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时光淡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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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有你这种爸爸吗?不教育他还撺掇他胡闹。”

“这哪是胡闹啊,这叫有眼光。”爸爸去看许昊天,“不过我觉得还是佳佳好,嘴甜,漂亮,又善良,不像弯弯,从来不喊人,整天阴气沉沉的,不会笑不会哭,一点也不可爱。”

“乱讲!弯弯才善良才可爱才漂亮呢!”许昊天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怒气朝爸爸就吼过去。

爸爸和妈妈都愣住了,许昊天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你这小子,原来……”爸爸笑笑,像是看出他的心思。

许昊天脸一红,转身进了房间写作业。

每次写作业的时候,他总会想起林弯弯的那双沉静的大眼睛,和她在摩天轮下哭得像泡了水的核桃的双眸,到底她为什么那么不开心,可是不管她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他都希望,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带给她伤害。

林家姐妹刚上初中的那一天,许昊天还让爸爸开车送她们一起去上学,林佳佳每次都挨着许昊天并排坐,对着许昊天的爸妈甜甜的喊:“叔叔阿姨好。”

林佳佳是那种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保持良好状态和表情的女孩儿,这让所有人都觉得她很懂事和乖巧。

特别是大家知道弯弯是林茂领养的之后,他们就更加佩服林佳佳对弯弯的气度,觉得这个小女孩儿这么小就这样懂事,真是难得。

而弯弯呢,因为长期的不爱说话,不爱理人,偶尔还晚回家。却让很多人都对她没有什么好感。觉得她被林家人宠坏了,恃宠而骄。

弯弯和姐姐分在了同一间教室,许昊天已经上高一了,他的教室离初中部的教室仅有一个操场的距离。

许昊天会在课间的时候,给她们买东西吃。

买的东西都是买双份,两姐妹一个都不落下。

当许昊天第一次出现在教室的时候,所有的女生都沸腾了。

她们拉着林佳佳问:“这不是刚刚当选学生会主席的许昊天学长吗?听说他每年考试囊括所有项目的第一名。”

弯弯这才知道,许昊天远比自己想象得要出色。

而林佳佳呢,她总会得意的笑着说:“对啊,昊天哥哥对我可好了,我们是青梅竹马。”

从邻居到学校的同学,在那个时候,全部人都以为许昊天的心里装得是像洋娃娃一样漂亮懂事的姐姐林佳佳。而弯弯只是姐姐的一个附属品,许昊天只当成妹妹来关怀而已。

弯弯支着头,默默不吭声,扭头看窗外……

牵牛花开在窗外的花架下,有几只雀鸟飞在上面想找果子吃,操场上有人在跑步。

弯弯很喜欢自己的位置,因为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许昊天教室的方向。

那些隐藏在心底的心事,她从未想将对外人叙述,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一切就如同大家都看到的那样,妥帖,美好,从了所有人的心愿。

如果这样姐姐能开心幸福,不怨怼她的到来,她做再多的忍耐,又有什么关系。

那时候的林弯弯,不知道是谁给了她那样巨大的忍耐力和对旁人无止境的屈服。

她在旧木桌的抽屉里刻上了一行字: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那一年,她十三岁,许昊天十六岁,他是她在黑暗世界里的唯一光亮,指引她前进的灯塔,她心头上最重要的人,只要在他身边,就觉得人生并不是那么绝望。

有的人就像倾盆大雨,毫无征兆席卷了另一个人的生命,从此改变了彼此的人生。

关上视频,罗菲从儿时的记忆中清醒过来,埋头开始写检查。

罗菲写完检查已经是十二点了,她忍着巨大的蚊虫叮咬,终于疲惫的站起身。

低头一看满腿的包,大片大片的红肿,像是被人虐打了似的。

这是罗菲的老毛病,只要被蚊子叮咬,会比常人更加严重。

以前许昊天在的时候,总会给她准备一瓶花露水,就没有蚊子敢靠近。

许昊天,那是一个在罗菲的记忆里面,永远美好的人物。

她的电脑还停留在许昊天拿着话筒的瞬间,她关掉电脑,看着那张好看的脸一点点地黑下去。像是她的心,一点点地沉寂而亡。

到了家里,陆佳期还没有回来。

陆佳期是罗菲的室友兼房东,常常昼伏夜出,罗菲并不知道陆佳期做的什么工作,只知道她经常半夜回来,白天睡觉。

当初陆佳期把这个房子的广告挂在网上,上面写着:只要我看上你,房租随你开。

罗菲向来胆子大,就打了陆佳期的电话,对方的声音极尽柔媚,酥得能掐出水来,等到见到陆佳期本人,罗菲发现她本人比她声音还要美丽千万倍。

好多人都在那房子里等着,都被陆佳期的美貌惊艳。

陆佳期正在磨指甲,修长十指,卷发微然,轻轻一抬眼,扫除一片潋滟的光,她心不在焉地说:“你们说说,你们都是做什么职业的?”

当罗菲说出自己是做警察的时候,陆佳期突然像看到了宝石一样两眼放光:“就是你了!”

后来罗菲文陆佳期为什么会选她做室友,陆佳期是这么和罗菲解释的,有个警察在家里,感觉很安全。

陆佳期的房子价格实在便宜,跟不要钱差不多,只要交水电煤就可以了。并且随便几点回来都行,非常符合罗菲的需求。所以罗菲就和陆佳期成为了室友。

罗菲拉开灯,倒在床上,像瘫痪了一样。

调到刑警队两年,她一直奋斗在抓歹徒的第一线,忙的时候一天要接六个案子,跑七八个现场,抓歹徒,审犯人,像只陀螺一样为这个她居住过的城市奉献着自己的所有气力,只希望这个城市能更加和平和安宁。

父母不希望她做这份工作,可是她却一直坚持到现在。

所有人都觉得她的精神可嘉,奉献可贵,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份工作只是她来逃避痛苦的一个港湾,她只有这样的忙碌,才能忘了许昊天,忘了那些美好到有些残忍的过往。

如果时间和电视画面一样能定格,她一定希望,所有的画面,都只停留在她十六岁以前。

那时候有那样一个人,把她放在自己的心尖上,把她捧在手心,待她如珠如宝。

他曾经给过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让她不愿忘记,不敢再想。

许昊天,在清榕那个不算繁华的二线城市的重点中学,是红极一时的好学生。

年级大会上代表全校发言,拿下无数奥赛冠军,是老师和校长口中的好苗子,是学校历史上最小的学生会主席,他的每一次出场,总能引起学校不大不小的轰动。

这样让弯弯望尘莫及的男生,弯弯从未奢求他能记得和自己共有过那样一个微笑的承诺。

她避着许昊天的一切,拒绝着与近距离的相处,她总是想把自己缩在人群里,只要远远的这样看着他,觉得人生就已经足够了。

许昊天曾经很热情的邀请弯弯去看他的篮球比赛,弯弯都没去。倒是林佳佳,每次都带着水和毛巾站在篮球场旁边为他做拉拉队。

林佳佳从小就是一个特别受人瞩目的女生,许多对许昊天有意思的女生在看到林佳佳的时候都落败而归,那样一个可爱得像洋娃娃一样的女孩子,哪个男生会不心动。

许昊天在操场上挥洒汗水,林佳佳就在一旁细腻的帮他擦汗。

而弯弯,只是在放学后的值日时间,站在教室的走廊上,遥遥的向篮球场的方向望去。

那么远的距离,弯弯还是能看到许昊天,他太醒目了,十六七岁的少年郎,书生意气,却像匹白马一样,潇洒得在篮球场上奔驰,那样青春的气息,深深的打动着弯。

她是那样喜欢许昊天身上的阳光和明媚,没有一丝乌云,闪闪发光璀璨夺目。

她趴在栏杆上,望着碧空,觉得这一切都太遥远,她们之间的距离,远得她自己都觉得无力。

那个下午的值日日,她被老师分配到实验楼去打扫,同去打扫的女同学是教导处主任的女儿,她站在一旁对弯弯指挥:“今天的活都由你干,先去打扫楼梯吧。”

弯弯咬咬唇,一声不吭的拿着扫把开始打扫。

她听到那个女生和旁边的人说:“你知道这个林弯弯,其实是她爸爸捡来的,她姐姐对她可好了,但是她整天都在家摆架子耍脾气,真恶心。”

“可不是,没爸妈的小孩儿就算有人疼也是白眼狼,对她再好也没用。”

她们大笑起来,觉得说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弯弯在听到没爸妈的小孩这句话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她停下了扫地的动作,冲上楼去,大吼着问道:“你们说谁没爸妈!你们再给我说一遍!”

“怎么啦?还想打架啊?说的就是你,你这个没爹妈的孤儿!”那个女生一点也不怕林弯弯,还恶狠狠的羞辱她。

弯弯顿时气极了,丢了扫把就冲上去。

可是她太瘦弱了,两个女生很快就和她扭打成一团,硝烟弥漫的午后,弯弯第一次觉得自己有这样大的爆发力,她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她有的只是愤怒。

后来不知道是哪个人,狠狠的推了弯弯一下,就在楼梯旁,弯弯没有站稳,整个人就向下滚了下去。

弯弯听到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一层一层的阶梯掠过她的身体,她的脑袋里似乎看不见任何图案,混沌的一片。

两个女生被吓坏了,尖叫着逃开,根本顾不得去扶起她。

弯弯忍着痛,觉得自己完全失去知觉,实验室周五的晚上,本来就没有人,打她的人还跑了,她真的就如同被人遗弃的孤儿,被活生生的丢在这个黑暗的实验室大楼。

是许昊天把她抱了起来。

他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他说:“弯弯,不要怕,哥哥来了。”

许昊天的脸贴着她,似乎要给她传递温暖,她的血染在他的白衬衫上,校园里的梧桐树慢悠悠的在掉落叶子,许昊天的眼角有着温柔的目光。

弯弯完全听不到许昊天在说什么,她昏倒前只记得她看到的这些场景,因为这一幕,在多年后,反反复复的出现在弯弯的梦中,让她知道,十五岁的那一年,她曾经拥有过一个非常美好的梦。

弯弯是在医院里醒来的,醒来的时候她全身都无法动弹,医生说她皮肤多处擦伤,肋骨断裂,需要在医院疗养一个月才能康复。

许昊天坐在他的病床前,担心地看着她,不停地问医生:“那养好了不会留下后遗症吧?”

“只要她乖乖静养,肯定没事。”

医生走后许昊天对弯弯说:“听到没,医生说你要乖乖静养。”

弯弯看着许昊天满身的血污和凌乱的发以及疲惫的双眼,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

许昊天笑起来:“知道我对你好平时还对我不理不睬的。”他端水,喂到她嘴边,“以后要乖乖听话知道吗?”

弯弯点点头,第一次觉得生病也是如此的幸福。

爸爸妈妈和姐姐随后也来了。

隔着病房的玻璃,林佳佳一眼就看到许昊天在温柔的给林弯弯喂水,那样温柔疼惜的目光是她从来不曾见的,她紧紧的握着拳头,随着父母走了进去。

林父林母看到弯弯这样,当时眼泪就掉下来了:“到底是谁?弯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弯弯摇头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来的。”

“是啊爸爸,还能有谁啊,弯弯那么贪玩,自己摔下来也很正常的嘛。希望她这次受伤之后以后会学乖了啊。”林佳佳这些话像是要说给许昊天听。

许昊天不以为意:“弯弯,以后不要这么调皮了啊,摔下来,疼的是自己哦。”

弯弯点点头,不再做任何回应。

她知道在姐姐面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还活着,并没有死掉,还有什么可追究的呢。

弯弯生病之后,许昊天成了病房的常客,他把弯弯的书拿出来每天帮她补习,只要他在,弯弯的每一口饭,每一杯水都是他亲自喂,医院里的护士和医生们都常常开他们玩笑,说:“你这个哥哥,对你真是好啊。”

弯弯也跟着笑,从未觉得自己是如此幸福。

那一个月,许昊天天天喊他妈妈做补品,他妈妈和他爸爸抱怨说:“你看我们怎么给老林家养了个儿子啊!有什么好的都往别人家送。”

许昊天的爸爸笑得乐呵呵地说:“我们家儿子这叫痴心你懂吗?”

许昊天每天捧着妈妈炖的补品给弯弯送去,弯弯爸爸也看出来许昊天对弯弯的好,总是欣慰的拍拍许昊天的肩膀说:“昊天啊,弯弯这次住院,你受累了。”

“我不累。”许昊天每次都笑嘻嘻地说。

弯弯能下床了之后,许昊天常常扶着她在医院走动,他们一起坐在医院外面的长椅上望着天空。

许昊天问弯弯:“你为什么总是不开心?”

弯弯想了想回答:“因为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失去,害怕孤独,害怕一个人。”

“不要害怕,弯弯,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

弯弯转过头去看许昊天,她记得第一次许昊天和她说这话的时候,她还只是十岁的孩童,他说会陪着她,她当时是不信的,可是当许昊天第二次和她说这话的时候,她突然很想相信他。

她在一本书上看到,想要握住阳光,就先要有伸出手的勇气。

她伸了伸手,发现午后的阳光暖暖的落在她的手心里,和旁边坐着的许昊天一样真实。

弯弯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喜欢把手伸在阳光里,只要把手放在阳光下,就觉得许昊天还坐在她的旁边,拉着她的手说:“弯弯,不要怕。”

“不要怕”这三个字让弯弯长期阴霾的心有了巨大的勇气。

那天晚上回到病房,看到姐姐坐在她的床边削一只苹果,姐姐的头发很长,垂在肩膀上,弯弯看不清她的脸,等姐姐转过头,弯弯看到姐姐手上的苹果,被削成了奇怪的形状。

姐姐站起对她说:“林弯弯,许昊天是我的!我不会让你抢走她。”

那是一双恶毒而厌恶的目光,狠狠的盯着她的脸,让她不寒而栗。

可是弯弯却第一次没有妥协,而是迎上姐姐的目光坚定的对她说:“是你的,你才能抢走。”

姐姐愤怒而去,弯弯捂着自己颤抖的心,吓出了一身汗。

她想为自己争取一次,她不想失去,许昊天这么好的人。

弯弯出院之后,许昊天还是坚持给弯弯带补品。

而弯弯也不再对许昊天冷言冷语,她开始接受他的好,接受他的关心。

重要的是她学会了对人微笑。

弯弯好几次和许昊天说:“哥哥,不要再给我弄好吃的了。再吃我都胖了。”

许昊天总是一仰眉头说:“我就喜欢你胖胖的,多可爱。”说完还用手去戳戳弯弯的脸。

弯弯的脸顿时就红了,整张脸恨不得都埋进补品里去。

学校里的人渐渐的看出来有些不对劲,她们看出许昊天总是喜欢来找弯弯,放学还把弯弯载回家。

她们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林佳佳,觉得她是被许昊天抛弃的洋娃娃。

而弯弯从一个不言不语的孤儿上升到抢姐姐喜欢的人的坏女孩儿。

林佳佳在学校里露出愁容满面的神色,大家就更加同情她的遭遇,弯弯无论在哪里都受到同学的指责。

可是在家里,只要爸爸妈妈不在,林佳佳就变着法的折磨弯弯。

有时候弯弯正在睡觉,佳佳拿着树枝藤条就往她身上打。

弯弯好多次都是在疼痛中清醒过来,挣扎着求姐姐不要再打她。

“让你得意,让你勾引昊天哥哥,让你不要脸。”姐姐每一下都打在看不见的地方,重重的打得弯弯喘不过气。

弯弯很少还手,她觉得自己欠姐姐太多东西,如果打她是她最好的发泄,她宁愿被她打。

弯弯还是默默忍受着这一切,第二天用更厚的衣服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去学校。

许昊天来接她的时候,常常发现她面色惨白,她只是说读书太累,所以没睡好。

许昊天心疼地说:“以后不要读那么晚了,我们弯弯难道是要考清华吗?”

只有这时候弯弯才觉得,无论姐姐怎样打她,骂她,无论有多少人误解她,可是有了这样疼爱他的许昊天,再大的疼痛,都不痛了。

许昊天高三毕业的时候,因为成绩优异,被保送去清华。

学校的广播里在播着这个好消息,大家都在讨论许昊天的事情。

弯弯这才明白,许昊天要离开了。

他要离开清榕,去北京上学。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一个一直在自己身边让自己依赖的人,就这样要离开了。

弯弯的心里有些难受。

那一年弯弯刚刚十六岁,虽然不及姐姐漂亮,却露出了一张清秀可爱的脸庞,长长的头发挂在耳朵后面,有种婉约的美。

也开始有些男生给弯弯写情书,弯弯看完就把它们都丢掉了。

弯弯那几日变得异常的安静。许昊天每天还是按时来找她,可是她都提不起精神。

许昊天问她怎么了,她都不肯说。

直到他妈妈告诉他,她看到弯弯一个人站在小树林里哭。

他火急火燎的跑过去,看到弯弯红着一双眼问他:“昊天哥哥,你是不是要离开我了?”

许昊天心里一酸:“哥哥只是去读书。”

“你骗人,你明明说了要一直陪着我的。”

许昊天手足无措的给她擦眼泪说:“不哭啊,哥哥没有要离开你,哥哥只是去读书,放假还会回来看你的,等你考上大学,我们就一直在一起,不分开。”

“真的吗?”弯弯听到这句话才稍微安了点心。

“那当然啦,小傻瓜。”许昊天帮弯弯擦眼泪,那样温热的泪落在他的手上,把他的心都哭湿了。

那个暑假,许昊天带弯弯走遍了清榕的每一个角落,吃遍清榕的每一个地方,最后他们站在护城河边,许昊天托着腮看着弯弯说:“弯弯,哥哥如果走了,你会想哥哥吗?”

弯弯吸着红豆冰沙,开玩笑地说:“我才不想你呢,我还要和别人好。”

“你这小丫头,敢不想我?!”他戳他脑袋。

“我就不想,就不……”

弯弯话还没说完,许昊天一伸手,牢牢的把弯弯搂进怀里。

弯弯后面那半段话就没再继续下去,只是乖乖的呆在许昊天的怀里不吭声。

许昊天的头抵着她的脑袋,手轻轻的环着她,用温柔无比的声音说:“弯弯啊,你别忘了哥哥。记住了啊。”

弯弯听见自己的心跳,在那个夏日的蝉鸣声中,咚咚咚的,回荡出巨大的声响。

弯弯心里,也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考去北京,然后和许昊天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红豆沙冰在她的手心里似乎融化了一般,可她觉得一点也不寒冷。

那天的空气里全是甜腻腻的红豆沙冰的味道,飘散在弯弯的十六岁,有一种不真实的美好。

现在罗菲二十五岁了,她不再叫林弯弯,她有了自己的名字叫罗菲,她告别了过去和所有童年的梦道了别,她的新身份是一名勇斗歹徒的女警,她只有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才会梦到那个她十岁时,出现在她生命中的许昊天。

而如今,她所有的精力,都投在眼前的真实的生活之中,逮捕犯人,追击凶手。她觉得这一切,非常的充实和有意义。

花蛇跑了,短期内也很难有动静,罗菲懊恼了几日,破了几小案子,却一直在研究花蛇的动静。

一个礼拜后的某一天,张队接到一个报案电话,喊他们全体出警。

“朝阳珠宝”店的珠宝遭遇抢匪抢劫并且打伤了人,现在已经逃离现场。

这是一起局长都很关注的打劫案件。据说局长也已经去了案发现场。

全刑警队的人都出动了,顾明阳在去的途中和她说:“这个朝阳珠宝,是鹭宁富商展氏集团旗下的产业之一,展氏集团这几年入驻鹭宁市,给市里带动了很大的经济,所以上头很重视这个案子,叮嘱我们要尽快破案。”

听到展氏集团,罗菲一怔。

“罗菲,罗菲……”顾明阳推她。

“怎么了?”

“已经到了,快下车吧。”

罗菲发现车子已经到达朝阳珠宝店,这里已经被洗劫一空,为了不破坏案发现场,已经有伙计把现场给保护起来。

罗菲出示了证件,走到珠宝店内。

展凌歌被人扶着从内堂走出来,局长正殷切的握住他的手说:“展先生,我们一定会尽快破案的,希望你和家父说一声。不要对我们鹭宁的警方失望啊。”

“我相信你们警方的实力。”展凌歌嘴角微扬,脸上露出冰冷而客气的笑。一身妥帖合身的西装,看不出什么品牌,可是无论是布料,裁切,都恰到好的突出了他的身材,一看就是价格不菲。

“罗菲,愣着干吗?”赵姐喊她,“不会是看到帅哥就傻了吧?”赵姐笑她。

罗菲回过神,摸摸鼻子,开始仔细的检查现场。

现场很凌乱,柜台里的首饰全被洗劫一空,摄像头照到的歹徒样貌是乔装过的,这是歹徒抢劫的惯用手法,歹徒一共三人,一个人持枪,另外两个人拿着黑布袋装东西,持枪的人看上去就不是老手,因为整个过程手还在发抖。

这三个人虽然看不出样貌,但是体态特征显示,年龄层跨度还挺大。

“展先生,我们送您去医院先包扎一下吧。”

“不用了,我想配合你们警方录口供。”

“展先生真是良好市民啊。”

罗菲忽视着展凌歌在她身后的声音,自顾的勘察完现场,拍照取证,和几个店员攀谈了一下。

“他们就这么冲进来的,我们都吓坏了,他们喊我们趴下,我们就趴下了,他们有一个人有枪,另外两个人是拿刀的,然后他们打开柜台把珠宝首饰都拿走了,后来我们展总监扑了上去,想抓住那个持枪的歹徒,另外两个歹徒就拿刀划伤了展总监。”

“你们展总监为什么扑上去?难道他不怕歹徒的抢吗?”

“这……”

“让我来解释一下吧。”展凌歌走到罗菲的面前,高高的身材一下就覆盖住了罗菲,他捂着手上的伤口,目光沉沉的凝视罗菲说,“我发现他那把并不是真枪,是一只仿真的而已。”

“还真勇敢呢。”罗菲一笑,转过身,不想去看他。

“罗菲,你怎么这个态度和展先生说话!”局长走过来,“你这个丫头,尽惹事儿,前几天抓花蛇的案子我都听说了,还差点把人展先生给抓了是不是?你们队长是怎么教你的,知不知道轻重?”

局长都知道这事儿了?罗菲斜眼看了看展凌歌,他冷峻的脸上毫无表情,仿佛这事儿和他没关系一般。

卑鄙。罗菲在心里念叨了一声,强迫自己堆起一个笑容说:“局长啊,这是误会,我都和展先生道歉过了,展先生大人不计小人过,也不会和我计较了是不?”

“是啊,局长,罗警官已经和我道歉过了。”

“道歉过了?那就好。展先生手臂受伤了,你送他去医院一下吧。”

“我?局长,我很忙的。再说他这种小伤,让医生随便给包扎包扎就行了。”

“你这个罗菲,我让你去你就去!这么多废话干吗?展先生是重要人物,你顺便保护保护他人生安全。”

罗菲求救地看着张队,无奈张队和顾明阳都在外面勘察,局长的面子还是要给的,罗菲无奈的垂下头说:“是的,局长。”

罗菲和展凌歌并排走去停车场。

他的腿修长而直立,没有人会知道,那双腿曾经经历过怎样的波折。

“小同,这是罗警官,负责保护我去医院。”上车之后,展凌歌对助理小同介绍。

八卦的小同忍不住看了罗菲一眼,这个女人前几天展总监还让他帮忙调查过,虽然私家侦探还没调查出结果,可是能让平时从来都不看任何女人一眼的冷酷总监展凌歌问及,可见这个女人身上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小同看了看罗菲,今天她穿了一身便服,和那日浓妆艳抹的样子大相径庭,长发不见了,利落的短发只到耳际,乌黑亮丽。并不是很漂亮的一张脸,却嵌着一双特别明亮的大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自然向上,整个人透着一股干练而凛冽的气质。

“开好你的车,小同。”展凌歌提醒道。

小同这才回过神来,把车缓缓的行驶在路上。

“展总监,你的胳膊没事吗?我看还在流血。”小同关心地问道。

“死不了。”罗菲应。她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应急纱布,迅速地在展凌歌的胳膊上包扎了两圈,她的动作娴熟,一点也不温柔,带着稍稍的用力,特别是在固定的时候,用力地一绑,罗菲知道这一下是很疼的,展凌歌却哼都没哼一声。

“罗警官真是好手法。”展凌歌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隐隐的罗菲觉得这是一句嘲讽。

“展先生过奖。”罗菲坐回座位,撇过头去不看他。

车厢里散发淡淡的香水味道,是展凌歌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车窗上透出他的侧脸,那样俊逸完美的脸庞,顺着光线下,清楚的看到他左手上缺了一根的小手指。

这样一个幽闭的环境下,罗菲突然转头去看展凌歌的脸。

罗菲清楚的记得,展凌歌有严重的幽闭恐惧症,只要关在闭塞的空间里,他就会失控发疯。

可是现在他的脸冷漠从容,完全没有一丝不安的表情。

展凌歌冲着罗菲拉动嘴角说:“是不是很吃惊?我为什么不害怕了?”

罗菲扭过头,不想表现出她认识她的样子,可是展凌歌似乎就已经认定了一般。

他缓缓靠近她,温热的气息涌过来,琥珀色的瞳孔静静的注视着她,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看到自己心里去。

罗菲整个人都紧张起来,那一股熟悉的味道立刻朝她扑面而来。

她觉得自己要发疯了,她仿佛想起了那个雨夜,铺天盖地的黑暗把她整颗心都要碾碎。

展凌歌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我的幽闭恐惧症,在你切下我手指的那天,就莫名其妙的好了。”

罗菲紧紧的握紧拳头,一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罗菲你要冷静,你要冷静,你现在只是罗菲,他说的这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你一定不要慌张。

“展先生真会开玩笑。”罗菲用尽量淡定的声音回他。

“是吗?”展凌歌凑近了去看罗菲的眼睛,她的眼睛过去了这么多年,没有了最初的柔弱和忍耐,多了坚毅和不屈,是他很欣慰的样子。

“罗警官,长得真的很像我一位故人。”展凌歌坐回去,熟悉的气息离开她,她感到终于能呼吸了。

“展先生认错人了。”罗菲一再的坚持。

展凌歌幽幽的把手抬起来,放在罗菲面前,缓缓的向她张开他的手指。

那是一只有四指的手,尽管只有四指,依然修长好看,骨骼清晰带着一种残缺的美感。

他抿着的薄唇微微轻启:“你看,我这根小指,就是那位故人给切的。”

罗菲紧紧的攥着手心,一刻也不敢松开,她的内心有一个声音,一遍一遍在在呼叫她冲上去,冲上去,杀了他,将他碎尸万段。

工作的这两年,她冷静的对待过犯人,都从未这样的失控,可是当展凌歌把那些不堪的过去一点点掀开的时候,她有了一种快要发疯的感觉。

“可见展先生以前,做的坏事应该不少。”罗菲语出讥讽。

展凌歌看出罗菲的愤怒,像野兽一样要把他吃掉的目光,可是她依然没有动作,她的内心,远比他想象得要强大得多。

罗菲啊,这么多年,你到底是变了。展凌歌心里喟叹了一声。

“罗警官说得不错。我不是什么好人。”一抹阴霾轻轻的滑进他落寞的眼底,荡起一片寒冰,“所以,这根手指,是惩罚。”

他的声音是那样冰冷,带着可怖的轻,又有些失常的兴奋:“不过,我并不后悔。”

不后悔。

他竟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那些对罗菲造成巨大伤害的事情,他怎么可以这样心安理得说,他不后悔!

窗外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骤雨顿时倾盆而下,大滴大滴的打在窗户上,打在了罗菲震惊而气愤的眼眸之中。

如果雨水可以洗去那些旧伤痕,就让它下得久一些,久到冲刷了年轮,忘记了伤害。让她再也想不起,遇到展凌歌的那一天。

回忆有时候,就像一把巨大的伞,遮住了时间的倾盆,却留下水渍的残骸,让你不得不去正视它的存在。

那是弯弯十六岁的夏,她第一次知道暴雨倾盆原来可以持续那么长的时间。

她留着长长的黑发,眼眸有如水的温柔,巴掌大的小脸,露出了让人觉得婉约动人的样子。

弯弯上高一那一年,许昊天开始了大学生涯,她每周都给许昊天写信,然后小跑去邮局寄信,她总会在信封上写着,谢谢邮递员叔叔。

想起许昊天,每一天都过得那样有希望。

那是弯弯阴霾生活中的一抹灿烂阳光。

遇到展凌歌,纯属是在弯弯的意料之外。

如果是许昊天是阳光雨露,那展凌歌就是骤雨倾盆。

弯弯见到展凌歌的那一天,天空乌云密布,老天爷好像在倒水一样,瓢泼的大雨覆盖了整座清榕城。

弯弯在屋内写作业,妈妈难得提早下班回来,收拾干净整洁。

她对弯弯和姐姐说:“妈妈今天带你去洛阿姨家。你们一会儿要乖知道吗?”

弯弯第一次知道妈妈有个朋友姓洛。

妈妈说她这个好友,以前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小时候家里穷,这个朋友经常给她送吃送喝,有一次她们一起出去玩儿,她被毒蛇咬了,这个好友背着她走了一个小时找了医院。

医生说如果再晚来一点,妈妈的命就不保了。所以从此妈妈视她这个朋友为救命恩人。哪怕后来因为家道中落,又嫁去了外地,留一个老母亲在这里,妈妈也一直过去照看老人。

妈妈说这次去,除了是去看看洛阿姨之外,也想让弯弯和佳佳去陪陪那个洛阿姨的儿子。

听说洛阿姨的儿子在一次登山中摔伤了腿,现在还不能走路,整个人变得很自闭。洛阿姨这才把他送到清榕来养身体,也想着有个陪他或许没那么闷。

“一会儿你们到那儿一定要懂礼貌知道吗?洛阿姨家条件很好,佳佳你如果过去了以后想学什么都可以学,还有人伺候呢,你洛阿姨说,会把你培养得特别优秀。”妈妈似乎很开心,已经做好让佳佳留在洛家的准备。

那是弯弯第一次听到洛阿姨这个人的存在,她知道洛阿姨嫁了个有钱的富商,衣食无忧,此次来清榕就是带自己的儿子过来养身体,顺便找个人可以陪陪他,两个孩子有个伴。

同时可以得到的是良好的生活环境以及优越的条件。

而这样看似不错的条件,养母第一个想到的却是自己的女儿林佳佳。

“那展哥哥长得一定很好看喽。”林佳佳在路上被妈妈说得满怀期待。小姑娘对美貌的向往已经初见端倪。

“应该不错的,他妈妈可是个大美人。”妈妈这么回答。

弯弯也不例外,可是她有兴趣的并不是那个少年,而是是那个当明星的洛阿姨,听妈妈说,洛阿姨先是被导演相中,去香港拍了两年戏,后来结识了一个富商,才息影的。

曾经拍过电影的大明星啊,弯弯也很想一睹芳容。

洛是稀少的姓氏,宅邸在城西的一个僻静的角落,那里很少有人居住,看得出当年洛家的风光和如今的破落。

洛阿姨比弯弯想象中还要漂亮。

虽然和妈妈差不多大的年纪,可是看上去异常年轻,穿着紫色的绸缎衫,披着小小的坎肩,戴一对珊瑚耳环,特别那张脸,保养得极好。衬得她光彩动人。

洛阿姨见到妈妈的瞬间,眼中含着泪光,两个人很快就寒暄上了。

“这是我的两个女儿,一个叫佳佳,一个叫弯弯。”妈妈对洛阿姨说。

“两姐妹长得真不太像呢。”洛阿姨说。

“呵呵。”妈妈一笑置之。

“对了,你家凌歌呢?”

“在楼上呢。不愿意见人。”洛阿姨提到她这个儿子,美丽的脸上只有忧伤的神色。

“阿姨,我去看看展哥哥吧。”林佳佳充分发挥她懂事孩子的本事。自告奋勇的站起来。

“我怕哥哥会吓到你。”洛阿姨面露难色。

“没事儿的。”林佳佳对自己信心满满。

林佳佳站起来。就往楼上跑,养母在一旁对弯弯说:“弯弯,跟你姐姐一起上去看看吧,三个人在一起也热闹点。”

弯弯本来不想凑这个热闹,但是养母这么说了,她也只得起身,跟在姐姐后面。

她记得洛家的那条楼梯是朱漆色,有些逶迤的长,因为时间久远,红漆脱落得厉害。

姐姐在她前面跑得飞快,好像她赶上来又会抢走她什么东西似的,所以她故意放慢脚步,她甚至想,如果姐姐真的留了下来,以后就没有人再欺负她了,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所以当弯弯还在楼梯上打着小算盘的时候,突然听见姐姐尖叫的声音,凄厉的从一个房间里传来。

弯弯当场就吓到了,然后快速的上楼,朝那个房间的方向跑去。

推开门的一瞬间,弯弯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凌乱的房间,没有光线,满地的布娃娃残骸以及掉了一屋子的家居摆件。

这里刚刚像是厮杀了一场。

一个男生坐在轮椅上,披散着长发,弯弯看不见他的脸,只看到他拿着一把美术刀,弯弯大概明白地上那些娃娃是怎么回事了。

林佳佳吓得已经瘫在地上了。

明显林佳佳被这一屋子的场景给吓坏了。

男生拿着美工刀,掀开自己的胳膊,正要往上……

弯弯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三步两步的走上去,用力地勒住他的手,想制止他的行为。他像是感到了外力的入侵,更加迅速地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和弯弯的手抗衡起来。

在争夺美工刀的过程中,刀狠狠的在弯弯的手臂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小而白净的手臂上,瞬间被锋利的美工刀割伤,汩汩的往外冒着鲜血。

温热的血落在展凌歌的手上。还有女孩儿轻声的话语。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一股温暖而清新的气味。

他终于停了下来。

“冷静一点。”弯弯看他停下来了,试图用话安抚他。

刚刚在沉浸在癫狂世界的展凌歌像是被人拉回了意识,转过头去看这个狠狠抓住他手的女生。

她的目光清丽而纯粹,看不出悲喜,而落在眼中的那一抹担忧,却是真真切切的。

弯弯从未见过那样一双骇人的眼睛,挣扎而扭曲,像是一只可怕的狮子,随时要冲出来把人狠狠的撕碎,可是那双可怕的眼睛里,透出一股浓浓的绝望和哀伤。

那种对生命的绝望。弯弯再熟悉不过。

“凌歌,你在做什么!?”闻声赶到的洛阿姨和妈妈也吓坏了。

洛阿姨把展凌歌狠狠的抱在怀中,痛心的哭着:“凌歌,怎么还这样呢?你不要再这样了好吗?妈妈真的会难过死的。”洛阿姨是那样的悲痛,这样哀伤的声调让弯弯也跟着心疼。

可是展凌歌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一动不动,他的目光萧条而冰冷,仿佛用力太多,一下子被抽空了一般。

长长的头发散乱而下,白色的衬衫凌乱不堪,纽扣已经被拉扯开,露出一片光洁的肌肤。

养母看到弯弯的手臂在流血,赶紧上前说:“弯弯,你怎么样?妈妈送你去医院吧。”

“妈妈我没事,就是划了一个口子。阿姨你家有没有纱布,给我包扎一下吧。”

“娟儿,对不起,我不知道凌歌会这样失控。”

“没事。”妈妈回答,“我明白的。”妈妈大概也看出展凌歌的不寻常,所以没有多加责备。

“我们家有药箱,我帮弯弯包扎一下吧。”洛阿姨对弯弯说道。

“阿姨我没事,你先帮他包扎吧……”弯弯看到展凌歌手上的伤痕。

他的手臂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割娃娃,而留下了深深浅浅的伤痕。

可是他却并不感到疼痛,只是漠视着眼前的一切。

下人很快递来了药箱,洛阿姨在帮展凌歌包扎。在撩开展凌歌手臂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她们三个人就并排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都被这个疯狂的男生给吓住了。

特别是林佳佳,整个人还在忍不住的颤抖。

洛阿姨处理伤口的动作熟练,看得出她是有经验的。

展凌歌的目光突然朝弯弯她们的方向看了看,掩藏在墨黑色的长发后面一抹空洞冰冷,真让弯弯不寒而栗。

他收回目光,低头从药箱里拿出一瓶红药水,递给她妈妈说:“给。”

“给什么?”洛阿姨问。

“给她。”展凌歌指了指弯弯。

“这个妹妹她叫弯弯。”洛阿姨说道。

“弯弯。”他喊了一声,平淡而没有感情的呼唤。

弯弯觉得那声音是来自地狱的呼唤,她不敢回答。

展凌歌难得的笑了笑,像是唇边漫开的毒,那种笑容并不是温暖的,是带着可怖的迷离。但是刚刚的疯癫似乎不见了。

他用布满伤痕的手直直的指向她们三个人坐的方向,弯弯以为展凌歌会指向她,可是没有,展凌歌的手落在了林佳佳的方向。

薄薄的唇轻轻的张开,阴沉沉地说:“妈妈,能不能让这个妹妹留在这陪我?”

林佳佳当时就吓哭了,抱着妈妈的手说:“妈妈,我不要,我不要陪他,他是个变态!”

“佳佳,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妈妈责备林佳佳。

“我不,我不要留下来。”她转头看到了弯弯,她拉过弯弯说,“让弯弯留下吧,她反正不是你亲生的。”

有些人,你哪怕一直努力的讨好,可是她还是会毫不留情的将你的自尊丢在地上狠狠践踏。比如从来没有把弯弯当成妹妹的林佳佳。

弯弯看着妈妈为难的眼睛,和姐姐哭泣的脸。

似乎就是那一瞬间,弯弯的内心有种寒意,忍不住从心底冒了上来。

那种寒意甚至超越了她对展凌歌的恐慌。

她突然明白,不管父母平时对她有怎样的疼爱,可是在她们的心中,亲生的女儿,只有一个,而那个人,却不是她。

她有种没由来的平静。

那个阴霾的天气,二楼的窗户一直在下雨,轰隆隆的打雷声让这一切都显得诡异而可怖。

弯弯捂着自己的伤口,站起来,对着大家平静地说:“好,我留下。”

谁都没有看到,展凌歌刚刚还阴霾的一张脸,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眼底露出了一抹笑。像是水波被风吹开的一片磷光,难得的,掺进了一丝暖意。

林弯弯,从那天起,就开始在展凌歌的生命中占据,也就是那一天,他记住了这个以顽强姿态走进她生命里的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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