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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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第五航站楼。」看得出来,

  科洛瓦斯·琼斯的思绪重新回到了平凡的 现实中。他瞥了眼手表,说:「那个,我 得走了。」

  「介意我陪你去你的车子那儿吗?」 斯特莱克问。

  威尔逊也表示想一块过去。斯特莱克 付了三人的账单,走出餐馆后又递烟给另 外两人。威尔逊谢绝,科洛瓦斯·琼斯接 了。

  不远处,电力胡同拐角处停著一辆银 色奔驰。

  「接到迪比后,你送他去哪儿了?」 朝车子走去的过程中,斯特莱克问科洛瓦 斯·琼斯。

  「他想去夜总会,所以我就送他去了 ‘军营’夜总会。」

  「你送他到那里的时候是几点?」

  「我不知道…十一点半?十一点 四十五?他很怪。不想睡觉,他说。」 「为什么选择‘军营’夜总会?」

  「星期五晚上,‘军营’夜总会有全 伦敦最好的嘻哈音乐。」说着,科洛瓦斯·琼 斯笑了笑,好像这是人所共知的常识似的, 「他肯定很喜欢,因为直到凌晨三点他才 出来。」

  「你是送他去‘肯蒂格恩花园’之后 发现警察在那里,还是…」

  「从车上的收音机里,我已经听到发

  生了什么事。」科洛瓦斯·琼斯回答,「迪 比上车后,我告诉了他。那些跟著他的人 立刻开始四处打电话,让唱片公司的人另 作安排。他们在克拉里兹酒店给他订了套 房。我送他去了那里。直到凌晨五点我才 回到家。然后打开电视,看天空卫视的新 闻。他妈的,真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我一直在想,迪比几小时内不会去 那里的消息,到底是谁告诉守在十八号楼 的那些狗仔队的。有人通风报信,他们才 会在卢拉坠楼之前离开。」

  「是吗?我不知道。」科洛瓦斯·琼 斯说。

  他微微加快步伐,抢先走到车子那里,

  打开驾驶座那侧的车门。 「马克没带很多行李吗?他的行李是 放在你车里的吗?」 「不是,唱片公司前几天就把他的行 李全都送来了。他下飞机时只有一个小 包——还有大约十个保镖。」

  「这么说,派去接他的车不止你一 辆?」

  「一共去了四辆车——但迪比坐的是 我的车。」

  「他在夜总会里面时,你是在什么地 方等他的?」

  「我就是停了车,坐在车里等他。」 科洛瓦斯·琼斯回答,「就在格拉斯豪斯 街的街边。」 「和另外三辆车一起?你们四辆车是 停在一起的吗?」 「在伦敦市中心,是找不到连在一起 的四个停车位的,哥儿们。」科洛瓦斯·琼 斯回答,「我不知道另外几辆停在什么地 方。」

  他瞥了威尔逊一眼,然后再度看着斯 特莱克,手仍扶著打开的车门。

  「这跟案子有任何关系吗?」他问。

  「我只是很好奇,」斯特莱克回答, 「想知道有客户时,你们是怎么工作的。」

  「他妈的非常无聊。」科洛瓦斯·琼 斯突然发起火来,「无聊得要死。大部分 时间就是傻等!」 「卢拉给你的地下车库的门禁卡,你 还留着吗?」斯特莱克问。 「什么?」科洛瓦斯·琼斯反问。但 斯特莱克可以发誓对方听到了他的问话。 怒火从科洛瓦斯·琼斯的脸上一闪而过, 毫无掩饰。看上去,他不仅生斯特莱克的 气,而且迁怒於威尔逊,尽管威尔逊指出 他是演员之后就再也没说过话。

  「你还留着——」

  「是的,还留着。我还在为贝斯蒂吉 开车,不是吗?」科洛瓦斯·琼斯说,「好 了,我得走了。再见,德里克。」

  说完,他把抽了一半的烟扔到地上,

  钻进车里。 「要是想起其他什么事,」斯特莱克

  说,「比如卢拉去瓦什蒂见的那个朋友叫 什么名字,请给我打电话,好吗?」

  他递给科洛瓦斯·琼斯一张名片。已 经在系安全带的科洛瓦斯·琼斯看也没看, 接过去顺手扔到一边。

  「再不走,我要迟到了。」

  威尔逊举起手来告別。一脸怒容的科 洛瓦斯·琼斯砰地关上车门,猛地发动车 子,把车倒出停车位。

  「他很想出名。」看着车子扬长而去, 威尔逊说,有点像为科洛瓦斯·琼斯道歉, 「他喜欢给卢拉开车。他想给所有的名人 开车。两年来,他一直希望贝斯蒂吉会给 他个角色演演。没得到那个角色,他非常 生气。」

  「那是个什么角色?」 「毒品贩子,某部电影里的。」 两人一起朝布里克斯顿地铁站走去。

  迎面走来一群叽叽喳喳、身穿校服(蓝色 格子呢裙子)的女学生。有个女孩梳著长 长的辫子,令斯特莱克再次想起妹妹露西。

  「贝斯蒂吉仍然住在十八号楼吗?」 斯特莱克问。

  「是的。」威尔逊回答。 「那另外两个公寓呢?」 「一个乌克兰商品经纪人跟他老婆租 了二号公寓。有个俄国人想租三号公寓, 但是还没出价。」

  「我想什么时候去楼里看一下,可以 吗?」斯特莱克问。这时,一个矮子挡了 一下他们的路。那矮子头戴兜帽,满脸络 腮胡子,活像《旧约》里的先知。他在他 们面前停下脚步,并慢慢吐出舌头。

  「可以。」威尔逊沈默片刻,并偷偷 瞄了一眼斯特莱克的小腿,回答道,「来 的时候按门铃,我给你开门。不过必须是 贝斯蒂吉出去的时候,你知道的,他那个 人很不好说话。我不想丟掉饭碗。」

  八

  周末,办公室里只有斯特莱克一个人。 但想到周一办公室会有两个人,他内心充 满期待,觉得一个人的周末也不是那么孤 独,反而有点宝贵:折叠床可以不收。里 间和外间之间的门可以不关。还可以毫无 顾忌地进行各项日常起居,不必担心冒犯 別人。为消除难闻的人造酸橙的香气,他 用力打开办公桌后面被漆封住的窗户。清 冽的微风顿时吹遍两间狭小的屋子,冲散 各个角落散发的霉味。和夏洛特在一起的 日子既令他痛苦,又令他兴奋。他避开任 何会使自己想起那段往事的专辑或单曲, 选了汤姆·韦茨的歌,放进小 CD 播放器, 并把声音开得很大。斯特莱克本以为再也 找不著这个 CD 播放器了,想不到查看从 夏洛特住处搬来的四个纸箱时,在一个箱 底发现了它。他忙个不停:用不起眼的室 内天线调试好便携电视机。用黑色垃圾袋 装了换下的衣服,步行拿到半英里外的自 助洗衣店清洗。洗好回来之后,在里间办 公室正对着的两面墙之间拉起一条绳子, 把衬衫和内裤搭在绳上,然后坐下来观看 三点钟阿森纳对阵热刺的足球比赛。

  做所有这些琐事的过程中,斯特莱克

  感到有个幽灵阴魂不散地跟著他,就像在 医院的那几个月一样。幽灵潜伏在破办公 室的角落里,斯特莱克注意力一不在手头 的事情上,就能听到幽灵在对他窃窃私语, 催著他好好想一想他的人生有多么失败, 想一想他的年纪、入不敷出的财政状况、 支离破碎的感情生活、无家可归的可悲境 地。三十五岁的人了,除了几个破纸箱, 一无所有,还欠下一屁股的债,真是白吃 了那么多年的苦。在超市买泡面时,幽灵 控制他的眼睛,让他去看架子上的一罐罐 啤酒。把衬衫直接铺在地上熨烫时,幽灵 在一旁嘲笑他。天色越来越晚,幽灵嘲笑 他给自己立的那个规矩,非得去街上抽烟 不可,好像他还在部队,好像这种纯属多 此一举的自律能使一团乱麻、一败涂地的 人生步入正轨,变得井然有序。斯特莱克 坐在办公桌边,开始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劣质的锡铁烟灰缸里逐渐堆满烟蒂。那个 烟灰缸是很久以前在德国时,他从一家酒 吧顺手偷的。

  但他有工作,有报酬——斯特莱克不 断提醒自己。阿森纳赢了热刺,他高兴地 关掉电视,不再理睬纠缠不休的幽灵,径 直走到办公桌那儿,继续工作。

  虽然现在可以不受限制地选择任意方 式收集、覈实证据,但斯特莱克仍然遵守 《刑事诉讼法》和《调查法》的相关条款。

  斯特莱克知道约翰·布里斯托完全因为丧 妹之痛乱了分寸,说的那些话纯属主观臆 想,但他仍一丝不苟地整理与布里斯托、 威尔逊、科洛瓦斯·琼斯谈话时所做的笔 记。

  晚上六点,斯特莱克正在埋头工作, 露西打来电话。露西虽然比斯特莱克小两 岁,但似乎觉得她是姐姐。房贷、冷冰冰 的丈夫、三个孩子、繁重的工作——她年 纪轻轻就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 但似乎仍嫌不够,还想多揽些责任,好像 人生没有足够的寄讬。斯特莱克一直怀疑, 露西想向她自己和世界证明,她一点也不 像他们那个不负责任的母亲:为追求男人 和生活的激情,拖著两个年幼的孩子全国 各地乱跑,从一所学校换到另一所学校, 从一所房子换到另一所房子,还偷住別人 的房子,最后流落到难民营。斯特莱克有 八个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但只有露西是 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他爱露西,几乎胜 过爱生命中的其他任何一个人,但他们之 间总是说些令人焦虑的事,动不动就拌嘴。 露西从不掩饰对哥哥的担心和失望。因此, 关于眼前的困境,斯特莱克宁愿告诉许多 朋友,也不想告诉露西。

  「嗯,挺好的。」斯特莱克站在打开 的窗户前,抽着烟,俯视底下悠閒进出各 家商店的行人,「最近业务增加了一倍。」

  「你在哪儿?我听到有车子的声音。」 「在办公室。有东西要写。」 「星期六还写东西?夏洛特没意见 吗?」

  「她不在,去她妈妈那儿了。」 「你俩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斯特莱克回答。 「真的吗?」 「真的。格雷格怎么样?」 露西大致说了一下她丈夫工作有多 忙,然后继续盘问。 「吉莱斯皮还在追着你的屁股讨债 吗?」 「没有。」

  「你知道吗,斯蒂克?」叫他小名不 是好兆头——露西开始打感情牌了,「我 一直在研究这件事,发现你可以向英国退 伍军人协会申请——」

  「这他妈的关你什么事啊,露西!」 斯特莱克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

  露西的声音里满是委屈和愤怒。斯特 莱克闭上眼睛。

  「我不需要英国退伍军人协会的帮 助,知道吗,卢斯 [1] ?」

  「你干吗非得死要面子…」 「孩子们都好吗?」

  [1] 露西的小名。

  「挺好的。听我说,斯蒂克,我实在 看不过去,罗克比老是让律师去烦你。要 知道,他从来没给过你一分钱。他应该免 了你的债的,你受了那么多苦,他给你的 那么——」

  「生意挺好的,我很快就能还清借的 钱。」斯特莱克打断露西的话。窗外的街 角处,一对十几岁的小情侣在吵架。

  「你跟夏洛特真的没事吗?她为什么 要去她妈妈那儿呢?我记得她跟她妈妈好 像不合呀?」

  「她俩现在的关系比以前好了。」斯 特莱克回答。底下的那个女孩猛地甩了一 下手,又跺了跺脚,气呼呼地走了。

  「你给她买戒指了吗?」露西问。

  「你刚刚不是叫我摆脱吉莱斯皮的纠 缠吗?」

  「不买戒指,她有意见吗?」

  「完全没有意见。」斯特莱克回答, 「她说她不要戒指。她让我把所有的钱都 投到事业上。」

  「真的?」露西似乎一直自以为掩饰 得很好,没让斯特莱克觉察出她很不喜欢 夏洛特。「杰克生日,你来吗?」

  「什么时候?」

  「我一个多星期前就寄请柬给你了, 斯蒂克!」

  斯特莱克想夏洛特是否把那张请柬顺

  手丟进了某个纸箱。因为办公室里放不下, 那四个纸箱还留在门外的楼梯平台上,没 有收拾。

  「好,我会去的。」斯特莱克嘴上这 么说,心里却极不想去。

  通话结束。斯特莱克回到电脑前继续 工作。与威尔逊、科洛瓦斯·琼斯谈话时 所做的笔记很快整理完了,但一种挫败感 始终挥之不去。这是他离开部队后接到的 首个不是光靠跟踪、监视就能了事的案 子。这个案子每天都在提醒他,他已从人 所忌惮的特別调查局成员变成一介布衣。 卢拉·兰德里死时距离她最近的弗雷迪·贝 斯蒂吉仍联系不上——弗雷迪·贝斯蒂吉 那些面目不清的员工一再拒绝接通他们老 板的电话,不过约翰·布里斯托信誓旦旦 地宣称,能劝动唐姿·贝斯蒂吉跟他谈谈, 但直到现在都没消息。

  斯特莱克感到有些束手无策,同时和 罗宾的未婚夫一样,对侦探这个职业充满 不屑。为排解心中苦闷,他开始在网上搜 索与案件相关的信息。根据网上的信息, 基兰·科洛瓦斯·琼斯并未说谎:他确实 演过电视剧《法案》中的角色,尽管只有 两句台词(二号罪犯,基兰·科洛瓦斯·琼 斯饰)。科洛瓦斯·琼斯也确实有个经纪 人,经纪人的网站上有一张科洛瓦斯·琼 斯的小照片,还列了几行他的从演经历:

  《东区人》和《遇难者》中的两个龙套角 色。比较起来,「豪华轿车」车行主页上 的科洛瓦斯·琼斯的照片要大得多。照片 里的他头戴有檐制帽,身著制服,活像电 影明星,显然是车行里最英俊的司机。

  窗外,夜幕逐渐降临。屋角,手提式 CD 播放器不断传出汤姆·韦茨时而低吼 时而沈吟的歌声。斯特莱克在网上搜索关 於卢拉·兰德里的信息,不时在先前的笔 记上做些补充。

  兰德里似乎并未注册「脸谱」或「推 特」。但由于粉丝迫切渴望瞭解她的个人 情况,其他人「越俎代庖」,建了无数网 站,专门张贴兰德里的照片或细致入微地 介绍她的个人生活。如果这些网站的信息 有一半是真的,那说明布里斯托只说出了 部分真相。显然,他妹妹早在十几岁就出 现了自我毁灭的端倪,那时他们的养父因 心脏病猝死——总是蓄著络腮胡子、慈眉 善目的亚力克·布里斯托爵士,他一手创 建了自己的电子公司「阿尔布里斯」。养 父死后,卢拉先后从两所学校辍学,接着 又被第三所学校开除,这三所学校都是学 费昂贵的私人学校。她曾割腕自杀,一个 室友发现她倒在血泊之中。她的生活一塌 糊涂,警察查到她偷住在別人的房子里。 斯特莱克发现一个由性別不明的人打理的 粉丝网站,网站名叫「卢拉是我永远的偶 像」。该网站宣称,卢拉偷住別人房子期 间,通过卖淫养活自己。

  随后,根据针对严重具有精神问题或 躁郁症青少年的《精神健康法》,卢拉被 强制收容治疗。但仅仅一年之后,她遇到 了只有童话中才会出现的美事:和母亲在 牛津街的一家服装店买衣服时,模特公司 的星探发现了她。

  兰德里十六岁时的照片非常漂亮:脸 蛋酷似古埃及王后奈费尔提蒂,对着镜头 摆出非常奇怪的表情,显得既老成又脆弱。 双腿又细又长,犹如长颈鹿,左臂内侧有 条长长的锯齿状伤疤——某些时尚编辑似 乎认为,这条伤疤和那张惊艷的脸堪称绝 配,因为有些照片完全是对这条伤疤的特 写。卢拉美得近乎荒诞,她的美貌广受赞 誉(在报纸的讣告中和充满溢美之词的博 客上),但她的暴躁同样广为人知。媒体 和公众似乎既喜欢她,又热衷於对她评头 论足、口诛笔伐。有名女记者觉得卢拉「难 得一见的可爱,出人意料的纯真」。另一 名记者却觉得「其实,她非常精明,工於 心计,不好相处」。

  九点,斯特莱克步行去唐人街吃晚饭。 回到办公室,他给 CD 播放器换上埃尔博 的歌,然后开始在网上搜索埃文·达菲尔 德的信息。大多数人认为,埃文·达菲尔 德并未杀死女友。就连布里斯托也没明确 说埃文·达菲尔德杀了他妹妹。 虽然基兰·科洛瓦斯·琼斯说过那番 充满同行之间嫉妒的话,但斯特莱克不知 道达菲尔德出名的原因。这会儿,他终于 找到了答案:达菲尔德原本默默无名,后 凭借一部大受好评的独立电影一夜蹿红。 在那部电影里,达菲尔德饰演了一个简直 就是他自己的角色:一个海洛因成瘾的歌 手,靠偷窃筹集毒资。

  达菲尔德曾是乐队主唱。他出名后, 乐队发行了一张唱片,获得大卖。但差不 多在他遇到卢拉的同时,那支乐队在一片 讥讽中解散。照片里的达菲尔德和他女友 一样,相貌不俗,哪怕是在用长焦镜头偷 拍的、未经修饰的照片里(穿得邋里邋遢, 在街上溜达),哪怕是在怒气冲冲扑向摄 影师的照片里(类似的照片有好几张), 也一样好看。一对各自遭遇不幸的俊男靓 女走到一起,这似乎增加了公众对两人的 兴趣:一方为另一方增加了关注度,而另 一方增加的关注度又会反过来,再次增加 这一方的关注度,有点像永动机。

  女友的死,使达菲尔德获得了前所未 有的崇拜,但也遭受了比之前多得多的诽 谤。他似乎已经认命。他毫无掩饰,把自 己的脆弱完全暴露在世人面前。诽谤者和 最狂热的崇拜者都很高兴地认为,他一半 的魂儿已经跟著卢拉去了,最后必将陷入 绝望,无法自拔,并被世界彻底遗忘。斯 特莱克又在 YouTube 上看了一个只有几 分钟长、画面抖个不停的视频。视频中的 达菲尔德显得神情恍惚,显然是吸毒了。 他不停地讲啊,讲啊(他的声音科洛瓦 斯·琼斯模仿得极为逼真),说人生其实 就是一个聚会,死亡只不过是离开聚会而 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还举了个晦涩难 懂的例子,意思是如果不得不提前离开, 完全没必要哭哭啼啼。

  根据各方面的证据,那天晚上卢拉离 开夜总会没多久,达菲尔德也离开了,离 开时戴着狼头面具——斯特莱克认为达菲 尔德戴这个面具并无別的企图,纯粹是为 了博人眼球。对于离开夜总会之后所做的 事,达菲尔德的交代可能无法令网上的阴 谋论者满意,但警方似乎确信「肯蒂格恩 花园」随后发生的事跟他毫无关系。

  斯特莱克带着各种推测,继续浏览新 闻网站和博客。关于兰德里之死,网上议 论纷纷,提出了各种推测,罗列了警方忽 视的一系列线索。网上的这些推测似乎证 明瞭布里斯托的看法,即卢拉是被人谋杀 的。网站「卢拉是我永远的偶像」罗列了 一长串悬而未决的疑问,如问题五,「是 谁支走那些狗仔队的?」;问题九,「凌 晨两点从她公寓跑开的那两个蒙面男人, 为什么迟迟没有消息?他们是谁,幕后指 使者又是谁?」;问题十三,「卢拉从阳 台坠落时所穿的衣服,为什么跟她回家时 穿的不一样?」

  午夜,斯特莱克喝着拉格啤酒 [1],浏 览谈及那幅饱受争议的照片的网站。布里 斯托提过那幅照片,但斯特莱克因为不感 兴趣,并没留下太多印象。裁定为自杀的 尸检报告出来一周以后,为宣传居伊·索 梅的设计而拍摄的照片引起轩然大波。照 片的背景是一条肮脏的胡同。两名模特浑 身赤裸,各自只拎着手提包,围着围巾, 戴着若干珠宝首饰——手提包、围巾和珠 宝首饰占据了照片的显眼位置。兰德里坐 [1] 一种淡啤。

  在一个垃圾桶上,西娅拉·波特伸著腿坐 在地上。两人都背着一对巨大的弧形天使 翅膀:波特的翅膀是天鹅般的白色,兰德 里的翅膀则是墨绿向褐红过渡的颜色。

  斯特莱克盯着那幅照片看了几分钟, 边看边分析那个死去的女孩为何如此显 眼,那张脸为何这么吸引人的眼球。她使 原本荒诞、做作的照片显得真实、自然。 她看上去真的像天使,因为极度贪婪,因 为死也舍不得身上的那些东西,最后被贬 下凡间。西娅拉·波特只是陪衬:美得好 像石膏雕像,但也就是一座雕像而已,面 色苍白,表情呆滞。

  因为那幅照片,时装设计师居伊·索

  梅饱受批评——有些批评非常严厉。很多 人认为,索梅是在利用兰德里的死进行炒 作,并对他通过发言人发表的、深切哀悼 兰德里的声明嗤之以鼻。不过,网站「卢 拉是我永远的偶像」宣称,卢拉如果泉下 有知,可能也希望这张照片能公布於众, 并称她和居伊·索梅是知己:卢拉和居伊 亲如兄妹,可能会把这看做居伊对她的工 作和美貌的最后祭奠。这幅照片会像圣像 那样千古流传,使卢拉永远活在我们心里。

  斯特莱克喝完最后一口拉格啤酒,然 后盯着那句话里的最后四个字。他一直无 法理解,粉丝们为什么会把从未遇见过的 人当成亲朋好友一样看待。人们有时会在 他面前笑呵呵地称呼他父亲为「乔尼老伙 计」,好像在谈论一个共同的朋友似的。 他们会翻来覆去地说些老掉牙的话——各 种逸闻轶事或见诸报端的故事,好像他们 亲身经历过似的。在特雷西柯西克的一家 酒吧,有个人曾对斯特莱克说:「妈的, 我比你还瞭解你老子!」因为那人能说出 一名临时录音师的名字——那名临时录音 师参与过「死亡披头士」[1] 乐队最流行的 一张专辑。众所周知,罗克比有次非常愤 [1] 「死亡披头士」一词的原文为 Deadbeats。 Deadbeat 除了「死亡披头士」的意思,还有另 外一个意思:不与子女同住,也不支付赡养费的 父亲。

  怒地摔打萨克斯管,致使萨克斯管的尾部 扫到那名临时录音师,打落了他的一颗牙 齿。

  凌晨一点,从底楼不断传来阵阵模糊 的、弹奏低音吉他的砰砰声,头顶的阁楼 又不时响起那个酒吧老板享受生活(如洗 澡和做饭、吃饭)时发出的嘎吱声和窸窣 声,但斯特莱克几乎已经习惯,没有受到 任何干扰。他虽然很困,还不想爬进睡袋 睡觉,於是又上了一会儿网,最后查到了 居伊·索梅住处的大致地址,并发现查尔 斯街离「肯蒂格恩花园」非常近。接着, 如同忙了一天后不由自主地走进家附近的 某家酒吧那样,他在搜索栏输入了网址 「www.arrse.co.uk」。 斯特莱克好几个月没上军队谣言服务 网了。几个月前,夏洛特看到他在浏览这 个网站,反应就跟其他女人发现自己的另 一半在网上看黄色电影一样。夏洛特认为 他这是对现在不满而怀念过去,於是跟他 吵了一架。

  这个网站上的一切都带有军人风格, 所用的也是斯特莱克非常熟悉的部队语 言。网站上有他铭记在心的缩写词、外人 看不懂的笑话,及军人关心的各种话题, 诸如抱怨儿子在塞浦路斯的学校受了欺 负,大骂首相在奇尔考特调查案一事上的 表现,等等。斯特莱克浏览了一个帖子又 一个帖子,不时乐得扑哧一笑,但自始至 终,他都知道自己正在逐渐放弃抵抗。他 能感觉到那个幽灵已经来到身后,正对着 他的后颈呼吸。

  这里是他的世界,他在这里感到非常 开心。部队的生活非常艰苦,充满诸多不 便,他还丟了条腿,不过对于在部队度过 的每一天,斯特莱克都毫不后悔。但他一 直无法与其他士兵打成一片,哪怕是在部 队时。他刚入伍时呆头呆脑,后来升了职, 大多数新兵既讨厌他又害怕他。

  无论何时,如果特別调查局找你谈话, 你都应该说:「无可奉告,我需要一名律 师。」或者干脆就说:「谢谢你们关注我。」

  斯特莱克最后轻笑几声,迅速关掉网 页,关掉电脑。他困得要死,花了平时两 倍的时间才取下义肢。

  九

  周日上午,风和日丽。斯特莱克去伦 敦大学联合会洗澡。与上次一样,他低头 大步走过前台时故意挺直庞大的身躯,又 很自然地摆出一副怒容,以吓退想要查问 他的人。他在更衣室里等了一会儿,直到 没人时才开始洗澡,因为他不想让那些学 生看到他的义肢,不想让任何人对他留下 深刻印象。

  洗完澡,刮了胡子后,斯特莱克坐地 铁前往哈默史密斯百老汇。到站后,他通 过地铁出口处的购物通道来到地面。和煦 的阳光透过购物通道的玻璃顶棚照射在他 的身上,暖洋洋的。远处,国王街上的各 个商店都挤满了人,好像周六一样。这里 是喧嚣而无聊的商业中心,但斯特莱克知 道,不远处就是静谧而具有乡村风味的泰 晤士河滨,距此只有十分钟路程。

  车流从斯特莱克身边呼啸而过,他 边走边回忆孩提时在康沃尔度过的周日。 那时的周日有种特別的「味道」:除了教 堂和沙滩,所有的地方都关门了。没有喧 嚣,只有悠扬的和声细语和瓷器碰撞的叮 当声。满屋子都是肉汁的香味。电视上没 什么节目,大街上见不到什么人;他和露 西跑到沙滩上,海水不停地拍打海岸—— 一切都朴实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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