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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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在好转,可他还是一言不发。你呢,你谈起了你的生活。他听着,听得兴致盎然。你受不了他的缄默。你是必须要说话的,你重复地说着一些故事,一些你童年的趣事,喋喋不休的言语说得你自己开始晕头转向,你只是要向自己证明,向他证明,你不是只野兽!

  再过段时间,你的食谱突然又改善了不少。你可以喝上葡萄酒,吃上大概是他让某家熟食店送过来的精致菜肴。餐具也显得很高级。你被连进墙里的锁链拴着,赤身坐在凳子上,饕餮着鱼子酱、三文鱼、果汁冰激凌和各种蛋糕。

  他坐在你的身边,递给你一盘盘美食。他带来一个卡带播放机,你听起了肖邦和李斯特。

  至于你那些难以启齿的生理需求,他同样表现得更具人性关怀。就在你手够得着的地方,放了一个卫生桶供你使用。

  终于有一天,他承诺在一定的时段内可以让你离开墙。他从墙上取下你的锁链,牵着你,带你在地窖里散步。你迈着缓慢的步伐,绕着探照灯转圈。

  为了让你更快地打发时间,主人带了些书来。都是经典著作——巴尔扎克、司汤达……在中学读书的时候,你讨厌这些书,可在这里,你独身一人深居牢房,你要么盘腿坐在漆布铺成的简陋床上,要么靠在折叠桌边,贪婪地读起这些著作来。

  慢慢的,你的娱乐活动越来越丰富。主人还注意调节你的各类兴趣爱好。一部高保真音响,一些唱片,甚至还有个国际象棋电子游戏机——时间于是飞快地流逝。他调整了探照灯的亮度,使光线不再那么刺眼。灯被蒙上一层纱布后,光线变得柔和,而地窖里也充满了阴影——你自己身体的阴影,不断地叠加重合……

  随着这一切的变化,随着主人不再显露出凶蛮,随着那些奢侈的享受缓解了你的孤独感,你已经全然忘记了,或者说至少是已经逐渐淡忘了恐惧。你赤身露体的模样和那些系着你的锁链现在看上去是如此的不合时宜。

  主人继续牵着你溜圈。你就是一只受过教化、有智能的野兽。记忆里的一处处断层让你痛苦不堪,有时候,你很酸楚地感受到你处境的不真实,感受到它的荒诞。是的,你难以抑制地想询问主人一些问题,但是他并不鼓励你提问,他只是对你是否舒适表示关心。你晚饭想吃点什么,这张唱片你喜欢吗?

  村子还有你的母亲是在什么方向?人们正在搜寻你吧?在你的记忆里,你那些朋友的面孔渐渐变得模糊,然后化入一层浓密的云雾之中。你再也无法回想起亚历克斯的模样,记不起他头发的颜色……你高声独语着,惊讶地发现自己在哼着童谣,已经遥远的往日记忆一阵阵猛烈而含混地重现,一些你已经遗忘很久的儿时画面突然浮现在脑海,令人惊讶的清晰如初,但随后它们也消失在朦胧的雾霭之中。时间在膨胀,在收缩,你再也无法弄清——是一分钟,还是两个小时,或者是十年?

  主人看出了你的这种困扰,为了防止问题继续发展,他给了你一个闹钟。你出神地观察着秒针的走动,计着时间。时间也显得并不真实——是十点还是二十二点,是周一还是周日?这倒也不重要,你重新让生活形成了规律,正午会饿,午夜想睡。一种节奏,一种可以依附的东西。

  好几个星期过去了。在主人的礼物中,你发现了一个活页本、几支铅笔和一个橡皮。你画起了画,一开始画得还很笨拙,但随后你就找回了以往的那种敏捷。你画了一些没有脸的人像,一张张嘴巴,一片片混沌的风景,大海,一望无际的山崖,一只巨大的手卷起海浪。你将这些画用胶带粘在墙上,为了忘却那光秃秃的水泥。

  你在脑子里为主人取了个名字。当然,当着他的面你是不敢用的。你把他叫做“狼蛛”,作为对你那些恐怖往事的回忆。狼蛛,一个在法文中一听就是阴性名词的名字,一个让人恶心的动物名称,这个称谓既与它的词性毫不吻合,也和他在为你挑选礼物时表现出的那种细致入微格格不入……

  但是你叫他“狼蛛”,是因为他确实就像蜘蛛,动作缓慢而充满神秘,性情暴戾又异常残忍,内心贪婪却难于捉摸,他藏身于这幢建筑的某处,将你囚禁了好几个月,就像织了张奢侈的蛛网(3),布下了一个镶了金的陷阱,他是狱吏,你是囚徒。

  你拒绝再哭泣,拒绝再伤悲。从物质上来说,你的新生活倒再也谈不上有什么艰辛。在今年的这个时候——二月?三月?——你本应该在高中读毕业班,然而你现在是在这里,在这个混凝土立方体里做着囚徒。就这样赤身露体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羞耻之心早已泯灭。只有锁链依旧让人无法承受。

  可能是在五月吧,如果你本人对时间的推算可信的话,但实际上也许要更早一些,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你闹钟上的时间是两点半。狼蛛下楼来看你。他坐在椅子上,就像往常那样,观察着你。你画着画。他站起身走向你。你立起了身体,面对他站着。

  你们两张脸几乎贴在一起。你看到了他蓝色的双眸,这是那张凝固的、莫测高深的脸上唯一在活动的部分。狼蛛抬起一只手搭在你的肩膀上。手指颤动着沿着颈部往上移去。他触摸着你的脸颊、你的鼻子,轻轻地戳着你的皮肤。

  你的心扑扑乱跳。他滚烫的手朝你的胸部滑了下来,轻柔而灵巧地掠过你的肋骨、你的肚子。他触摸着你的肌肉,你那光滑无毛的皮肤。你误解了他这些动作的含义。你也笨拙地在他脸上开始抚摸。狼蛛咬着牙猛地打了你一记耳光。他命令你转过身去,他继续有条不紊地观察了几分钟。

  当这一切结束时,你坐了下来,按摩着被他刚才一记耳光打得一直灼痛的面颊。他一边笑着一边晃动着脑袋,将手插进了你的头发。你也微笑起来。

  狼蛛走了。你不断地想着这次全新的接触,这是你们两人关系的一次真正意义的改变。但这样努力思考会使人焦虑,还必须消耗精神上的能量,而你已经很久都不再具有这种能量了。

  你重新开始画画,什么也不再去想。

  二

  亚历克斯丢开拼图游戏。他走出房间来到花园,雕起一块木头来,这是块橄榄树树根。刀在干燥的木头上割着削着,一块块木屑落了下来,慢慢的,出现了一个拙钝但越来越清晰的形状,一个女人的身体。他戴着一顶大草帽遮蔽阳光。他沉浸在这精雕细琢的劳作里,手边还放着瓶啤酒,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伤口。长久以来第一次,亚历克斯的身心得到了放松。

  一阵电话铃声使他猛地惊跳起来。他差点让欧皮耐尔刀的刀尖扎伤,橄榄树根从手上滑落,他惊讶地听着。电话铃依然在响。亚历克斯难以置信,他跑进农舍,直直地立在电话机旁,双臂不停抖动——谁会知道他在这儿?

  他抓起手枪,这把柯尔特自动手枪是他击倒警察后从尸体上拿走的。这把枪比起他自己的那把性能可要好得多……他一边发抖一边抓起电话。可能是村里的某个商贩,也可能是电信局的工作人员,为了件无聊的小事打过来,或者更好的情况是——打错电话了!但他辨出了声音。这是那个退伍的外籍兵,亚历克斯在农业信贷银行打劫后正是躲在他那里。谈定了一笔可观的数额后,这家伙解决了亚历克斯的护理问题。子弹在穿过股四头肌后已经从大腿内侧射出,取子弹的事因此就免了。他提供了抗生素和包扎用品。他简易快速地缝合了伤口——亚历克斯疼痛难忍,但这位外籍兵发誓说,他的经验完全可以保证他不必再去求医!更何况亚历克斯已经在警察那儿有了案底,当然要避免去医院才能顺利脱身——到医疗机构做一次正规的门诊甚至也是不能考虑的。

  电话里的交谈很短,只有只言片语的几句话——农舍的房主刚刚惹上了一件嫖妓丑闻,再过几个小时他的住所就有可能会被例行搜查。亚历克斯必须尽快逃走……

  他同意了,还结结巴巴地再次表示了感谢。对方挂上了电话。亚历克斯转着圈子踱步,手上握着那把自动手枪。他躁怒地呜咽起来。一切又得从头再来……逃跑,追捕,对被捕获的恐惧,哪怕看到一顶警帽,他的毛发便会立刻竖起来。

  他匆忙整理好物品,将钱倒进一个行李箱里。他穿上一件在衣柜里发现的帆布西服。尺寸偏大了点,可这有什么要紧?大腿上的绷带在衣料下高高地隆了起来。他刮了把脸,将一个包塞进汽车的后备箱。几件洗换的衣服,一些洗漱用品。正常情况下,这辆车的信息应该还没有进入警察的档案资料。这辆雪铁龙CX是那个外籍兵租的,可以用上一个月,他向亚历克斯保证,租这辆车完全符合程序,是按章办理的。

  亚历克斯将环绕农舍的篱笆完全打开,把枪放进车内的储物箱,发动车子。在公路上,他遇到了从海滨回来的荷兰人一家。

  主干道上挤满了游客的车流,在那附近的每一个树丛下,都可能有潜伏的警察在监视车辆违章的情况。

  亚历克斯的汗大滴大滴地淌了下来。他的假证件经不起稍微认真一点的检查,因为他的照片已经列入了通缉名录。

  他必须马不停蹄地赶到巴黎。在那儿他可以很容易找到个新的藏身处,等待警方的怒火渐渐平息,等待自己的伤口完全愈合。然后,他必须想办法离开法国,同时要防止在越境时被人抓住。去哪儿呢?亚历克斯并不清楚……他回想起和他那帮“朋友”见面时有人悄悄对他说的话——拉美似乎是个安全的地方。但是对所有人都要有防范之心。他的钱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身体虚弱,挂了彩,受了惊吓,在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情况下冒险折腾,他隐隐地感觉到,他的未来极有可能根本不会是什么玫瑰人生!

  他只要一想到监狱就会惊恐万状。樊尚拉他去巴黎司法院旁听审判的那一天,给他带来了一段最令他恐慌的回忆,而且挥之不去,一直伴随着他——站在被告席上的被告聆听着判决书的宣布,听到审判结果后,他长长地发出一声怨气十足的哀号。亚历克斯在他的噩梦中又见到了这张脸,一张因为痛苦、难以置信而扭曲了的脸。他对自己发誓说,万一被逮到的话,一定要留颗子弹给自己用。

  他经过一段又一段狭小的省道再次来到巴黎,他特意避开了高速公路和主干道,假期期间,这些地方肯定是被警察分区管控的。

  他只有一个人可以去投靠,就是那个退伍的外籍兵(他现在管理着一家私人保镖公司),退伍兵在他银行抢劫受挫、绝望逃命之际已经帮过他一把。亚历克斯倒不会幻想他这位救命恩人会多么慷慨无私——他贪钱,但也无法操之过急。只有办妥亚历克斯的事情,只有让这些钞票可以在市面上交易,一切才皆有可能……

  他也很清楚亚历克斯只能对他俯首听命,一方面是因为伤情的后续处理,另一方面是因为亚历克斯要出国。亚历克斯在新生活里毫无方向,但不会就这样盲目地去越境,然后落入国际刑警手中……

  能提供必要安全保障的国际银行,亚历克斯一家也不认识人。他知道现在到了他的保护人开价码的时候,保护人会保证他能干干净净地消失,有本靠谱的护照,到一个安静而隐秘的地方去——但价码是他全部抢劫所得的大头!

  亚历克斯心中生起一种再也无法平复的怨恨,他恨所有那些穿着高档服装悠然自得、举止优雅的人,他们深谙与女人谈话之道——而他就是个庄稼人,就是个乡巴佬,别人能轻易地利用他。

  他在巴黎郊区的一间独立小屋里落脚,这是在利夫里加尔冈,属于塞纳圣德尼省(4)的一个住宅区。外籍兵将他安置在这里后,告诫他不要随便走动;就像他刚到农舍时那样,亚历克斯也发现了一个装满东西的冰柜,一张床,还有一台电视机。

  他只用了屋子的一个房间,尽最大可能打理到让自己舒适。邻近的小屋有一部分是没人住的——待租,其他的则住着些生活井井有条的银行职员,他们早上起得很早,直到夜色初降时才会回来。此外,从八月初开始,在夏季这段度假期内,郊区也变得人烟稀少。亚历克斯感到挺安逸,环绕着他的这种空寂使他平静了一些。外籍兵坚持让他幽居在屋里。他本人则要出国几个星期。亚历克斯要等他的保护人回国才能重新见到他。于是亚历克斯就平静地等待着九月的到来。看电视,做那些冻菜,午休,玩单人纸牌游戏,这些就是他仅有的消遣……

  三

  里夏尔·拉法格正在会见一家日本制药公司的代表,这家公司研制出了一种新型硅胶,硅胶是外科整形手术中植入义乳的常用材料。他聚精会神地听着这个小代表吹嘘他的产品,按他的说法,他们的产品将更易于注射,也更易于操作……拉法格的办公室里堆满了外科手术的资料,墙上则“装饰着”一些整形成功的图片……日本人越说越兴奋。

  有人打电话找里夏尔。他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嗓音变得低沉而颤抖。他谢过打来电话的人,然后向他不得不送别的医药代表表示了歉意。他们约好换个时间再见,就在第二天白天。

  拉法格脱掉工作服,跑到自己的车边。罗歇正在等他,但是他将罗歇打发回家,宁愿自己开车。

  他动作麻利地向外环开去,驶上高速公路通往诺曼底的路段。他向前疾奔,当他右手边车列中有辆车没有紧跟上来时,他想变道超车,于是拼命地按喇叭。只用了不到三个小时,他便来到了维韦安娜所在的精神病院。

  刚一到城堡,他便跳下奔驰,登上通往前台的台阶。前台小姐去找负责治疗维韦安娜的医生。

  在医生的陪同下,里夏尔乘上电梯,来到房门前。医生做了个手势,向他指了指有机玻璃探视孔。

  维韦安娜正在发病。她已经扯碎了她的病服,正一边叫嚷一边跺脚,用力地抓着自己的身体,身上已被抓出不少血痕。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里夏尔低声问道。

  “今天早上……我们给她注射了镇静剂,应该很快会起效果的。”

  “不……不该放任她这样不管。用双倍的量吧,可怜的孩子……”

  他的双手痉挛般地颤抖着。他靠着房门,前额顶在门上,咬着上唇。

  “维韦安娜,我的小家伙……维韦安娜……打开门,我要进去。”

  “我建议最好不要这样,看到人她会更受刺激。”医生大胆地反驳道。

  维韦安娜筋疲力尽地喘着气,她蹲在房间的一角,费力地用她那长得还很短的指甲抠抓着自己的脸,脸上渗出了血。里夏尔走进房间,坐在床上,几乎是低声耳语般地叫着维韦安娜。她开始嗥叫起来,但是身体不再动弹了。她气喘吁吁,疯狂的双眼向各个方向转动着,她鼓起嘴,从牙缝间吹起口哨。慢慢的,她平静了下来,也恢复了意识。她的气息变得规律多了,不再那么僵硬。拉法格终于能将她搂在怀里,扶她躺下。他坐在她的身边,伸手轻抚她的前额,亲吻她的脸颊。医生一直只是站在房门入口处,两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这时他向里夏尔走了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

  “走吧……”他说,“得让她一个人待着。”

  他们下到一楼,然后并肩在花园里走了一会儿。

  “太可怕了……”拉法格结结巴巴地说。

  “是啊……您不应该来得这么勤,这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您还得遭罪。”

  “不!必须……我必须来!”

  医生摇了摇头,他不明白里夏尔为何如此固执地要看这悲惨的一幕。

  “是的……”拉法格固执地坚持道,“我还要来的!每次都要来!您都会通知我的,对吧?”

  他的嗓音尽显憔悴,他哭了。他握了握医生的手,然后朝自己的车走去。

  *

  里夏尔一路更为飞快地疾驰,回到了勒韦西内的别墅。维韦安娜的模样始终挥之不去。那是一种身体被摧残被玷污后的模样,现实里的一场噩梦在记忆中反复折磨着她……维韦安娜!一切都始于那声长长的嗥叫,它穿透了乐队正在演奏的乐曲,随后维韦安娜出现了,她衣不蔽体,大腿上正滴着血,神色惊慌……

  里娜休假不在。二楼的钢琴声传进了他的耳朵。他大笑着,贴到内线电话上用尽全力大声吼了起来。

  “晚上好!你快准备准备,给我解解闷!”他喊道。

  嵌在套间小客厅墙板里的扬声器猛烈地震动着。他将声音调到了最大。一阵让人难以承受的喧嚣。夏娃惊讶得抽泣起来。拉法格各种带点变态的举止中,她唯一无法适应的就是这让人憎恶的声音了。

  他看见她趴倒在钢琴上,手紧紧地捂着疼痛不已的双耳。他站在门框那儿,嘴上带着灿烂的微笑,一满杯威士忌端在手中。

  她惊恐地转身看他。她明白他每次突然爆发出这样的举动都意味着什么——这一年来,维韦安娜有过三次躁狂加自残行为。被深深伤害到的里夏尔对此无力承受。他需要填平痛苦。夏娃就是为了完成这一使命而存在的。

  “来,快点,骚货!”

  他向她递去装满威士忌的酒杯,接着,在她迟疑接还是不接的时候,他一把揪住少妇的头发,将她的头向后拧去。她被迫将杯中的酒一口气喝光。他抓起她的手腕,将她拉下一楼,又将她一把扔进车里。

  当他们走进莫鲁瓦戈多大街的那套公寓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他冲着她的腰一脚将她踹到床上。

  “脱,快点!”

  夏娃脱光了。他打开衣橱取出衣服,将衣服胡乱地扔在地毯上。她面对他站着,轻声啜泣。他递给她皮裙、短上衣和靴子。她将衣服穿上。他给她指了指电话。

  “打电话给瓦尔内洛瓦!”

  夏娃往后退了一步,恶心地打了个嗝,然而里夏尔的目光可怕而又疯狂,她不得不抓起电话开始拨号。

  稍稍等了一会儿,瓦尔内洛瓦便接电话了。他很快听出了夏娃的声音。里夏尔就站在她的身后,随时准备抽她。

  “亲爱的夏娃,”他带着鼻音说起了情人间的私语,“我们上次见面后您恢复过来了?您需要钱吗?您能打电话给我老瓦,实在是太好了!”

  夏娃和他约好了时间。他欣喜地保证会在半小时内到达。瓦尔内洛瓦是夏娃某天夜里勾上的一个疯子,那是在嘉布辛大道上,在里夏尔还强迫她站街揽客的时候。后来,客人的数量已经足以让拉法格每半个月安排一场集中式会面;打电话到公寓来的有各种类型的人,里夏尔于是可以尽情满足自己羞辱少妇的需求。

  “要尽力满足他……”他冷笑道。

  他将房门“呯!”的一声关上便消失了。她知道他现在正在双向镜的那一侧窥视。

  瓦尔内洛瓦折腾她的那一套,使他自己也无法过于频繁地常来看她。于是夏娃只在维韦安娜发病后才打电话给他。瓦尔内洛瓦完全能够接受少妇的这种矜持,她好几次回绝了他猴急的电话后,他只得留下一个电话号码,让夏娃在愿意迎合他那些怪癖时再找他。

  瓦尔内洛瓦得意地来了。这是个一头玫瑰色红发的小个子男人,大腹便便,装扮考究,神色和蔼。他取下帽子,小心地挂好外套,在夏娃的面颊两边亲了亲,然后便将装了根皮鞭的包打开。

  里夏尔满意地看着这场戏,他双手缩起抓着摇椅的扶手,面部肌肉轻轻抽搐。

  在瓦尔内洛瓦的指挥下,夏娃跳起了一支滑稽可笑的舞蹈。鞭子抽了起来。里夏尔拍起了扶手。鞭子的挥舞令他发笑,但是突然,他感到了恶心,他再也无法承受这一幕。夏娃,这个属于他的女人,他塑造了她的命运,设计了她的生活,她的痛苦让他突然深感恶心和怜悯。瓦尔内洛瓦那冷笑着的脸庞强烈地刺激着他,他跳起身,闯进了公寓的另一边。

  瓦尔内洛瓦对他的出现目瞪口呆,嘴巴久久无法合起,胳膊悬在半空。拉法格夺过鞭子,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推到了走道里。这个虐待狂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接着,惊讶到完全无语的他从楼梯上飞奔而下,溜之大吉。

  里夏尔和夏娃独自待在一起。她跪倒在地。里夏尔扶她起身,然后帮她洗了洗脸。她穿上来时的厚绒套头衫和牛仔裤,当他在内线电话里狂吼着把她吓哭时,她就是这身打扮。

  他一言不发地将她送回到别墅,为她脱好衣服,扶她在床上躺下来。他以非常温柔而体贴的动作,给她的伤口敷上药膏,又为她烧了壶滚烫的茶水。

  他扶起她让她靠着自己坐起来,将茶杯放到她唇边,她一小口一小口喝着。随后他把被子重新在她胸前盖好,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茶水里溶入了一片安眠药——她很快就睡着了。

  他走出房间来到花园里,朝水塘走去。两只天鹅贴在一起睡着,娇美的母天鹅将长颈折在翅膀下,悠然地蜷着身子,倚在雄壮的公天鹅身上。

  他欣赏它们的宁静,羡慕这种给人带来慰藉的安详。他流出了热泪。他将夏娃从瓦尔内洛瓦的手里救了出来,他现在明白,这种怜悯(他称其为怜悯)刚才已完全粉碎了他的仇恨,那没有边际、无法抑制的仇恨。仇恨本是他活着的唯一理由。

  *

  狼蛛常常和你下国际象棋。他会在思考良久后下出一步你根本想不到的冒险招法。有时,他会临时发动进攻,却不顾及防卫,招法冲动不过并不易崩溃。

  有一天,他解开了你的锁链,拿掉你简陋的床,换上了一张长沙发。你晚上在沙发上睡觉,白天也躺在丝滑的坐垫间,懒洋洋地度过一天。地窖那沉重的门还是被用挂锁牢固地锁着……

  狼蛛带给你一些甜点和金黄色烟草的香烟,他询问你在音乐上的偏好。你们的对话带上了一种半开玩笑的口吻。就像是名流在社交场合的喋喋絮语。他带来一部录像放映机和一些电影录像带,你们一起看。他为你烧茶送水,当他觉得你沮丧时,还会开瓶香槟。杯中的酒还没喝完,他又会给你斟满。

  你不再一丝不挂——狼蛛给了你一条绣花披巾,这是一件包装在华丽套盒里的精美织品。你用你那纤细的手指拆开了包装,看到了这条披巾,这份礼物带给你莫大的愉快。

  这条披巾罩得你很暖和,你披着它蜷成一团坐在坐垫上,抽着美国烟或者嘬着蜜糖棒,等待狼蛛每天的探访,他从不会空手而来。

  他似乎对你慷慨到没有止境的地步。一天,地窖的门打开了,他艰难地向前推着一个小轮车,车上摆着个庞大的包裹。他微笑地看着丝纸、玫瑰色的绸带,以及一捧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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