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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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写信告诉过我。”

“是吗?有时我们就坐在现在我们坐的这张长凳上。要是我不管艾迪,他会玩旋转木马玩一整天。”

“他总是骑白马。”

“你真的记得。”她微笑。“对,他总是骑白马,每次绕过来都会朝我们挥手,坐得直挺挺的,模样好骄傲。”

“是啊。”

“他们是好孩子,对不对,艾德华?”

“对。”

“快乐的孩子。|

“唔,我真希望艾迪赶快结婚,但唠叨他也没用。”

“是没用。他很顽固,跟他父亲一样。”

“我顽固吗?”

“有时候。在有些事情上。一旦你下定决心的话。就像要我住院做检查。”

“你会去吧?”

她对他粲然一笑,出乎意料地倾身向前吻他的唇。那一吻柔软、青春、留恋,包含的渴望令他震惊。

那天深夜她仍燃烧着那股渴望,全身被欲望和发烧点燃。她裸身投入他怀中,彷佛一心要榨干他、竭尽他,将一切全取为己有,什么也不留。

他试着遏制她的狂烈——这太不像她了,她通常是慵懒而逗人的——但她的激切打败了他。满身大汗、翻腾挣动的一阵爆发中,她一度唤他“泰德(译注:泰德是艾德华的昵称)”打从他们展开共同生活之后她便不曾这么叫过他。

他尽己所能满足她、抚慰她,却可怜兮兮地知道她听不见他的言语、感觉不到他的爱抚,他能做的顶多只是存在而已。她的风暴过去,留下被撕裂的他,他咬着指节睡去。

几小时后他醒来,她不在床上。他立刻变得清醒,套上他那件有图案、系带磨损的旧睡袍,光脚下楼,在每间空房里找她。

在这栋位于二五一分局隔壁、改建过的赤褐砂石建筑里,他在他们仍称为“起居室”的那间房找到她。她坐在窗边椅上,身穿白棉睡衣,双臂抱着缩起的双膝。走廊照进的光线中,他看见她垂着头,披散的发遮住脸、滑落在肩头和膝上。

“芭芭拉。”他唤。

她抬起头。头发落回两侧。她给了他一个揪心的微笑。

“我快死了。”她说。

芭芭拉·狄雷尼住院检查的时间超过刘易斯·伯纳迪医师预测的五天,变成了五天加一个周末,然后是五天加两个周未,最后变成一共十五天。艾德华·X·狄雷尼队长一再询问,医生的回答一律是“再多做检查。”

狄雷尼每天到妻子的单人病房报到——有时一天两次——得到一个可怕的印象:情况完全不对劲。烧一直不退,热度一天高、一天略低,但整体而言持续升高,一度甚至逼近华氏一O三度,烧得她浑身滚烫。

他亲眼目睹了那些突如其来席卷她全身的冷颤,见她牙齿打颤、四肢发抖,护士们匆匆拿来更多毛毯和热水袋。五分钟后她又滚烫起来,毛毯掀在一旁,脸色发红,喘不过气。

那十五天中出现了若干新症状:头痛,排尿困难到必须插管,腰部剧痛,突发的反胃恶心令她全身无力。有一次她呕吐在他为她端着的脸盆里。她抬头看他,神色怯弱,他转头瞪向窗外,视线被泪水模糊。

终于决定违背妻子意愿、换掉伯纳迪另请高明的那天早上,他在分局办公室接到一通电话,请他下午到妻子病房与伯纳迪会面。朵夫曼副队长以难过的眼神送他离开。

“队长,”他说,“请别太担心。她会没事的。”

马帝·朵夫曼是犹太人,个子高得离奇(六呎四吋),淡蓝眼睛,窄小头颅上竖着一头红发。他穿十四号鞋,买不到手套戴,似乎总是满身面包屑,从来没人听过他咒骂。

他全身上下没有合身的衣物:过大的制服在细瘦肩膀上扭动,长裤松垮得像荷兰男孩的灯笼裤。袖口有烟灰污痕,袜子有时不成对,鞋子没擦,外套紧领的钩扣也不见了,上班报到时耳后还有干掉的刮胡膏泡沫。

还在当巡警的时候,他曾不得已射杀一名持刀窃贼,从此之后他的佩枪都不装子弹。他以为没人知道,但每个人都知道。一如狄雷尼队长对妻子所言,朵夫曼做起文书工作无懈可击,也是市警局数一数二的法律人才。他很散漫,但二五一分局的弟兄若有私人问题,都会找他谈。他从不曾错过任何一位因公殉职警察的葬礼,一定穿着干净制服出席,一同挥泪。

“谢谢你,巡官。”狄雷尼僵硬说道。“我会尽快打电话回来。我应该在你交班之前就会回来,但如果没有,不用等我,明白了吗?”

“最的,队长。”

狄雷尼判定,刘易斯·伯纳迪医师完全能够握着垂死之人的手说:“好了好了,没事了。”现在他正骄傲地展示X光片,彷佛这些是他拥有的林布兰画作。

“阴影!”他叫道。“你们看这些阴影!”

他拉一把椅子坐在芭芭拉·狄雷尼床边,队长面无表情站在床另一边,双手紧握在背后,以免颤抖的双手泄漏自己的心情。

“这些是什么?”他以钢铁声音问道。

“是什么?”他妻子喃喃说道。

“肾结石!”伯纳迪高高兴兴叫道。“是的,亲爱的女士,”他继续说,朝床上睡眼朦胧盯着他、头轻微晃动的女人发话,“原先就有这种可能:顽强的高烧和突发冷颤。最近又出现了头痛、恶心、排尿困难、腰痛。经过十多天的详尽检查——我想你一定觉得不只详尽,而且累人,嘻嘻——今天早上,我们——所有关心你病况的专业人士——开了个会,一致认为你不巧得了肾结石。”

听他一副得意洋洋的胜利语调,狄雷尼简直不敢开口讲话,怕自己口不择言。妻子在枕上转过头来,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点头,才回头孱弱地问伯纳迪:

“我怎么会得肾结石?”

医师朝后靠着椅背,做出习惯手势,双手食指互抵,按在噘起的嘴唇上。

“谁说得上来?”他轻声问。“饮食,压力,也许先天体质,遗传。我们有太多不知道的东西。要是我们什么都知道,人生就太无聊了,不是吗?嘻!”

狄雷尼厌烦地嘟囔一声,伯纳迪不予理会。

“总而言之,这就是我们的诊断。肾结石。一种好发于膀胱或肾脏的结石。一种坚硬、无机的结石,有些不比针头大,有些相当大。结石是卡在活组织里的异物,身体,也就是活组织,无法忍受这种入侵,因此造成发烧、发冷、疼痛。当然也造成排尿困难,哦是的,尤其会造成排尿困难。”

狄雷尼再度被这人的自满态度激怒。对伯纳迪而言,这只不过是《时报》上的一则填字游戏。

“有多严重?”芭芭拉虚弱地问。

伯纳迪水汪汪的眼睛似乎罩上一层釉,一层白蒙蒙、半透明的膜,他可以由内往外看,但没人能看进去。

“各种血液检验和照片子都是有需要的,而且因为你人在这里,新出现的症状也给了我们更多线索。现在我们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什么。”

“有多严重?”芭芭拉又问,这次比较坚决。

“我们认为,”伯纳迪不听她的,继续讲下去,“我们认为,亲爱的女士,你的状况需要开刀。哦是的。绝对需要。很遗憾我得这么说。开刀。”

“等等,”狄雷尼抬起一手。“等一下。先别谈什么开刀。我有个朋友得过贤结石,医生给了他一种液体什么的,他排出结石就没事了。我妻子不能这么做吗?”

“不太可能。”伯纳迪简短说道。“如果结石很小,这方法有时有效。这些X光片显示感染的区域很大,需要开刀、”

“这是谁决定的?”狄雷尼质间。

“我们。”

“‘我们’?”狄雷尼问。“‘我们’是谁?”

伯纳迪冷冷看他,往后靠坐,抬起一腿,仔细交迭双膝。“我本人和我请来的专家,”他说,“他们的专业意见都在这里,队长——他们签了名的书面意见——我也为你准备了一份副本。”

艾德华·X·狄雷尼队长漫长的警察生涯中侦讯过够多证人和嫌犯,看得出对方是否说谎。线索可能以各种型态出现,若对方笨或缺乏经验,肢体语言便会泄漏:转开眼神,一个紧张的动作,眨眼,也许出一层薄汗或突然深吸一口气。聪明有经验者的马脚露在不同之处:过于刻意的漠不关心态度,或与你直直对视的“诚实”眼神,或正经专注地紧皱眉头,有时还会倾身向前坦诚微笑。

但这人没有说谎,这点队长确信。他也确信伯纳迪并未全盘说出实话,而是隐瞒了什么,某件令他不快的事。

“好吧,”狄雷尼烦躁说道,“我们有了他们签名的意见,那么他们是全体同意啰?”

伯纳迪的眼睛闪动恶意的光。他倾身向前拍拍芭芭拉疲软无力、放在蓝色薄毛毯上的手。“好了好了,没事了。”他说。

“这不是非常严重的手术,”他继续说,“国内每家医院都常进行。但所有手术都有风险,就连割开疖疮也不例外。我想你们一定了解这一点,任何手术都不能等闲视之。”

“我们并没有等闲视之。”狄雷尼生气地说,心想这个人——这个“外国人”——根本不懂得说话。

在这段交谈中,芭芭拉·狄雷尼的头左右摇动,来回看着丈夫和医师。

“好把,”狄雷尼说下去,控制自己,“你们建议开刀。切除那些肾结石。我太太就能恢复健康。是这样吗?有没有其他事你没告诉我们?”

“艾德华。”她说。“拜托。”

“我想知道。”他顽固说道,“也想要你知道。”

伯纳迪叹口气,似乎打算介入调停,但想想还是不要为妙。

“这是我们的意见。”他点头。“我无法给你们铁打的百分之百保证。没有任何内科或外科医生能做这种保证,这点你们必须知道。当然,这样狄雷尼太太会很辛苦,这类手术一般的恢复期需要住院七到十天,之后还要在家卧床休养几星期。我并无意表示这点不重要。这情况很严肃,我也严肃看待,相信你们也是如此。但你基本上很健康,亲爱的女士,依你的病历看来,我看不出你有什么无法正常恢复的原因。”

“除了开刀之外别无选择?”狄雷尼再度质问。

“对。你们别无选择。”

芭芭拉·狄雷尼发出一声低喊,不比小猫的咪呜声大。她苍白的手伸向丈夫,他用自己的巨掌牢牢攥住她的手。

“但你们无法保证?”他问,明白自己又在重复先前说过的话,也明白自己声调绝望。

伯纳迪眼上的半透明薄膜似乎更混沌了,现在变成像瞎狗眼睛的珍珠白翳障。

“无法保证。”他简短说道。“完全无法。”

沉默像细雨落在色调柔淡的病房里。三人面面相觑,头来回转动,眼神闪烁。他们可以听见医院的种种声响:扩音器的嘈杂,经过推车的吱嘎,喃喃的人声,还有某处收音机传出的舞曲。但这房内的三人看进彼此的眼睛,孤独地裹在沉默中。

“谢谢你,医生。”狄雷尼语调严厉。“我们会再讨论。”

伯纳迪点点头,迅速起身。“这些文件留给你们。”他把一份档案放在床头几上,“我建议你们仔细研读。请在二十四小时内做出决定。我们不能让这情况继续下去,必须早做计划。”

他蹦蹦跳跳离开房间,以他的粗重体型而言,脚步倒算轻盈。

艾德华·X·狄雷尼出生在天主教家庭,受天主教教育,圣餐和告解就跟爱和工作一样是生活的一部分。他在教堂结婚,子女上教会办的学校,他的信仰坚如盘石。直到一九四五年一个近傍晚的午后,满天黑色油烟遮蔽了太阳,狄雷尼队长率领宪兵队的部属解放德国北部一个集中营。铁丝网大门敞开,营区没有活动迹象。队长吩咐武装部下四散搜寻,他本人则拔出手枪,大步走向一座没上漆的营房,一把推开门。

里面的事物怵目惊心,

他五内深处涌出一声呻吟。这单单一声呻吟冲出他的嘴,一并带走了教会与信仰、祈祷与信心、仪式、繁文缛节、习惯与信任。他再也不去想这种东西了。他是警察,有他自己的理由。

如今,察觉到即将面对什么,他渴望教会一如自我放逐的人可能渴望土生土长的家乡。但在有需要的时刻回归教会,是一种他的自尊不能容忍的低劣行为。他们两人会同心协力一起度过,她的力量倍增他的力量。总和——透过他们的爱的奇特转化——更甚于两者相加。

他坐在她床缘,微笑,用厚重的手抚摸她的发。先前一名看护已梳顺她的发,用一条蓝色粗毛线绑好。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她说。

“这不重要。”他摇摇他的大头,“重要的是你信任他。你信任他吗?”

“是的。”

“好。但我还是想跟佛格森谈一谈。”

“你不想现在决定?”

“不想,让我把文件带回去试着读懂,然后拿给佛格森看,问他的意见。今晚就去找他,如果可能的话。然后我明天回来,我们再讨论。可以吗?”

“好。”她说。“玛莉有没有清理窗帘?”她指的是他们家周一到周五、八点到四点的女仆。

“有,洗了。她也把客厅的帘幔拿去后院刷过晾过了。明天如果继续是好天气,她会清理起居室的帘幔。她好想来看你,但我说你现在不适合见客。我跟你的朋友都这么说了,你确定要这样吗?”

“是的。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这样。也许再过几天我会觉得比较可以见人。你早餐吃什么?”

“我想想……”他边说边试着回想。“一小杯柳橙汁。早餐谷片,没加糖。单烤吐司,黑咖啡。”

“很好。”她赞许地点点头。“你还在继续节食。你午餐吃什么?”

“唔,我们忙不过来,就叫了外送的三明治。我吃的是全麦面包夹牛肉,配一大杯蕃茄汁。”

“哦,艾德华,”她说,“这样不够。你一定要答应我,今天晚上你会——”她突然停口,泪水涌入然后涌出眼眶,流下脸颊。“哦,天哪。”她叫道。“为什么是我?”

她歪歪倒倒起身抱住他。他紧拥她,脸贴着她泪湿的脸,粗钝手指抚摸她的背,不停说道:“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一而再,再而三。却似乎并不够。

他拿着她的病历回分局,一到办公桌旁就打电话给山佛·佛格森医师,但找不到人。他打到法医办公室、停尸间,然后是佛格森的私人办公室,没人知道他在哪,狄雷尼到处留话给他。

然后他把病历档案放在一旁,开始工作。朵夫曼和两名辖区警探等着见他,各办不同的案子。一名本地商人的代表要求加派更多步行巡警。一群黑人好战份子抗议日前警方驱散一场游行时的“暴力行为”。一群犹太领袖来讨论警方对几乎每天都在辖区内埃及大使馆门口进行的示威抗议所采取的行动。一名有影响力的老妇带来对抗毒瘾“惊人新主意”(在古柯碱里加喷嚏粉)。还有个富有的老头被控(第二次)向幼童暴露下体。

狄雷尼队长一个个听他们的话,严肃点头,不时以刻意压低的声音说话,低得对方必须俯身向前才听得见。从经验中他学到,安静、平稳的音调最能安抚怒气,就算不能让别人恢复理智,至少也能让他们看清什么是可能或实际可行的。

到晚上八点,他办公室外的人才走光。他起身,用力挺起粗壮的肩膀,伸个大懒腰。他发现,这种工作比步行或开车巡逻要累人百倍,必须不停适恰运用判断力和意志力,说服、劝服、安抚、吩咐,有必要时还需稍事屈服,以待来日再战。

他清干净办公桌,遗憾地看一眼一天内便已堆积待办、必须等到明天才能处理的文书。离开前,他巡了一下临时拘留所、集合厅、侦讯室、警探们的小隔间。二五一分局的建筑已有近九十年历史,又挤又吱嘎作响,气味一如城内所有古老的分局。三任不同的市政府都曾承诺要盖新分局大楼。狄雷尼队长将就应付。最后他看了一下值班巡佐的临时纪录册,然后才走回隔壁的家。

这屋比分局建筑还老,原先是商人的城内住宅,多年来逐渐失修败坏,等到狄雷尼拿父亲留下的遗产(两万元)买下它时,它已经分租出去,隔成一间间老鼠蟑螂肆虐的单人公寓。但狄雷尼对建筑的结构健全感到满意,而芭芭拉的敏锐眼光看见了原有的壁炉和胡桃木镶壁板(被涂上油漆,但可以修复),有房间可以给孩子们,有铺水泥的小小采光井,有杂草丛生的花园。于是他们买下这屋,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变成隔壁分局的局长。

玛莉留下门厅的灯没关,堂皇美观的窗间镜上用胶带贴了张纸条,说她在冰箱里留了羊肉切片冷盘和马铃薯色拉,想喝汤的话有扁豆汤可以热,还有苹果塔当甜点。这些在他看来都很好,但他得留心体重。他决定不喝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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