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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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就手捧着土豆鸡蛋,木桩子似的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我敢打赌如果这是晚上的话,一定会吓到人。很快孟冬雪就看见了我。但是她并没有走过来,而是扭头就进了他们队的一个小屋子里。剩下几个女知青,看着我的样子,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一个个呵呵呵地笑了起来,那声音,很像是发情的羊。我也察觉到自己站在这,好像有些傻,于是我就走到他们的屋子边,敲敲门,其中一个女知青把门打开了一半,满脸坏笑地问我。你是谁啊?你找谁啊?

我…我…我是谁啊?我也重复了一次,但我没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直接告诉她,我找孟冬雪。那女知青十八九岁,看上去跟孟冬雪差不多大,于是她又笑着问我说。你找冬雪干什么?我说我给她送早饭,土豆和鸡蛋。

隔着门,我也能听见屋子里的一阵女孩子的哄笑。虽然我不是很懂她们在笑什么,但我总觉得那种起哄似的笑声,似乎跟我有关。堵门的女知青还是没有开门,她接着问我。为什么要你送早饭呀,你是她什么人呀?我说她早上没吃饭就跑了,于是就给她送过来了,我们住在一起。

屋里出来一声拖着长音的“噢~~~!”我才突然察觉到这句话似乎哪儿不对。于是慌慌张张地解释道,我…我是说,她跟我住在一起…不对!是我和她都住在村口徐大妈家里!徐大妈让我送过来的!

说到最后。我竟然急了。屋里传来那种无比可怕的女人的笑声,我也顿时觉得颜面扫地。好不容易才在村里建立的仅存的一点面子,此刻也掉在地上,随风卷着落叶吹走了。

这个时候,门口的女知青似乎是被人推走了,因为我只听到“哎呦”的一声她就不见了,而门突然打开了,孟冬雪就站在我的跟前,她看上去气鼓鼓的,但是脸上红通通的,我正纳闷原来这屋里这么暖和,脸都烤红了。我努力咧开嘴试图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然后把鸡蛋和土豆捧在胸前,那模样别提有多贱了。在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的时候,孟冬雪一把从我手上拿过土豆和鸡蛋,然后凶巴巴地说,回去吧!谁跟你住在一起了!臭流氓!

然后哐当一声,就关了门,屋里再度传来一阵女孩子的哄笑声。我虽然莫名其妙被骂做臭流氓,但是我也注意到,孟冬雪在骂我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意。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当时的心情,只是从那天开始,我和孟冬雪再见面的时候,还是会相视一笑,但却再也没有了那种尴尬的感觉,反而觉得这都是自然而然,特别舒服。而我和她之间,虽然在徐大妈的眼里看来,是互相喜欢。但我们谁也没捅破这层关系。有时候别的知青喜欢开我和孟冬雪的玩笑,我们听到之后,也都是微微一笑了之,这种感觉,挺舒服的。

1968年来了,大年三十的那天晚上。徐大妈和孟冬雪一起做了好多好吃的菜。因为前不久新年的时候才又吃过一次合家宴,大年的那天,是各家自己团圆的日子。没有电视,没有喧闹,连个收音机都没有,我和孟冬雪,就这么和徐大妈夫妻俩,三个来自不同家庭的人,开开心心的吃了一顿团圆饭。席间大家都聊高兴了,徐大妈甚至夸下海口说等孟冬雪转业回家的时候,一定代替我,上门去提亲去。周大爷则在一边浇冷水说,死老太婆,你懂什么,现在的年轻人,哪还提什么亲呀,好了就是好了,没什么遮遮掩掩的。哪像咱们那会儿,成天拉着我钻玉米地…

所以我一直觉得那天晚上周大爷是喝多了酒,从徐大妈那重重的几记老拳就得出了答案。我和孟冬雪倒也没说什么,就感觉,这些事似乎慢慢正在水到渠成。可就在大家吃得热热闹闹的时候,突然门外的大黄狗大叫了起来,狗的叫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因为这天晚上,大家都是不出门的。于是我回头朝着门外张望,发现远处的小路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手电筒光柱。

我本来以为这是谁家的孩子回来过年了,也就没在意。但是狗叫一直不停,几分钟后,一群身穿蓝色中山装,岁数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的人,就出现在了徐大妈家门口。其中一个戴眼镜,梳着分头的人问道,这里是周长寿家对吧?

周长寿,是周大爷的全名,一个农民起了这么个名字,还真够犀利。周大爷站出来说,这儿就是啊,你们是谁啊?他这一问我才察觉到,这几个人,好像都不是村里的人。我来这村子两年了,从未见过这些人。

那个戴眼镜的没有回答周大爷,而是透过那层镜片,在屋里所有人的脸上扫视着,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了我的脸上。他问我,你,是不是叫司徒山?我听他口气似乎不怎么友善,于是说道,你找我干嘛?

戴眼镜的人冲着身边的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人就凑到我跟前,倒也没抓我,只是把我夹在了中间。戴眼镜的人说,走吧,跟我们回去,我们是革委会的人。

第九十一章 .军区大院

我这人吧,也算是没出息。听到“革委会”三个字的时候,我竟然忍不住脚下一软,幸好这一幕没被孟冬雪看到,否则我至少会被笑话一年。

但是必要的反抗还是要有的,这群人无端端跑来找我,语气还那么霸道,我也是不能忍的。于是我往后挪了几步问道,你们找我干什么?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走?那个戴眼镜的没有回答我,而是冲着那两个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个人,就一左一右抓住了我的胳膊。

这大年三十的。家家户户都开开心心的,我这是倒了什么霉,会在这一天遇到这事。我心里惨叫道,难道说我又要被捕了吗?我这两年已经尽可能在低调了,怎么还是会被这些人知道?看见我被抓,周大爷和徐大妈也不肯了,于是他们开始抓扯那两个人,一边抓一边问道,你们干什么?来我家里抓人,还有王法吗?

我虽然心里害怕,但是看到两个老人为了我和抓住我的两个年轻人发生拉扯,心里还是非常难过的。孟冬雪在一边无助地哭着。这让我心里的害怕,油然转换成一种愤怒。我不是个爱打架的人,只要别人不要惹我太过分,绝大多数时间,我是慵懒的,并不暴躁。可是那一刻,我却不知道为什么,甚至是没有经过思考,一下子就用自己的额头撞向了拉住我左手的那个家伙。

这一下,结结实实撞在了他的鼻梁上。人在冬季的时候,鼻梁是非常脆弱的,我知道这下子让他特别难受,于是他呜呜叫着松开了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这时候我左手就空了出来,没来得及细想,我就一拳打在了右手侧那家伙的脸上,和先前一样,打的是鼻梁。

可是我这一拳虽然打得正。却没能够让这家伙撒手,于是他反手一扣,将我的右手臂朝后摆去,我一下子没忍住,就弯腰蹲在了地上。先前被我用头撞的那个人,此刻也冲上来按住了我。我一对二本来就不是对手,这下被压制住,挣扎了几下,发现都是徒劳的。

我原本认为,这大年三十的,我恐怕是逃不掉一顿好打了,小时候母亲常常说,过年的时候挨打,那这一年都得挨打。所以此刻我心情极度郁闷,倒不是因为马上要挨揍,而是这一年怕是也不好过了。可是这两个人按住我以后,并没有打我,只是制服我而已。

很快他们把我拉了起来,朝着我怒目而视。那个戴眼镜的走到我跟前说,姓司徒的,你不要不识抬举,你以为谁那么好心思这大过年来抓你玩是吧?我们也有家人,我们也想过年,可是没办法。上头吩咐了,今天必须把你带过去。我问道,你上头是谁?戴眼镜的人冷冷的说,你不用知道得太多,跟我们走就对了,越早把事情解决。你就越早回家。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才隐隐觉得这些人不是来抓我伏法的,而似乎是他们上边某个人想要让我帮忙。听他的意思我解决了事情就能够回家,那就是说,对方是遇到了事情。既然找到我,自然是鬼事为主,那也意味着,我的行径其实早已被革委会的人知道了,一直按着没抓我,想要对付我,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反而豁达了。大不了就是个圈套嘛,上次被抓了个措手不及,这次我可不会那么傻了。于是我对戴眼镜的说,那你让这两人把手松开,我自己走。你客气我也客气,你跟我玩横的,我也陪你横到底!我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瞪着戴眼镜的那个人,如果要整这些人,我是有很多方法的,只是当初第一次被抓时,慧迟和尚曾告诉我,以暴制暴依旧是一桩因果。所以一直克制自身。也许是眼见我开始松口,那个戴眼镜的人就对抓住我的两个人说,你们放手吧,这位会自己跟着走的。

他们松开手后,我对周大爷和徐大妈说,别担心。我跟着去就是,别连累了大家。然后对孟冬雪说,你也别担心,也许就是办件事就会回来了。我语气平静,但心里还是没底,不知道面对的是我拿手的事。还是根本就是个陷阱。将必要的东西带上之后,我就跟着这群人出了门。

在山路上走了一个小时,途中几乎没人说话。这些人看上去似乎不像是当年抓我的那批人,感觉他们的级别更高。几个排着队走在山路上的人,还一言不吭,那感觉实在是有些诡异。这条路是出村子的路,并且是往城里的方向,所以我估计,他们是要带我进城。于是我在路上试图从戴眼镜的那个人身上套点话出来,可无论我问什么,他都只是一句话回应我:到了那儿你就知道了。

当下的时间已经是晚上接近9点钟,而我们还没能够走出村子。这里距离城里还得有小半天的路。那就意味着,我们赶到城里,只怕也是天都亮了。我这大年三十晚上连顿饱饭都没吃完,就被押着上路,还得赶个通宵,贼恐怕都没我累吧。于是我也不说话了,默默跟着走。到了村口的时候,停着一辆军用吉普车,戴眼镜的人对我说,行了,都上车吧。时候不早了。

这是我第一次坐小车,竟然是在被人用逼迫的方式带着坐的,但依然让我有些兴奋。小车的速度很快,朝着城里的方向疾驰而去,于是前些日子刚刚在我心里树立的一个卖辆东方和拖拉机的梦想在这一刻破灭了,我告诉自己。今后我也要买一台这样的吉普车。

小车的速度是牛车马车无法比拟的,我们仅仅一个小时左右,就已经赶到了城里。这个时间点,还有好多人都在等着十二点的时候放鞭炮,大多数人都是没睡的。吉普车在城里穿行,期间越过了几道路障,我知道,那些都是争斗双方设下的。很快,车就开到了一个大院子里,进入院子的时候,我看到门口有两个持枪站岗的士兵。

车到了院子里停下,然后戴眼镜的人让我下车。迎面走过来一个士兵装扮的人,朝着戴眼镜的人行了一个军礼,戴眼镜的人就对他说,人我带到了,除了在场的几个,没有别人知道这件事,你就领他进去见领导,事情忙完之后,你亲自来通知我,我再送他回去。

从他的这段话里,我得到了几个讯息。第一,这里是军区大院,我即将要见到的人,是一名领导。第二,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理由无非就是不方便别人知道。第三,来接引我的人,应该是这名领导的警卫员之类的,应当也对这次找我来的事情有所了解。第四。完事了有人送我回去,我还能再坐一次吉普车。

尤其是第四点,让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这说明他们真的不是要抓我。于是我也为我之前的粗鲁行径,跟那两个被我打了鼻子的人致歉,说了声对不起。从这三个人的表情来看。他们是清楚我的职业的,但非常不齿,那到无所谓,反正非亲非故的,只要能让我回去就好。那三个人开车离开后,那个警卫员就对我说,同志您好,我们领导在等您,请跟我来吧。

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叫我同志。我也不晓得到底同的是哪门子志,只是看他语气客气,也比较尊重人,于是就笑着跟他一起走进了一栋小楼。和外面的院子一样,这小楼底下,有一个端着枪巡逻的士兵。

警卫员敲门,很快就有人打开了门,开门的是一个身穿军装的女人,看上去四十岁左右。表情焦急,也很憔悴。她看到我的时候,对我微微一笑,然后招呼我进屋,警卫员并没有跟着进来,而是关上门走掉了。那个女军人对我说,同志,实在是不好意思,这大过年的,把你从那么远的地方请来,的确是没有办法了。

这个时候,出于对军人的崇拜。我也立刻学着警卫员的样子,一个立正,对着这个女军人行了一个不怎么标准的军礼,然后说,领导同志,没有关系,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够帮您的?

我知道我当时的动作非常滑稽,我这些动作,也都是从小时候看的那些革命电影里学来的。女军人笑了笑说,她并不是领导,真正的领导,是那一位。说罢她朝着客厅的沙发上一指,我这时候才注意到,原来那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

这是一个红光满面的中年人,国字脸,大耳朵,浓眉大眼,颧骨突出,这样的人在面相上来看,一般都是当大官的,烈士陵园里的那些雕像,大多都是这样的脸型。这个中年男人站起身来,我发现他没有穿军装,而是一身帅气的垫肩中山装。他伸出手来跟我握手,语气有些激动,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对我说,你好呀!可算是把你给找来了!

这待遇…什么情况啊?

第九十二章 .白衣女人

我是封建份子,和许多新思潮下的人摆在一起,我自然而然地,就成了他们的对立面。军人是神圣的,这一点我毫不怀疑,但军人也是令我这样的人闻风丧胆的。不夸张的说,在立场方面,我跟眼前这个领导和这个女军人,绝对应该是死对头才对。

对方的态度,让我无所适从。于是我对那个领导说,您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就是,我是拥军的人,只要我能力范围之内,就一定尽力而为。这些说辞,都是我一贯对客人说的,只不过这次我没想到是军人而已。

领导拉着我的手在沙发上坐下,那个女军人也坐到了我们对面的单人沙发上。从这个屋子里的东西来看,虽然算不上富丽堂皇,但是对于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来说,还是非常高规格了。这个领导能够在军区大院单独住一套房子,有专属的警卫员,有士兵巡逻站岗,这种种现象表明,他的官位不低。也正因为如此,我才特别忐忑。我知道他这样身份和政治背景的人,若非是万不得已,绝不可能大晚上跑到山村里来找我,也就是说,如果我做好了这件事也就罢了,要是做不好,估计我的日子也难过了。

领导说,他姓刘,那位女军人模样的是他的爱人,是军区艺术团的文艺兵,少校级别。这次找我来,实在是因为没别的办法了,因为他找不到我的师父。刘领导这么一说,我突然警觉了起来,难道说他是想透过我的关系,将我们师徒二人一网打尽吗?刘领导说,早年还在内战的时候,他就曾经被我师父帮过一回,但那个时候兵荒马乱的,也没来得及好好感谢,就找不到人了。自己是去年才被指派到这个军分区来,组织上考虑到他的爱人和孩子都在这边,于是就做了这么个决定,好让光荣的军人家庭,一家团聚。

我这才放心下来。刘领导接着说,起初这一年,一切都好,除了街上分了派别的政治运动越演越烈之外。部队是受国家直接管控的,国家不下令阻止,军人们也只能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提高戒备,但无法镇压,因为此刻的镇压,就意味着和领袖作对。刘领导对我说,从去年的年底到现在这几个月,原本住的好好的这套屋子,突然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动静,起初我们都以为是有老鼠或者别的东西,可是到后来,事情就渐渐变得严重了。已经严重到影响我们的正常生活了。

这时候刘领导的爱人接过话来说,这次找你来,其实我最初是反对的,但是刘领导一直坚持,我也就同意了。她对我表示,她个人是一个无神论者,可是家里的怪事接连发生,加上丈夫也比较相信这些,于是自己慢慢也开始动摇了,一有什么动静,最早想到的,竟然不是一些可以解释的科学现象,而是自己解释不了的玄学了。她告诉我,我们家刘领导,早年曾经受过你师父的恩惠,这次我们家的事情出现后,刘领导就提出要去找到林其山先生,可是我们打听了很长时间,也没能够找到你师父的下落,刘领导在想会不会是你师父在运动中被抓捕入狱了,于是就去调查了那些被抓各种分子的资料,结果没能找到林其山先生,反而是找到了你。

我心里悲叹一声,原来当初我被抓,然后师父劫狱,最终还是让我的履历上,有了这么一笔,我虽然没念什么书,但我也知道,自打新中国成立之后,人口问题就成了国家的生存大计,所以履历这样的东西,是会跟着一个人走一辈子的。

刘领导说,当时你被释放后,我能查到的范围,也没有你其余的资料了。所以我们到处派人打听,要么找到你师父,要么就找到你,这才今天贸然请了你过来。听刘领导的口气,他提到一个“释放”,那就是说,当初师父把我救走,对于那些抓我的人来讲,也是一件丢脸的事,索性就把我写成了释放了。我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最担心的情况大概也不会发生了,于是我就问刘领导,您刚刚说家里接连遇到的怪事,您能不能稍微仔细点告诉我。

刘领导站起来,牵着我的手走向一个房间,推开门后,里边有微弱的灯光,但是就着灯光,我可以看到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年轻人。刘领导说,这是我和爱人的独子,他现在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才请你来救命。

床上的年轻人,看上去岁数似乎比我小了几岁,也许是夜晚的关系,屋子里的灯本身也非常昏暗,造成这个房间有一种压抑的感觉。刘领导关上门,带着我重新回到沙发上坐下,他接着对我说,这套房子,是组织上把自己调任过来的时候,才住进来的,最初的一段日子没什么问题,可是年底的那段时间,我们在夜里睡觉的时候,总是能够听见那种尖锐的东西在木板上划动的声音。这楼里,就住了我们一家人,楼上是我的办公室和书房,楼下是空着的。起初都以为是老鼠,还在楼梯上投放了鼠药,可是非但没有效果,情况反而越来越严重。

刘领导说,那种划动木板的声音,从最初的每天晚上出现一次,发展到后期整晚都会出现,间隔时间也就十来分钟响起一次,声音还越来越大。我们家孩子中学毕业之后,就一直跟着他妈妈在艺术团里跳舞,非常活泼健康的一个孩子,渐渐因为这声音的关系,晚上睡不好觉,天天都无精打采的。

我问道,既然是整晚都出现声音,那你们听见之后怎么没找人排查一下,你们这里这么多士兵,随便找几个也就查出来了呀。刘领导说,查过了,什么都没有。那声音是从天花板上传下来的,可是上头就是我的办公室。而我有时候人在办公室里的时候,却又听见那声音从脚底下传出来。这楼板就是两层木板相隔,就算是老鼠,也没可能钻到楼板里头吧。

刘领导接着说,既然查不出原因,自己也就给组织上写申请,说要换个地方住。以他目前的官职来说,这简直就不算个事。可就在自己打了报告的当晚,儿子睡到半夜的时候,突然惊叫着醒了过来。夫妻俩都吓坏了,赶紧跑到儿子的房间去看,发现儿子蹲坐在床的一角,脑袋抬起望着头顶的天花板,表情非常惊恐。刘领导的爱人插嘴说,我们当时就问孩子怎么了,可我们家这孩子,有个小毛病,就是一着急起来,说话就结巴,问了很久都没说出个名堂,就在这个时候,我们家刘领导也开始尖叫起来。

我转头看向刘领导,他一脸严肃焦虑的表情,似乎是在回想当时的那一幕。我问他你为什么要尖叫呀,你看见什么了吗?刘领导点点头说,他看见在天花板上,有一个背贴着天花板的白衣服女人,头发长长的,垂下的发丝遮住了脸,双手也和头发一样是垂着的,但是却只有手,没有手掌和手指。看上去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压断了,血流不止。而我之所以看见了她,就是因为血滴到了我的头上。

于是我对刘领导说,让我猜一下,你当时被血滴到的时候,一定伸手擦了一下,再抬头看见的吧?刘领导点头说是的。我又说道,那我再猜一下,你擦了血之后,其实发现手上并没有血,对吧?刘领导有点吃惊地看着我说,对,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有点得意地告诉他,因为这是一种鬼魂的惯用伎俩,用东西来吸引你,让和它之间产生一种必然的关联,然后你就可以看见它了。那滴下来的血,就是让你看见它的证据。我转头对刘领导的爱人说,所以你们家孩子,看见这个鬼魂之前,也一定经历过类似擦去血迹的动作,而你说你是无神论者,我大胆猜测一下,你没有感觉到有血滴到身上,对吗?

我的一番话,说的眼前这对中年夫妻目瞪口呆。从他们的表情来看,我是说得分毫不差。我告诉夫妻俩,你们住进来的时候没什么事,但是偏偏到了年末的时候才出现这些动静和吓人的场景,无非有两个可能,要么就是这房子曾经死过人,死人的样子就是断了两只手,并且死的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女人。要么就是你们在那段日子去了某个地方,从另外的地方带回来一个鬼魂。

我站起身来,指了指四周说,这里是部队的地方,部队按道理说,阳气很足,大概你们觉得可能不会有这些现象发生,而实际上,部队的职责是保家卫国,保家卫国的代价,就必然是要杀死敌人。所以部队的杀气也很重,重到连鬼都不敢靠近,同时部队的怨气也足够多,所以一旦有一丁点鬼魂侵入,很有可能就变成一条所有鬼魂都能进出的路。

我指着孩子的房间说:一条直通你家的路。

第九十三章 .三凰凤冠

我到是并未故意吓唬夫妻俩,因为就目前掌握的这些来看,这个女鬼原本存在于这个家里的可能性其实并不大。身在部队的环境里,即便是有也一直被压制住,没有理由突然毫无根据地出现。所以我觉得肯定是这家人从外边带了东西回来,撞破了部队本有的杀气,才会越演越烈。

部队,政府,寺庙,墓地这样的地方,通常叫带煞。原则上来讲,以这些地方为圆心,辐射五百米的范围内,都是在这个煞之内。以上说的这四个地方,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容易聚集怨气的地方。也许你要问了,政府怎么能聚集怨气呢?那是替咱们老百姓办事的地方呀。我也许会告诉你,因为政府。在古代的时候,叫做衙门。衙门除了发落犯人之外,还是用来给老百姓喊冤的地方,所以怨气自然就重。

一个原本就容易聚集怨气的地方,再被人为地划破一条口子,那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我将我的分析告诉给了夫妻俩。请他们仔细回忆一下,出现怪事的前后,是不是去过什么地方,那个地方会不会曾经发生过什么。然后我又问道,那为什么孩子现在就在床上躺着,就是那天晚上惊吓之后就变成这样了吗?因为按照刘领导夫妻俩的说法,最早遇到这件事的时候,距离当下,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多月了。

这时候,刘领导的爱人就哭了起来,说孩子自打那天晚上之后,就开始变得有些恍惚和不正常。起初的几天还跟自己一起去艺术团,后来就索性不去了。刘领导经过那一晚上的惊吓之后,也在家里休息了好多天才缓了过来,孩子不去艺术团跳舞了,刘领导也正好在家里照顾一下。可是这孩子渐渐开始有些疯癫的感觉了,起初的一段日子还是会时不时尖叫,指着屋顶结结巴巴的。可到后来他不叫了,而是痴呆地望着顶上,再到后来,孩子甚至开始傻呵呵地笑,嘴里呢喃着一些大家都听不清的话,好像在跟天花板上的那个女鬼说话一样。

我问道,都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难道就没想过搬走?刘领导说,搬是一定要搬的,但是这组织有规定,打了申请后还得有审批流程,我们得收到批文之后,才能够搬走。原本那文件就是最近几天就该落实下来了,可是就在前天晚上,孩子屋里突然传出来一些吱嘎的声响,我们知道那是孩子床的四角不稳发出的声音,于是我就去看了一眼,这下子就把我吓得魂飞魄散了。

一个军人的领导,说出魂飞魄散四个字,你对得起领袖吗?当然我没把这话说出口,而是问刘领导,你看见了什么。他告诉我,他看见孩子把屋里的凳子立在了床上,自己踩在凳子上。脸上傻笑着,伸出双手朝着上方呈拥抱状,而正在和他拥抱的,正是贴在天花板上的那个白衣女鬼。

刘领导这么一说,着实让我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冷战。因为那个画面看上去似乎是美好的,但却那么的可怕。刘领导还强调说。自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似乎看见孩子的脚已经离开了凳子的表面,就好像连孩子也是悬浮在空中的一般,而那个女鬼,虽然手上抱着自己的孩子,但头却转向了刘领导的方向,那种感觉好像是在挑衅,似乎是要当着刘领导的面,带走他的孩子。

刘领导说,自己当时虽然害怕,但孩子还是最重要的,于是自己顾不上许多,拼了命地冲上了床,一下子抱住了孩子的腿,使劲把孩子往下拽扯,一边拉扯一边呼喊自己的警卫员。他告诉我,那个时候已经完全顾不上自己的政治前途了。只是一心想要救下孩子。警卫员听见自己的呼救后,迅速就跑了进来。由于那个时候自己已经抱住了孩子的腿,挣扎之下凳子也被自己踢翻了,所以警卫员看到的一幕,就好像是孩子自己要飞走,而刘领导却不放手一般。

两个人合力才把孩子拉下来。刘领导说,在我们拉孩子的时候,孩子的表情依旧是那种痴呆的笑容,而且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好像在跟自己拔河一般。孩子下来之后,愣神了片刻。就倒头睡去了。我说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把孩子抱到外头来睡,因为根据你说的情况,至始至终,那个女鬼都只出现在孩子的房间里,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离开那个环境。

刘领导伸出自己的左手,让我看他的手背,上边有一个淤青的肿块,肿块上除了涂抹的红药水的痕迹之外,还有一个深深的齿痕。他苦笑着说,这些他们也都试着去做了。但是孩子在自己床上啥事都没有,只要一把他带下床,立刻就发狂咬人,这事情我们又不敢大肆张扬,害怕被别的人听后风言风语,也就只能由着他去。好在那个女鬼出现之前,家里一定会有那种划动木板的声音,我们可以提前预防,这两天来,我一面托人来找你,一面在家里成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呀。

说完他懊恼地抱着头,看得出。这对夫妻为这件事已经操碎了心。

从仁义的角度出发,不管他们是不是军人,我都一定会出手相救。于是我告诉他,事情我大概明白了,我会尽全力的。现在请你们告诉我,最初事发的那些天。你们都去过些什么地方。刘领导说,自己比较忙,除了要去各个分区开会之外,多余的时间就在办公室里批复文件,传达精神。刘领导的爱人则是每天都要到艺术团里工作,艺术团是军分区内部的,从排练到演出,都在那里,如果说一定要去哪个地方的话,那就只有剧团了。刘领导的爱人告诉我,孩子也是团里的舞蹈演员,所以基本上都是跟着自己一起的。

我心里默默想到,女鬼最早缠上的人就是他们家孩子,这种青年男性在这家人里,应当是撞鬼几率最小的一个才对。此刻人已经恍惚,意味着这个鬼魂早已影响了他的心智,说明这个鬼魂的能力其实是不弱的。在风俗习惯里,只有谁家里死了人。披麻戴孝的时候,才会身穿白衣,而这个女鬼双手都断了,还在淌血,极有可能断手就是她死去的主因。所以我认为,这个女鬼。十有八九,就是被这个年轻人自己带回来的。而他去过的地方,除了家里就是部队的艺术团,难道说,这艺术团里,曾经有一个白衣女人,如此死去吗?

我问刘领导的爱人说,你们现在那个艺术团,在部队进驻的之前,是做什么的?刘领导的爱人说,具体不是很清楚,但是部队接手的时候。这里什么设备都比较齐全,有观众席也有舞台,听人说起过,似乎以前是个川剧团。

我心里琢磨着,川剧团?唱戏的?难道那个女人穿的是戏服吗?

在中国传统戏剧表演里,无论是京剧,川剧,还是黄梅戏,越剧,其实根本上来讲,都是同宗不同源,在表演形式上有区别,但装扮实际上差不多。我小时候蹭戏听的时候,就曾经到过剧团的后台,演员们在哪里化妆更衣,所以我印象非常深刻,那些戏子们,无论男女,为了搭配戏服,在外面一层戏服的里侧,都一定会穿上白色的合襟布衣!所以那个女鬼身上穿的,会是这样的衣服吗?

为了证实我的想法,我走到孩子的房门外,行了一次水法。透过纸灰的显影,出现一个帽子状的东西,帽子上,还有一大小不一的圆球。帽子的顶端,还有一个凸起的、尖尖的东西。

由于对戏曲的了解实在有限,但碗中的显影让我直接想到了那些唱戏的人,头上戴着的戏帽。于是我把水碗递给刘领导夫妻俩看,刘领导估计和我一样也是糊里糊涂的,到是他的爱人,在看到水碗里的显影后,直接说了四个字:三凰凤冠。

刘领导的爱人告诉我,那是川剧曲目里,旦角装扮公主或者皇宫里的娘娘的时候。专用的一种凤冠。单单是凤冠的种类,就分为很多种。如此看来,我的猜测果然是没错的。这个地方显然不会住着以为冤死的旦角,母子俩都在曾经的川剧团改建的艺术团工作,那么就意味着这个女鬼必然是从川剧团里带回来的。同时也说明,这个川剧团曾经死过人。

我知道自己的斤两,对方这种能够迷住活人,能够把人悬空提起的鬼魂,我的那点猖兵,绝对不是对手。女鬼的惨状说明至少是含冤而死的人,怨气留存多年,其能力多强可想而知。如果我拼了蛮力去干,就算最终赢了,估计也是两败俱伤的结局,非但解决不了这个女鬼的怨气,反而损了自身。于是我对刘领导说,领导同志,我现在给你写一个地址,明天一早,你帮我接个人过来行吗?

刘领导说这没问题,只要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就是。于是我拿出纸笔,写下一封简短的信。

第九十四章 .冒险进屋

这封信,我是写给大毛的。前阵子听师父说起,他跟他师父都还住在原处,只是平日里也低调了许多。大毛本身也不算正式出山的小师傅,更多的时候,他还是跟着自己师父学习为主。我知道,明天一早如果刘领导的人带着我的亲笔信去找他的话,他一定会来。

写完信之后我就递给了刘领导,当下已经是夜里差不多1点,我的农历新年,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了。刘领导接过信之后,就开门交给了自己的警卫员,并交代天一亮立刻按地址去把人给找来。然后他问我,现在咱们应该怎么做。我告诉他,继续把你们家孩子留在房间里,虽然看似鬼魂没有出现,但始终是聚集了大量的阴气,就算这鬼魂不是缠着你们家孩子。也对身体是有不好的影响。所以必须把他先挪出来。

刘领导皱眉说道,这个就非常困难了,之前试过都不好使啊。我笑着说,你觉得困难,可对我来说未必呀。那个女鬼既然可以引诱他,我也可以呀。刘领导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说出了一个我无法接受的事实。他说,可是我觉得那个女鬼长得比你好看呀。

所以有些人就是这样,不会聊天,会得罪人的。

于是我没理他,只是再度回到那孩子的门边,在门口放上一块从刘领导家厨房找来的肥皂,在肥皂上插上了三支香,点燃之后,我就开始召唤兵马。兵马的出动不是为了和那个女鬼对抗,想必也不是对手,而是用兵马去蒙蔽住孩子的眼睛。我则站在门口看着,原本睡得好好的孩子,突然开始焦躁地翻身,还伸手挥舞着,就好像一个人在烟雾缭绕的环境下,觉得呛鼻子,于是伸手想要把烟雾拍撒一般。就在这个时候,我默念金光咒护身。然后深呼吸一口,憋着气走进了房间。

我一下子抓住了这个年轻人的头发,并稍微用力拉扯了一下。头发的发根是长在头皮上的。头皮应该是人体上最贴近骨骼的皮肤。所扯动头发的痛楚,会无比清晰地传递给大脑。也就是说,在受痛的同时,虽然此人被鬼迷住,但实则魂魄里的意识在那个瞬间是清醒的。我看到他一睁眼,立刻用拇指在他的眉心用力按压揉捏,并开始念诵破金身神咒,三道“急急如律令”连下之后,我一把扶起了这个年轻人的脖子,然后冲着门外站着看的刘领导说,快来帮我把他拉出门去!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即便眼睛的余光看到一些东西,也不要吧眼神聚集过去!

刘领导毕竟是军人出身,虽然岁数不年轻了,动作还是非常敏捷。于是他来帮着我一起,很快就把年轻人连拖带拽地,拉出了房间。整个过程持续时间非常短暂,我此举的目的,也是为了要让再这个年轻人的心智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把他拉出了门。先前派出的兵马,其实仅仅起到一个蒙蔽他双眼的作用。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让他看不见任何鬼魂,自然也就看不到那个女鬼,尽管我不清楚我在拽扯他的时候,那个女鬼究竟在不在屋里。

随着我在忒,刘领导在拉的动作下。我是最后一个走出房间的人。出门之后,我立刻回收了兵马,并熄灭了门口的兵马香。就在我把香踩灭的时候,面前突然哐当一声,吓了我一大跳,原来是一股力量,房间里面,死死地关上了门。

这一幕也被刘领导的爱人看见了,她原本并不相信这些,此刻恐怕也不得不信了。那个年轻人在恍恍惚惚离开房间后,很快就变得清醒起来,他开始发疯似的挣脱,想要冲回自己的房间,却被刘领导死死抱住。失去了鬼魂力量帮助的年轻人,自然也就和一般人没有区别,于是我对刘领导说,找个地方绑了,稳住了再说。

于是刘领导摘下自己裤子上的腰带。将孩子绑在了沙发的其中一只脚上。年轻人坐在地上,嘴里发出带着哭腔的怪叫声,嘴唇的开合来看似乎是在说话,但完全听不懂在说什么。刘领导的爱人毕竟也是心疼孩子,但此刻她也别无他法,只能如此。我问刘领导。外边的士兵听见了会不会冲进来,刘领导说那倒是不会,现在大院里都知道他们家孩子最近有些不正常,自己也特别叮嘱过,所以不会有人来。

于是我对刘领导夫妻俩说,那就麻烦你们二位。先帮忙安抚下孩子的情绪,我这边继续再调查一下。因为我心想着,既然那个女鬼不肯离开屋子,那说明这屋子里有一些留下它的理由。我曾猜测这个年轻人会不会曾经带回来某样东西,是属于这个女鬼生前的东西,但此刻我也无法求证。刚才的关门说明我某种程度上算是激怒了这个女鬼。此刻如果再让兵马去查,恐怕也是有去无回了。

我伸手扭动门栓,门并未上锁,可是门却只能微微推开一条缝隙,却很快就又弹了回来。这种感觉很像是在迎着狂风开门。我知道,这屋里不可能有风。只能是这个女鬼在阻拦我。既然它不肯让我进去,自己也不出来对我发动攻击,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它在害怕我。

或者说,不是害怕我,而是害怕人。联想到之前刘领导他们说的那些见鬼的画面,好像更应该是我怕它才对。眼看从门进入已经不太可能,而刚才拉这个年轻人的时候,我也注意到屋里其实是有个窗户的。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个窗户甚至是跟这套房子的客厅阳台相连。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走到了阳台上,凑着脑袋看了下,发现如果我每一步都不踩空的话。大约需要三步左右,我就能够进入孩子房间的窗户。前提是,我需要先从阳台的栏杆翻越出去。

这里是二楼,就算是摔下去,只要不是脑袋着地,根本就死不了人。加上我对于自己攀爬的技巧还是非常自信。而且那窗户已经是打开的状态,如果我想要进去,其实不难。不过我担心我进去之后被攻击,或者刚要钻进去的时候被一股力量推了出来,那我就一定是个倒栽葱地从二楼跌下,余生恐怕是要在床上度过了。

可是现在到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的时间,除了进入那个房间之外,我无法找到更多的线索。回到客厅里一看,那个年轻人在父母轻言细语的安抚下,也已经渐渐冷静了不少,只是还是像牛一般地喘着粗气,除此之外,情绪并没有更大的波动。这几乎就印证了我的想法,孩子如果留在房间里,这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一旦离开,很快自身的阳气就会重新占据主动,慢慢恢复正常。

虽然夫妻俩的意愿。只是把孩子救出来就好,但对于我来说,这个女鬼的事如果不解决,早晚还得出事。所以我还是决定,趁着现在无所事事,我还是要进屋去看看。为了防止我在进入的时候被里边的力量推下楼。于是我站到阳台的边缘,但还站在护栏内侧,面朝着窗户开口的方向,左手手心成涡状,抓了一点米。我右手在米上写下符咒,意思大概是号令鬼魂让路,不要顽抗的意思。念完咒后,我依旧前后左右上下都洒了一些,这是敬告六方,请神明作证监督的意思。接着我把手里剩下的那点米,一小撮一小撮地,朝着房间打开的窗户丢了过去。

这个举动。基本上算是在给自己铺路吧,就好比你要进去一个住了人的屋子,即便这并不是那个人的家,也是需要先敲门才行,这是基本的礼貌,无论对人对鬼都是如此。正常情况下,如果屋里的鬼魂对我的举动有明显的反抗的话,那么我米粒掉在地上后,会比平常弹起来的时间更长,也就是说,假如我听见米粒落地的声音迟迟未停的话,那就说明,我进去之后,十有八九会遇到危险。

好在米粒的反应并非如此,于是我大着胆子翻越了阳台的栏杆,然后侧过身子,我的右手抓住栏杆,右脚作为支撑,继而把左手拉住了房间打开的那扇窗户的边沿。那是一个活页的窗户,也就是说其实此刻我的左手是无从借力的。我只能轻轻捏住它,然后把左脚伸了过去,踩在窗户下的花台之间的缝隙里。两脚都踩稳后,我才把左手找了个能够抓稳的地方。

就这样磨磨蹭蹭地,我才爬到了房间的窗户口,但没有立刻进去,而是朝着里面看了看,房间里昏暗的灯光照射下,我并未发现什么女鬼的踪迹,只是那难闻的气味和乱糟糟的床铺,让我感觉很不舒服。于是我憋着一口气,开始将脚伸进了窗户里,在我还没能够踩稳的时候,突然一股力气,好像抓住了我的衣服一般,将我朝着屋里拉去。

我原本一直以为自己如果遇到危险,会是被推出去。结果恰恰相反,因此准备不足,我一下子就从窗户口被拽扯了进去,因此我左腿的胫骨,还因为撞到了窗户边缘的关系,异常疼痛。

那股拉我的力量在我身体进屋后就骤然消失,于是我在进屋到落地这期间的零点几秒里,处于一个脱力的状态,失去重心之下,我重重地跌落在窗户和床之间的地面上。

第九十五章 .房间之内

从我被拉扯的那一瞬间开始,我就知道,这是那个女鬼的力量所致。于是摔倒在地上之后,虽然已眼冒金星,但我还是飞快地扶着床沿站起身来。刚才那一声重重地落地,已经被一门之隔的刘领导夫妻俩听见了,于是在我站起来的时候,眼睛打着转晕眩着,耳朵里还传来刘领导急切的敲门声。

于是我大声说我没事别担心,然后开始打起精神,准备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我小心翼翼的摸到门边,因为屋子里大灯的开关在那里。打开灯后我的心情稍微踏实了点。开灯后我依旧背靠着墙站立了一会儿,眼睛死死盯着这个房间的对角,这样我就能观察到整个房间的情况。由于知道那个女鬼出现的位置是在天花板,所以我虽然是用眼睛的余光在观察,但观察的重点依然在天花板上。

刚才我爬进来的那个窗户,此刻不知道为什么窗帘开始往户外的方向飘动,传来呼啦啦的声音。在深夜里,显得格外明显。站立了一会儿之后,发现女鬼并未对我发动进一步的攻击,于是我心里一边默默念咒护身,一边双手抱拳行礼,那是我在告诉这个女鬼。我没有恶意,只要你不撩我,我是会帮助你的。

接着我开始在房间里寻找,想要找到那个女鬼留存的原因。不过我不敢在屋里点兵马香,很有可能会折损我的兵马,这番寻找是一个纯人力的过程,我不但要仔细分辨屋里的每样东西,还要全神戒备女鬼可能对我发起的攻击。屋子里对于一个男性青年来说的话,其实算是很干净的。这也许是他良好的家教所致,对比我的屋子,那简直没法看。床边是一个小小的床头柜,上边有一个小台灯,床头柜的一侧是衣柜,和衣柜垂直相对的,是一个写字台。

从这些摆设,不难看出,这个军属家庭的确比一般老百姓条件更加优越。我目光之所能及的,都是一些摆在面上的东西。到没什么稀奇的。打开衣柜和床头柜的柜子之后,也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连写字台的抽屉里,也都摆放的全都是书或信纸。就在此时,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声响。

若非训练有素,我一定会在听见声音的时候,第一时间抬头去看,那样就很有可能着了女鬼的道儿。那声音很古怪,有点像是有人把凳子只留下一只脚撑在地面,然后拖动的声音。因为这是一栋解放前的老楼,楼板和地板,几乎都是木质结构的。那种尖锐的东西在木头上用力刮擦产生的声音,会让人觉得耳膜难受。我想这大概就是先前刘领导说的那种声音,而这种声音出现的时候,就代表着鬼魂也快要出来了。

于是我立刻站到门边,手握着门把手,打算等一下见势不对我可以开门就逃。只不过当时神经紧张,我压根就忘了我打不开门的这个事实。只听见那个声音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响声倒并未像刘领导说的那样越来越大,也许是我本身就身在这个屋子里的关系,所以区分不出大小。到后来的时候,那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变成了非常轻微,但又能清晰听见的“哒哒哒哒!”的声音。我仔细数了一下。这种波点式的声响,每次出现,都是四声为一组。而且这声音似乎并不是从头顶的天花板传下来的,具体是哪里,一时之间,我也分不清楚。

就在我苦思这种响动和什么东西相近的时候。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我的脚下传来,还没来得及反应,我就一下子被拉倒在了地上。就好像是我的脚腕拴着一根绳子,但我却忘记了绳子的存在,突然之间有人快速猛烈地拉了一下绳子,于是我就跟着应声倒地的感觉一样。倒地的速度之快,快到我连扭动门把手的机会都没有,接着那个力量继续传来,那是一种拉扯,将我顺势从脚的方向移动,拉到了这个年轻人的床底下。

一股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四脚床下的空间还算够大,能够容纳我的身体,只是那床底漆黑的一片,和刚才那种不知哪里传来的拉扯力量,让我在那个时候,感到特别害怕。本能地挣扎,想要往外爬出床底。但是左脚却怎么都动弹不了,好像从膝盖到脚踝,都被死死地粘在了地上一样。

我不算胆小,但此刻却情不自禁的慌乱,因为我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女鬼对我造成的,但我却到目前为止。没能够见过这个女鬼。这种感觉就好像明知道有人在背后跟你玩阴的,你却不知道对方是谁一样,是非常可怕的。于是我伸手抓住我能够得着的其中一只床脚,试图借力把自己的身体推出去。就在我非常努力地挣扎的时候,我抓住床脚的那只手,虎口的位置突然传来一个非常清晰的感觉。

那种感觉。是水滴到皮肤上的感觉。虎口这个位置在手上非常特殊,据说它的血脉,是联通五脏六腑。假如肚子疼,胸口疼,掐一下虎口,就能够达到畅通血脉。减缓痛苦的作用。正因如此,它也是手上非常敏感的一个区域。当那种水滴的触感传来的时候,由于我非常清楚在上面不可能有水,所以我立刻想到,那应该是一种幻觉,而这种幻觉。是那个女鬼断掉的手腕上,流出的血滴到我手上的幻觉。

可人总是这样,越是知道结果的事情,越是希望用眼睛去求证。这一次,我再没能够控制住自己,转头看向了我自己的手,床脚的部分还有些许灯光,所以我能够看见我手的大部分位置。我的虎口处,其实并没有血,也没有任何液体,即便如此,那种滴滴答答的感觉。还是不断传来。

就在这个时候,从床沿下方,开始垂下一些黑色的丝状物,紧接着,一个苍白的额头从上到下地冒了出来,我能够看见皮肤上那种惨白的颜色。最要命的是,那两根细长但是却明明很淡的眉毛,在白色的皮肤上,显得尤为突出。

我必须承认,我当时知道那是女鬼的头,我心里也清楚,此刻我看着它,其实就说明我已经被她影响了。但无论如何,我都无法转开我的视线,即便我内心万般不愿。那个倒垂着的头让我看见了眉毛之后,倒也并未继续下坠,所以我没有看见它眉毛之下的部位。它停在那儿不动,我内心挣扎着却忍不住不看向它,僵持了十几秒后,从我的左耳边的地面上,传来了先前那种四声为一组的哒哒声。

那个声音近在耳边,我不敢转头,不仅仅是因为害怕。更是因为即便转头在这漆黑的床底我也看不清。那声音本就很近,此刻随着缓慢的节奏,竟然越靠越近,我不得不歪着我的头,想要离那个声音稍远一些,可在最后一声哒哒声响过之后。声音是停止了,但我的左耳的耳廓上,传来一种被什么东西轻轻摸着的感觉。就如同有人伸手在摸你的耳朵,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摸,手指触动了你耳廓上的汗毛,却因无法控制力度,是不是碰到你的肉一般!

这个触感第一次传来的时候,我整个人差点就崩溃了。心理的恐惧,声音的可怕,眼前的鬼头,和那莫名其妙的触感,我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跟刘领导夸下海口。逞什么强呢?于是我心里一慌,伸出左手就结结实实一巴掌,朝着我耳朵的方向打了过去。

必然的,我这一巴掌除了我自己的耳朵,别的什么都没打到。耳朵因为这一巴掌,持续的嗡嗡作响。而这时,那种触感又换了个地方,从我的左侧大腿外侧传来,这次有点不同的是,如果说刚才耳朵上的感觉是轻轻地抚摸触碰的话,那大腿上传来的,就是有人在用手指挠动的感觉了。

这个女鬼是断了手的,那是谁的手在挠我?自然是它断掉的手!我的左脚被固定住了,所以我只能用扭动身子的方式来摆脱,本来我以为到这里就算是最可怕的了,奈何在我挣扎着的时候,头顶方向,尽然传来扑通一声,我赶紧转头去看,发现原本垂在床沿底下的女鬼头已经不见了,而是她整个身子背对着我,侧躺着似乎是从床上滚落了下来。

一身白衣黑发,衣服的样式,果然是那层白色戏服的样子,它蜷缩着双腿背对着我,我正想感叹这姑娘身材不错的时候,它的身体没动,脑袋却不合常理地直接转动了过来。这回我再也忍不住了,杀猪般的大叫了起来。女鬼的头几乎被头发完全覆盖,以至于我根本就不知道它的模样到底是什么。也许是读懂了我的心思,这个女鬼竟然好像吹了一口气一般,把挡住脸颊的头发,吹开了。

头发底下,是一张尖瘦的大白脸,只有眼窝没有眼睛,整个眼睛看上去是两团黑雾。张大着嘴巴,嘴型很像一个竖着的大鹅蛋,因为我很难相信有人的嘴可以张到这么大,嘴里也黑漆漆的,看不见舌头和牙齿,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甚至觉得有一股黑烟从它的嘴里缓缓冒出。

伴随着张大嘴巴的动作,女鬼发出一个极其诡异的声音:“哈…”

第九十六章 .大毛来了

这个声音,听上去和张着嘴叹息的声音一样,并且那种声音当中,还有些许类似嗓子沙哑的喉音。只不过这女鬼的嘴大得比较可怕。当下我也顾不上念什么金光咒护身了,只怕是再耽搁下去,我的小命就要断送在这黑漆漆的床底下了。

于是我牙齿轻轻咬住自己的舌头,使得舌头露出一小截肉在嘴唇外面,接着我松开右手,捏二指决做笔,双指在舌尖上拂过做墨,接着在左手的手心,迅速画下一道符咒。一边画一边念道:“头戴华盖,足蹑魁罡,左扶六甲,右卫六丁。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

值得注意的是,这段咒的末尾,何神不伏,何鬼敢当,这八个字,我用了加重的语气,虽然字面上是问句,在念出来的时候,却是加强肯定的语气。咬舌头的动作是为了让我的身体精力集中,舌头底下的经络可以在咬合的时候让我头脑清醒,才能够完整无误地念完这段咒文。在手心写下的符咒符脚最末一笔,是一个朝着左上方勾起的动作。在勾起后,与符脚交叉,画下了三条斜杠。

画完之后,我抬头看了一眼还在张大嘴巴怪叫的女鬼,不及多想,我一巴掌用力平平地拍打在地上。伴随着拍打的动作,原本就布满灰尘的床底,扬起更多的灰尘。我这一巴掌就好像击打在水面上一样,水面受到搅动,泛起波浪。而波浪是由我的掌心为圆心,四面八方扩散出去的,到了女鬼的位置,我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女鬼好像被火舌烫了一般,抽搐了几下之后,就好像黑色的沙子一样,朝着上方飘散不见了。

女鬼消失的瞬间,我耳边仿佛刮起了一阵风,脚上的束缚感此刻也消失了。于是我赶紧手脚并用地从床底爬了出来。我知道刚才那一掌没有直接打到女鬼的身上,也仅仅只是能够让它暂时逃离而已,没有造成更多的伤害,所以现在它只是藏起来了而已,并未远离。我在爬出床底之后,甚至不敢抬头寻找,直接就伸手去抓门的把手,一拧竟然能够拧开,大概是被我刚才那一下,也算是打乱了这个女鬼的步调,于是打开门之后,我迅速冲了出去,刘领导夫妻俩刚才早已听见屋里的动静,站在沙发边上护着自己的孩子,而我早已顾不了那么多,一个跨步冲上去,重重就倒在了沙发上。

好在沙发是软的。被沙发包围住的时候我心里感到特别踏实。这才惊魂未定地看着我跑出来的那扇门,由于跑得匆忙,我并没有关门。而那门本是打开状态,此刻却缓慢地合拢关闭,随着咔嚓一声锁销扣上的声音,还传来了拧动反锁的响声。

从这个现象来看。女鬼似乎是自己关上了门,甚至是反锁了门,目的就是为了不再让我进去。由此也证明了她只是短暂逃走,并未离开。刘领导夫妻俩看着我,脸上写满了惊恐。我刚才在床底下的挣扎,已经让我身上沾满了灰尘,此刻我也顾不得弄脏他们家的沙发,只是对他们俩挥挥手,说我没事,然后就瘫了下去。

早前那奇怪的声音和挠耳朵大腿的触感,此刻还那么清晰。大冬天的夜里,我的脊梁上,冒起了汗水,汗水和厚厚的棉衣黏在一起,那感觉非常难受。刘领导隔了好久才开口问我,同志,那现在应该怎么办?你还要进去吗?我说我死也不会再单独进去了,那玩意太吓人了。可怕我还没搞定它,就先被吓成鬼了。

我坐起身来说,从现在开始到我朋友来之前,我就在这沙发上,哪儿也不去了。

话虽然如此说,但经历了刚才的惊恐之后。后半夜这几个小时,我却无法入睡了。大年三十的晚上没法睡觉,恐怕也只有我才这么命苦吧。刘领导的孩子一直在沉睡,不过看上去呼吸更有规律,表情也松弛了许多。于是我让刘领导夫妻俩先休息一会儿,我帮着照料就行。反正也睡不着了,还不如做点能做的事呢。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当外面的光线强烈起来后,我的内心才得到了一些藉慰。那个时候已经7点多,我知道,如果按照我的吩咐的话。此刻刘领导派去的人应当是已经找到大毛了。果然,我花了一点时间吃过早饭,然后趁着天亮蜷缩在沙发上打了一个小盹后,大毛就被警卫员带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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