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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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中百分之九十完全是胡扯、唬入的。这里并非原子研究中心,也不是处理致命病菌的实验室,AMROK II日常运转并不需要这些荒谬的预防措施——无菌衣帽、“气密室”、禁止一般交谈等等。

这一切都是丹尼尔·布兰克刻意下令所致。早在AMROK II装设完成、开始运作之前,他就明白它的功能对杰维斯-伯强大部分员工而言都是一项令人敬畏的奥秘,包括布兰克的上司:副总裁,总裁,董事会。布兰克打算让计算机室的活动维持谜般的形象,这不只确保他在公司的重要性,更让他在每年一度的“预算日”能轻易要求愈来愈高的金额供自己部门运作所需。

布兰克立刻走向四名年轻男子低声专心交谈的不锈钢桌。这是他的“X-1任务小组”,早班最优秀的技术人员。布兰克交给他们一个有待解决的问题,至今在这房内还是“最高机密”。

因为无聊,也因为想扩大发行部的重要性,并增加自己个人的权力与影响力,布兰克决定应该由他负责决定每一份杂志内容页和广告页的比例。多年前这个比例基本上受限于印刷制版,杂志的页数只能是八或十六的倍数。

但随着印刷技术进步,如今杂志可以是任何页数——十五、四十七、七十六、一百零三、两百四十一,要怎么样就能怎么样,也能以不同比例混合不同质料的纸张。杂志编辑总是拚命争取更多内容页,力持(有时正确,有时不正确)光是页数多便足以吸引读者的想法。

但这显然有其限制:纸张要钱,印刷时间也是钱。编辑始终跟生产部为杂志的厚度争个没完。丹尼尔·布兰克看出这是介入争端、压在两方头上的大好机会,打算建议用AMROK II来决定内容和广告页该维持何等比例才最有利润可言。

他知道他会面临强烈而激动的反对,编辑会宣称这样侵犯了他们的创作责任,生产部的人会认为这样削减了他们的权力。但如果布兰克能提出一个可行的程序,他确信自己一定能说服在三十一楼镶壁板个人办公室里的那些精明男人。然后他——当然还有AMROK II——就能决定每一份杂志的内容。在他看来,这等于只差一小步便能用AMROK II来指定杂志最有利润的主题。这是可能的。

但这一切还是未来式。此时此刻X-1小组正在讨论该如何设计程序,才能让计算机明智地决定杰维斯-伯强每一份杂志每一期最有利润的内容与广告页比例。布兰克仔细听他们低声交谈,视线在不同的说话者之间移转,心想不知她说的是否是真的,她是否真的偶尔会在乳头上涂胭脂。

他有意识地控制自己,一直等到下午三点才打电话。讲话漏风的男仆请他稍等,然后回到在线告诉他:“蒙佛小姐请您半小时后再来电。”布兰克不解地挂下电话,在办公室里踱步整整三十分钟,从小冰箱拿出一枚冰透的梨吃下,然后再度致电。这次跟她说上了话。

“嗨,”他说。“你好吗?”(他应该称她“希莉雅”还是“蒙佛小姐”?)

“很好。你呢?”

“不错。你说过我可以打电话给你。”

“是的。”

“你这阵子不在城里?”

“不在国内。去了萨玛拉。”

“哦?”他说,希望她或许会觉得他机智俏皮,“你在那儿有约?”

“差不多。”

“萨玛拉究竟在哪?”

“伊拉克。我在那里只待了一天。事实上我是去看我父母。他们目前在马拉喀什。”

“他们好吗?”他礼貌地问。

“还是一样。”她以那没腔没调的声音说。“他们三十年都没变过,自从……”她的声音渐小消散。

“自从什么?”他问。

“自从二次世界大战起。那场战争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她说话句句成谜,而他不想刺探别人的隐私。

“马拉喀什不在萨玛拉附近,是吧?”

“远得很。马拉喀什在摩洛哥。”

“地理我不拿手,我每次一到二十三街以南就会迷路。”

他以为她或许会笑,但她没笑。

“明天晚上。”他情急说道,“明天晚上莫顿夫妇有一场鸡尾酒会,邀请我们参加。在此之前我想先请你吃晚饭。酒会大约十点开始。”

“好。”她立刻说。“你八点来,我们喝杯酒,接着去吃晚饭,然后去莫顿夫妇家参加酒会。”

他开口正想说“谢谢”或“好啊”或“期待明晚碰面”或“到时候见”,但她已经挂了电话,他徒然瞪着手里断线的话筒。

翌日是星期五,他提早下班回家为晚上准备。他跟自己争论要不要送她花,最后决定不要。他有种感觉,她喜欢花,但从不把花戴在身上。他感觉接近她最好的方式是轻轻、慢慢地绕圈子,直到搞清楚她的品味和好恶。

他仔细梳洗,尽管早上刮过胡子,还是再刮一次。他用的是一种女用香水“吾梦”,这味道令他蠢蠢欲动。他穿上法国内衣——白色尼龙比基尼三角裤——再穿上蓝白方格几何图案的丝衬衫,打一条有暗纹的紫褐色宽领带,西装则是单排扣海军蓝毛料。除了手表、袖扣、右手食指上一枚粗大金戒之外,他右腕还松松戴了条附有名牌的金炼,最后加上“威尼斯路”假发。

他早早出门,走路到她的公寓。路不远,且这一晚天气宜人。

他宽松的大衣是黑色质轻的英国嘎别丁,有套袖、暗襟、斜切的口袋。口袋依照英国流行的设计,内层另有一个隐藏式开口,让穿的人可以直接伸手穿过大衣布料,不必打开大衣钮扣就能拿到长裤或外套口袋里的票券、皮夹、钥匙、零钱等等。

此刻,在充满硫磺废气的夜色中走向希莉雅·蒙佛公寓的途中,丹尼尔·布兰克手伸进大衣口袋抚摸自己。在过路行人看来,他是位优雅绅士,一手随意插在大衣口袋里,但在大衣底下……

跟吉尔妲分居后不久,有次他穿着这件大衣在周六夜晚走过时代广场。当时他一手伸进口袋内层暗缝,拉开拉链,一边在宽松大衣下握住裸露的自己,一边穿梭在人群中,看着来往行人的脸。

希莉雅·蒙佛住在一栋五层楼高的灰岩独栋楼房,门铃的样式他在书上读过,但从没真正见过。这是拉式门铃,将黄铜把手拉出再松开,铃在把手拉起和松回原位时都会响。丹尼尔·布兰克欣赏着打磨光亮的门铃,以及柚木大门……

……柚木门开了,开门的是个身材高得惊人的男子,又白又瘦,身穿直纹长裤和黑色亮面羊驼呢外套,衣领上一朵粉红色恋人蔷薇。丹尼尔注意到一个味道:不是他自己的味道,而是某种更浓更具果香的味道。

“我叫丹尼尔·布兰克。”他说,“我想蒙佛小姐正在等我。”

“是的,先生。”男子说着把门开大。“我叫伐伦特。请进。”

玄关令人印象深刻:大理石地板,成弧线向上的堂皇美观阶梯。一处纤细台座上放着水晶瓶,插着樱桃色菊花。他没猜错:她确实喜欢长茎的花朵。

“请在书房稍候。蒙佛小姐马上下来。”

瘦高男子接过他的大衣和帽子径去挂放,然后回来领他走进一间有橡木镶壁板和皮革精装书的房间。

“您要不要喝杯什么,先生?”

磁砖壁炉里火焰轻柔摇曳,打磨光亮的皮革映出一张有簇饰的沙发。壁炉架上出人意料地放着一只精致细腻的新英格兰捕鲸船模型,柴薪架和其他壁炉用具是黑铁加上黄铜把手。

“麻烦你,伏特加马丁尼加冰块。”

沉甸甸的缎帘。地毯是——什么?不是东方地毯,也许是希腊的?或者土耳其的?几只中国花瓶插满花。一架印度屏风,绘满另人不安的古怪形体。一只禁酒时期的银质调酒器。这房间冻结在一九二七年或一九三一年。

“先生要加橄榄,还是一小搓柠檬皮?”

空气中微有焚香气息。天花板很高,深暗变色的梁柱间绘有屁股上长酒窝的小天使。橡木门,橡木窗架,一座青铜小雕像,是赤裸的森林仙子正在拉弓,“弓弦”是一根扭曲的铁丝。

“柠檬,麻烦你。”

贴壁纸的墙上挂着一面新艺术风格的镜。一小幅油画,画中的中年棕发裸女收下巴,低眼瞥向自己乳头模糊的下垂乳房。锡容器里装着积灰的杜鹃叶。一张小几,桌面镶嵌的花色像棋子四散歪倒的西洋棋盘。一张两侧又高又宽的黑色皮椅上,坐箸丹尼尔·布兰克见过最美的男孩。

“嗨。”男孩说。

“嗨。”他微笑得很僵。“我叫丹尼尔·布兰克。你一定是安东尼。”

“东尼。”

“东尼。”

“我可不可以叫你丹?”

“当然可以。”

“你可以借我十块钱吗,丹?”

布兰克吓了一跳,仔细看看他。男孩抱着收在身前的双膝,头偏向一侧。

他的美脱俗超凡到让人害怕的地步。清澈坦然的蓝眼,线条立体的双唇像一朵青春与渴望之花,雕刻般的耳,打动人心的微笑,光洁的金色鬈发几乎及肩,烘托出脸和雕凿也似的颈。他头上飘浮着一股粉嫩如天花板上小天使的光晕。

“这样很糟糕,对不对,”男孩说,“居然跟完全不认识的人要十块钱,但老实说——。”

布兰克立刻警醒起来,现在不只是看,也注意听。在他的经验中,如果一个人说“老实说——”或者“我会骗你吗?”,那么那人不是说谎就是诓骗,或者两者皆是。

“是这样的。”东尼带着厚颜无耻的微笑说。“我看到一个非常美的玉别针,我知道希莉雅一定会喜欢。”

“当然。”布兰克说,从皮夹取出一张十元钞票。男孩完全无意朝他走来,丹尼尔不得不走到房间那一头把钱递给他。

“多谢了。”少年懒懒说道。“我每月一号领零用钱,到时候还你。”

然后他付出了——丹尼尔知道——他唯一打算付的东西:一个粲然炫目的微笑,那么美、那么充满青春希望,使丹尼尔渴望得头脑不清。这一刻眼看就要发酸变质,所幸伐伦特进来了,没有用托盘端马丁尼,却是徒手拿着。布兰克接过酒杯时,手指碰到伐伦特的手。这一晚逐渐开始脱离控制。

片刻后她走进房,身上的直筒连身晚礼服样式跟他初识她那天的黑绸洋装一模一样,但这件是深绿色,微微发光。她颈间戴一条发黑的粗银炼,挂着一枚兽神坠饰,布兰克猜是墨西哥的东西。

“我住萨玛拉见一个诗人。”她边说边进门直直走向他。“我以前写诗。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没有。但我现在不写了,我有天分,但不够。萨玛拉那位盲诗人是天才。一首诗是一部浓缩的小说。我想象小说家一定得把自己写的东西的意义扩展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才能传达全部的意思。你懂吗?但诗人太浓缩了,必须把自己想传达的东西加倍或三倍,希望读者能从中萃取他完整的意思。”

她突然顷身吻他的唇,伐伦特和男孩一脸严肃地旁观。

“你好吗?”她问。

伐伦特为她送上一杯红酒,她与布兰克并肩坐在皮沙发上。伐伦特拨动炉火,加进一小根柴薪,然后在扶手椅后站定,安东尼则在闪动的阴影中缩成一团。

“我想莫顿夫妇的酒会会很有趣。”他提出。“很多人。又吵又挤,但我们不用久待。”

“你有没有抽过大麻?”她问。

他紧张地看向年轻男孩。

“试过一次。”他低声说,“但对我没效果。我比较喜欢酒精。”

“你喝得多吗?”

“不多。”

男孩身穿白色法兰绒灯笼裤,白色皮革懒人鞋,白色针织背心,纤细臂膀裸露在外。他动作缓慢,双腿交叉,伸懒腰,嘟嘴。希莉雅·蒙佛转头看他。是否传达了什么暗号?

“东尼。”她说。

伐伦特立刻一手温柔放在男孩肩上。

“您该上课了,蒙佛少爷。”他说。

“哦,讨厌。”东尼说。

他们一同走出房间。男孩在门口停步转身,隆重地朝布兰克鞠了一躬。

“很高兴结识您,先生。”他正式地说。

然后他便离开。伐伦特走出后轻轻关上门。

“好俊的孩子。”丹尼尔说。“他上哪间学校?”

她没回答。他转头看她,她正瞅着酒杯,长长手指缓慢转动杯柄。黑色直发披散在她脸旁,那张若有所思、胸有成竹的长脸。

她将酒杯放在一旁,突然起身,在房里随意走动,他随之左右转头以保持她在视线范围。她摸摸东西,拿起又放下。他确定她那袭绸裳下什么都没穿,布料碰触她又飘开,吸附她又耳语着飘离。

她一边走动,一边发表起又一段独白—─她的独白数量之多,显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意识到这是一场有计划的表演,但不是舞台剧,而是芭蕾舞般形式化而晦涩。最重要的,他感觉到意图:有动机,有计划。

“我父母真够可悲。”她说。“活在历史里。但那样根本不算活,不是吗?只算活埋。母亲的丝绸雪纺,父亲的高尔夫球裤。他们简直像服装学院的人形模特儿,只是会呼吸。我寻找尊严,找到的只有…………我要的是什么?壮丽堂皇的气魄吧,我想。是的。我想过了。但活着是否就不可能壮丽堂皇?我们视为壮丽堂皇的东西总是跟挫败和死亡有关。希腊戏剧。拿破仑自莫斯科撤退。林肯。这些都有超乎凡人的尊严,也可以说是高贵,但总是完足于死亡。活着的人不管多高贵,总是差那么一点点,不是吗?但死亡让他们变得完足。要是约翰·肯尼迪当年没死呢?从来没人把他的人生写成一部艺术作品,但它确实是,有开头,有中段,有结束。壮丽堂皇,而这得归功于死亡。你准备好了吗?我们走吧?”

“希望你喜欢法国菜。”他嘀咕。“我打电话订了位。”

“无所谓。”她说。

晚餐时她的独舞继续进行。她要求靠墙的长条软座,两人并肩而坐,吃喝间甚少交谈。她一度拈起薄薄一片柔嫩的小牛肉,喂进他嘴里,但她空出来的那只手则忽而在他臂膀上,忽而在他膝上,忽而把自己的长发往后榄,让深绿绸裳紧绷在钮扣似的乳头上,两人喝咖啡和白兰地时,她一度迭膝跷脚,绸裳往上滑起,她的大腿洁白无瑕、平滑光亮,让他联想到上好的干贝鳎鱼。

“你喜欢歌剧吗?”她以她那种突兀的方式问。

“步。”他实话实说。“不太喜欢。歌剧太─—太做作了。”

“对,”她同意,“没错。太人工了,但它只是一种手段:一只摇摇欲坠的铁丝衣架,上面挂满歌声。”

他不笨,两人坐在长条软椅上时,他意识到她种种微妙的动作——碰触,倾倚,她的发突然出乎意料轻扫过他的颊——这些都是导演指示,是她芭蕾表演的一部分。她排练过了。他不确定自己担任什么角色,但想把它演好。

“那些歌声,”她继续说,“那些强大的歌声让我感到被压抑的力量。有些歌手让我感觉他们有不曾开发的艺术和力量,如果他们真的尽情忘我,简直可以震裂耳膜、粉碎彩绘玻璃窗。也许他们其中的佼佼者抛开一切束缚后,足以震裂全世界,让世界变成脆裂的小碎片,把所有碎片震得飞旋入太空。”

她的独白让他居于下风,葡萄酒和白兰地让他勇敢。

“你干嘛告诉我这些?”他质问。

她倾身靠近,一侧乳房隔着滑顺绸料贴住他的手臂。

“我对你就有这种感觉。”她低语。“感觉你的力量和意志足以粉碎世界。”

他看着她,开始瞥见她的意图和他的未来。他想问:“为什么找我?”却惊讶地发现这点并不重要。

莫顿夫妇的酒会让他们这沉重的一晚变得活泼。芙萝伦斯和山姆尔穿着一模一样的红天鹅绒连身衣裤开门迎接他们,带着成功媒人的别有意味奸笑。

“进来吧!”芙萝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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