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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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队长,”医师喃喃说道,“我知道。你告诉她还是我告诉她?”

“我来。”

“是。”伯纳迪医师说。“我想这样最好。”

队长回接待室等她,同时练习微笑。

这天的天气像个浪女,活泼调情,阳光犹如拥抱,微风犹如亲吻。他们沿第五大道往北走,听见旗帜飒飒翻飞,看见九月初的晴亮天空。狄雷尼队长熟知这城市的各种情绪和脾气,意识到它的节奏加快了。夏季结束,假期告终,曼哈顿朝圣诞节和新年匆匆奔去。

妻子手挽着他的臂,他侧瞥向她,看见她的美更甚以往。那头金发如今已经银白纤细,往后梳成一个松松的髻。过去清晰的五官如今被时光变得柔和,嘴唇静谧,下巴和喉咙的线条真了不得。哦她真了不得!脸庞的红润(该死的发烧!)更让她肌肤多了一层新鲜葡萄般的青春。

她几乎与他等高,走起路来挺直灵敏,手轻轻搭在他臂弯。男人以憧憬的眼神看她,狄雷尼为此骄傲。她多么昂首阔步,言笑晏晏!她的头东转西转,彷佛眼前一切都是第一次看见。还是最后一次?他一阵寒意。

她发现他盯着自己看,朝他煞有介事地一眨眼。他笑不出来,只把她的手臂挽得紧紧。重要的是,他心想——最重要的是——是她必须活得比他久,因为如果不然……如果不然……他改想其他事情。

她比他年长几乎五岁,但她是他们婚姻的重心,温暖和幽默都来自她。他天生老气,心怀信任,暗地欣赏喜爱美,还有些忧郁。但她为他们的家带来了扁豆汤食谱、粉红缎带的薄睡衣,以及欢笑。他已经够糟了,要是没有她,他简直不堪闻问。

两人沿着第五大道西侧漫步往北,快走到五十六街的人行道时,灯号正要变。他们原可顺利通过,但他止住了她。

“等一下。”他说,“我要看看这个。”

他灵敏的眼光看到一辆沿第五大道南行的车——挂伊利诺伊州牌照的车——试图向西转上街,与单行道的遵行方向相反。四周立刻喇叭大作,十几个行人大喊:“单行道!”那车猛然煞停,慢慢挨进逐渐接近的车流。驾驶趴在方向盘上浑身发抖,旁边的女人显然是他妻子,紧紧抓住他手臂,后座两个小男孩兴奋地跳个不停,一会儿凑上这窗,一会儿凑上那窗。

这路口的西北几站了一名年轻的制服巡警,原先背靠一扇厚玻璃窗,此刻微笑着不疾不徐走向那辆进退不得的车。

“中城小队。”狄雷尼对妻子嘀咕。“他们专挑称头的大车。”

警员晃到驾驶座那一侧,弯腰俯身,双方简短交谈一阵。外州那车里的夫妇发出松了口气的笑声。警员朝后座两个小孩举举大拇指和食指,啧舌作声,他们开心得格格直笑。

“他不开罚单给他们?”狄雷尼愤慨说道。“他要放他们走?”

巡警走回第五大道上,止住交通,挥手要伊利诺车倒车,驾驶搞清楚了方向,安全继续开往下城。

“我要——”狄雷尼队长开口。

“艾德华。”他妻子说。“拜托。”

他迟疑。车子开走,后座小男孩朝警员猛挥手,警员也挥手回应。

狄雷尼坚定看着妻子。“我要抄他的姓名和警徽号码。”他说:“单行道标志明明很清楚。他应该——”

“艾德华,”她耐心又说一次,“他们显然正在度假。你看到后座的行李了吗?他们不知道我们这儿的单行道系统。何必破坏他们的假期?而且还有两个小男孩?我觉得巡警处理得非常好。也许这会是他们在纽约最愉快的经验,以后他们还会想再来。艾德华?”

他看着她。(“尊夫人显然病了……发烧,,,,,,梳头时会掉发……你们有三个选择……感染……”)他挽起她手臂,小心带她过街,两人沉默走了一条街。

他计划在广场饭店吃午餐,逛逛街,看看第三大道的古董店——这些都是她喜欢在他休假时两人一起做的事。重要的是要先让她开心一段时间,再告诉她。但当她建议到中央公园散步、在动物园露台上吃午餐,他立刻就同意了。这样比较好,他可以找张没别人打扰的长凳。

他们过五十九街要进公园时,他惊异地环顾四周。那栋通用汽车大楼以前是什么来着?

“萨佛伊广场饭店。”她说。

“你会读心。”他说。

她确实如此——在跟他有关的事情上。

这城市一夜数变。你一转头,廉价公寓就变成停车场变成工地变成摩天办公大楼。整区住宅消失,新餐厅开张,砖块变成玻璃,以前记得一间爱尔兰老酒馆开了多年的地方长出一座小公园。

这是他的城市,他在此出生长大。这是他的家。谁比他更熟知它的处处溃疡?但他拒绝绝望,他的城市会坚忍地撑下去,变得更美。

他的信念部分基于对它过去罪恶的知识:那些现在全是历史了。他经历过“五点帮”在酒馆打架闹事咬掉仇家耳鼻的时代,当时农庄小伙子会被下药强拉上船当水手,儿童妓院在坦德罗因区四处林立,华人打手在“血腥三角”拿沉重手枪闭着眼乱打一通。

这一切如今都已成浪漫往事,因为旧日的犯罪、战争与邪恶进入书本时,其中的血腥与痛苦都已被滤尽。现在他的城市正经历一阵阵新的苦痛,但他深信这些也会过去,只要立意良善的人不肯拒绝未来。

他的城市充满正面的生命力,自有其美丽、严苛、悲伤、幽默、惊恐与狂喜。在推挤中,在残忍与暴力中,他看见永不止歇的旺盛生命力,说什么也不肯拿全世界任何地方与此交换。这城市可以将人磨为废渣,也可以将人高举在黄铜屋顶之上,在仁慈阳光中闪闪发亮。

他们在六十街进入公园,走在两侧相向的长凳间,朝动物园前进。他们在牦牛的围栏前停步,看那闷闷不乐的巨兽低着头,以朦昧的惊异眼光瞪着这处陌生世界。

“你。”芭芭拉·狄雷尼对丈夫说。

他大笑,扶着她手肘让她转过身去,指向对面的围栏,里面站着一头优雅的梅花鹿,神态安稳而警醒,修长颈项上挺着骄傲的头,双眼发亮。

“你。”艾德华·狄雷尼对妻子说。

吃完清淡的午餐,他把咖啡杯翻来覆去弄个不停:朝杯里瞅,把杯子翻过来,用粗钝的手指转动它。

“好啦,”她假装无奈地叹气,“去打你的电话吧。”

他感激地瞥她一眼。“一下就好。”

“我知道。只是察看一下分局是不是还在。”

粗厚的声音说:“两百五十一分局,我是柯迪警员,有何贵干?”

“我是艾德华·X·狄雷尼队长。”他以沉重的声音说。“请帮我接朵夫曼巡官。”

“哦。遵命,队长。我想他在楼上。请等一下,我去找他。”

朵夫曼几乎立刻接起电话:“哈啰,队长,休假愉快吗?今天天气真好。”

“是啊。有没有甚么事?”

“没什么不寻常的,长官,都是平常那些。大使馆外又有一小群人示威抗议,但被我们请走了,没起诉,没人受伤。”

“损害呢?”

“破了一扇窗,长官。”

“好。叫唐纳森照常打封道歉信,我明天签名。”

“打好了,队长,已经放在你桌上了。”

“哦。那……好。没别的事?”

“没有,长官。一切都正常。”

“好,帮我转回接电话的那人,好吗?”

“遵命,长官。我转给他。”

接电话的制服警察回到在线。

“是柯迪警员吗?”

“是的,长官。”

“柯迪,你接我电话时说:‘两百五十一分局’。我在今年七月十四号的六三一号备忘录里,很明确地指示了值班接电话的制服警察的处理流程。我在那份备忘录里说明,接电话时应报上,‘二五么分局’,这比‘两百五十一分局’简短易懂得多。你有没有读过那份备忘录?”

“有,长官。有,队长。我真的读过,只是一时忘记,长官。我太习惯原来的方式……”

“柯迪,没有所谓‘原来的方式’。做事只有正确的方式和错误的方式,在我的分局‘二五么’就是正确的方式。清楚了吗?”,

“最的,长官。”

他挂下电话。回到妻子身旁。在纽约市警局,他的外号是“铁卵蛋”狄雷尼。他知道,但不介意。比这难听的外号多得是。

“一切都好吧?”她问。

他点头。

“谁值班?”

“朵夫曼。”

“哦?他父亲还好吗?”

他盯着她,瞪大眼睛,然后低下头呻吟一声。“老天,芭芭拉,我忘记告诉你了。朵夫曼的父亲上星期死了。星期五。”

“哦,艾德华。”她责备地看着他。“你怎么没告诉我?”

“唔,我本来打算要说,但是——但是忘了。”

“这种事你怎么可能忘?唔,我们一回家我就写慰问信。”

“好,就这么办。局里发动募款送花,我捐了二十元。”

“可怜的朵夫曼。”

“是啊。”

“你不喜欢他,是不是?”

“我当然喜欢他,喜欢他这个人。但他实在不是个好警察。”

“不是吗?我怎么记得你告诉过我他很称职。”

“他确实称职。他是很好的行政人员,文书工作都处理得妥妥当当,也是市警局数一数二的优秀律师。但他不是个好警察,只是个还不错的摹本。他一切行动照做,但缺乏那种本能。”

“那么告诉我,伟大的智者,”她说,“这种伟大警察的本能是什么?”

他很高兴有人可谈这种事。

“唔,”他说,“你想笑就笑吧,但这种东西真的存在,是什么驱使我当警察?我父亲不是警察,我家族里没人当警察。我当年成绩够好,可以去念法律。但打从懂事开始,我向来就只想当警察。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当衣服从华人洗衣店送来时——过了三十年,亲爱的,你也很清楚了——我坚持要”

“是三十一年,笨头。”

“好吧,三十—年。可是第一年我们活在罪恶里(译注:指未婚同居)。”

“你真的是个笨头。”她大笑。

“是这样没错啊: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年。”

她一手按住他的手。“之后一切都开始走下坡?”

“你明知道不是这样。好啦,让我回去讲真正警察的本能。”

“还有华人洗衣店。”

“对。唔,你也知道,我坚持把自己的干净衣服收进五斗柜和梳妆台。袜子对折迭好,折边朝前。手帕迭放,帕边朝右。衬衫交错迭放,一件衣领朝里、一件衣领朝外——这样堆起来才不会倒。收内衣、睡衣等等也各有一套类似的系统。当然,新洗好的衣服永远放在每一堆的最底下,这样每件衣服都能平均且依序被穿到。关键就在这个词:‘依序’。我就是这样。你也知道。我要一切井然有序。”

“所以你当警察?好让世界整齐清洁?”

“对。”

她缓缓扬头,大笑起来。他多么喜欢看她笑。要是他也能那样笑多好!那是全心展现的纯粹欢乐:眼睛瞇起,嘴张开,肩膀抖动,发出出人意料的浑厚低沉笑声,那声音既非阴柔也非阳刚,而是原始无性,一如所有真正的笑声。

“艾德华啊,艾德华,”她说,笑得有点口齿不清,从手提包取出一条蕾丝滚边手帕擦眼睛。“你哄骗自己的本领真是高超。我想我这么爱你也就是这个原因。”

“好吧。”他有点恼。“那你告诉我好了,我为什么当警察?”

她再度伸手按住他的手,看进他的双眼,态度突然正经起来。

“你不知道吗?”她温和问道。“你真的不知道吗?因为你喜爱美丽的事物。哦,我知道法律、秩序和正义对你很重要,但你真正想要的是一个一切真实、毫无虚假的美丽世界,你这个梦想家!”

这让他想了很久。然后他们起身,手牵手散步进公圔。

中央公园里有一座四周围起的旋转木马,为许多代儿童带来快乐。有些日子风向对了,你远远就可以听见它的音乐玎玲,空气似乎也随之起舞。

雕刻彩绘得漂漂亮亮的木马们开心地绕着圈互相追逐,让孩童兴奋,让父母看得入迷。芭芭拉和艾德华·狄雷尼在旋转木马附近的一条长凳坐下休息,肩挨着肩。这儿可以听见音乐,仍披着绿色夏装的树丛间可以看见木马令人头昏的旋转。

他们沉默坐了片刻,然后她说话,没看他:“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他颓丧地点头,尽可能迅速地把伯纳迪医师告诉他的话扼要报告一遍,只省略医师顺口提到的“变形杆菌感染”。

“我看不出其他选择。”他说着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你呢?我们得把事情搞清楚。如果伯纳迪找其他医生一起会诊,我会比较安心,我想你也会比较安心。只要住院五天到一星期就行了,然后他们便可以决定该怎么做。我已经叫伯纳迪着手进行,安排病房。一间单人病房。芭芭拉?你说好吗?”

他纳闷她是否听见他的话,或者是否听懂。她的眼神遥远,柔软唇边带着他不认识的微笑。

“芭芭拉?”他又问一遍。

“大战期间,”她说,“你在法国时,每当天气好,我就会带孩子来这里。那时艾迪已经会走路,伊丽莎白还躺在婴儿车里,有时回家路上艾迪累了,我就会让他跟莉莎一起坐推车,他最讨厌那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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