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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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陈昭河居然拒接她苏妍冰的电话!满腹狐疑的放下手机,苏妍冰从头顶凉到脚底:出什么事了?

10)

出什么事了?骆子宾也在想这个问题。

秦迪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让骆子宾心里说不出的困惑,那一夜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说什么就是睡不着,脑子里不时的蹦出一个女人来,秦迪、苏妍冰、严情、漂亮的健身房女经理,还有刚刚认识的温蕴,这几个女人一个个走马灯似的在他的脑子里转来转去,转得他心烦意乱,再也睡不着,坐起来抽烟。吸了两口烟后,他恍然大悟,他已经被祝高龙的糜烂生活方式给同化了,现在他骆子宾,身边如果没有女人的话,他晚上连睡都睡不着。

发现了这个问题后骆子宾慌乱了好一阵子,拿起手机来不停的拨秦迪的号码,他需要她,如果秦迪在他身边的话,或许他会强迫自己收敛一些的,但是,号码拨出后手机里只有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声音,这让他更加惶恐起来。

出什么事了?秦迪她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试着拨了拨池立秋的号码,一拨就通,他问池立秋是否有秦迪的消息,池立秋回答说没有,同时还告诉骆子宾说,如果明天中午再联系不上秦迪的话,他就要向公安机关报案了。听到报案两个字骆子宾心惊胆战,他仿佛看到秦迪的尸身躺在阴暗的沟渠里,苍白的身体噩梦般的模糊,快天亮时他和衣倒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一个接一个的噩梦让他不停的出汗,突然惊醒时,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

睁开眼睛时外边已是艳阳高照,手边的手机依然不停的响着铃,骆子宾揉揉眼睛,猛然醒悟过来,飞快的抓起手机,立即,一个温软的女人声音响起来,骆子宾几乎脱口喊出秦迪的名字。但是他马上萎顿下来,电话是温蕴打来的。她问候骆总早安,问骆子宾吃早餐了没有,问骆总今天的行程安排有什么需要她的地方,骆子宾嗯嗯啊啊的应付了几句,抓紧时间冲个澡,让自己看起来象个人样,然后下楼与温蕴见面。冲凉的时候他心里烦燥不安:也许他不应该这样做,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一句话,他需要女人。

那家饭馆在当地很有名,门上写着“甬杭风味、江淮名菜”八个字,骆子宾到的时候温蕴已经点了饭菜正等着他。她穿一件白色上衣,一条水磨蓝牛仔裤,裤子上别出心裁的缀满了蕾丝、绦带等许多莫名其妙的饰物,冷一眼看上去象个少女,再加上精心修饰过的长发披肩,搞得骆子宾心神不定,盯着这个成年女人一个劲看个了不停——她到底多大年龄?昨天晚上看她有二十八、九,今天早晨看起来却只有十八、九,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个妖怪!

温蕴嘻嘻的笑着,显然是很满意骆子宾的反应,她起身替骆子宾摆好座位:“骆总,祝总怎么没来?”这句话还真把骆子宾问住了,他应该叫上祝高龙吗?一时之间也想不清楚,随口应付了一句,两个人坐下来吃饭,饭菜非常简单,一人一杯牛奶,一个鸡蛋,一碟腌鱼,几块精致的点心:“早餐不可以吃太多,”温蕴告诉骆子宾:“吃太多人就会萎靡不振,影响工作效率。”骆子宾心里说,胡说八道,嘴上道:“就是,我早餐一向也吃不多的。”正在骆子宾狼吞虎咽的时候,温蕴似乎很是无意的又说了一句:“祝总是陪着苏总去了风崖谷口了吧,嘻嘻,陈董对苏总还是不放心。”这一句话差一点没把骆子宾噎死,我的天,这个女人说的事情他骆子宾一点也不知道,看起来这次启江之行,尽量应该做到少说话,否则会被这个消息灵通的女人看扁他的。

尽管他一言不发,但主控权仍然还是被温蕴掌握了:“朱行长那人很难缠的,苏总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祝总肯定也不会回来,骆总你反正也没什么事,等一会儿我带你去参观一下我的桂华路营业部。”骆子宾气得要发疯,朱行长应该就是苏妍冰在路上时说过的那个朱胖子了,祝高龙居然陪着她一起去了,有意把他排斥在外,苏妍冰这个女人真是恶毒,如果有一天这个女人落在他手里,哼!虽然心里憋气,但他仍然笑吟吟的说道:“不是那么一回事,有些事情——你不是太清楚。”看温蕴瞪大眼睛,竖起耳朵准备打听的模样,他却抓过餐巾纸往嘴上一抹:“吃怎么样了?差不多咱们埋单吧。”看温蕴满脸失望却装出不介意的样子,他心里这才舒了口气,总算凭空捏造出一种神秘感,恢复了一下他在这个消息灵通女士心目中的权威地位,下一步的事,就是坚决不说话了,再说就露馅了。

在和温蕴去桂华路营业部的路上,池立秋又打来一个电话,询问骆子宾是否有秦迪的消息,如果还没有,他就带人去报案了。骆子宾硬着头皮答复说没有之后,一颗心又沉落了下去,他为秦迪的下落而担忧,更为自己的无耻而羞愧,是他骆子宾的情人失踪了,可自己却连过问一下都没有,如果秦迪知道了他的态度…他感觉自己那张老脸火辣辣的。

桂华路正通证券营业部处在一个十字路口上,一楼原来是散户大厅,近年来因为股市不景气,散户越来越少,大厅已经退掉了,:“租金太贵了,租不起,”温蕴告诉他:“散户投资者占了我们营业部百分之八十的成本,带来的效益却只占全部的百分之二十,所以我跟周总大吵一架之后,把散户大厅砍掉了。为这事周总还老不乐意,一状把我告到曲总那里,哼,最后怎么样?最后证明我的决策是正确的。”骆子宾无言的点点头,心道,瞧不出这个小女人,她的野心看来还真不小!忽然之间他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我问一下,有个叫孙雪英的大户,是不是在你这里开的户?”温蕴面有异色的回头看了他一眼:“骆总,你怎么会认识孙雪英?”骆子宾不悦的回了一句:“我只是问一下而已。”心里越发不敢小瞧温蕴,这个女人从一见面就没停过嘴,哇啦哇啦不停的说,却没有一点有价值的资讯提供给她,连问句话都问不出来,典型的资本女人。

大户室租的是临街三楼,一进门,骆子宾几乎直了眼,原来这个女人昨天说的竟全都是真的,桂华路营业部让她给布置得简直就象星级宾馆,宽敞的大厅,荫绿的植物,一个微型的喷泉,墙壁上挂着名人字画,除了一间又一间的大户隔间之外,居然还有棋牌室,棋牌室里有几个人正在聚精汇神的打牌,那边还有一间小小的咖啡屋,叫什么红磨坊。骆子宾专做投资市场,什么样的大户室没有见过?今天他真的是开了眼。温蕴很得意的告诉他:“现在图文机到处有得卖,电话委托、有线资讯,非现场交易已经成为潮流。如果不刻意打造一种吸引人的文化氛围的话,客户根本就不会来,我这里之所以能把大户揽住,原因有两个,一是棋牌室,大家可以通过游戏交友,交流炒股经验;二是咖啡屋,来,我带你去咖啡屋看一看。”

咖啡屋其实不能叫屋,只能算是个咖啡角,一个女孩子站在研磨机旁,瞪大眼睛看着温蕴和骆子宾进来,却不说话,仅有的两张座位上只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满脸跟谁赌气的样子,不碰面前的咖啡,只是专心的修理指甲。然后温蕴带骆子宾走出来,用指尖捅了捅他:“那个喝咖啡的女人,就是孙雪英,原先她的钱都委托私募基金经理林秋敬操作,林秋敬把她的钱都亏光了,所以她现在谁也信不过,自己操作了。”骆子宾不动声色的看了看温蕴,这个狡诈的小娘们,真够精的,轻而易举的就弄清楚了他和孙雪英之间的关系。

忽然之间温蕴站住了,似笑非笑的看着骆子宾,骆子宾被她笑得心里发毛,急忙向身后看看,身后却不见一个人影,正纳闷之际,就听温蕴小声说道:“骆总,我给你看样东西,看过之后可不许生气。”骆子宾顿时紧张起来,温蕴这个女人的花招太多了,他不能不紧张。

他跟着温蕴去了她的办公室,温蕴将门锁好,然后取出一样东西,打开让骆子宾看仔细,骆子宾伸长脖子看过去,心里顿时大吃一惊,差一点叫出声来。

11)

温蕴带着骆子宾走出大户室之后,孙雪英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起手机,把耳机塞进耳朵里,一声不吭的听着电话里的声音,继续平静的修剪指甲,她是一个典型的智慧型女人,长得不漂亮,主要是额头太宽,还有那双眼睛过于凌厉,心智不成熟的人在她这双眼睛注视下,会有一种被她看透心事的感觉,显得六神无主手忙脚乱。不了解她的人会认为她是哪家大型财团的老总,其实她不是,她盯着你看时考虑的不过是自己家宠物配种的事情。

接了这个电话之后,她很是悠闲的按起手机键,拨了几次没有拨通,她的脸色有些冷肃起来,再拨,电话终于通了:“阿秋,是我。”

那边接电话的正是林秋敬,他已经脱去了那条绣着米老鼠的围裙,正骑着摩托车在距江渡不过的地方看热闹,江边的草地意外的发现了一具女尸,十几个公安干警正吆五喝六的驱赶着看热闹的人群,勘查案发现场。虽然距离很远,林秋敬还是看清楚了,那具女尸全身赤裸,尸身肿涨,脸部一侧被采沙船的螺旋浆片削去了半张脸,失去面目的丑陋女尸促动了他心中的某一个意象,他慢慢的把一支烟放在唇上,摸了摸衣兜,兜里放着秦迪的身份证、工作证和几张银行卡。自从他所代理的1亿多元私募基金高端介入大幅缩水以来,市面上传言说他自杀了,疯了,逃了,被债主杀了,其实这些都是空穴来风,只有林秋敬自己才知道,他仍然在操盘之中,只不过以前他做的金融产品是股票,现在的金融产品却是秦迪。

他一点也不怀疑,秦迪这个漂亮女人一定很值钱,否则不会有人花费那么大的代价雇用他来杀她,他本来是可以轻易得手的,就在那天夜里的宾馆房间中,只要他手中的利刃轻轻抹过,漂亮的秦迪就会变成一具尸体,说不定比现在这具刚刚从江里捞出来的浮尸更丑陋。但是林秋敬没有动手,这其中一半是原因是因为酬金尚未到帐,另一半的原因是因为秦迪本人。

他是个富于智慧的男人,喜欢的是同样的富于智慧的女人,他以前有过很多女人,比如现在这个正在与他通话中的孙雪英,可是这些女人好象缺少了大脑,越是在他面前百依百顺,他就越是厌恶对方,秦迪在被绑架之后所表现出来的强烈个性与智慧让他心里有一种异样的冲动,但是委托方要求他一定要杀了秦迪,这让他感到极大的不快。

他慢慢的发动摩托,摩托车在启动的过程中有几样东西从他的身上掉在草地上,那是秦迪的身份证、工作证和储蓄卡。摩托车的速度越来越快,终于将江边草地上的女尸抛得远远的。他一直来到了海上风,这是启江市一家档次极高的茶饮馆,传说当年康熙下江南时曾经品尝过这里配茶的鸭脯并题诗,年代过于久远,传说又缺乏依据,但是海上风的老板还是找了几个行家模拟康熙的笔迹写了一首诗,硬是让海上风的生意火了起来。孙雪英比他早到了两分钟,由于没有看到他的摩托车,她就一直坐在车子里等着。林秋敬老大不乐意的走过去替她把车门打开,孙雪英这才慵懒的下了车:“阿秋你别老是这样绷着个脸,今天咱们约的人都是有点背景的。”

林秋敬心里冷笑一声,狗屁背景,说起来一个个来头大得吓人,还不是都陷在事务与流程之中,天天绞尽脑汁的和对手明争暗斗?孙雪英居然想找他们来帮助自己,怕是竹篮打水。这话他当然不会说出来的,他已经好多年不会说废话了。

两人走进海上风的“竹喧”雅间,有个文文静静的年轻男人已经到了,正坐在那里等着他们,这个年轻人就是远风集团的董秘孙长征。

孙长征刚刚二十四岁,虽然智慧过人,但阅历稍嫌不足,他很聪明,无论在任何场合都极少说话,不说话就不会露出破绽,不说话就不会让对方抓住把柄。他笑吟吟的看着孙雪英和林秋敬在他的对面坐下来,满脸欣慰的表情望着对方,他的微笑带有一种让人难以接近的亲和感,你能感觉到他对你很是重视,很是亲近,但他就是高高在上,而这种倨傲却只是一个主观感觉,全在于你怎么理解了。孙雪英最欣赏的就是孙长征的这种气质,这是三代殷富家族才能够培养出来的贵族气,是后天的教化难以养成的。

孙雪英坐下之后,同孙长征打了个招呼:“刘总他没有来吗?”她问的是掌控远风集团实权的常务副总裁刘凯。孙长征微微颌首:“刘总本来是打算过来的,可是他有一个当年在老山前线时的战友突然来了,听说就是这个战友当年救了刘总一条命,所以刘总一定要陪,也就脱不开身来这里了。”

“噢,”孙雪英点点头;“原来刘总以前还当过兵。”

说话之间,又到了几个客人,一个是南天国际投资的海龙天海副总,红黄蓝科技实业集团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姜平和董秘吴宇轩,广州东联的杜景伤,广天证券的董事长兼任常务总经理王哲,上市公司黄海渔场的财务总监李铎,ST品东酒业证券部经理陈健,省工商行的副行长朱盛功,风崖谷口的副董事长莫兰,朱盛功和莫兰两人是乘一辆车来的,他们之间的关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除此之外,就是两个最近在电视台、报纸上频繁露面的基金经理,长天信合的马严,中南基金阮红铭。这些人彼此之间大多认识,即使没有见过面,也都曾素有耳闻,林秋敬和他们一个个握手,打招呼,心里却暗暗纳闷,就凭孙雪英那点道行,居然能够请得动这些各方诸候?不可能吧?

可这些人现在就明明的坐在他的面前,尤其是红蓝黄的董事长姜平和董秘吴宇轩,这两个男人的外表是座中最出色的,两个气宇轩昂的美男子,他们望着林秋敬的眼神有些疑惑,好象是在拼命的想什么事儿却想不起来似的。林秋敬却在心里暗笑,就算这两个家伙想破脑袋,恐怕也无法把那个在江边滩涂身穿围裙手持锅铲的男人和他联系在一起。

茶上来了,一碟碟腌得滋味香郁的香脯也端上了桌,大家一边品茶,一边就近和身边的熟人聊了起来,象这种场合,一般都是由几个职位与成就相衬的角色充当主角,可是今天的宾客俱是一方诸候,谁也不好抢了别人的风头,客客气气的一番之后,话题转到资本市场上。

“从前年开始,深圳创业投资在内地一口气收购了二十家企业,”广天证券的老总王哲开口说道:“总资产在三年内扩张了十五倍,我问薛兆鹏,哦,老薛是深创投的董事,我问他,你是收破烂呢还是搞资本运作呢?嘿,老薛冲我翻了半天眼白,反问了我一句,你说这个资本运作,和收破烂有什么区别?哈哈哈”说完,看大家都不乐,他只好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王总你们广天也不错嘛,”等大家笑完,广州东联的杜景伤端起茶杯,对王哲笑道:“深创投收了一堆破烂,王总的广天却借鸡生蛋,运作得非常完美,听说广天上个月发了奖金,连扫地的都拿到五万元,我这个消息没错吧?”

“还有这事?”王哲瞪大了眼睛:“小杜,那个扫地的在哪儿?你告诉我我去和他换一换,我这个董事长兼总经理一个月还拿不到五万呢。”

大家哈哈的又笑了起来,笑归笑,所有的人都在拼命猜测,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深创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薛兆鹏又是个什么背景?他们能一口气收购二十几家企业,真的还是假的?资金又是从哪儿来的?这种运作是以企业做为实体的,与股市上的做庄大大不同,最后接棒的冤大头应该是谁?这个故事中最为关键的是,深创投收购企业,广天证券又是怎么捞得盆满钵满的呢?这么一想,几乎所有的茶杯都冲着王哲举了起来:“王董王总,喝茶喝茶。”

王哲喝了口茶,却转到了另一个话题:“现在的市场面上,只要大家规范运作,本份经营,没有做不大的道理,只不过,现在的系统扩张,最需要的就是法律依据,就拿南江集团的陈昭河来说,他就面临着一个致命的法律问题,这个问题一天不解决,中国的企业,就缺乏成长的依据。”

王哲在说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却谁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只有杜景伤微笑着向王哲举杯示意:“王总,喝茶。”

王哲端起茶杯,看了看杜景伤,忽然心照不宣的笑了:“小杜,有你的,你们这一代人,算是赶上好时候了。”

12)

温蕴让骆子宾看的,是一幅国画,气势雄浑,笔墨虬劲,画面是江浪翻云,峭崖危峨,一个媚态极妍的山妖,骑座着一只生角的三足怪兽,正自在江边崖下穿行。画面的动感极强,骆子宾一眼望上去,仿佛置身于江涛汹涌的水域,那活色生香的赤裸山妖,正召唤着他内心中最深处的欲念。一幅活灵活现的山妖还不至于引发骆子宾的震撼,让他吃惊的是,画中美丽山妖的形象太逼真了,她简直就是从画里走出来,走向骆子宾。

虽然心里吃惊,但骆子宾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他淡淡一笑,似乎全然没有认出这美丽的山妖画的正是南江集团的核心人物、最神秘的女人苏妍冰。苏妍冰是在什么情况下让人替她画的这幅画?为什么又会流落到书画市场上?温蕴这个精明的女人又是如何把这幅画弄到手的?还有些什么人看到过这幅画?陈昭河是否知道这件事?最重要最重要的是,这个才见过两面的女人为什么要把幅画拿给他看?这些问题闪电般在骆子宾脑子里掠过,他一句评论也没有,而是径直走到办公室内的沙发上坐下,取出一支烟,温蕴适时上前一步替他点上,骆子宾吸了一口,徐徐说道:

“真不错,小温,那天你提起这里的大户室布置的时候,我就有一个想法,应该把集团公司旗下的180个营业厅的经理召集到你这里开一个现场会,让大家都看一看,想一想,政策在调整,市场在变化,营业部的理念与模式应该怎么样一个与时俱进法,这是一个很严肃的课题。”

温蕴心里雪亮,骆子宾顾左右而言它,是装做认不出画中的苏妍冰来,他不想搅这池浑水,这没有关系,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她侧身陪坐在骆子宾身边,笑吟吟的说道:“骆总的建议,曲总也在电话里说起过,虽然我这里搞了一些创新,也取得了实效,但仍然不成熟,目前的关键在于大势,股市对个体投资者来说正在越来越失去其吸引力,政策面上的事情我们管不到,但集团公司的运作,也就是说我们怎样才能够让投资者关注南江,青睐南江,这倒是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情。”

骆子宾点点头,这个女人野心真的不小,她在试图介入集团公司的高层运作,这方面的实力她肯定是不具备的,况且她的个性过于张扬,与券商或上市公司的低调理性作风相冲突。但骆子宾一点也怀疑,只要这个女人咬紧牙关继续坚持下去的话,最终会达到她的目的。温蕴与苏妍冰,这其中的取舍并不是一个难题,所以他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对了小温,你把大户室布置成这个局面,可以说是气象一新啊,下一步营业部的工作有什么考虑呢?比方说,业绩方面。”

他不确定温蕴是否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温蕴做的都是表面功夫,单凭这些花哨的活计,对营业厅的业绩增长的支持作用是缺乏严格论证的,更不具资格问鼎集团公司。然而温蕴终归不过是一个女人,在逻辑思维上存在着致命的缺陷,她立即回答道:“下一步的工作的嘛,可以说我们一直在做,骆总今天看到的,是其中的一部分,是我们桂华路营业厅金融营销系统工程中一个开始,与金融营销的8个P;探查、优先、分割、定位、产品、价格、渠道、促销同时推进的,下面还有一系列的活动,比方说散户操作大赛,这可以说是我们金融营销工作的最后执行了。对于这项工作我们已经做好了全面的准备,有四十多个大户报了名,过两天就正式开始了,希望骆总能够届时光临,指导我们的工作。”

“散户操作大赛?”骆子宾吃了一惊,望向温蕴。

“没错,”温蕴笑吟吟的点着头:“就是散户操盘大赛,这一次连孙雪英都报了名,她还有意思想拿这个冠军,到底这个冠军给不给她,我还没拿定主意。”

骆子宾没有说话,他在揣摩温蕴这个精明女人到底想干什么,这些年来各家券商的散户操盘大赛搞过不知多少次,但绝大多数都是带来了负面的效益,股市到底应该是定位于一个股民的投资市场,还是定位于一个企业的融资市场,这个理念不确定下来,市场上的变化就难以显示出其真实的内在。在这种情况下搞散户操盘大赛,最后的胜利者多数情况下属于弃权者,只要你操作,必然会亏钱,这种情况只能令投资者丧失信心,还谈什么金融营销?

沉吟之间,骆子宾忽然注意到温蕴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由得心中一凛:这个女人有消息,这个小小的营业厅经理居然有消息!操他妈的这是个什么世道啊,营业厅经理掌握内幕,而他,身居集团公司高层的骆子宾却一无所知!刹那间骆子宾犹如一瓢冷水浇头,顿有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但是这样一来就产生了第二个问题,这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女妖精的消息又是从哪一个渠道来的?是集团公司高层?是块状管理的省府?是条形指导的证监管?心里想着这些问题,骆子宾发现自己正象个弱智儿童一样傻呵呵的笑着:“有没有搞错啊小温,大赛还没开始你这就把冠军给了出去,怎么搞起黑箱来了?”

温蕴的眉眼闪动了一下,轻笑了起来:“骆总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散户操盘大赛是请公证处公证的,整个过程都是在评委们的严格监视下以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所进行的,怎么可能有黑箱呢?话又说回来,真要是搞黑箱的话,在现在这种低迷的行情下,参赛者只会全都亏个一塌糊涂全军尽墨,骆总你说有没有必要搞黑箱呢?”

你问我,我问谁去?骆子宾心里嘀咕着,他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对劲,股市上的小道消息飞短流长,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即以陈昭河之能也不敢说稳操胜券,可这个女人却敢,她究竟有什么背景?又是恃仗什么?茫然的望着办公桌上那幅尚未收起来的国画,骆子宾心中惊震更甚,莫不成是高层有意动一动陈昭河?否则温蕴这个女人何来的胆量与勇气敢向苏妍冰发难?

霎时间骆子宾冷汗浸透全身,他知道自己瞬刻间的猜测已经接近了事实。

温蕴的手机铃声不疾不徐的响了起来,她侧身偎在沙发上,打开手机:“喂?是是,曲总您问周总啊,我也不清楚啊,上午打他的手机时就关机了,座机也没人接,按说这种事是不可能的,也许是周总的手机没电了吧…噢噢,骆总正在我这里,哪个骆总?就是…就是…”她的眼光向骆子宾瞟过来,骆子宾心里又气又恨,知道对方是曲凤城,他骆子宾本来就不是什么总,只不过大家这么叫着方便,他也爱听,却让曲凤城存心让他难堪,但是他只能装听不见的,没有一点法子可想。

关掉手机,温蕴似笑非笑的望着骆子宾:“曲总有事找周总,联系不上,把电话打我这里来了。”

骆子宾故作姿态的点了点头,心里仍然把握不准:莫非这个女人的消息是从曲凤城那里来的?忽然窥到温蕴唇边那一掠明显的嘲弄,他顿时明白过来:这个女人肯定跟曲凤城关系很深,但她此时脸上的笑容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她是因为她自己知道周总在什么地方而得意?可这又有什么得意的呢?除非…除非…想清楚这一切之后,骆子宾脸色沉了下来,踱到一边看一盆马蹄莲,心里在想那个和周总在一起的女人会是谁呢?是不是苏妍冰呢?不太可能,以苏妍冰的高傲,估计瞧不上区区一个区域老总。

温蕴也似乎不想再多说了,她走过去把办公桌上的国画卷起来收好:“骆总尝没尝过我们启江的烤鸭?我们曲江的烤鸭味道可是一绝,中午咱们去海上风坐一坐,我已经订了座位。”

“不用了吧,”骆子宾摇头道:“昨天晚上咱们不是吃过烤鸭了吗?”

温蕴却不容骆子宾拒绝的摇摇头:“昨天晚上只是便餐嘛,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向骆总汇报呢,骆总你不可以拒人千里之外哟。”

13)

听着众人谈笑风生,林秋敬在一边冷眼旁观,在场的人虽然礼节上都能说得过去,却都不时的窥一下手腕的表,尤其是那个工商行的朱行长,他连面前的茶水都没有动一下,明摆着要和这一桌子的人拉开距离。既然这样的话,他为什么要来呢?林秋敬正纳闷,忽然有一个人推门走了进来:“嗬嗬,不好意思来晚了。”当所有人都站起来的时候,林秋敬终于恍然大悟。

这一屋子的牛头马面巨无霸,并不是应孙雪英之约而来的,他们是要在这里等待一个人,是谁,有这个号招力把这些诸候招集起来呢?

进来的这个人,衣装很简朴,年龄在四十五、六左右,额头却已经秃了,眼镜后面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王哲握着他的手给大家介绍:“这位是证监会的彭立明彭司长。彭立明有些吃惊的看着雅座里的人:“这么多的人呐,可真热闹,哦,真热闹啊,”他坐下来,端起杯子:“都坐吧,大家凑在一起不就是图个热闹嘛,那么拘瑾干什么?”

王哲招呼大家坐下,说道:“彭司长,你来得正好,等一会儿我给你们引荐一个人。”

“引荐一个人?”彭司长左右看看,眼前这一桌子人,简直是人精凑成了堆,除了他当年大学上下铺的老同学王哲之外一个也不认识,也不想认识。但是他心里再别扭,也不能让王哲下不来台,只好矜持的一笑:“什么人?”

王哲用手一指坐在身边的杜景伤:“就是这一位,猜猜他是谁?上次见面咱们俩还聊起过他的。”

彭司长看了看杜景伤,杜景伤淡淡的向彭司长一点头,并不介意姓彭的认不认得他。杜景伤的倨傲把彭司长弄糊涂了,他和王哲上一次见面是在珠海的御温泉,泡了足足两天的温水,身上的老皮泡掉了一层,东拉西扯也不知都聊了多少话,突然之间王哲说这个倨傲的年轻人他们上一次说起过,可是在御温泉时好象没他妈的聊男人啊?那几天都在聊当初同班的女生了——后悔当初没动手嘛。见彭司长实在想不起来了,王哲竖起一根食指,提示道:“广州东联。”

“噢噢噢,”彭司长猛的一拍脑袋:“杜…你就是那个卖过保险的杜…”他伸出一只手掌,阻止住五哲的提醒:“你不要说,老高那里还有他的案例呢,对了,我想起来了,你就是杜景伤。”

杜景伤仍然是一副淡如止水的心境,他将面前的鸭脯向彭司长面前推了推:“彭司长尝一尝,这里的咸水鸭也称得上别有风味了。”

在坐的莫兰听杜景伤叫错了鸭脯的名字,刚要失笑,大腿上被朱胖子重重的捏了一下,身体一软,那声笑就没有发出来。莫兰还以为朱胖子忽然发了性情所以才捏她的大腿,却不知道满满一桌子十几个人,除了她之外都知道王哲这句话有着重大的意义。这个聚会的场合看似很随意,其实每一个人都做过精心的彩排,但接下来戏应该怎么演,最终能达到一个什么效果,看的是每一个人的运气,而不是能力,他们都已经用财富证明了自己的能力——除了林秋敬之外。

林秋敬的想法却完全不一样,他不相信杜景伤依靠这种方式能够获得成功,一点也不相信,因为他完全知道这些人想怎么做,可是那些模式都是不可效法的,所以他对孙雪英把他带入这个圈子毫不领情,他现在只担心一件事,他出来的时候把秦迪拷住关进了浴室里,只留下了饮水却没有留下食物,她会不会饿了呢?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的捏起一块鸭脯放进嘴里,如果秦迪真的饿了,就算是他林秋敬替她吃了吧,谁让她运气这么好碰上了他呢?

“哦,哦哦,”彭司长也捏了一块鸭脯,象征性的放到嘴里品了品,他心里说不出的不高兴,原以为和老同学王哲单独聚一聚,不曾想他竟然招了这么一堆的人,虽说是法律上并无明文规定官员不得有私交好友,但是但是,国情决定了这种场合对他来说是不适宜的。不过他是一个随和的人,就说道:“你给我引荐,我也正要给你引荐呢。”他向门边一招手:“哎,刚才还在我身后呢,这会儿功夫哪去了?”说着话他很是纳闷的站起来,走出雅间东看西看,忽然看到邻间的门敞开着,探头往里一瞧,顿时乐了:“老高老高,说好的一块进去的,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

那个叫老高的人长得干干瘦瘦,看人说话时眼睛总是眯着,给人一种很色狼的感觉,尤其他举杯和一个妩媚女人相碰,这种色狼的感觉的就更强烈了。

这个老高,叫高伟明,和彭立明、王哲大学时都是同班同学,现在是东方证券报社上市公司部的经理,兼任报社经营委员会副总裁,他为人随和,脑子灵活,这一次来启江是准备发起一个论坛,为提高论坛的权威性,特意邀请了包括彭立明在内的一批官员,彭立明情却不过,只好过来应应景。他们原本约了王哲在这里聚一下,没想到王哲那里挤了那么多的人,简直赶上了车马店,还是老高有先见之明,这个雅间好,只有两个客人,而且大家还相互不认识。

看老彭走进来,老高急忙站起来招手:“老七过来,过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彭司长走过去,底下踢了老高一脚,老高何许人物,口风连转也没转,就顺了下来:“这位老彭,是我大学时的上铺,当年我饱受他的臭袜子之气,所以这个论坛嘛,我把他请来助助阵,呵呵。”接着他向老彭介绍那个女人:“这是我的客户,我的衣食父母,南江集团的温总,这一位…”他的目光移向房间里那个形貌寻常的中年男人,声音停顿了一下,温蕴急忙接道:“这位是我们集团总部的骆总。”老高没听清,顺嘴叫错:“对对对,是罗总,罗总。”

骆子宾姓被叫错,心里十分不高兴,不过他养成了声色不动的沉稳,淡然向彭司长一点头,自报家门:“骆子宾。”

彭立明原本是想拉上老高走的,可是骆子宾开了口,他只好应付了一句:“噢,南江集团,知道知道,前天刚刚和你们的董事长袁志冲碰了面,老袁这个人很有几分魄力的。”

骆子宾微笑颌首,他还不知道眼前的彭立明是何许人也,但是只是这一句话,他心中已经可以确定:陈昭河遇到麻烦了!

官职是男人的标签,这个东西轻易不可错得,弄错了会惹大麻烦的,尤其是目前的中国,官职弄错了甚至有可能成为严重的政治问题,副董事长袁志冲出外办事被称为董事长是情有可原的,但先进来一步的这个老高对资本市场了如指掌,后进来的这个姓彭的弄错了他却不预纠正,这还能说明什么?最重要的一个依据是温蕴也不出声纠正,她一个小小的营业厅经理,又有什么理由不把集团公司的董事长放在眼里?这个念头在骆子宾脑子里一闪而过,他不动声色的端起茶杯,应景的陪老高老彭聊了几句。

温蕴成为老高的客户,是因为她正在筹划的散户操盘大赛交由老高他们来办,所以老高遇到温蕴,自然要进来应酬一下,应酬过了,他和彭立明两人道了声歉,就去了隔壁。

老高老彭两人出了门,骆子宾笑吟吟的拈起一块鸭脯:“袁董这个人逗啊,上次我们在成江的雅水轩遇到了一个市长,让袁董好不客气给了几句,你没看到那个市长的脸,红得跟孩子的尿布一样。”他和袁志冲只有这么一次的近距离接触,现在他这个骆总需要在温蕴面前表示他与袁志冲的亲密关系,眼下火烧眉毛没得可卖,只好添油加酱卖平州市长陆红志了。温蕴正喝着茶,听说话总是僵冷冰硬的骆子宾说得令人发噱,忍不住噗哧一声,喷出一口茶来:

“谁家孩子的尿布这么红啊。”

14)

老高和老彭回到竹喧,却发现雅座里边忽然之间少了几个人,走的人包括红蓝黄的姜平和吴宇轩,黄海渔场的财务总监李铎,还有两个总是替庄家接盘的冤大头基金经理也走了,感觉上少几个人,房间里清静了许多。彭立明心里有点缺憾,该走的没走,ST品东酒业的证券部经理陈健就没走。

这个陈健瘦瘦小小,长得小眉小眼一张娃娃脸,一副可怜象,不知道品东酒业的董事长冯远声怎么就看中了他,让这个看起来好可怜的家伙做了女婿。上个月这个陈健跟着岳父岳母以及老婆一行四人在北京国际饭店住了整整一个月,这支队伍每天准时到证监会报到,一直活动着想让ST品东酒业不要退市。彭立明看了整整一个月的陈健这张娃娃脸,想不通陈健他老婆怎么就看不腻呢?反正他彭立明是已经是腻得不能再腻了。

还有一件事让彭立明琢磨不透,你说这个品东酒业,不过是个六千万流通股的盘子,小得真是不能再小,随便找家公司买下这个壳不就完了吗?才六千万呐,谁家出不起这点钱?你说怎么就没人买它呢?心里这么想着,坐下时彭立明瞧了瞧杜景伤,记得上一次王哲提起这个杜景伤时,连说这个家伙厉害,据说他连续运作了四十家包括上市公司、券商、营业部及银行在内的企业,生生的搞了一个吓人的担保链,链的末尾是一个一文不明的穷光蛋,通过连锁担保替那个穷光蛋贷到了七千万的贷款,买下了行将退市的ST前山股份。杜景伤这一手把彭立明坑得好惨,因为在他的计划中原本是打算让ST前山股份退市的,一方面是为了规范股市,另一方面也是给股民们一个交代,没有退市机制,上市公司就会为所欲为,这个计划本来好好的,结果全让杜景伤这个捣蛋鬼给破坏了。

按说杜景伤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也应该蹲监狱里去,偏偏这个家伙没有,还人模狗样的坐在他面前。所以彭立明虽然不敢小瞧这个人模狗样的杜景伤,可是在心里却是说不出来的厌恶,如果有可能,他一定要揪住杜景伤的耳朵问一句:“你说你他妈的本事这么大,能让四十家连保替一个穷光蛋贷款买下ST前山股份,你怎么就不让银行把钱贷给你,你自己把ST前山股份买下来呢?”当然这句话彭立明永远也不会问,问了,就不是他彭立明了。总而言之一句话,资本运作这个玩艺儿很有意思的,他杜景伤能够让一个穷光蛋眨眼之间步入财富的金殿,却不可能把这个模式套用到自己身上,说起来真是怪事一桩。可也正是因为怪,所以才会诡变无穷,造就了资本市场光怪陆离的现状。

不过今天这个场合,彭立明是不在乎陈健的,姓陈的再不要脸,也不可当着这么多的人求情吧?再者说了,求他彭立明又有什么用?他应该去求杜景伤才合乎情理。

显而易见,陈健也是这么想的,他端着茶杯跟杜景伤碰来碰去,还一个劲的招呼着那个肚子大得吓人的工商行副行长,满脸的眉开眼笑,瞧那意思是琢磨着想让杜景伤替他弄一个幸运的替死鬼来接下ST品东酒业这盘臭棋。但银行的监管越来越严,只怕杜景伤就算真的找来一个合适的人选,大肚子行长也不敢随随便便贷款吧?象这种事牵涉到动辙数亿的灰色资金的流动,所有的操作都只是听说,听说听说,一旦事情真的证实了,运作者多半都已经进了监狱,这些人绝无可能选择这么一个扎眼的场所搞什么运作的,所谈所言,无非不过是各执一辞的中国资本市场发展趋势罢了。

心里这样想着,彭立明不觉的点了点头,忽然瞥见对面的一个头发梳得光溜得男人也在点头,他并不知道这个人就是林秋敬,也和他一样想到了这一层,他只是觉得这个人真是怪,好象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看透了人世间的所有是是非非,他要是真的看透了,还来这里干什么呢?

林秋敬的笑,是在笑别人的无知,他的眼睛很是厉害,从彭立明来到再退出,返回之前走掉的几个人他就看出来了,眼前这一桌子茶,少说也盛着三起运作案子,ST品东酒业当然是一起了,红黄蓝那里又是一起,杜景伤这里还有一起,真要是说局外人的话,在场的人中只有三个人,一个是和那个朱胖子坐得近近的白痴美人莫兰,一个是他林秋敬,还有一个应该是黄海渔场的李铎。黄海渔场的盘子太大了,流通股七个多亿,谁能托得起来?就是这个杜景伤吗?说说笑话还行,真要运作,累不死他才怪。

好象那边还有一起,居然是朱胖子想运作券商王哲,分明是王哲也想运作朱胖子,两个人面红耳赤,争得不亦乐乎,朱胖子正在大叫:“农行有什么意思?要找就找我们工商行,你知道我们的储蓄网点是农行的几倍?又是交行的几倍?说出来是一个吓人的统计数据,”他手出一只手掌,让王哲看清楚:“五倍,是五倍!你知道这是个什么概念吗?”

王哲严肃认真的打量着朱胖子的那只手掌:“朱行长,我觉得你的统计口径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朱胖子笑呵呵的问道。

“你说的五倍这个概念,大概是只统计到地级市一级吧?”王哲心平气和的说道:“真要是合作的话,我们关心的可不是这个区域啊。”

“那又有什么关系?”朱胖子微微一笑,还要再说,温蕴突然推开门走了进来:“哎呀呀,我说怎么高经理拿杯子冲我比划了一下就跑这儿来了呢,跟你说老高你这样做可不对啊,这满屋子可都是我的衣食父母啊,雪英咱们是一家人我就不先招呼你了,朱行长我可要跟你碰一杯。”

“碰一杯?碰一杯就碰一杯。”朱胖子顺手端起茶杯,举到鼻子前嗅了嗅,问温蕴:“你那是什么?别也和我一样也是茶水吧?”叫老朱这么一说,满屋子的人轰的笑了起来,始终未开口说过话的孙长征站了起来:“依我看,咱们还是换地方吧。”陈健急忙接道:“对对对,换个地方,这么高兴的日子大家伙举着茶水碰来碰去的,多煞风景啊。”老朱却在下面悄悄的踢了莫兰一脚,莫兰仰脸看了看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幸亏王哲这个时候站了起来:“是应该换个地方了,不过我们几个就不去了,我这人酒精过敏,嘴唇沾一下酒少说得住两天院,我这可不是瞎掰,小陈你给我做证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听王哲让他出面做证,陈健不由得呆了一呆,心想当初品东酒业上市之时,你广天证券能成为我们的主承销商,就是因为你他妈的太能喝了,每一次来启江都把我岳父灌得满地打滚,现在你又突然酒精过敏了,这可倒好,你卖了我我还要替你数钱,天底下欺人过甚之事,莫过于此。虽然心里又恼又恨,陈健在这节骨眼上还不敢得罪他,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于是他满脸忧虑的问候道:“王总,你这个毛病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应该找个医生好好的看一看。”

陈健这边一本正经的做戏,彭立明的肚子一阵阵的抽筋,是笑的。笑又不能笑出声,当然会憋得肚子抽筋了。他太清楚王哲的用意了,陈健主动要求换地方喝酒,无非不过是想借此机会跟自己等人拉拉关系,却让王哲存心摆了他一道,知道王哲跟自己情交莫逆,陈健当然不敢戮穿王哲,只好硬着头皮替他掩饰,但王哲的性格并不是这种小肚鸡肠的人,这件事做得几乎不象他本人,这里边到底有什么原因,彭司长可就有些猜不透了。

15)

出了海上风,王哲、彭立明和高伟明三人结伴,坐上王哲带来那辆公爵王,开车的是王哲从广东带来的一个女司机,姓邓,长相很是一般的丑,按说以王哲的身份地位应该不会和小邓有什么关系的,但偏偏就是有,这年头的怪事太多,让彭立明和老高琢磨不透。早在珠海御温泉的时候彭立明就问过王哲:“这个女孩子皮肤黑个子矮,你怎么就看上了她呢?”当时王哲的回答是:“对啊,这事我也是纳闷,你说我怎么就看上了她呢?”王哲的回答让彭立明翻了好半天的白眼,不知道应该怎样骂他一顿才合乎道理。

三个老同学同行,是想同学之间自己聚一聚,这事王哲早已安排妥当,小邓一言不发的开车,出了市区之后车屁股掀起漫天尘烟,来到了路边一家毫不起眼的蒙古烤肉馆,吃蒙古烤肉喝高度白酒,那是十足的享受,进去后到了事先定好的座位坐下,看着小邓拎着两瓶宁城特曲进来,彭立明忍不住的骂了一句:“你他奶奶的老四,这回酒精不过敏了?不怕你老婆离婚了?”当年大学时大家同住一间宿舍,王哲在宿舍里排老四,故称老四,彭立明是老七,高伟明是老三,称呼起当年的排行来,大家心里都暧滋滋的,说不出来的舒服。

“不过敏了,也不离婚了,”王哲笑嘻嘻的答道:“离婚干什么?好好的过日子多美?两口子恩恩爱爱的这么多年容易吗?哪能说离就离呢,这一回是坚决不离了!”王哲的老婆和他闹离婚,是因为他和小邓的事情东窗事发,这个事半年前闹得挺大,但闹到最后就悄无声息了,让老高老彭很是失望。

“你们两口子不离了,那这个小邓咋办?”趁小邓回车里取东西的功夫,老高急忙问道。

“我这不是正说着她的事呢吗,”王哲有些不快的说道:“她跟了我整整九年啊,从我刚刚打造广天证券的时候开始,整整九年没有一句怨言的跟着我,挺好的一个姑娘让我给耽误了。跟你们俩说你们不知道啊,好几次我都给她办了护照想送她出国留学,可她就是一条筋不走,哪也不去,就给我开车,这么九年的时间拖下来,专业也荒废了,人家还是学财务的呢,青春也蹉跎了,我真是对不起她啊。就在这一点上,我就不如陈昭河了。”

“老四你他妈的别扮正人君子了,”高伟明急不可不耐的打断王哲的感慨:“这种事咱们男人哪个遇不上?都他妈的有,不过你到底是怎么弄的呢?居然能让你老婆接受现实,老四这一招你得交给我,我他妈的正为这事头痛呢。”

“这事你也有?”彭立明惊讶的看着老高:“我还以为你没这事呢。”

“开玩笑,”老高不乐意了:“老七,你敢说你没有这事?”

“我没有。”彭立明飞快的回答。

“你再说一遍!”高伟明不客气的指着彭立明:“你敢再说一遍?”

彭立明犹豫了一下,心想我的事没人知道啊,当事人早已鸿飞渺渺,这个老三是不是在诈我?当年一个宿舍时我可没少上他的当,今天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唬了,当即猛一咬牙:“没有,没有就是没有。”

老高目露凶光,恶狠狠的盯着彭立明:“要不要我提醒你一句,老七,这场合你还敢跟我冠冕堂皇,太不够意思了吧?”

彭立明豁出去了:“没有就是没有,这事我躲还躲不过来呢,怎么敢惹火烧身?你以为象你们俩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机关里不行的,出了这种事会捅大漏子的。”

“忘了你在博士后站实习的时候了?”老高色眯眯的淫笑着:“那个姓曹的女人味道不错吧?”

彭立明吓得猛一激泠:“我操,老三你别吓唬我,我和姓曹的女人可是清清白白的,最多就是没人的时候拉拉手,别的可什么都没干。”

“行了行了,说得象是真的一样,谁信呐。”高伟明漫不经心的摆摆手,再把话题扯回到王哲身上:“老四,你快招出来吧,你到底用了什么招粘平了这场乱子,快说出来,说出来我也好学一学,现在我的危机感特别的强,我老婆一天给我打十次电话,确定我的方位,还特意去电信局查过我的通话清单,差一点就查出来了,我现在担心得不行。”

“你有什么担心的?”彭立明刚刚把心放回肚子里,暗自庆幸自己刚才稳住了阵脚,没让老高这个家伙诈出来,现在抓住了机会,立即展开反击:“你做都做了,还怕老婆查嘛?怕你当初别做啊!”

“操,正是因为提心吊胆,这事干得才来情绪。”高伟明嘿嘿的干笑了起来。这时候小邓回来了,烤肉也开始上桌,再继续这个话题已经不太合适了,大家吃喝起来,老高开始讲他在土耳其吃过的烤肉,王哲却更中意他在保加利亚吃过的烤肉,按说彭立明出国的次数比他们俩都多,却偏偏没有吃过国外的烤肉,只好闷声不响的吃肉,心里琢磨着王哲为什么要故意摆陈健一道,这里边到底有什么玄妙之处。问是不能问的,想却想不清楚,老彭的烤肉吃得真是不开心。

其实王哲与陈健的是非纠缠,市面上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个七七八八,只不过这种事是绝不可以随便提起的,知道也要装不知道,比如老高就知道得清清楚楚,但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应该知道。既然自己不知道,当然无法说给老彭听了。

事情的起因缘自于一次合作,做为品东酒业的主承销商,王哲与品东酒业的董事长冯远声关系不错,品东酒业虽说流通盘不大,但上市之初狂卷了接近于1个亿,印证着广天证券与品东酒业双方合作的成功。既然有成功,当然就要继续,再继续是广天证券入庄利维股份,约定品东酒业出资五千万锁仓。所谓锁仓的意思,就是这五千万要放在里边不得撤出,但没想到的,冯远声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但正在广天证券洗盘的节骨眼上,陈健忽然把球一抛,扔到了王哲的手上,自己却裹挟了刚刚卷来的四千万,加上本金五千万,一共九千万跑掉了。幸亏王哲也不是盏省油的灯,早已说服由长天信合的马严与中南基金阮红铭最后顶缸,这才逃过一劫。按说资本市场上本来就是尔虞我诈,冯远声陈健翁婿二人所作所为并无不当之处,但不管怎么说这暴露出了品东酒业为蝇头小利而不择手段的嘴脸,如果不是他们中途弃信,王哲手下的操盘手完全有把握把利维股份炒到80元以上,赚它个三两个亿不成问题。可是冯家的目光短浅毁了这么一个好机会,王哲生平最痛恨这种没有见识的小人。

摆了陈健一道,王哲心里仍然是非常的不痛快:“喝喝喝,”他大口大口的灌着烈酒:“小邓你帮我给老彭满上,干什么呀这是,一杯酒到现在也没下。”彭立明用手捂着杯子,不让小邓把酒倒进去:“老四,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处处都不对劲?”

“我有什么不对劲的?我哪儿都对劲。”王哲把酒杯放下,两眼红红的说道:“我有一个想法,象我们这种人,可以说已经走到了人生事业的顶点上,再不为国家为民族做点有益的事,那就实在对不起咱们自己了。所以,我有一个想法,先跟你们俩说一说。”

“什么想法?”老彭老高齐声问道。

“我要说实话了,”王哲俯身向前,一字一句的说道:“从今天开始,除了实话别的我全不说了,我要说的都是你们两个想说却不敢说的,我要是替你们说了了,你怎么感谢我?”

彭立明惊讶得嘴都合不拢,扭头一看,正遇到高伟明那大张得不比他更小的嘴吧,彼此从对方愕然的眼神中他们读到这样几个字:

“王哲这家伙,他疯了。”

16)

姜平坐在椅子上,左腿放在右腿上,一只手掌很自然的搭在左膝上,显得极是有派头。再加上他卓尔不凡英俊伟岸的相貌,处处流露出一个成功人士的尊贵与傲岸。他的秘书吴宇轩站在身后,正悄悄的打开提包看里边的一张纸,那张纸上写着十几个宾馆名称及房间号码,还有落宿在房间里的客人,从海上风出来他已经跟着姜平拜访了两个身份不同的大人物,眼前这个人物谈过之后,后面还有十几个,每一次会面都不可能少于两个小时,搞不好还要喝顿酒,这么算起来至少也要四十几个小时。可是姜董却告诉他说,这些事无论如何今天也要做完,因为不等天明,这些天南地北的大人物就会纷纷离去,这个机会如果错过了,那就可能永远的错过,而红黄蓝错不起的。

话虽是如此说,但十几个小时当成四十几个小时用,这真有点让吴宇轩为难。他心里说不出来的愤懑,时间紧张成这样,姜董还要跑一趟海上风,还没等看清楚彭秃子的模样,这就撤了,这算是他妈的怎么一回事呢,这也能叫运作?现在正见的这个仁兄就更他妈的离谱了,他就坐在姜董的对面,坐姿与姜董一模一样,就好象是姜董的镜子,只是他的脸型和姜董有点区别,姜董虽然相貌英俊,但与眼前这位仁兄相比,阳刚之气仍有不足,这个人脸上的肌肉就象是用刀子削出来的,有棱有角,最离谱的是他和姜董一样的一言不发,从姜董进来时就这样,两个人握了手,坐下来,然后你盯着我看,我盯着你看,已经看了快十分钟了,好象还没有看够,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

吴宇轩不喜欢这种场合,刚才敲门的时候,有个漂亮姑娘给他们开的门,问清楚来访者姓名之后,说了句:“倪董正等你们呐,”就把他们领到这个房间里来了,她在前面引路的时候裙摆轻拂,好象有点意思,吴宇轩决定不跟这两大男人泡着,还是跟女人聊天更来情绪。本来这个场合应该由他打圆场的,但是他已经决定了就是不,让你们俩男人自己摆谱去吧,我老吴很忙。

这样想着,吴宇轩信步踱到隔壁房间,那个漂亮女孩子正坐在桌前,在一只折叠笔记本上打着字,笔记本电脑吴宇轩见得多了,但能够折叠的笔记本,他还是头一次看到,不过在女孩子面前他自有着过人的气度,漫不经心的瞟了女孩一眼,他用雄浑而富于磁性的声音问道:“有没有纸巾借用一下,我这鞋上沾了点泥。”女孩子哦了一声,低下身在鞋柜里替他找擦鞋纸,吴宇轩趁机偷偷的往笔记本屏幕上看了一眼,还好,大多数字他都认识,只有LPG三个字母是什么意思他搞不懂,想来应该跟JQK的意思差不多吧?即使有点不同,就凭打扑克的水平他也能吃遍天下,何必跟什么LPG计较?

接过女孩子递过来的擦鞋纸巾,吴宇轩俯身拂拭着一尘不染光可鉴人的皮鞋:“出差还不说休息一下,有这么忙啊?”女孩子笑了笑:“这不是正准备一个燃气项目吗,跟日本岩谷。”说完,就不再理会他,自顾自的打起字来。吴宇轩噢了一声,心想日本岩谷没听说过,日本小妞还是很棒的,还想再看一眼屏幕,女孩子已经顺手遮住了,扭过头来很是诧异的望着他。吴宇轩噢了一声,掏出名片来:“我是红黄蓝的,我们公司正准备搞资本运作,这不我们姜董和你们倪董不是正在里边谈着呢吗。”其实他跟着姜董刚一进来时就说过自己是干什么的了,那么这里为什么还要再递一次名片呢?这个原因,就不能告诉别人了,反正吴宇轩自从升任红黄蓝的董秘以来,只要遇到漂亮的女人,名片一递,配上一身帅气的行头和过人的仪表,从来都是手到擒来。今天出门时姜董有过交待:“别他妈的跟八百年没嗅到味的公狗一样,见了母的就往上冲,今天的客户都是有来头的,随随便便哪个小妞就可能在瑞士银行有个上亿美金的存款,你他妈的给我记住了别乱打主意,惹出了乱子别怪我跟你不客气!”吴宇轩记住了,所以今天这一天始终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但眼前这个跟班的小姑娘,想来瑞士银行的存款对她来说还不过是一个美梦,聊两句又有什么关系?

“噢,”女孩子接过名片,顺手放在笔记本旁边:“什么叫资本运作啊?不懂”

“资本运作就是…”吴宇轩突然发现他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从来没有人问起他过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还好他的脑子转得够快,一边绞尽脑汁的琢磨着,一边期期哎哎的解释道:“所谓资本运作嘛,就是通过市场化资源对资本进行优化组合,就好比你有一瓶香水,你姐姐却只有一支唇膏,如果把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用的话,你和你姐姐都会打扮得漂亮漂亮的,但如果分开,你和你姐姐谁也修饰不好自己。”

女孩说:“我没有姐姐。”吴宇轩呆了一呆,回答道:“我也没姐姐——我这只不过是打个比方。”女孩哦了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你这种对资本运作的解释我还是头一次听到,挺新鲜的嘛。”吴宇轩心念转了一下,却一时判断不出对方的意思究竟是褒还是贬,但褒也好贬也罢,吴宇轩才不管那么多,他依旧照自己的风格把谈话向前推进:“你说话也很有意思嘛,给我一张名片吧,晚上有空的话,我请你喝茶。”

“喝茶就免了吧,”女孩说:“不过名片嘛,给你一张也没关系。”说着,她站起来走到自己的坤包前,在里边翻找着,坤包上有个小小的铜标签,吴宇轩只觉得眼皮一跳,好象这个标签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喜欢炫耀自己在服装饰物方面的专业性眼光,见到这种女孩子随身的物件总是要说上几句,可是却偏偏想不起这个标签的牌子,却不肯罢休,用手指着标签说道:“你这只包很不错的,这个牌子…这个牌子叫什么来着,上个月广州东联的杜景伤还在西单给他女朋友买了一个。”

女孩子已经把名片递给了吴宇轩,听到他这么说顿时皱了一下眉头:“西单?你没弄错?”

“没弄错!”吴宇轩果决的回答道:“这种坤包的式样很随和,但档次很高,摆在西单一个价钱就上了五千,不可能认错的。”

“你一定弄错了,”女孩子一字一句的告诉吴宇轩,突然又抓住已经递到吴宇轩手中的名片,一把抢了过去:“不好意思拿错了,我的名片今天没带,这一张是别人的也不能给你。”但是就在这递过来又夺回去的过程中,吴宇轩尖利的眼睛已经看清楚了上面的两个字:张涵。这个名字和那个标签也是一样的似曾相识,可是吴宇轩大脑神经一时之间毫无缘故的短路了,就是想不起来,女孩子则是满脸不快的望着他:“你们老板叫你呢,你听不到嘛?”

“听到了,听到了,”吴宇轩心里说不出的气恼,心想这俩董事长这么快就结束了会面,看起来没戏了,急忙挟着皮包走过去,那个倪董正开门送姜平出去,见到他急急走过来,姜董不无恼火的问了一句:“这么长时间你去哪儿了?别到处乱跑,告诉过你几次的跟在我身边的嘛。”吴宇轩唯唯诺诺,不敢多说,跟着姜平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下了楼。

在楼下等车过来的时候,吴宇轩踅过去,赔着笑脸问姜董:“姜董,那个杜景伤,上一次来的时候不是带着个坤包嘛,是专诚从巴黎时装街买来的,是什么牌子的?”姜董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怎么,你也想买一件?”吴宇轩点点头:“就是,那包的质量不错,看起来也挺上档次的。”姜董突然一瞪眼:“你他妈的别给我丢人了,圣丁诺是世界级的品牌,价钱贵得吓人,你想买,除非是下辈子,要不帮我把这次资本运作弄成了,否则你做梦去吧。”吴宇轩被老板骂惯了,也不当成一回事,嘿嘿的一笑:“姜董,贵得吓人就贵得吓人,杜景伤买那只包花了多少钱?”

姜董向吴宇轩伸出两根指头,吴宇轩大吃一惊:“这么贵?一个包就要两万块,抢钱啊怎么着。”

“抢你妈了蛋!”姜董咬牙切齿的骂道:“是二十万美金呐,你这没见识的东西,出门净给我丢人。”

一个小小的坤包二十万美金?吴宇轩呆若木鸡,趁姜董举步向前的功夫,他在后面悄悄打开提包看了看那张老总名单,张涵,没错,就是张涵,他终于想起来了,他这次跟姜董是依靠杜景伤的引荐,来见一见张涵,可是却被那个倪董挡着不让见,刹羽而归。姜董没见到,张涵却被他吴宇轩当成了打工妹乱泡了一气——谁他妈的想得到这个张涵竟然是一个满脸稚气的少女,以张涵在资本市场的名气来说,估计她是少女的可能性不会太大,说不定在去巴黎买坤包的功夫里捎带整了容,磨平了疙瘩拉开了皱纹。想明白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吴宇轩欲哭无泪,你说这扯不扯,挺好的事居然砸在了他的手里!

17)

“张涵是依靠杜景伤的资本运作白手起家的,在此之前谁也没听说过世界上还有这一号人物。”

海上风的竹喧雅座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孙雪英带着林秋敬、温蕴和骆子宾四个人,林秋敬本来也打算走的,他要是想走孙雪英也没有办法,不过当温蕴替他介绍南江集团的骆子宾时,他又坐了下来。大家都是做私募基金经理起家的,和尚不亲帽儿亲,经理不亲私募亲,更何况他和骆子宾两人完全是依循了逆行相反的方向,他最初是在证券公司,后来站不住脚也被迫成为私募基金经理,骆子宾则是先干过私募基金经理,后来靠溜拍的功夫钻进了上市公司,林秋敬真的很是好奇,想瞧瞧这个骆子宾跟自己还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但是林秋敬心里说不出的失望,这个骆子宾居然为老不修,是个他妈的大色鬼,瞧他盯着温蕴时那色眯眯的眼神,口水直流,怪不能一口将这个骚浪女人吞进肚子里。林秋敬心里真是好气又好笑,那天在滩涂追赶秦迪时,红蓝黄一伙人还把他们两人相提并论,现在想起来都让林秋敬蒙羞。真不知道这个老色鬼的私募基金经理是怎么做的,他居然连资本市场最近的风云人物杜景伤的运作也一无所知。林秋敬本来不愿意说话的,但是,孙雪英在桌子下面一个劲的踢他,暗示他显示显示,说不定会获得骆子宾的赏识也进南江,又或者与南江合作搞一次运作,林秋敬对前一个机会敬谢不敏,对后一个嘛,他和孙雪英已经谈过了好几家,包括广天的王哲都进行过私下接触,但都没成功,这个骆子宾是个色鬼,色鬼就比较好对付了。于是林秋敬只好硬着头皮跟老色鬼骆子宾聊起杜景伤的运作来。

“杜景伤这个人嘛,你们刚才也都见过了,很低调的,低调中却很张扬,他搞的运作只比中科系的吕梁大不比吕梁小,但吕梁裁了他却没有,这是因为他搞的花样比吕梁低调得多,他永远也不会把一支股票炒到离谱的价格引发人们的注意,适可而止就可以了。这样说起来的话,张涵比杜景伤还要神秘,听说七年前杜景伤刚刚到北京打工谋职,因为他的学历太低,高中毕业,连个工作也找不到,最后进了中国人寿北京分公司卖保险,好长时间一份也卖不出去,这时期的生活都是靠张涵供养着他。张涵这个人怎么就认准了杜景伤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这是一个谜。我还听说张涵为了养活杜景伤——对了温经理,这段你应该比我熟才是,高伟明把杜景伤的掘起做成了经典案例,凡是去客户那里抢单的时候总是要用POWERPOINT演示一遍的,温经理你应该听他说起过的吧?”

“真有这么回事?”温蕴嘴吧张得合都合不拢:“我还以为是老高瞎编的呢,他介绍的案例都太离奇了,让人信不过,所以我当时也没太细听,听说那个张涵为了挣钱,还做过搬运工替人家搬煤气罐,我就纳闷了,北京现在还烧罐装煤气吗?当着高伟明的面我不好意思问。”

“是替饭馆搬运煤气罐,”林秋敬纠正道:“北京的老百姓是用不着再烧罐装煤气了,可饭馆得烧啊,还烧得不少。当时张涵挣到的钱,都替杜景伤买了象样的衣服,让杜景伤穿得象个人样好出去卖保险,而张涵自己却饱一顿饿一顿,在路边的大排档乱吃一气,吃得内分泌紊乱,长了一脸的大疙瘩。”

“张涵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孙雪英闷闷不乐的问:“俩大男人…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有没有问题,我也说不上来,但事情确实是这么一回事。”林秋敬说着,看了看骆子宾,骆子宾发现他的眼角中透露出来的狡黠神情,顿时唔了一声,猜测到这个张涵八成是个女人,要是男人的话,脸上长几个疙瘩有什么要紧的?至于这么四处宣扬吗?但他拿定了主意要老老实实的做一个傻子,当下只是嘿嘿一笑,故意把眼光在温蕴的大腿上溜来扫去,秦迪不知道哪里去了,他身上又没钱叫不起小姐,只能琢磨着能不能用这个女人消一消火,但玩女人远非他的强项,这时候的骆子宾不由得想念起祝高龙来,那家伙现在忙什么呢?怎么面也不露一个?

在座的这四个人,对杜景伤的发迹都有所耳闻,但是他们还是屏息静气的听林秋敬讲下去,不打岔也不分神,林秋敬讲述的角度与高伟明不同,他是从资本运作的角度,而老高呢?他的切入点就有趣了。

当初老高大马金刀的站在温蕴面前——老高一讲起课来就会变一个人,那种色眯眯的猥琐荡然无存不说,还透露出一种盛气凌人的专家气势——打开他的笔记本电脑,投影机把广州东联的徵标投射在雪白的墙壁上,老高开口说道:“当时我在广州东联,替他们做一个形象包装,搞这个包装没什么意义的,不过广州东联需要,因为钱悦川已经跟上材科技打过招呼了,要扩股,扩股吗,搂钱吗,那就一定要跟股民们讲清楚这个扩股的必要性,你要是直接告诉股民说我就想搂你的钱,股民不掐死你才怪,你得说上材科技的发展富于前景,未来堪可预期,预期一定要安排在未来,安排在现在那就分红得了,话说回来,谁会为了分红才上市的啊,钱董你说对不对?当时我就这么跟广州东联的钱悦川说,老钱笑眯眯的,听得直乐,我看他老是乐不说话,心里奇怪得不行,就问他:钱董,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老钱吞吞吐吐的开口了,他说,高经理,我想跟你提个要求,希望你不要见怪。我立即回答说:钱董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既然大家合作,我们东方证券肯定是义不容辞的。老钱说:我想麻烦你替我送一个人去机场。我有些纳闷啊,我是来替你们做包装宣传的啊,怎么竟让我替你送人?就问他,送谁啊?老钱突然转了话题,说,我们东联一共五个财务顾问,这五个人都在你们东方证券的包装计划之中,这五个人,有两个是从美国回来的博士,一个在国内拿的是双博士,还有一个差一点,只有一个博士学位和一个硕士学位,最后一个最厉害,可以说广州东联这两年全指着他养活了,猜一猜他有几个学位?我可不想乱猜,猜错了没意思啊,就直接问老钱:他有几个学位?钱悦川的回答把我吓了一跳,他说:这个人只有一个学位,初中毕业证,当时我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脱口冒出一句:有没有搞错,连高中都没上过,他能看懂财务报表吗?老钱回答说:他当然看不懂,看报表的事不是有四个博士呢吗?杜景伤没必要看报表耽误时间,他只要搞好资本运作就行了。然后老钱说:我想让你送的,就是杜景伤,他这不是马上要去美国吗,一走两个月,我怕你们错过,所以委托你送一送,象他这种人你是一定要认识一下的,我这个情,求得不过份吧?

就这样高伟明陪杜景伤上了车,送他去机场,也就是这样,通过老高独特而夸张的包装手法,杜景伤成为了一个神秘的传奇人物,但在林秋敬眼里,对杜景伤却另有一番解读模式。

林秋敬解释说:“杜景伤实际上是一个失败者,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他的成功不过是失败的附属物和衍生物,就好象一个人玩蹦极,从高楼上跳下来却计算错了弹绳的长度,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成了肉饼,从道理上来说他是一个蹦极的失败者,但这丝毫不妨碍他的尸体成为医学院中最具价值的尸体。而杜景伤的成就,就是那具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中的尸体。”

听到林秋敬这样评价杜景伤,孙雪英素来知道林秋敬的偏激与狂傲,倒还罢了,温蕴却瞪圆了眼睛,她在想,如果一个人失败也能失败成杜景伤这个样子,那倒也不错。骆子宾却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衣兜,他的兜里装着祝高龙交给他的那一份有关杜景伤的调查资料,这曾经给他一种感觉,他和苏妍冰、祝高龙就是为了这个杜景伤才来到启江的,但怪异的是苏妍冰不知所踪,祝高龙也不知道躲到那里去了,只有他一个人近距离看了杜景伤一眼——仅仅一眼,他就知道杜景伤是为何而来,他有八成把握杜景伤是为了彭立明而来到这里的,现在杜景伤肯定是已经达成了他的目的,也许他只是要某一个人看到他与彭立明出现在这里就够了,问题是,那个人是谁?

想到这里,骆子宾猛的站了起来,这里有一个机会,他必须要抓住,他含糊不清的向林秋敬做了一个手势:“我去一下洗手间。”就急急忙忙的抓住兜里那叠已经折叠得皱巴巴的资料走向男厕,要想抓住这个机会,他就必须要了解杜景伤,但是林秋敬的思维太偏激了,不知道这份资料能不能帮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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