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睡鼠与苦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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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术师!”弗林特厌恶地高叫着,“鬼!现在又是僵尸!哦,真是见鬼了!”

我的感觉跟他也差不多。哈格德医生的职业尊严在这寥寥数小时内经历了一次次重大的打击。总是一脸不信表情的他,这次居然露出了一副很安慰的神情。

“这样,”他自言自语道,“我就没事了。”

弗林特听到了这句话:“哦?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医生直后悔自己的话被他听到了,他说:“嗯,你没办法——啊,你现在只能把我当做目击证人,而不是罪犯。除非你找到那具尸体,否则可能他根本就没死。”

“如果那,”弗林特威胁道,“是某人移动尸体并埋尸的理由,情况就又另当别论了。不管你读的小说里是怎么写的,诈尸了的尸体,都肯定不是死尸。我必须证明这个死亡是既定事实。而现在,我并不需要一具尸体,只要道格拉斯、沃尔夫夫人和某个恰好能够为死亡和死因作证的人一起签一份声明,就好办了。”

马里尼的半美元硬币又出现了。它在他的指尖若隐若现。他的眼睛里充满热情之光,而在经历过之前那几个小时之后,他的嗓音里终于难得地饱含着愉悦。

“副探长,”他说,“此案件笼罩着一层厚厚的中世纪黑色迷雾。而斯科特的故事是唯一一道刺破此迷雾的光束。你难道没发现吗?他的故事能够给我们提供一种合理解答鬼的办法。我们之前一直在处心积虑地怀疑谁能够扮演那个死者。然而斯科特的故事表明,死者就是那个鬼本人!难怪杜德利·沃尔夫会那么紧张!闹鬼都闹得那么可信。”

“我才不管你怎么说,”弗林特的话音很冰冷。他望着魔术师的眼神,就像精神病研究专家发现了某种新的精神病患者一样,“哈格德医生确认过他的死亡。他没理由说谎。”

“不一定,”马里尼说,“也许未必。但是指纹的吻合说明了——”

弗林特摇了摇头:“说明了什么?这个指纹还不一定是哈格德帮着埋起来的那个人留下的呢。这些指纹指不定是上个星期的什么时候留下的。你还记得道格拉斯的话吗?他说他在目睹埋人之后思想斗争了足足一个小时,才返回现场。人思想斗争的时候都爱干什么?喝酒!而他说他认为也许他看到尸体爬——”

“我确实看到了!”斯科特坚持说道,“尸体站了起来,从它的脸上扒开毯子!之后我就不敢看了,跑了。”

“这一小时的时间间隔并不重要,副探长,”马里尼说,“哈格德博士的死亡诊断也没关系。这个世界上发生过许多奇怪的事,远比我们现在经历的要离奇得多。就拿希夫·萨克斯顿和爱德卡比伯爵夫人的案件来举例吧。她被确诊死亡了,然后下葬在家族墓园。萨克斯顿的某个家族成员在当夜回来,进入墓园,企图从她身上盗取一枚昂贵的戒指。当他从她手指上扒着戒指的时候,她突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那贼就跟斯科特一样,吓得屁滚尿流。然后爱德卡比伯爵夫人穿着寿衣,走到房里,晕倒在她丈夫的怀中。”

“或者以罗伯特·E.李将军的母亲为例来说明。她差点就被埋进土里,永远沉睡下去了。可就在节骨眼上,她恢复了意识,然后敲着棺材盖,终于引起了埋土人的注意。类似的案例还有很多,我怀疑其中的一些案例是吸血鬼传说的故事蓝本。”

“你的话题扯得也太远了,”弗林特咕哝着,“现在又扯到吸血鬼了!你的意思是,总有些医学专家确证了一些死亡的病例,然而其实是诊断错误?”

“是的,”马里尼点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癔病有时会导致患者全身僵硬症发作,并昏迷过去。由于其脉搏和呼吸过于微弱,有些情况下,可能会导致医生做出错误的诊断。曾经有过一个案例,患者还有意识,但是由于身上的僵硬症状,完全无法动弹。他也因此很荣幸地倾听自己被宣读死亡的声音,接着又从头到尾完整地参加了一遍自己的葬礼。这整个过程,他都没办法动弹。还好幸运的是,就在棺材盖合上前一秒,他终于动弹了一下,也因此没有被活埋。但还有许多其他的案例,结果并不会这样美好。而在我们这个年代,即使听到死人从坟墓里复活,也不会觉得大惊小怪了。”

“这还真不错,”弗林特咆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那些被活埋的人在被埋的时候还是活着的?你难道跟他们灵魂通信了吗?还是死后的灵魂放射?”他语气里带着浓重的讽刺。

“不是灵魂放射,”马里尼回答说,“是死后的现场。尸体被发现时的状况跟埋进去时候的状况不一样,很明显,在下葬之后,棺材里的尸体自己移动过。而且开棺后研究发现死者的死因并不是死亡证明上标注的那样,而是死于窒息。”

副探长转脸面向哈格德医生说:“嗯,你怎么看?他说即使是医学专家,也很难辨别人是不是真的死了。”

哈格德这个曾经望着空墓穴迷惘不已的家伙,抬头看了看马里尼和弗林特。然后他慢慢说道:“很遗憾,他说的这些都是真的,看起来他读进很多死人生还的案例。勒奎恩是这方面的专家,他先后研究了两千三百多起案例,得出了结论:每一千个葬礼中,就大约有三个案例——在涂防腐剂之前——还活着。”

“死亡其实是非常难以鉴别的。只有一种情况能够标志着真正的死亡——那就是腐烂。除非我看到的那个家伙是精神分裂症患者——这种病常出现全身僵硬的昏迷症状——或者是急性歇斯底里症病发。我不明白……”

哈格德再次瞥了一眼坟墓说:“空坟墓也说明不了任何问题。我还是倾向于认为道格拉斯是喝醉了——”

马里尼打断了他的话。“你别忘了,还有许多其他的目击者。你自己不是也认出了你看到的那个死人就是高尔特照片上的那个鬼。”他看着弗林特继续说,“沃尔夫夫人不也一样,是不是?”

弗林特点了点头说:“是啊,但是——”

“而且,大家目击到的情况都一样,”马里尼继续说,“除了斯科特看到尸体移动了之外,其他的所有目击者,沃尔夫夫人、沃尔夫小姐、菲利普、唐宁、高尔特、哈特、还有我,都看到了——”

“该死,”弗林特嚷道,“即使我能承认全身僵硬症的存在——”他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这个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是会想让我相信,任何人能够在地下被埋那么久吧?除非——”弗林特狐疑地瞥了马里尼一眼说,“除非他是个魔术师。”

马里尼咧嘴一笑:“你别转移话题啊。虽然我是个魔术师,但我可没能耐在土里憋那么久。这位魔术师很明显是个高手。你听说过埃及、阿尔及利亚或是印度的魔术吗?”

弗林特看起来很感兴趣:“不,没看过。我都很久没看魔术之类的东西了。”

“那我就给你好好上一课。东方的苦行者们最伟大的魔术表演就是被活埋后生还。我看我还是回房讲吧,这里太冷了。”他说道,转身往回走。

弗林特猛扑过去,喊道:“你待在原地别动!”他看起来很怕失去整个调查的控制权,但再一看,让人感觉他是在害怕那栋宅子,因此而不想回去。

马里尼转过身来。

弗林特继续说道:“你说魔术诡计是吧。他们的那些小诡计无非就是陷阱门、秘密出口或者管道,这些苦行者都是这样。你别指望我会相信加纳也是个能从活埋中逃脱的苦行者,更何况他根本没有预料到自己会被活埋。这墓穴看起来也一点都不好对付,足足有四英尺深啊。而且他是被直接埋下去了,连棺材也没有,并且被埋了有一个小时。即使是埃及人、阿尔及利亚人或印度人,也不可能——”

“嗯,”马里尼插话道,“看来你是不大相信啊。我告诉你吧,静卧的世界纪录保持者名叫玛格丽特·波兹维尔,人称‘美尼斯的睡鼠’——这个令人哀伤的案例,也许能改变你对这事情的看法——她二十一岁的时候生下了非法的私生子,她的一位女性朋友开玩笑地吓唬她说宪兵队来抓她了。这时她的歇斯底里症忽然发作,失去了直觉。之后二十年,只以管子喂食以维持生命。1903年,她忽然苏醒过来,然而很快,她就去世了。

“嗯,还有一个案例,1837年,一个叫拉洪的印度苦行者,被装在一个包裹中,锁进了一个小箱子,并由印度总督克劳德·韦德将军亲自指派的一班英国士兵看守着。那个苦行者六个星期之后才从箱子里出来,他还活着,只是身体僵硬了,不停地发抖。”

弗林特一脸不信的表情,他说:“这就是个‘信不信由你’的把戏了。你可以认为这是长时间迷睡和不进食的记录,但是对于我来说,可不一定。搞不好守卫的人和他有勾结。还有啊,那箱子并不是完全不透气的,多多少少有些空气。然而我们这位鬼朋友,可是被严严实实地埋在地底下,一点气都不透的啊。你就不能别老说些跟案子无关的事吗?”

“好吧,”马里尼露齿一笑,“我还是继续说埋在地下然后逃生的事例吧,这情况跟咱们这位鬼朋友的情况差不多了。詹姆斯·布拉德爵士曾经记录过一个印度人的案例。这个家伙被埋在了五英尺深的地下,并且周围有人看管。那家伙从草没长芽开始,一直被埋到草长了好几英寸高,仍然存活了下来。还有一些案例,记录了被活埋生还的情况,时间跨度在三天到三十天不等。伦敦大学灵力研究协会的秘书长哈里·普莱斯曾经记录过一个案例,一个阿尔及利亚的苦行者被埋在地下十天,然后生还。他在报告中宣称墓穴一直处于被监视的状态,他也仔细检查了现场的状况,没有任何诡计手法的痕迹——你们可知道,他可是通晓所有魔术诡计的资深调查专家啊。包裹着苦行者的袋子上都长满了青色的霉菌。出土的时候,他全身僵硬,脸色苍白,身体像冰块一样冷,手指甚至要用刀撬才能分开。医生检查他,发现他的心脏完全没有动静。

“普莱斯认为他也许使用了某种药品以使自己进入新陈代谢几乎停滞的昏睡状态。但我怀疑任何药物都无法那么准确地作用。万一他在十天中间的某一天醒来,就死定了。而昏睡状态一般都是由某种精神方面的疾病所导致的。但经过检查,除了全身僵硬症的症状之外——在地底下躺十天,不全身僵硬才怪——没有任何其他的病理现象。这就是人类冬眠——”

弗林特打断了他,吼道:“上帝啊!人类冬眠!你下面是不是要开始讲‘棺材中的人类经济和社会学’的课程了?我好不容易从火柴盒一样的办公室里逃出来透口气,现在又碰到你了,真是疯了。你刚刚提到的那些古代案例,那些目击者有没有作假我们根本而就不知道。你就别再扯了——”

“好吧,”马里尼说,“棺材上长草这事确实有些夸张了。但是历史并不像警察想的那样,都是杜撰出来的——事实上,特别是被埋葬后生还的案例,具有相当的可信度。在你打断我之前,我要赶快讲讲拉曼·贝的案例。我自始至终一直关心着这个案例。事情发生在1926年,这不算是古代吧?离现在没差几年。你可以很容易从图书馆里找到有关此案例的详细报道和介绍。在当年,这消息可是轰动一时,上尽各种报刊杂志头版的爆炸性新闻啊。

“埃及、阿尔及利亚和一些印度的魔术,通常都与超常体质有关——展示苦行者忍耐的能力,例如超乎常人的忍受疼痛的能力。他们会表演刀刺进身体内或肉放在火上烤的节目。他们还会表演一些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节目,例如控制自己的脉搏速率和循环系统。埃及、阿尔及利亚和印度的苦行者常在街头巷尾表演这些宛如宗教殉礼般的节目。

“拉曼·贝是个埃及人,他1926年来美国,参与了洛维的歌舞杂技巡演。他所表演的节目就是传说中的‘胸口碎大石’,在自己的胸口摆一块巨石,然后让别人用锤子猛击,将石头砸裂。他还表演吞钉和吞匕首的节目。而他所表演过的最惊险的节目则是埋葬生还术,他将自己埋在沙里,坚持八分钟。

“他最开始在波士顿表演这个节目,接着来到了洛维剧团所在的州演出。当地的新闻机构认为他的表演很有噱头,需要好好宣传一下,于是就派记者跟随在拉曼身旁寸步不离。拉曼进入昏睡状态之后,被装入一个防水的棺材中。医生调查过这个棺材,声称在密封之后,这棺材内的空气最多仅够人维持两分钟的生命。但拉曼在那棺材里足足待了二十一分钟,整个过程棺材就浸在水池中。当时医生见到他从棺材里活着爬出来,都吃惊不已。他从棺材里出来的时候还带着微笑,丝毫没有不适,身上也没有任何使用药物的迹象。他宣称自己在昏睡中可以完全不用呼吸。而他的事迹也成为了各大报刊杂志的最爱,那时候全国的头版头条都是讲他的事。

“拉曼宣称自己拥有超能力,而哈里·胡迪尼则评论说他的把戏没什么特别的。他向公众宣称那只不过是古老的街边魔术,任何人经过小小的训练,都能够做到——而且不用进入昏睡状态。街边魔术师们年复一年地表演着这种魔术,所使用的不过是简单的科学原理,而没有一个人会像拉曼这样哗众取宠。

“胡迪尼并没有就埋葬生还的魔术发表太多评论,而这魔术听起来也不像是粗制滥造的街边魔术。接着,拉曼向胡迪尼发起挑战。他让胡迪尼再表演一次水牢逃生的魔术,地点在五十九号大街希尔顿饭店的游泳池里,而所需坚持的时间,则是一个小时。从来没有人在魔术领域挑战过胡迪尼,这是第一次。

“胡迪尼要么硬着头皮上,要么示弱认输。他选择了勇往直前。两周后,八月五日,他被关入密封的铁棺材,降入希尔顿饭店的游泳池中。他在棺材中甚至没有昏睡过去,他的助手詹姆斯·柯林斯每隔几分钟就会用电话监控他的健康状况。他一举打破且远远超越了拉曼的记录,在铁棺材中足足待了一个半小时。

“他宣称他并没有使用任何巫术,而只是运用了某种叫做‘影呼吸’的技巧。这一技巧的内容包括完美的躺姿、尽量少的能量消耗、强大的意志力、决心以及勇气。这种方法需要人尽量降低呼吸的频率,这样,棺材中残留的空气所能维持生命的时间就会远远大于专家给出的理论值。‘哈里·贝,’报纸上的头版都如此写道,‘把苦行者踢进冰窟窿。’

“记者们找到拉曼,问他对此做何感想。他宣称他能够控制自己的昏睡状态,使自己连续一个小时不用呼吸。拉曼接受了一项挑战,在一尊棺材内躺三十分钟——这尊棺材是透气的,但更糟的是,他得浸泡在外部通入的满是二氧化碳的汽车尾气中!他说胡迪尼也该跟他做同样的表演。这听起来倒像是拉曼的官方言论,但是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魔术。胡迪尼的好兄弟柯林斯和哈丁都说胡迪尼从未接受这个挑战,他只是淡淡地回答道:‘好啊,拉曼,但是你先成功做一遍看看。’

“这死亡游戏愈演愈烈,勾起了大家的注意力和兴趣。然而由于胡迪尼的这番话,拉曼也没有继续坚持演出。自从上次的埋葬逃生之后,他已经获得了一千五百美元一周的表演合同,他没必要拿自己的生命来做赌注。”

马里尼看起来永远都停不下啦,这时弗林特不得不插话进来。“那又怎么样?”他指着坟墓说,“这个家伙并不是在棺材里的,他是被埋在四英尺深的地下。这跟躺在棺材里的情况差别太大了。”

“是啊,”马里尼说,“但没你想象的这么大。别急,我下面会把话题过渡过去的。就在胡迪尼去世前的第二个月,也即第二年的一月,洛维剧团又招收了一个来自埃及的苦行者。这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名叫哈米德·贝——不是拉曼·贝的亲戚,贝只不过是个称号而已。他是拉曼的老师,也是苦行者中的大师级人物。在他开始公演之前,他去了新泽西州的英格伍德,在那里表演埋葬逃生术。他当着两百个观众的面,不进棺材,就是简简单单被埋进五英尺深的土里。如果想知道详情,你可以去找1927年1月21日的纽约报纸,上面详细地记述了整个经过。他醒来之后,甚至当场在土坑前跳了一曲探戈。”

“好啦,”副探长咆哮道,“我会去查的。这个地老鼠坚持了多久?”

马里尼故意顿了一番,以期造成一种戏剧性的效果。他将半美元硬币弹向空中,接住,张开手掌,那枚硬币仿佛一阵青烟,溶于空气之中。

“两个小时,”他缓缓说道,“四十五分钟!”

弗林特嘴唇蠕动着,但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马里尼继续说了下去。

“根据报纸上的记载,哈米德被挖出来的时候,依然处于昏睡的状态。他醒来之后微笑着念叨着‘胡迪尼’。之前偃旗息鼓的那场对战又被提上了日程,报纸开始连篇累牍地渲染和报道。所有人都无法作出解释,医生也调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而刚从某降灵会场出来的胡迪尼,对此也罕见地拒绝发表任何评论。”

副探长顽固地摇着头。“不,”他说,“不可能。你别想让我相信哈米德真的两个多小时被埋在土里不用呼吸……”弗林特的声音变小了,他转向哈格德医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说道,“可自控的全身僵硬症。呃,我们来研究一下。”他带着警告的语气又补充了一句,“我需要你的意见。”

“你,”哈格德问,“指望我能带来什么帮助啊?我也晕了。”

“也许什么都帮不上,但是还是说说吧,”弗林特一脸不大确定的表情。

“‘全身僵硬症’,”哈格德医生也有些不大确定,“是一种临床学的表述方式,用以描述一种病态的情况,患者躺着,无法动弹,皮肤苍白,四肢僵硬,脉搏和呼吸缓慢。这种全身僵硬症通常都不可能是自控的,而是由于外界的刺激,尤其是精神上的刺激而导致的——比如歇斯底里症。如果真的有自发性的全身僵硬症的话,我印象中可能是这样的:催眠师能够制造全身僵硬症的症状,他经过长期的练习,也许能够为自己种下暗示的种子。在医学上,这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只是非常非常罕见。史上也只有寥寥几个案例。”

“我怀疑那些苦行者、记者、医生以及马里尼提到的全身僵硬症,可能并不是真正的全身僵硬症。所有的描述无非就是身体肌肉的僵硬、皮肤苍白等等。这听起来不像是全身僵硬症,倒像是自我催眠,虽然我并不清楚两者有何区别。公众对此了解得并不多,其实这并不是超自然,只是有些异常罢了。而这跟‘冷冻疗法’的‘冰冻睡眠’技术也有类似之处,这种新技术被运用于治疗癌症。患者能够在较低温度下连续进入深度昏睡状态达八天之久。”

“好吧,假设我进入了全身僵硬症的昏迷状态,”弗林特的表情好像他很想现在就昏迷过去,“那我被埋在土里的时候,怎么样才能保证自已不会室息而死?”

“呼吸速率会降得很低,”哈格德回答说,“甚至变得难以检测到。某种影子呼吸方法能够在保有知觉的同时,仅使用令人吃椋的微量的空气便可维生。但我怀疑拉曼·贝和哈米德·贝是不是成天没事干就表演憋气昏睡,这样也太离谱了。”

“你没必要,”马里尼说,“怀疑这点。”

“没必要!”弗林特粗暴地吼道,“那我们到现在一直在讨论个什么鬼啊?”

“我不知道,”马里尼说,“你问哈格德医学专业问题,但我可没问。哈米德的近三小时活埋也不能说明他就使用了那种自我催眠什么的方法。这时间比胡迪尼在水下检查的影呼吸记录要长得多,但哈米德所处的环境却并不是完全密封的。在土壤的缝隙中必然有许多空气,特别是蓬松的土壤。如果胡迪尼那个时候不在忙别的事,他肯定会把自己埋进土里,证明一下的。”

“但是你说哈米德表演魔术时候,在场的医生证实他确实陷入了昏睡状态。”弗林特反驳道。

马里尼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但是所有的苦行者都有某种特殊的本领——他们总有办法挑选出那种用词很有趣的医生来作检查,也许这些医生都被‘聒噪虫’给咬了吧。马里尼在每次地下逃生术之前,都让医生为他准确地测量体温、血压、呼吸、脉搏等数据。然而为拉曼和哈米德做检验的医生只记录下了如下的信息:身体是僵硬的,呼吸频率‘低’,以及没有脉搏。

“很明显,身体僵硬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在检查过程中,任何人都能轻易地使自己的身体变得僵硬。舞台上不是常表演这种魔术吗?一个人一头靠在凳子上,脚靠在另一张凳子上,然后观众可以随意站在他们身上,硬邦邦的没有问题。我现在就能在你面前表演这魔术,没有催眠,也不用患全身僵硬症。事实上,拉曼和哈米德的僵硬看起来很可疑,因为其实真正的全身僵硬症并不是那样的。

“低的呼吸频率也没什么特别的。任何人都可以以很慢的频率呼吸,甚至还可以在他被检查的过程中屏住呼吸。而至于脉搏嘛,拉曼和胡迪尼的脉搏在检查的时候都高于正常状况,这说明他们在表演过程中并没有陷入昏睡的状态。哈米德的则从正常情况下的72降到了58。造成这样的情况,无非就是两种方法,一种是自我催眠,另一种则是使用生理机械的手法来控制,按住胳膊上的动脉,减缓血液流向心脏的速度,从而降低全身的血流速度。用腋窝夹硬物或者用胶带使劲困住上臂,都能够造成这种效果。”

“但是,”哈格德插话进来,“如果不是测量腕部的脉搏,而是直接测量心跳频率呢?心脏是没办法作假的。”

“确实,”马里尼说,“一旦测量心跳,就能戳穿他们制造的假象。但是对于拉曼和哈米德来说,这一道手续通常都是走走过程。对他们的医学检查非常漫不经心,造假肯定也很容易。”

“该死的,”弗林特有些被激怒了,“你到底能不能确定。他们到底作假了没?”

“我怀疑他们作假了。如果不是这样,肯定会有人质疑他们的心跳频率数据。如果他们真的是使用了自我暗示的催眠法,那他们就不会害怕任何测试了。在表演之前,他们肯定会要求用心电图来测量心跳,用呼吸面具来测量呼吸频率,用临床温度计来测量体温。只有这样精确的测量才能够说服美国医药协会的会员们,以及说服记者们。但是当测量的时候,他们绝对不会处于昏睡状态,而是装睡。因为他们必须保持清醒,以便危急时刻发出SOS求救信号。一旦到了地下,他们就会立即开始使用影呼吸的方法。除非你跟他们一起埋在地里,否则永远都不会发现他们使用了这种呼吸方法。”

“这倒是个,”弗林特一脸厌恶地盯着马里尼和哈格德说,“好主意。所以,你想告诉我的是,加纳就是个阿尔及利亚苦行者,他能够装死,骗过哈格德,然后被埋起来,在地下整整待一个小时——”

“是的。哈米德·贝能够在地下待三个小时,这样加纳先生只待一个小时,看起来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可能。而当时情况下,哈格德医生也不可能怀疑此人自我催眠了,同时他对于此人的身体检查也并不会比哈米德和拉曼的检查更细致全面。在此情况下,任何医生都有可能犯错。我很遗憾,斯科特说的话很可能是真的,加纳正好在那个时候出土。”

弗林特一点都不相信:“如果我们找到了他的尸体,那你就哑口无言了吧。但如果他还活着,那我就承认他会影呼吸。但是我敢打赌这样我也许能解释哈格德的诊断为什么会出错。如果加纳真的是装死,那哈格德医生就要跟我回局子里好好谈谈心了。”

医生像是被冻住了一样,他的身体比进入全身僵硬状态还要僵硬。“你是在指控我吗,”他冷冷地问,“指控我伪证罪——诊断死亡,而我却知道他没死——”

“不,现在还没呢。但是我也许会这么做。你给我一份签了大名的死亡诊断书,而如果我发现他还活着——”

“但我为什么要作出死亡的诊断啊?这样我只会不得不做一个协助埋人的同谋,而埋下去的人如果是窒息而死的,我就犯了谋杀罪。我有毛病吗?”

“这很简单,”弗林特瞥了一眼医生,说,“也许你知道此人已经离开了墓穴,刚刚你也说过,如果我们找不到尸体,就无法指控你,对吧?”

哈格德没有回答。我们都转过身来,听着树林那边传来的跑步声。这声音匆忙得很,好像跑步的人在被鬼追赶着一样。之前试图阻止疯狂汽车的那位警官跑了过来。

“副探长,”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道,“我们发现了唐宁!在车库里。他并没有驾车潜逃,有人给他头上来了一下,然后把他丢在车库里了。”

“他现在能说话吗?”

“他刚刚——说话了,但现在晕过去了。塔克说哈格德医生最好快点去看看情况。”

弗林特转向一个正在挖掘的警员说:“纽曼,把哈格德带过去。别让他离开你的视线。我们马上就去。”

他们转身离开,副探长问没命跑来的巡逻官:“到底出了什么事,瑞安?”

“嗯,他说他烟抽光了,于是去楼下找司机要根烟抽。伦纳德不在那儿,但唐宁发现了一包烟。就在他刚要离开车库的时候,他听到里面有人的声音。他以为是伦纳德,于是就走了过去。里面没人,但车库门大开着,看起来很可疑。他怀疑有人要逃跑,于是挨个儿车子检查过去,看看车内有没有打包好的行李。当他打开沃尔夫小姐的车门,伸头进去检查的时候,里面藏着的家伙掐住了他的喉咙,按住他的头部猛撞仪表盘。他就记得这么多了。”

“那个人是谁?他难道没看见吗?”

瑞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塔克正问他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就忽然昏过去了。”

弗林特转身看了看马里尼和我说:“走,我们过去看看。瑞安,你——”

他停了下来,另一个人从树林那边跑了过来,这次是塔克。

塔克也是上气不接下气急匆匆地报告道:“勒夫乔伊刚刚打电话过来,他抓到那个车里的家伙了!车撞毁在公园大道上。”

等他缓过气来,弗林特问他:“谁——”

“那个鬼,”塔克回答说,“这回他真的死啦!”

这事一点也不意外,但已经想到了。但之后的事我还真没有想到。

“那到底,”马里尼平静地问,“警官是靠什么证据来判断他确实真的死了?”

塔克眨眨眼说:“什么证据——嗯,他说他把人直接运到太平间去了,所以我估计——”

副探长狠抽了一口烟说:“瑞安,把这群人带过来,一个也别落下!”说完他转身走向宅子。

马里尼说:“我希望到太平间之前,尸体还在车上没消失。如果他能从坟墓里逃走……”

没再说话,他就跑向了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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