜任那边的工作。”
他的坦诚直言，让叶小荼觉得很高兴，如果不是将她当作朋友，江尚绝不会如此说实话。无论如何，他的鼓励还是极大地激发了她的信心，她想起心中的疑团，忍不住问道：“可是，w市应该也有不错的人选，公司为什么肯给我机会而没有给他们机会？我对华中区的情况根本不了解，公司给我机会去w市，不怕会产生不可预见的风险吗？”
江尚的目光变得深邃了，他没有明确地给她一个解释，只是旁敲侧击地说：“常言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正因为你是新人，才更有可能突破行业中的规则和局限性。况且w市的销售业绩已然如此，还不至于影响到公司的整体销售计划。我们只希望将来能够有所突破。”
这个理由虽然比较勉强，也还能说得过去。
叶小荼琢磨了一下他的话意，这番话的潜台词似乎是说，英国up公司的业务重点并不在华中区域，销售精英gary必须到更需要他的地方去。w市目前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再差也不过如此，他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至于一个销售情况业已惨败的城市，不如交给一个经常创造奇迹的人去管理，权且死马当作活马来医，或许还有可能出现新的生机与变化。
她顽皮地笑着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应该说‘无知者无畏’比较恰当吧？”
江尚看着她的顽皮模样，忍不住微笑了一下，说：“敢于承认自己无知的人，往往都是特别自信的人。我相信麦克先生这次的决策没有错。”他放下手中的签字笔，认真地对她说：“玩笑归玩笑，我希望你能够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华中区w市的销售情况确实很不理想。”
叶小荼早已料到江尚作为整个中国区域的营销总监，请一个即将上任前往异地的城市经理过来，必定有话要说。此前她对华中区和w市只有一些大致的了解，她只知道她调往华中区w市担任城市经理之后，工作汇报对象将是华中区的大区经理duke，对这个未来上司和w市的情况，她几乎一无所知。江尚对属下各个区域的销售情况和管理人员都相当了解，目前她很需要得到他的指导和帮助。
她诚恳地聆听着他的介绍，心中不断默记思考。
他接着说：“华中区的情况确实很糟糕，之前的大区经理很不敬业，在那边没有开创一个好局面。duke接任华中区经理的时间还不到一年，他做过很多努力，可惜w市的销售情况一直没有起色。目前他将主要精力都放在y市，如果你能够帮他改善w市的销售业绩，或许下半年华中区的情况就有望改观了。”
叶小荼心里并没有太乐观的估计，他所说的情况早在她意料之中，她抬头看着他，问：“w市的全年销售目标是多少？”
“一千万。第一、二季度他们只完成了二百万的销售额，截止目前有效客户预计订单额度不超过一百万，还有至少七百万的目标缺口。”
叶小荼听到这个数字，几乎倒吸一口凉气。英国up公司统计半年销售额的月份是：第一季度为二、三、四月，第二季度为五月、六月、七月，第三季度为八月、九月、十月，以此类推。现在已经是八月下旬，她必须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完成相当于三个季度的销售额，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达到的天文数字。
她神情立刻变得有点沮丧，抬头对江尚说：“确实很难。除非能够在w市遇上几个像上海亨利集团那样的大单才行！”
江尚摇了摇头说：“这种机会太少了。华东区一年也难得碰上几个上海亨利集团这样的客户，w市的企业整体发展情况都不如上海，很少有企业会想到采用新型erp软件来进行管理。”
叶小荼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上次与上海亨利集团的合作有几分运气在里面，天上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掉馅饼砸在她的头上，w市眼前正面临着一个巨大的困境。
江尚似乎担心她会打退堂鼓，又将英国up公司在华中区w市的优势一一列举了一番，比如团队合作精神良好、人际关系简单等等，说完了这些之后，才对她说：“yolanda，公司对你寄予了很大期望，我不希望你半途而废。”
叶小荼能够理解他作为英国up公司营销总监，对一个即将上任的新下属说这句话的意图。
上司要的永远都是结果而不是过程，麦克道尔和江尚需要的不是她的解释和借口而是业绩。虽然她变成了w市的销售主管，但并不意味着她会永远呆在这个位置上，她在w市的成绩将决定她将来在英国up公司的前途和地位，如果不能完成目标，她就会彻底丧失已经拥有的一切，甚至很有可能必须离开英国up公司另谋出路。
既然已经同意接受这个任务前往w市，无论完成任务的过程有多么艰难，也不能再打退堂鼓。无论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此时此刻也只有坚定地走下去，无论如何都要尽力完成那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她抬头看着江尚，带着自信的微笑，轻声说：“只要我决定了，就一定竭尽全力去做，决不会半途而废。”
他的神情似乎因这句话变得有些高深莫测，眼底闪动着一丝奇异的光影：“如果是这样，你成功的几率就会很大。这次情况比较紧急，营销中心要求你们在三日内换岗完毕，你最好下周一就去w市。duke的工作重心在y市，他比较忙，我们已经与他协商过，假如你在那边开展工作有任何困难，可以直接告知我。”
叶小荼满怀感激地点头，说：“thank you！”
且不说她目前仍然只是一名主管的身份，即使她名正言顺地升职为华中区w市的城市经理，她的直接上司也不是江尚。如果在w市遇到疑难问题，她第一需要汇报及征求意见的对象应该是华中区大区经理duke而不是江尚。现在公司明确授权她可以越级汇报，足见营销中心以及江尚本人对w市销售工作的重视程度。有了这一柄“尚方宝剑”，她将来的工作应该会顺利许多。虽然道路一定是曲折的，而前途尚且未知是光明抑或黑暗，但是她心里并不慌张，因为她并非孤身上路，背后还有他——以及公司营销中心的鼎力支持。
她打算转身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江尚又叫住了她说：“原本想单独请你吃顿饭为你饯行，只是公司的决定过于仓促，你在上海这边一定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这个周末就不占用你的时间了。你离开上海之前记得通知我，我送你。”
叶小荼没想到他如此细心周到，心里无比感激，只好又说一句：“thank you！”
江尚冷峻的脸孔露出一丝笑意，他将目光投向办公室门口，说道：“站在公司立场该说的话，刚才我已经说完了；作为朋友，还有一些临别赠言，到时候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