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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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搜寻一下你的记忆。那是个夏夜。天气热得让人发慌,空气湿漉漉的,肩头仿佛压上了一副重担。风雨迟迟未至。你骑上摩托车,准备趁着夜色转一转。你想,夜空下的风会让你舒服一点。

  你飞快地骑着。风灌进你的衬衫,卷起衣角和下摆,叭叭作响。一些飞虫掉在你的眼镜上,掉在你的脸上,但你不再觉得热了。

  一辆汽车头灯的两道白光划出你在黑暗中的行车轨迹,但过了很久,你才开始对此感到不安。两只电眼,它们瞄准你,再也不放开。你紧张失措,你将一二五摩托车的油门深踩到底,但是尾随着你的那辆汽车动力十足。它毫不费力地一直紧跟在你身后。

  你在树林里绕来绕去,这种对你不舍不弃的注视起先让你焦虑,随后你开始感到恐慌。你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驾驶者只身一人。他似乎并不想靠近你。

  终于,暴风雨来了。开始还只是细雨纷纷,接着就倾盆而下。转了一个又一个弯,汽车总会重新出现。你全身淋透,打着寒战。一二五的油表开始闪起警示红灯。在树林里转了又转,你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你再也搞不清去最近的村子该走哪个方向了。

  路很滑,你减了速。汽车猛地一跃贴了上来,几乎开到了你的前面,同时试图将你逼到路边。

  你刹住了车,将摩托车掉转方向。你重新发动引擎,准备向反方向开去,这时你听到了他刹车的嘶鸣声——他也将车掉头,继续跟在你的身后。茫茫黑夜中,雨水如注,从天而降,让你无法辨清面前的路。

  突然,你提起前轮冲向一个斜坡,希望借势跃过树林下方的一个灌木丛,但是你滑倒在泥中。一二五倒在路边,引擎熄了火。你试着将车拉起来,但这花了你不少的气力。

  你重新坐到车上,踩下启动杆,但是再也没有油了。一支强力的电筒将灌木丛照得通亮。这束光令你惊恐莫名,你跑到一棵树下躲了起来。你将手伸进右脚长筒靴的鞋帮,摸着一支短剑,这把德国党卫军短剑你一直都带在身边……

  确实,汽车也在路上停下来。当你看到这个厚重的身影正扛着一把枪走过来时,你感到肚子不禁一紧。枪口转向了你。枪声与雷声混在了一起。电筒被放在汽车顶棚上,关上了开关。

  你拼命地飞奔起来。为了拔开荆棘找出一条路,你的双手被刮扯开无数道口子。时而你又看到了电筒的光亮,你身后重新闪出那道强光,照亮你逃跑的方向。你什么都听不到了,你的心极度猛烈地跳着,靴子上黏着一块泥,你跑起来步履沉重。你握着拳头紧紧攥着那把短剑。

  追捕究竟持续了多久?你摸着黑,气息短促地跳过被砍倒在地上的一棵又一棵树。卧在地面的一块树桩将你绊倒,你四肢张开,倒在了这泥泞不堪的地上。

  躺在泥中,你听到了一声叫喊——就像是虎啸般的一声低吼。他飞身一跃压住你的手腕,用他靴子的鞋跟踩踏着你的手。你松开手,短剑掉了下来。他又扑在你的身上,双手紧摁住你的肩膀,然后抬起一只手盖到你嘴上,另一只手掐紧了你的咽喉,同时他用膝盖顶住你的腰。你试图咬他的手掌,但你的牙齿只碰到了土块。

  他将你的身体拉起来弯成弓形,紧贴着他。你们就这样彼此黏在一起,在浓浓夜色中……雨停了。

  三

  在一间阁楼卧房里,亚历克斯·巴尼正躺在折叠铁床上休息。除了等待,他无所事事。在法国南部这片灌木丛生的石灰质荒地上,一阵阵喧闹的蝉鸣声令他烦躁不安。透过窗户,亚历克斯看着一棵棵橄榄树奇形怪状的侧影,夜色下的这些树干仿佛在不停地扭曲,最后以怪诞的姿势停住不动;他用衬衫的衣袖擦了擦渗出酸酸汗水的前额。

  裸露的灯泡只用一根绳子吊着,引来了一团团蚊虫;每隔一刻钟,亚历克斯都会发泄一次,拿起一瓶气雾杀虫剂向蚊虫喷去。水泥地面上,虫子的尸体摊成了黑乎乎的一大团光晕,上面散落着一处处细小的红点。

  亚历克斯艰难地站起身,拄着根拐杖,一瘸一拐地从卧室出来,朝这幢农舍的厨房走去。这是一幢位于卡涅和格拉斯(3)两地间荒乡僻野里的农舍。

  冰箱里塞满了各种食物。亚历克斯取了瓶啤酒,打开瓶盖便一口气喝光。他猛烈地打着嗝,接着又开了一瓶,从房子里走了出来。远处,放眼望过布满橄榄树的山丘,只见一片海水在无云的天空下波光粼粼,与如水的月光相映生辉。

  亚历克斯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他的大腿很疼,那种一阵阵的短促剧痛。绷带紧勒着肌肉。这两天脓倒是没有了,但伤口还迟迟不能愈合。子弹横穿过肌肉群,却奇迹般地绕开了大腿的股动脉和骨组织。

  亚历克斯单手撑住一棵橄榄树撒尿,尿液浇在一群正忙着搬运很大一堆细树枝的蚂蚁身上。

  他又喝起了啤酒,他朝酒瓶里吸着,用酒沫漱完口后又吐了出来。他坐在阳台的长椅上,一边吐着气,一边又开始打嗝。他从运动短裤的兜里掏出一盒高卢香烟。啤酒溅在他那黏满油渍和灰尘的T恤上。他隔着T恤捏着自己的肚皮,用拇指和食指夹起一块赘肉的皮来。他胖了。这三个星期来除了休息和吃喝外无事可干,他胖了。

  他用脚踩踏着一张半个月前的报纸。高筒靴的鞋跟将头版上印着的那张人像紧紧盖住。他本人的头像。在一栏加粗的文字中,赫然跳出几个大一号的黑体字——他的名字——亚历克斯·巴尼。

  在另一张小一号的照片上,一个男人搂着一个女人的肩膀,女人的怀里抱着个婴儿。亚历克斯清了清嗓子,冲着报纸吐了口痰。唾沫里夹着几根烟丝,在婴儿的脸上化开。亚历克斯又吐了一口,这一次正中对着妻儿微笑的警察的脸。这个警察如今已是个死人……

  他将剩下来的啤酒全倒在报纸上,油墨渐渐稀释,一片模糊地罩在照片上,报纸开始发泡变软。啤酒流动的长痕一块一块地将整张报纸覆盖起来,他聚精会神地注视着这一幕。接着他跺起脚,将报纸碾得粉碎。

  一阵焦虑袭上他的心头。他的双眼湿润了,但是泪水并没有涌出;嗓子里刚有哽咽之意却又立刻干涩如初,这让他有些慌张。他拉平了包扎伤口的绷带,理好起皱的地方,将整个绷带重新绷紧后,又将安全别针换了个位置别好。

  他将双手平贴在双膝上,就这么待在那儿,看着夜色。他住进农舍的最初几天里,因为无法适应孤独而难受至极。伤口的感染使他发起低烧,双耳嗡嗡作响,再加上蝉鸣,他极为不适。他仔细观察过这片石灰质荒地,常常会觉得有棵树在动,夜里的声音也使他惊惶不安。他手里总是攥着把手枪,在躺下的时候就将手枪放在肚子上。他担心自己会就这么疯掉。

  装钞票的袋子就在床脚。他一条胳膊紧紧有力地吊在袋子上,手伸进一捆捆钞票里,翻前转后,搓来弄去,与钞票这样的肌肤相亲令他深感陶醉。

  他有时候会欣喜若狂,当他想到自己总归不会再有事的时候,就会突然大笑起来。谁也找不到他。他藏在这里很安全。周围没有别的房子,最近的也在一公里开外。那是些荷兰或德国游客买下来度假的废弃农舍。间或会有一帮嬉皮士像山羊一样成群结队地涌来。偶尔还会来个陶器商……根本犯不着有任何担心!白天他有时会用望远镜观察公路和周边地带。游客采着路边的花,久久地徒步闲逛。几个孩子都长着一头鲜亮的金发,两个是小姑娘,另一个是比她们稍大些的男孩。另一边,他们的母亲正在屋顶平台上一丝不挂地晒着日光浴。亚历克斯窥视着她,一边揉着自己的裆部,一边难受地哼……

  他来到厨房做了份煎鸡蛋。他就着平底锅吃掉鸡蛋,再用面包蘸上锅里的残汁吃了个干净。然后他玩起了飞镖,但是每次掷出去后都要走过去捡,这使他很快就厌烦了。房子里还有台弹子机,他刚入住的时候还用得挺好,但现在已经坏了一个星期。

  他打开电视。他调来调去,不知道是该看法国三台的西部片,还是一频道的综艺节目。西部片讲的是一个匪徒用淫威慑服了整个村子后变成法官的故事。这家伙真的是疯了,他带着一头狗熊散步,头总是姿势怪异地向一边歪着——这个匪官在被处以绞刑时侥幸逃生……亚历克斯将电视的声音关掉。

  法官,真正的法官,穿着红袍戴着那种白色衬领的法官,他倒是见过一个,就一次。那是在巴黎司法院。樊尚硬拉他去那儿旁听一场审判。他真是犯毛病了。樊尚是他——亚历克斯——唯一的朋友。

  今天,亚历克斯遇上了麻烦。他想,这种情形要是换作樊尚遇到,他应该会知道怎么办……如何离开这个偏僻的鬼地方而不让警察抓到,如何让这些肯定编过号的钞票能用掉,如何到国外对付着谋生让自己被人渐渐淡忘。樊尚会说英语、西班牙语……

  此外,最重要的是,樊尚才不会这么愚蠢地给自己下个套!他肯定会事先考虑到警察,考虑到藏在天花板上的那个摄像头,它把亚历克斯的壮举全都拍了下来。那倒真是场壮举!一边狂吼着一边闯进营业厅,手枪直指银行柜员……

  樊尚应该会事先记下星期一惯常的客户数量,特别是会留意到这个警察,他每周都在这天休息,十点钟会来这儿取笔现金,然后再到附近的家乐福里购物。樊尚还会戴上一个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面罩,朝摄像头开几枪……亚历克斯倒是戴了这样一个面罩,但是那个警察一把将它扯了下来。樊尚不会有片刻的等待,就会将这个想充英雄的家伙一枪撂倒。既然到了你死我活的关头……

  可当时是亚历克斯——他惊呆了,在这当口,他还迟疑了片刻才做出决定——赶紧开火!亚历克斯被突袭了,亚历克斯被一枪击中大腿,亚历克斯拖着伤腿走了出去,一边滴着血一边拎着装满了钞票的袋子,不,真的,樊尚肯定能全身而退!

  再也没见过樊尚了。没人知道他躲到哪儿去了。也许他死了?无论如何,没有了他的的确确是场灾难。

  不过亚历克斯也学会了很多事。樊尚失踪后,他结交了些新朋友,正是他们为他提供了假证件,还在普罗旺斯的这片荒芜的石灰质地上给他找了个藏身之所。樊尚消失的这四年里,亚历克斯也完全变了个模样。他父亲的田地、拖拉机、奶牛,都已离他远去。他在莫城做了夜店保安。每个周六,都会有醉酒闹事的客人,他就会抡起棒槌一样的双拳教训他们一顿。亚历克斯有了光鲜的衣服、一枚大金戒和一辆车。差不多像个体面的先生了!

  随着不断地替别人去揍人,他也暗想过,要是为自己去揍人,倒也不坏。亚历克斯揍啊,揍啊,揍啊。夜里,深夜,在巴黎,在那些漂亮的街区,在夜店和餐厅的出口……揍回来一个个总归是鼓鼓囊囊的钱包,揍回来一张张信用卡,这些蓝卡使用起来那么方便,他不断地刷着,添置的衣服现在已相当充足。

  然后亚历克斯感到了厌倦,揍得这么猛,揍得这么频繁,回报其实还是不值一提。去银行,就那么一次,拼了命揍一次,他在余生就可以再也不用揍人了。

  他懒洋洋地躺在椅子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已经没了节目的电视屏幕。就在他的手边,一只老鼠嘎吱作响地沿着一块踢脚板溜了过来。他伸长胳膊,摊开掌心,随着迅猛的一个动作,他的五指便抓在了那毛茸茸的小身体上。他感觉到小心脏疯狂地跳动。他想起了在田地里,拖拉机的车轮将躲藏在树篱里的仓鼠和鸟赶得四处飞奔。

  他将老鼠贴近自己的脸,开始轻轻地越捏越紧。他的指甲深深地抠进了丝滑的毛皮里。嘎吱声愈发尖锐。于是,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张报纸,那些粗大的文字,还有记者那一栏栏花哨词语中夹着的他那张疑犯照片。

  他站起身走到房门外的台阶上,用尽全力将老鼠扔到了夜空下的远方。

  *

  你的嘴里带着这种发霉的土味,这块黏稠的泥土被你整个压在身下,温热而柔软地贴着你的上身——你的衬衫被扯碎了,此外你还能嗅到青苔和烂木头的味道。而他双手的虎口正箍在你的脖子上,几根绷起来的手指摁住你的脸,使你像囚犯一样动弹不得,他的一只膝盖弓起来顶着你的腰,他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上面,仿佛他要将你直接埋进土里,让你消失在地里。

  他喘着气,让气息渐渐平静下来。你呢,你再也无法动弹——等,只能等。短剑就在草地上,在你右手边的某个地方。必须要在几秒钟内让他松开手。那么,腰往上一顶,你就可以让他从你身上摔下来,再将他打倒在地,你拿起短剑,杀他,杀他,捅开他的肚子,这个浑蛋!

  他是谁?一个疯子?一个在树林里勾搭别人的虐待狂?时间一秒一秒地过了很久,你们还是两个人躺在一起,痛苦地陷在泥里,在夜色中倾听着彼此的气息。他会杀了你吗?或者杀你前还要先鸡奸你?

  树林完全安静下来,死气沉沉,仿佛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他一句话也不说,更为平静地呼吸着。你等着他的动作。他的手会摸向你的小腹?差不多就是这一类事情……慢慢地,你终于控制住恐惧,你知道自己做好了反抗的准备,会把手指插进他的双眼,会找准他的咽喉一口咬去。但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你还是那样,在他的身下,等着。

  而他笑了。轻轻的一声笑,开心、真诚,就像孩子的笑声。孩子收到圣诞礼物时的那种笑声。笑声凝固了。你听到了他的声音,稳重而平和。

  “什么也不要怕,小家伙,别动,我不会伤害你的……”

  为了打开电筒,他的左手离开了你的颈部。短剑就在那儿,插在草里,只有差不多二十厘米的距离。可是,他用脚将你的手腕压得更紧,然后又将短剑远远地扔开。你最后的机会……

  他将电筒放在地上,紧紧揪住你的头发,将你的脸朝黄色的光圈扭了过来。你的眼睛被刺得睁不开。他又说起了话。

  “是的……就是你!”

  你的背越来越沉重地感受到他膝盖上的重量。你叫了起来,可他拿出一块带着香味的布片贴在你的脸上。你反抗着以免就此不省人事,然而,他慢慢地松开你,你已经失去知觉。一条黑色的巨流汹涌翻滚着袭向你。

  过了很久,你才从昏沉中醒来。你的记忆一片模糊。你是在床上做了个噩梦,做了个可怕的梦吗?

  不,周围一切都是黑的,就像是夜梦中的那团黑,但是此刻,你明明就是醒着。你狂吼起来,久久地吼着。你试图移动身体,想重新站起来。

  但是你的手腕和脚踝都被锁链拴了起来,手脚都只有极为狭小的活动空间。你摸着黑探触着你躺着的这块地。地面很硬,上面铺着一层漆布。你的后方是一堵填了泡沫材料的墙。链条就密封在墙体内,封得牢牢实实。你一边用一只脚顶住墙,一边扯动着链条,但即便再用上比这大得多的力气,这些链条应该也能承受得住。

  这一刻你才意识到你赤身裸体。你没穿衣服,一丝不挂,被用锁链拴在一堵墙上。你探触着自己的身体,身体很烫,你寻找着是否会有痛感暂时麻木了的伤口。但是你细腻的皮肤十分光滑,并无伤痛之处。

  这间幽暗的房间并不冷。你赤裸着身体,但不觉得冷。你问有没有人,你喊了起来,拼命地喊着……然后你哭了,你捶打着墙,摇晃着锁链,无能为力地狂吼着。

  你觉得已经喊了几个小时。你坐在地上,贴着布坐着。你想可能是有人给你下了毒,所有这一切,只不过是些幻象和谵语……或者你已经死了,昨天夜里,在公路上,骑着摩托,你死去那一刻的记忆现在已经荡然无存,但可能过一会儿会记起来?是的,应该是这样,死亡,被锁在黑暗之中,再也无知无觉……

  但是不对,你是活着的。你又叫喊起来。那个虐待狂在树林里将你俘获了,但他没有对你下任何毒手,没有,完全没有。

  我疯了……你也想到了这一点。你的声音无力,微弱,嘶哑,你口干舌燥,再也叫不出声了。

  是啊,你渴了。

  你睡了。醒来的时候,埋伏在黑暗中的干渴感正静候着你。它很耐心,在你睡的时候一直陪护着你。它紧紧地握住了你的咽喉,阴险恶毒又挥之不去。苦涩厚重的灰尘盖满了你的嘴唇,灰尘的颗粒在你的牙齿间摩擦作响。不是简简单单的喝水的欲望,不,根本是另一回事,你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它的名字带着清晰的声音和形象如同鞭子般向你抽了过来——渴。

  你试着想些别的事情。你默诵着诗歌。间或你会站起身拍打着墙求援。你先是喊着——我渴——然后你小声嘟囔——我渴,最后你一心只是在想——我渴!你一边呻吟,一边哀求有人来给你点水喝。你后悔刚开始时那样撒尿。你当时用尽全力扯动着链条,只是为了能将尿撒得更远些,使地上铺着的这块作为你简陋小床的布头能保持干净。我要渴死了,我本来还可以喝自己的尿……

  你又睡着了。几个小时,或者仅仅只有几分钟?你无法确定,在黑暗中赤裸着身体的你,没有了时空感。

  漫长的时间就如此流逝。突然,你明白了——搞错了!他把你当成某个别的人了,他要如此折磨的那个人并不是你。于是,你聚集起最后的力气大声叫道:

  “先生,求求您了!您快过来,您搞错了!我叫樊尚·莫罗!您搞错了!樊尚·莫罗!樊尚·莫罗!”

  接着,你想起了树林里的电筒。黄色的光束投射在你的脸上,他用低沉的声音已经说过:“就是你!”

  那么,就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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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巴黎大区西部的一个居民区集中的富裕城镇。

  (2) 法国医学科学界的年会。

  (3) 卡涅和格拉斯均为法国南部尼斯附近城市。

  第二部 毒液

  一

  周一早上,里夏尔·拉法格一大早就起了床。他这天的日程排得很满。跳下床后,他到游泳池里练了一会儿蛙泳,接着在花园里吃起了早饭,他一边用餐一边享受着清晨的阳光,顺带还心不在焉地将报纸上的各条标题一扫而过。

  罗歇正在奔驰的驾驶座上等他。临走前他要上楼和夏娃打个招呼,她依然在熟睡着。他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脸,将她唤醒。她惊跳着坐起身来,满脸惊愕。被子滑落下来,双乳那美妙的曲线尽现在里夏尔注视的目光前。他用食指的指尖轻抚着她,从肋骨处的皮肤慢慢向上滑,一直滑到峰顶的乳晕。

  她禁不住笑出了声,她握住他的手,向自己的腹部拉去。里夏尔立刻缩回了手。他站起身要离开卧房。走到房门前,他转过身来。夏娃将被子全扔在一边,向他伸出了双臂。这次轮到他笑了。

  “蠢货!”她吹了声口哨道,“你其实想得要命!”

  他耸了耸肩膀,鞋跟一扭便消失了。

  半小时后,他来到了位于巴黎市中心的医院。医院的整形外科蜚声国际,他是科室的负责人。但他只是早上在这里工作,下午他会去布洛涅(1)他自己名下的临床诊所。

  他在办公室里闭门研究当天预排手术的资料。他的一群助手不耐烦地等候着他。必要的思考时间过后,他穿上了已消毒灭菌的手术服,走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位于一间阶梯教室的下方,两者之间只隔了扇玻璃窗。在教室里观摩的医生和医学院学生为数众多——扬声器里传来拉法格有点变调的声音,他正向他们陈述病例。

  “好的,我们看到在前额和面颊上,有几块很大的疤痕疙瘩,这是‘液体化学品’爆炸后形成的烧伤,鼻子的锥体结构已经完全不存在了,眼睑也被毁坏,因此你们能看到用皮管移植方式进行治疗的典型手术指征……我们要从胳膊和腹部的皮肤上取样……”

  拉法格已经开始用手术刀在患者肚子上切割几大块矩形皮样。在他的上方,观摩者的脸都紧紧地贴住玻璃。过了一个小时,他可以将第一步的成果展示出来了——几块缝合成圆柱体的皮瓣,它们来自患者的胳膊或腹部,将移植到满是烧伤伤痕的脸上。双蒂皮瓣的特性可以使完全损坏的皮肤表层重新生成。

  患者已经被推到了手术室外。拉法格取下口罩,为他的讲解做结束语。

  “在这种情况下,手术的安排只能取决于轻重缓急的程度。当然了,这类手术还需要再重复进行几次,才能取得满意的术后效果。”

  他对听众的专注表示了感谢,然后便离开手术室。此时已过了正午十二点。拉法格向邻近的一家餐馆走去,半路上他路过一家香水店。他走进店里买了瓶香水,打算当晚送给夏娃。

  吃完午饭,罗歇开车将他送到了布洛涅。门诊从下午两点开始。拉法格迅速地为一个个病人诊治,一位年轻的母亲带着她患有兔唇的儿子来求医,另有一群看鼻子的病人——周一是鼻部整形的专门就诊日,断鼻梁、歪鼻、鼻头过大……拉法格从脸部两侧叩触着一个个患者的鼻腔外壁,展示着“术前/术后”的照片。大多数来求诊的是女人,但也不乏几个男人。

  门诊工作结束后,他查阅几期最新的美国杂志,开始独自一人工作。傍晚六点,罗歇进来找他。

  回到勒韦西内,他敲了敲夏娃的房门,接着拉开了门闩。她在钢琴前赤身弹着一首奏鸣曲,似乎并没有觉察到里夏尔的出现。她背对着他坐在琴凳上,一边敲着琴键一边轻轻摆动着头,一缕缕黑褐色的卷发在肩头摇曳。他欣赏着她那肉感而结实的背、腰部的浅窝,还有她的双臀……突然,她停住了这首轻快甜美的奏鸣曲,开始弹起里夏尔痛恨的那首乐曲的起始旋律。她刻意用低音嘶哑地轻唱道:“总有一天,他将出现,我爱的男人……”她用力弹出一组变调的和弦,乐声戛然而止,她将腰一扭,琴凳转了个方向。她坐在凳上正对着里夏尔,双腿张开,拳头抵在膝盖上,完全是一种淫荡而挑衅的模样。

  过了好几秒钟,他才将眼神从她阴部覆盖的褐色耻毛上移开。她蹙起眉头,慢慢地继续分开双腿,将一根手指伸进下面的缝隙,同时双唇微张,呻吟着。

  “够了!”他叫了起来。

  他笨手笨脚地将上午买的那瓶香水递给了她。她带着一种奚落的神情打量着他。他将香水放在钢琴上,扔给她一条浴巾叫她披上。

  她一跃而起,满脸微笑地扔掉了浴巾,贴到他的身上。她用双臂环拥住里夏尔的脖子,胸在他的上身轻轻摩擦。他不得不掰开她的手腕才挣脱出来。

  “您快准备一下!”他命令道,“今天白天我过得很开心。我们等会儿出去。”

  “我要穿成婊子那样么?”

  他扑到她身上,用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从身边推开。他又说了一遍命令。她被掐得几乎透不过气,他只得赶紧收手。

  “对不起,”他嘀咕道,“我求您了,穿上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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