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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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子告诉我,按照之前两关的规律,我们要找的地方,必然是一个在本地留存千年以上的地方,但是由于战争等多方面因素。现存的很多这类地方,都基本上是近现代才重新恢复修建的,也仅仅只是保留了当初的原址。而这样的地方,细数下来整个武汉有多达三十多处,不过松子也说,他将范围大大缩小了,只集中在长江和汉江流域,因为以现在的交通条件走遍这些地方尚且需要十天半个月,放到千年之前,搞不好就更加困难,既然是设关卡,那其目的自然是为了阻拦他人,但偏偏留下了线索,其目的就是告诉这个闯关的人,如果真的能够走到最后,那就一定是当初那位前辈的有缘人。

松子说的话让我深感有道理,如果当初那位前辈真的只是希望这些东西永远不被人找到的话,大可不必这么费周章,只需要悄无声息地做完一切即可。而现在不但给我们留下了一些线索,搞不好当初把这个巫王魂魄封印的话传出去的,就是这位前辈本人。这就好像是一个才艺卓绝的艺术家,创造了一个艺术作品,即便他再怎么小心翼翼,再怎么守口如瓶,也始终希望这件艺术品能够呈现在众人的眼前,并得到他人的认可与赞美。

所以松子站在这个前辈的角度来思考,这的确是我和秦不空最为欠缺的部分,因为我们都是只顾眼前的人,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碰巧撞上了一个,那就只能说是缘分。

松子接着告诉我,将范围缩小到两江流域之后,还剩下了十多处,其中还有两三处是我们先前就已经去找过的无影塔和铁门关,剩下的地方,也大多都集中在长江两岸,这样一来,我们调查起来就相对容易了许多,起码不用车马劳顿,将大把的时间浪费在赶路上了。

我问松子,那现在你心里有谱吗?咱们这些天也打听了不少地方了,每次你都连连点头。我却听得一头雾水。松子笑了笑说,司徒啊司徒,你真是应该多多了解一下你生活的地方了,任何问题的最终真相永远都只有一个,只是需要你从一大把的疑似线索里,不断去做减法。直到剩下最后一个罢了。在我们调查这件事的过程当中,你只需要一直坚持这个宗旨,你一定会发现路子会越走越窄,甚至到最后无路可走。当无路可走的时候,你再费劲去寻找一个突破口,而这个突破口,多半就是直通真相的关键了。

我赞同他的话,但不理解,这就好像是新学和旧学的矛盾,同样都是文化知识,旧学讲的是人伦道德,礼义廉耻。而新学却教会我们逻辑思考,有效分析,单单从文化知识的角度来看,都各自有各自的价值,两者能够互相融会贯通的话,那才是真正有学识的人。而显然,此刻松子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有学识的人,也许是从小就生活在道观里的关系,他的世界观很大,但价值观却很小,以至于思考问题的角度和方式,都和我们这些在世俗里浸染了许多年的人。简单纯粹得多吧。

而松子的简单纯粹,恰恰也是我最欣赏的部分。

松子说,从先前你和秦前辈联手破掉的八门奇阵开始,直到我们现在正要去闯的七煞关,说白了,都是建立在咱们本家道教的理论基础之上。虽然在这当中咱们偶然能够遇到一些和本土另外一个宗教佛教相互融通的内容,例如先前我们最早遇到的“魑”,你和秦前辈当时都以为那是“刹”,可是你们陷入到前人的一些杂记和经验里,并未仔细去发现中间的关联之处。松子说罢狡黠的一笑,然后对我说,谁说“魑”和“刹”不能是同一个东西呢?宗教教义所给我们赋予的不同,只是理解的角度不同,那佛教里的观音菩萨,还是咱们道教里的慈航真人呢!

松子这一番和我以往一板一眼的研究方式有太多不同,讶异得我很久无法开口说话。松子接着说,咱们道教是土生土长的宗教,最能够代表的,就是咱们中国人几千年以来深厚文化的沉淀跟积累,佛教是从我们的汉朝时期才逐渐传入,到了唐代玄奘西行,取回来的佛经实际上都是原始佛教的经文,而因地制宜。以我们汉人对万事万物的理解角度去理解天竺的经文,自然不可能会一字不差,一成不变。而封建帝制下,帝王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也常常会利用宗教来约束百姓,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我们的佛教融合了打量的古代传说和道教的理论知识,才形成了现有的样子,实际上和原始佛教之间,相差已经非常巨大了。你也看过西游记对吧?

松子越说越上瘾,似乎是希望在短短时间扭转我的思维方式。我说我当然看过,四大名著,我要是连西游记都不知道的话,那我岂不是白活了。松子说,那你就不觉得奇怪吗?唐僧取的是佛经,书里却充斥着各种各样如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太乙星君。太上老君等道教的人物,甚至还有哪吒这种封神榜里人物?

我一听,好像还真是这样,按照松子的逻辑,这似乎正好印证了他说的内容。眼看我若有所思,松子接着说道,所以咱们此刻寻找的线索,叫做“六十甲子”,这是源自于我们天干地支里的内容,属于原始道教,当初布阵设关的人,也是一位得道高人,我们此番寻找的方向,也必然要从道教的角度入手,如此一来,那剩余的十几个千年古建筑,也必然要和道教有所关联才行。

松子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昨天去拜访过的那个长春观?我说记得啊。啊可算是本地有名的道观了,难道你说那六十甲子所指的地方,竟然是此地?松子点点头说,我觉得多半就是,可我这么判断并非只是因为它是一座道观。

他说道,实际上现在的长春观这两天我也打听了解了一下。它的明明是因为在元代的时候,丘处机真人曾经在此布道,曾经停留过一段时间,来听他说道的人多了,附近也就渐渐形成了一些道教氛围的宫观群,于是后来就整体以丘处机真人的称号“长春子”来命名。称为“长春观”了。

我说那就有些不对了啊,布阵的前辈可是宋代的人,如果这地方是元代才兴建和形成气候的话,那岂不是时间上就对不上了?松子说,的确是这样,但是在长春观正式变成宫观之前。这里曾叫做“老君庙”,相传在春秋战国的时期,老子曾经也在这里停留,花了很长时间在这里悟道,当时这里还是荒山野岭,没有什么人烟。于是老君饿了就摘野果野菜吃,渴了就喝山泉水。后来他还凿了一口井,终日在井口俯看井内的水面,以井做镜子,看着自己头发和胡子变长,从而思考一些道理。这口井被后人称之为“惕己井”,只不过在民国初年的时候,已经将它堵死封上了。

我心里大喊,那可惜了,搞不好我们这样的修道之人,喝一口老君亲手凿出的井底之水的话,没准还大彻大悟得更早一些呢。松子接着说,当他打听到这口井的时候,就联想到了我们此关“魍”的本意,这种鬼怪,在古书描绘里,是一种存在于山川沼泽靠天地精气而形成的鬼怪,而事实上大多数古书的习惯,是将“魍”和“魉”凑在一起的,但那都是在东晋之后的记载了,实际上在《山海经》当中,它们俩各管一方,“魍”特制水生精怪,但却缥缈无形。外形似鬼,实则是怪。而“魉”是病气而聚集,类似于瘟疫的那种。

我问松子,难道说你觉得那“魍”是在惕己井底下?可是你不是说那口井早就封了吗?松子笑了笑说,你别急啊,这只是其中的一方面,封了归封了,可并不代表不存在啊。真正让我觉得是此地的,却是这个地方从老君庙时期就一直留存下来的一个小殿。

我问,啥殿?松子说,斗姆殿。

第八十一章 .长春观外

身为玄门中人,又学的是道法,我当然知道斗姆殿。

斗姆殿内供奉的是“斗姆元君”,也称为“斗姥元君”,是道教神话里,为数不多的女性神仙之一。共生了九子,天皇大帝、紫微大帝、分别是她的长子和次子,此外北斗七星的星君——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也都是她的孩子。天宫司掌人间生死福祸善恶,上打神仙,下打作恶众生。是道体之象征,道教奉斗坛主神,是一个非常厉害的角色。

于是松子问我,这斗姆元君身畔除了有九子相随之外,还有什么?我说她还掌管人间灾福病祸。以及掌管太岁…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楞了一下,转头看松子,他由于个头比我矮小,所以看着我的时候就好像一只宠物在看着主人似的。但脸上那殷切的表情,似乎是我终于想明白了什么,他很欣慰似的。

我大声道,原来咱们一直在说六十甲子六十甲子的,把这一个甲子和六十年相互关联起来,却没想过六十甲子原本就是一个神仙!

是的,六十甲子神,俗称太岁。正好是受斗姆元君管辖的。

所谓太岁,那中国人可谓人尽皆知。中国将每十二年定为一次周而复始,区分这十二年的,用了十二种不同的动物,我们称其为“十二生肖”。一天也因此划分为十二个时辰,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这些单一的字源自于天干地支,既指代了每生肖动物,同时也分别指代了时辰。每年都有几个属相会因为各种原因而犯太岁,通常体现为倒霉透顶,灾祸不断,疾病缠身,破财起口舌之类的。由于民间对于每一年的太岁并没有特别重视,认为这人有旦夕祸福,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于是他们真正只在意的,也就只有那每十二年一次轮回的“本命年”。

所以民间至今都还流传着“本命年要穿红戴红”的说法,红是喜色,为的是让倒霉透顶的自己冲冲喜,也就没那么倒霉了。如此一来,六十甲子倘若真的指的是六十甲子神也就是太岁的话,那么范围的确因此再一次大大缩小,放眼望去,此地既是道观,又跟水有关,同时又供奉了六十甲子神的,还当真只有这长春观一处而已。

我忍不住朝着松子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说你小子真的太厉害了,看样子上天让你某些方面的技艺相对较弱。却给了你另外一个无比强大的天赋啊。松子有些得意的说,虽然你们现在看我抓鬼打鬼很弱,那只不过是因为我师承全真,对于这方面的技艺相对没有那么厉害罢了,但是道门之内。一通百通,假以时日,我也能够和你们一样厉害的。

这一点我完全相信,甚至丝毫不怀疑。松子这种脑筋好使,又心地纯粹的人,假如是我们的敌人的话,估计都足够把我和秦不空玩死八百回了。松子对我说,现在的他有七成把握,当初那位前辈埋藏东西的位置就在长春观内,并且极大的可能是在那惕己井下。如果这一切的推论到这里都是正确的话,只要咱们找到了去到井底的路,那咱们就能够找到埋下的石头盒子,当然,也会直面“魍”的守关大鬼。

我有些兴奋,看样子这些天在外终日奔波,也的确没白费时间,起码今天我们取得的进展是比较巨大而且有较强说服力的,于是我告诉松子,咱们待会回家。把这件事告诉秦不空,气死这老家伙。

松子看了看天色,时间尚早,如果现在就打道回府的话,等于这一天余下的时间里其实什么事也做不成。于是他提议。不如现在我们去那长春观看看,也许还能发现一些别的线索,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咱们下次来的时候,就省去了调查的时间了。我心想这样也好,于是就跟着松子一起出发去长春观。

在大革命时期,这样的宫观如果不是在深山老林,或者远离尘嚣的话,一般来说是非常难以幸免的。松子出家的宫观就是因为山路难走,且远离城市,又是个破破烂烂的地方,这才得以保存。可是这长春观的位置恰好唯一武汉三镇相交相会的地方,在长江东侧。距离天下第一楼“黄鹤楼”相去并不远。也是江东“蛇山”各种古建筑相对比较集中的区域,多年以来,除了山上的宫观之外。周围都是热闹非凡的地方。而在之前的打听当中,得知虽然如今的打砸虽然已经没有继续,但在大革命刚刚开始的那几年,长春观也是受到重创之地。

松子告诉我,历史的对错,我们小老百姓不去评断,如果单单从这次我们要找东西的角度出发的话,即便是遭受了打砸,也应该伤不到那口民国年间就已经封闭的水井的。想到这里,我也觉得无论如何,亲自到道观里打听一下也是非常必要的。

可是当我们赶到长春观的时候,眼前的萧条让我们有些吃惊。一个以丘处机真人的道号命名的道观,除了庙门口那副描金书下的“长春观”三字还赫然醒目,边上两道侧门,上边分别用几乎一样的字体描金写下了“妙门”和“玄境”。可惜的是,字早已残缺不全,上边还有被坚硬物人为敲击的痕迹。我之所以能够认出这几个字,完全是因为字在门上太久,即便字体掉落,边上还有印记罢了。

而两道侧门的字下,用浮雕工艺雕刻很多道教神话里的人物和故事,仔细一看,却发现几乎上边雕刻的每一个人,都被敲掉了脑袋,这很显然,就是破四旧的时候被损毁的。甚至连“长春观”的“长春”二字,底下都有很大一团黑色的印记,一眼就能够看出,那是被放火烧观。熏黑的痕迹。

我和松子都是道门中人,虽然此刻未穿道装,打扮得就跟寻常百姓一般,看到此情此景,心里还是非常难受的。道观大门紧闭。按道理来说,出家人吃的是四方供养,没有香火供奉,庙就成了一座空庙,不禁感到心中一片悲凉。原来我们所信奉的信仰不被人接纳也就算了,甚至还要遭此厄运,让我们这些后辈子孙,看了都心疼。

松子稳定了一下情绪,因为即便是这里看上去破破烂烂。也实在比他所在的云升宫大气了很多。他走到门前,抓起门上的铁环开始砰砰砰地敲门。每次三下,每三下间隔大约七八秒,再叩击三下。如此这般重复了七八次,才从木门上那呲开的缝隙看到。里头有一个身穿蓝色道装的人,真从里殿朝着门口走来。

吱嘎一声门被打开了,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道人站在门口,两眼警觉且惊慌地看着我们。

这个道人身形和松子差不多瘦小,但是皮肤更黑,也是标准的道人装扮。从他那长长的山羊胡子我得知他的授业恩师已经去世,否则弟子是断然不敢擅自留须的。只是他那惊恐的眼神,却让我有些意外。

隔了好久,他才试着有些战战兢兢地问道,二位慈悲,请问来到此地所为何事?也许这就是宫观道士和民间道士的区别吧,听他们说话,总透着一股文绉绉的迂腐味儿。松子抢着回答道,听闻这长春观是道门圣地,今天来到武汉,特地来参观参观。

松子刻意用四川话与开门的道人说话,以表达我们的确是外地人这个事实。于是道人满是怀疑地将门开得更大了一些,然后身子往边上一侧,就让我们进入了宫门内。道观内的地面还是打扫得非常干净,但是道观东边的斋堂、坤道院。早已经被破坏得只剩下一些光架子。我和松子怀着复杂的心情在道观闲逛着,那个给我们开门的道人则一言不发地远远在身后跟着我们,让我觉得特别奇怪的是,这样一个大规模的道观当中,竟然只有三四个道人,并且他们在看到我们的时候,纷纷选择了刻意地躲开,有些实在没地方躲的,竟然在见到我们的时候,立刻停下了手上正在进行的工作,然后把双手垂放在身体两侧,朝着我们低下了头。

这一幕令我悲从中来,而偏偏松子在这个时候却低声问我,司徒,这些道士为什么都低下头或者躲避咱们?我叹气一口说,因为他们害怕。松子依旧不解地问,怕?在怕什么?光天化日的,我们两个大活人在这里,身上又没跟着什么古怪东西,有什么好怕的。我停下脚步,告诉松子,因为他们都是见识过之前打砸宫观的那群人的作为的,这里大门紧闭,想必很久没有人上门光顾,这些道士都是被留在这里临时看管宫观的,剩下的那些道士,或被赶走,或被强迫还俗,已经都不在这里了。

我的话让松子很是吃惊,他这样一个生活在山上的道士,自然不太清楚这些年神职人员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问我,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告诉他,因为我也曾经是亲历者之一。

第八十二章 .明心惕己

情不自禁地,我再一次触景生情,回想起当年自己被抓捕,被当做封建份子批斗的事情。这是一个奇妙的年代,当人们不认可一些自己不了解的东西的时候,总是会选择压倒性地去攻击对方,并在这期间付诸暴力。

我想这长春观里举止怪异的道人们,大概也是因为曾经见识过那悲惨的一幕,以至于现在有生人出现的时候,就一副惊恐万分。低头伏罪的样子,这算是一个条件反射,在做出这样的反射动作的时候,他们并不曾思考过,自己其实什么也没有做错。

松子似乎对我的那段惨痛过往并没有什么了解,只是在我说完这句之后,就站住了脚步,一脸错愕,但又感慨地看着我。我没有说话,微微一笑,继续朝前走着。

长春观原本占地并不小,但是由于被毁坏的地方很多,所以我们能够走的地方也并不多。冒充游客寻找了一圈之后,并未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于是我对那个一直跟着我们的道人说,这位大师,我们想要捐一些香火,请问你们现在还能够参拜的殿堂是哪里?我今年本命年,想拜个太岁。

道人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说,二位慈悲,不瞒你说,现在本观只是留人驻守,并没有开门迎客,加上之前我们的功德箱,也都被人给拿走了,所以二位如今若是想要捐点供养,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小道在此谢过二位慈悲的功德,如真有心,一柱清香,足以感应道祖。

他说的有些凄苦,末法时代里,宗教界人士的确日子很不好过,这些守着宫观的出家人,反而还不如我们自在逍遥。而我也并不是本命年,我这么说的目的,只不过是希望能够找到斗姆殿罢了。

道人带着我们来到了斗姆殿,可是推开门一看,却让我悲从中来。除了正中央斗姆元君的坐像之外,剩余的几十个神明造像,全都清一色被敲掉了脑袋,剩下了一个空荡荡的身体,那感觉看上去,非但不可敬,反而透着一股子诡异。而其中有不少造像都是用坯土补过,看上去似乎是当初那群砸殿的人还推翻摔碎了不少神像,而道人们在这群凶恶之徒离开之后。默默地将身子补上了。只是这些神像的头,全都不知去向。

现在看来,道人说得似乎没错。就算我真是犯太岁,此刻在这里参拜,也没有丝毫效果。我甚至怀疑这里到底还有没有灵气。从造像的新旧程度来看,年代并不算久远,许多身上的彩漆都还比较艳丽,向道人打听后才得知,这一批造像其实是在解放初期的时候才制作的,斗姆殿内原本的那些旧的造像全都统一销毁了,而即便是销毁的那一批,根据道观的史料记载,也是清代制作的一批。

这就让我们的调查陷入了僵局,如果说这六十甲子神是我们认为此地就是“魍”之所在地的一个主要原因的话。现在看来似乎这条路已经没有了调查的价值。于是我和松子毫无意义地奉上一炷香之后,就走出了殿外,而道人也在我们俩走出来之后,立刻就关上了大殿那扇本来已经破损的门。

松子开口问道,这位大师,我们二人都对道门的历史文化甚有兴趣,在来此地之前曾经听说过这里有一口古水井,相传是老君亲手凿出,不知此井如今是否还存于观中?道人一听松子这么说,立刻就意识到我们俩绝非寻常香客。起码对于有些历史的东西是有了解的。于是他很是骄傲地笑着说,这位慈悲说得没错,小观内的确有这么一口水井,但早已封死,封井的时候。都还没咱们呢。说完他朝着主殿的方向一指说,那口井的位置就在你们进门不远的地方,现在井已不复存在,二位如果要看的话,小道也可以带你们去。

于是我抢着说当然要去,既然来了自然是要去看看的。因为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松子的推论,我除了听他说之外,对此没有任何贡献。眼见斗姆殿这条路已经走不通,那么倘若能够找到那口水井的位置,既然知道千年之前的那位前辈藏物于此,那起码位置我还是需要掌握的,以便他日寻找的时候,不至于到处乱找。

道人带着我和松子朝着主殿的方向走了过去,此刻长春观的大门已经紧紧关上了,就跟我们来的时候一样。也许是因为看到有外人进了道观里头,其余那些原本在扫地或者擦门的道人,也都在我们进入斗姆殿参拜的时候,纷纷各自躲了起来,以至于这一路走向大殿,我竟然一个道人也没能够看见。

在我们面朝着大殿的左侧,是一个看上去像是诵经殿的小偏殿,而它和主殿之间,大约有一条不足两米宽的小巷子。但由于偏殿的占地面积不如主殿这么大,于是走了几步地势就开阔了起来。只见开阔处和周围环境非常不搭调地竖立着一堵黄土泥巴墙。已经非常老旧,似乎是稍微一用力就足以徒手推倒的一般。墙边的地面上,比周围的地面看上去更加光滑和结实,就好像那个地方常常有人在走动或者站立一样。而在这个地方的边上,有一个八边形的围栏。

八个桩子用铁链围了起来。看上去就是一个八卦的形状。而地面上有一个看上去像井的口子,但井口已经被封死了,不仅如此,封死的井盖上,还立着一块齐人高的石碑,上边写着四个大字“明心惕己”。

想必这就是那口“惕己井”所在的位置。而所谓“明心”,大概就是参照了老君当年以井水的水面做镜子,反复看着自己思考的意思吧。道人告诉我,这个地方一直以来都是用来处罚观内犯了错的弟子的。师父会要求做错事的道人在这面老土墙边上站着,面壁思过,明心惕己。而这堵墙其实是老偏殿的一堵墙,在几度翻修的时候,都唯独单单把这堵墙给保存了下来,意思大概是和这口被封死的井一起,见证道门的荣辱兴衰。

可在我看来,眼前的形式依旧不妙,因为如果仅仅是堵死了井口,那我或许还有办法,想法子凿开一个洞也许就能够进入到井下。可现在上边还立了一块青石石碑,这就让我们无计可施了。

我的思绪再度开始一团乱麻,于是把目光看向了松子,希望他此刻能够有一点别的办法。松子望了我一眼,大概是会意了,于是他问道,那这口井都封了。此地又是半山腰上,观内的道人口渴了怎么办?其实连我都听得出松子这句话完全是明知故问,因为一个宫观的规模到达了长春观的大小的话,肯定是不止一口井的。就连好多农村的院子里,都有两三口井。果然道人回答道。我们道观里还有别的水井,与这惕己井水出同源,道人们取水解渴,自然不成问题。

松子装出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说道,那既然如此。我和我这伙伴远道而来,也希望一尝这观内井水,以明心惕己。说完他不等道人答应,就恭恭敬敬对道人行了一礼。

这种赶鸭子上架的行为,我其实是不齿的,但不得不说,这也是一个好办法,大家都是初次见面,嘴上都客客气气的,行为上松子却没有给对方拒绝的机会。于是那位道人说。既然这位慈悲要求了,小道自当尽力满足,请这就随我来。

于是道人带着我们顺着路走到了主殿背后的一颗大树边,树边上就有一口水井,从井边缘的的颜色和雕花来看,似乎也只有几百年的时间,边上这颗大树枝繁叶茂,想必也是因为靠近水源的关系。于是道人请我们在边上稍站,自己就开始放下辘轳,到井下取水。而就在这个时候。我除了听见木桶接触到水面那闷沉的声音之外,我还听到了“嗨…”的一声叹息。

当下我吃了一惊,因为这一路走过来,我们并未见到其他人,就算是这里的道人发出的这声叹息,以刚才对我们畏惧的样子来看,也不太可能当着我们的面这样做,而真正让我感到吃惊的,竟然是这声叹息是从这口水井的方向发出来的。

本就无头苍蝇一般在乱撞了,此刻我们更是不能容忍半点差错,于是我一下子就走到了井边,差点被地上的青苔给滑了一跤,然后我手撑在井口朝着井内张望,接着一边问那个打水的道人说,刚才我听见谁在叹气了,好像是从这井里发出来的,难道说这底下有人吗?

我本来以为我这种故意为之,且不怎么礼貌的行为会引起道人的不满,可谁知道这个道人竟然微笑着对我说,这位慈悲,你可能听错了,刚才你听到的声音大家其实都听到了,但是那并不是谁在叹气的声音,但是的确是从这井底发出来的。

什么样的水井,竟然还会自己叹息?

第八十三章 .再访道观

正当我在纳闷的时候,那种“嗨…”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只是这次因为我伏在井边,于是能够清晰地听见那声音通过井壁的回荡后传到我的耳朵里,带着一股子回音的感觉。听上去虽然是叹息的语调,但却的确不是由人发出的声音,因为那声音是从水面底下传出的,我相信没有任何人可以做到这一点。

道人说,这口井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我们道观里称它为“叹龙井”。然而民间则更多称其为“浪花井”。相传吕祖曾在汉江和长江的交汇口降服河妖,而打败对方后,发现其真身竟然是一条江中螭龙。但是吕祖并未杀死此龙,而是将这条龙镇于山脉涓流之中,希望以山川之灵气化此龙之戾气,让它不能再翻江倒海,毁船害命,反而变成这里的龙气,兴旺这一方水土。所以你听到的那种叹息的声音,其实是被镇在此处,保一方水土的螭龙叹息。

说到这里道人笑了,显然他也不怎么相信这个传说,但是修道之人,心中难免是浪漫主义的。他接着说,而百姓们称其为“浪花井”,则是因为这种在咱们听起来像叹息声的声音,其实是浪花的声音,因为据说此井下的水脉,是直通长江的。也许此刻江边击打岩石发出的声响,通过地底传到了这里。

于是我仔细聆听着,当那种“叹息声”再度传出,还真是有些像浪花的声音。

而生活在我们那个年代的人,其实都知道所谓的水井只是下挖到底下有水的地方,再接着往下挖一段距离,低于这个地下水源的水平面,这样一来地下水就会渗透到井里来,却总是不会溢出,始终保持着和地下水的水位线差不多的高度。所以这井从水面开始往下,最多也就一米多两米多深,且不说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龙,就算真有,能够翻江倒海的龙也绝非这几米深的水井能够关得住的。所以相比之下,百姓们说这是浪花井,尽管同样让人觉得稀奇,但显得就理性得多了。

松子一直在边上掰着手指似乎是在计算着什么,一边比划,一边偷偷朝着“惕己井”的方向张望,仿佛是在计算着这口井到“惕己井”之间的距离。我大概能够猜测到他想要做什么,只是这道观又不是空无一人,不管我们从那个地方打洞进去,都没办法做到悄无声息,所以我不是很明白,他究竟还在盘算着什么。

很快道人就打了一桶井水起来,让我和松子双手捧着喝。出于礼貌,毕竟最早也是自己要求要喝水的。我就捧起一点开始喝,可是当水入口之后,却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似乎是有些水臭味,但又有点区别。

于是我忍不住皱眉。我的这个表情似乎是被道人看见了,他笑了笑说,二位慈悲大概是觉得这水有味儿是吧?其实我们也觉得了,就在前阵子不久,也不知道为什么水就突然变成这样的味道,原来我们取水喝的时候,井水是甘甜可口的。可能是上游有一些土质改变吧,酸碱失衡后,影响了这里的水质。

松子却突然问道,请问这位大师。这水变成这个味道的准确时期,大概是什么时候?道人翻了翻眼睛,似乎是在努力回想。松子抢先说道,是不是差不多有一个月左右了?那位道人说道,是的,大概就是这么个时间,请问这位慈悲是如何知道的?

他的眼神透着一种疑惑,或许此刻又开始怀疑我们是不是和那群打砸宫观的人是一路子了。松子说道,没什么,瞎猜的。别在意,哈哈,别在意。

天色已经渐渐晚了下来,松子又东拉西扯地和这个道人说了一些别的没有意义的话,但大多数语句是在鼓励对方要坚持。说早晚有些不公平的事情是会拨乱反正的,咱们就该好好活着,等着那一天的到来,千万不要提前放弃。我相信这些话是松子和我的心里话,也相信松子这么说,其实是为了给对方留下好感,因为他也应该猜得到,我们是没有可能不被发现就下到井底的,所以提前跟对方搞好关系,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够给我们行个方便。

随后我们辞别道人,离开了长春观,开始踏上回家的路。

走到半路上,天色就变得有些黑了,只不过这些天我们都知道秦不空会在家里准备吃喝,也就不担心待会会饿肚子。在路上的时候我轻声问松子。你后来跟那个道人说那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松子告诉我,因为先前问了问那个道人水开始变味的时间,那个时间大概就是我们三个人开始着手闯七煞关开始的时间。这就证明在我们开始闯关的时候,虽然是挨个来,但其实早就已经触发了其他的关卡,否则没有理由我们在破“魑”、“魅”的时候,这“魍”就提前出现了异状。

我点点头,的确刚才松子这么问的时候,我也想到了这一点。只不过因为松子在身边,我觉得既然我都能想到的话,松子自然是想得到的,也就没好意思开口罢了。松子接着说道,而后来我跟那道人东拉西扯。想必你也发现了,我们要找到埋藏在这里的秘密,地面是绝无可能,所以那东西只能在井底,除了井底,不会有别的地方。

松子说,千年之前布阵的那位前辈高人,选择的地点都是一些灵气之处,此地留存千年且有灵气的,就只有那口惕己井,所以在这一点上,我基本上是非常确定的。我说这个我赞同,毕竟也没有别的选择,就算是错我们也不能放过这个线索。松子接着说,所以我跟那道人说了很多,是因为我觉得早晚都要让他们知道这件事的一部分,否则我们怎么才能找到东西,在人家的地盘上。

我问他那你刚才为什么不直说?松子说道,这件事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参与,秦前辈虽然是发起者,但是今天他也没来,既然咱们是一个团队,有些事情我们自然不能擅做决定,我迟迟没有跟那个道人提起,是想要先跟秦前辈商量一下之后。再找一个合适的方式去说。

松子的考虑非常细致,换了我肯定想不到这一点。于是我对松子说,刚才那个道人,看样子虽然未必是这长春观当家作主的,毕竟现在也只有那么几个道人在留守而已。但是在留守的这部分人里。他应该是管事的一个。

松子说是的,所以这件事回头跟秦前辈说一下,看看他有什么意见吧。

我其实很担心秦不空知道这件事之后,按照他的脾性,他一定会不顾他人。硬闯宫观。反正在他的眼里,那些个道人压根就不是他这种术士流派的人的对手,更何况秦不空自来都认为对付活人比对付死人容易得多。

可是当我们把这件事告诉了秦不空之后,他却出人意料地同意了松子的提议,他是这么跟我们说的,反正早晚都得打洞,毕竟在人家的庙里头,于情于理都应该知会一声。既然都要说,那也不必说假话,如实告诉他们即可。只是咱们虽为闯关,但闯的是什么关,关后藏了些什么,还是能不提就不提吧。这些正儿八经的道门中人,估计也没见过这种场面。

言下之意,先礼后兵,说到底秦不空还是盘算着终有硬闯长春观的打算。而同时也把我和松子讽刺了一番,意思是我们俩不算是正儿八经的道士。

于是大伙盘算了一番,打算第二天再去拜访。秦不空说他也跟着去,还能多个人帮忙拿铁锹铲子什么的。我说你是不是疯了,你起码也得等人家同意了再挖吧,你当是你们自己家院子啊?虽然秦不空不太情愿,但最后还是放弃了第一天拜访就带着工具去。

可是第二天我们三人到了长春观门口的时候,却发现有些不对劲。昨天还紧闭着的大门,今天竟然大大敞开着,难道说是要开门迎接香客了吗?于是我们三个人怀着纳闷,就走进了宫门之内。

朝着主殿的方向走去,因为那里应该道人最多,可是在我们靠近的时候,却听到从主殿内传来一阵吵闹的喧哗声。

宫观之地,自来都不允许如此喧哗,是会扰了神仙的,于是我们顿时觉得不对,就凑过去看,结果看到七八个道士正齐刷刷地跪在三清塑像之前,并不是我们以往参拜神仙的姿势,而是各个都双手伏地,低着脑袋,一副正在悔过的样子。而在他们身后,站着十几个身穿黄绿色军装,挽着袖子,带着红色的袖章,高举拳头正在呱啦呱啦说着什么的人。

这些人我太熟悉了,或许我记不住他们的脸,但对于这一副从老革命电影里学来的振臂高呼的姿势,我能够无比准确而迅速地判断出,他们是领袖的卫士,是我们的克星。

第八十四章 .不再冷静

几年之前,我人微言轻,师父也教导我别惹事。于是我被抓捕的时候一度反抗,但终究还是屈服了。这段回忆,将会是我终生的奇耻大辱。而现在的我,论本领比当初高强了很多,只是一直走在阴阳道上,对付鬼怪也从不留情。原本在见到这群人的时候,我以为我会习惯性地害怕,就好像一个从小就怕黑的人。未必长大后就不怕黑一样。

可是那一刻我并没有,反而是因为立刻联想到这群家伙又在欺负出家人,心中无缘无故冒出一股火气来,我从来都不是个喜欢惹是生非的人,但是在那个时候,我竟然有些担心事情闹不大,于是我无法泄愤。

人的情绪总是这样,当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时候突然这样的情绪大面积涌出,就很容易让人做出一些冲动的事情。眼看这群小毛孩子当中,有男有女,除了极个别穿着不一样的服装之外大多数都和那个振臂高呼的人一个打扮。守在门口的几个人,甚至在手里还拎着一根近两米长的钢钎。

自打前年国家开始调整革命方向开始,派别之间的武装冲突就从此少了,至少开枪开炮这样的事情就鲜少发生了。但那并不代表派别不复存在,他们依旧深入到每个城市尤其是大城市的骨血当中。没有枪炮,就开始互相开嘴炮,吵不出结果,就开始互殴。而今由于政治环境的和缓,这些人眼看派别间的斗争总是不了了之,争不出个输赢,就又把矛头,对准了手无寸铁的人民。

当愤怒冲上头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一步,正想要大声呵斥眼前的这群小畜生,却在还没开口的时候,就被松子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臂,我转头看他的时候,他皱着眉对我轻轻摇了摇头,那意思是让我不要当出头鸟,而我转头再看秦不空的时候,他那种冷冰冰的眼神再度出现在眼睛里。我一下子就理智了下来,虽然我们三个人,就算不把松子算在其内,单单凭我和秦不空,对方这群小畜生也是绰绰有余了,我们甚至都不用拳打脚踢,我只需要召唤兵马,秦不空只需要放出蛊物,就能玩死这群家伙。可是既然秦不空都稳着不动,我也按捺下我的情绪,不让它爆发出来。

这时候,一个粗鲁的声音朝着我们喊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由于庙里本来就安静,于是此人这种粗暴的声音出现的时候,就显得特别的大。而这一声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包括我们三个。

我们三人不约而同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忘了过去,看到一个身穿黑色中山装的外套,手没有伸进袖子里,而是将外套披在了自己的肩头。里边穿着一件白色衬衫。梳着中分,戴着眼镜的男人,正在一边提着裤子,一边站在我们身后,一脸凶神恶煞的看着我们。

这人看上去可能比我还小了几岁,从他的打扮来看,似乎是这群人里的头目。而他正在提裤子的动作,说明他可能刚刚找了个地方撒了泡尿。而我们三个人望向他之后,也都没有说话,松子可能是因为胆小。也可能是因为这方面的事情见识的少,于是稍微往我身后躲闪了一下,秦不空依旧是一种冷冰冰的眼神看着对方,而我的眼神大概还充满了怒火。

眼看我们不说话,那人又上前了一步。扬起下巴,嚣张跋扈地说,问你们话呢!听不懂还是哑巴啊?换了从前,我大概会默默走掉,反正我如果想离开,这里的人也没有可能拦得住我。但此刻我站着不动,非但如此,我甚至还刻意转了转身子,正面对着他。可在此人这句话问完了之后,原本站在门后那两三个提着钢钎的人。竟然走到了我们身边,将我们三个人呈包围的姿态围在了中间,其中一个人甚至还用钢钎比较钝的那一头在我的背上抵住然后推了一下,随后在我耳边对我大声说道,问你话呢!你是聋子还是哑巴啊!

我怒火中烧,要不是看秦不空都没作反应的话,这个冲着我大喊的人,估计会被我一顿爆揍。我压着火,只是在那家伙第二次打算把钢钎顶上我的时候,我一把抓住了他的钢钎不放手,不让他捅到我,也不让他缩回去。

眼看我似乎有还手的举动了,原本在主殿内那七八个人也都鱼贯而出,把我们围了个严严实实,七嘴八舌地朝着我们大声呼喊着。我一句也没听清这群人到底在叫喊些什么,但是从他们这群男男女女凶巴巴的表情来看,似乎说的也不是什么好话。我正气不打一处来的时候,松子突然大声说道,各位同志!你们别误会!我们只是游客!游客啊!

我心里呸了一声,心想着小子还真是没种,身为一个玄门中人,你还害怕这群小瘪三啊?于是我转头对着松子瞪了一眼,松子满脸都是害怕,看到我的眼神。刻意绕开了。这时候秦不空突然开口说,年轻人,别这么叫叫嚷嚷的,让我老人家听了好不舒服。说罢他伸出左手的小拇指,在自己的耳朵里钻了几下。那意思就好像是这群人太没礼貌,耳屎都震出来了。在他抬起自己左手的时候,我分明地看见他的左手拇指上,挂着一只蛊铃。

于是这下子我有些消气了,因为我知道秦不空是一个绝不肯吃亏的人,眼下的场面,如果不还击的话,恐怕肯定得吃亏。于是他早就把蛊铃攥在了手里,这意味着这些小王八蛋就要倒霉了,这下爽了吧,惹错了人,我就等着看好戏吧。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就把我的情绪给收敛了起来,然后松开了抓住钢钎的手。秦不空说道,孩子们,我们只不过来这里到此一游,如今这兴致都被你们给搅乱了,我们还怎么继续参观下去啊?我心里觉得有点好笑,秦不空那流里流气的语气和这不慌不忙的语速,哪怕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觉得挺气人的。这时候其中一个军装打扮的人大声说道,有什么好参观的?这里的一切都是四旧,是人民的敌人!

秦不空指着那个说话的人说,小伙子,你可不要乱说话哦,我就是人民啊。我怎么没觉得这些东西是我的敌人?那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里装的全身屎,他竟然听到之后对着秦不空这个我们在场最老资格的神棍振臂高呼道:“立四新!破四旧!封建迷信要打倒!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在喊道“横扫”二字的时候,这家伙竟然一个跨步,在胸前挥出双手,还当真摆出了一副要“横扫”的姿势。看得我真想给他的裆下一记大力金刚腿。而最离谱的是,当这人高喊完这一句的时候,身边的近十个人,同时高举着拳头,跟着齐声喊道“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坦率地说。我直到今日也不理解这些人当初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动作,因为这种革命电影里学来的动作,此刻看上去是那么的蠢。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这群孩子一声接着一声地喊着,似乎大嗓门能够助长他们的气焰,而秦不空此刻彰显了他老流氓的本性,于是他站在人群中,慢慢举起双手,开始给这些家伙打拍子,就好像是一个交响乐团的指挥一样,最好笑的是他那张大胡子脸上。竟然还学着那些指挥家一样,出现入戏极深陶醉无比的表情。于是这一下我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许松子也是憋了很久,在我笑出声之后,他也跟着摇着嘴巴,痛苦地藏着掖着地笑。

秦不空这挑衅的动作,以及我们这不合时宜地笑,看样子是激怒了这群家伙。有可能是最早引发冲突的人是我,于是我再次成了众矢之的,刚才那个用钢钎捅我的家伙又捅了我一下。然后骂道,笑什么笑!快给我跪下!

刚才那一下,我算是有防备,所以虽然这一捅虽然并不痛,但我觉得是非常侮辱人的。而现在的这一下,却是在我正在发自内心地发笑的时候突然捅了过来,力气比先前要大了不少,我没有准备,一下子就感觉到腰间一阵微微痛感。这下子我就彻底忍不住了,再度一下子快速转过身子,在那家伙正想要把钢钎缩回去的时候,我双手一起用力,再次死死地抓住了这根钢钎。

倘若说早前我抓住钢钎那一次,还能理解成人在遇到紧急情况下的自保,而现在这一下双手抓握,毫无疑问,就是赤裸裸地挑战了。那家伙缩了几次手都无法将钢钎夺回去,恼羞成怒地对我仰着下巴大声喊道:“狗日的!你还挺横的嘛!”

我手上用力,抓着钢钎一下子朝着我的方向拉扯了一下,这家伙猝不及防,就被我拉到了身前,我望着他咧嘴一笑,然后我脖子朝后仰了一下,接着猛地朝前用力,将我那性感的大额头,狠狠一下子撞到了这家伙的鼻梁上。

动手了,那就没退路了。我承认我心性不够沉稳,这次先动手,其一是因为他让我跪下,而我以前跪过,发誓绝不再跪。其二他嘴里不干净,竟然骂孟冬雪是狗。

第八十五章 .泄愤之举

这猛力地一撞,让我的脑门心子隐隐作痛,不过因为脑门子只有一场皮,所以除了脑袋有点晕之外,痛感倒不值一提。反倒是被我撞上鼻梁的这家伙,顿时鼻血直流,嗷嗷叫着倒在地上。

眼看我先动手了,周围剩下的七八个人就再也待不住了。纷纷推搡起我来,另一个手持钢钎的人甚至直接朝着我刺了过来,只不过这次他不再是用钝的那一头,而是尖锐的一头刺了过来。

这个性质就有些恶劣了,我虽然动手打人是我不对,但是这家伙的行径简直就是要我的命啊,这甚至连自卫都算不上,而是蓄意伤害了呀。难道说披上这身不是军人的军装,手里拿着本红宝书,就可以为所欲为,武力至上了?还有王法吗?

王法当然是有的,不过得看对谁。在一些被默许的暴力下,我虽然懂得玄术,但也依旧是个手无寸铁的受害者。于是我立刻朝着边上一躲闪,但我知道那有些徒劳,因为我们三个人依旧被层层包围了,估计是躲不开了。可就在钢钎即将刺到我的时候。那家伙的手竟然一下子定住,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用力拽住了一样。

他满脸诧异,大概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钢钎刺不出去。而同样诧异的还有我,在场能够帮助我的,仅仅只有秦不空和松子,松子都还帮不上什么忙。于是我转头看着秦不空。他透过那满脸大胡子朝着我眨巴了一下眼睛,眼神里满是狡黠,而我也注意到起初他套上了蛊铃的手指,此刻正在微微摇晃着,发出细微的,叮铃叮铃的声音。

于是我才明白了。秦不空是使唤了自己的蛊物,替我阻拦了这一根钢钎,而他那轻松甚至是幸灾乐祸的表情似乎是在告诉我,今天爷几个就好好收拾下这群小畜生,算是为民除害了。于是我心里一阵高兴,肆无忌惮地开始朝着那些推搡我的人挥起拳头来,起初的几下我还是吃了亏,挨了几下拳头,但由于众人扭打成一团,秦不空则拉着松子悄悄退到了人圈之外,接着晃动自己的蛊铃。

我知道蛊物是帮着我的,奇怪的是那些人看上去就马上要打中我了,但是拳速却突然停顿了下来,和那个手持钢钎的家伙一样,好像手臂被什么东西给拉住了一般,然后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讶异。而我却管不了这么多,既然我又了一个看不见的帮手,那为什么不趁此机会出出憋在心里好多年的一口恶气?

我承认我有些泄私愤,毕竟当年抓捕我的并非眼前的这群人。而只不过因为他们是一类人,所以我也就一便痛恨了。我迅速就占据了上风,而由于这口恶气憋了太多年,以至于我下手有些没轻重,很快那七八个人当中的四五个男人就被我打翻在地,剩下一群女的在边上叫叫嚷嚷,毕竟是女人,即便心里想冲上来为理想而搏斗,但看我这么“厉害”也就不敢轻举妄动。

而就在这个时候,其中一个女的甩着自己的大屁股就往长春观门口跑了过去,那样子似乎是要逃跑去求援,在她刚刚跑到门口的时候。秦不空打了一个响指,木门就哐当一声迅速关得严严实实,这一招其实和我初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耍的招数一模一样,只不过当时是为了在我面前显摆,现在却是在帮我罢了。

那逃跑的女的显然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凄厉地叫喊着,然后跟个猫似的疯狂地挠着门。我当然不会动手打女的,即便我对眼前剩下的几个女人一点都没有好感,看着地上那些被我打翻的男人们,我又走上前补了几脚,直到我解气,然后伸脚踩在那个看上去是头目的眼镜男的脸上,微微用力,然后弯下身子对他说,你刚才不是问我是谁吗?现在我告诉你,我就是你要打的牛鬼蛇神,你来打我一个试试?

这个小头目被我踩住之后。惊慌地哇哇大叫,很显然此刻他已经明白今天这场架大概打得和以往有些不同,以前他们大概会以多欺少,盛势凌人,今天总算是碰到钉子了。而且他们这些被我撂倒在地的人,一定心里都清楚,今天之所以被打败,还来自于一股神秘的力量,一股他们看不见的力量。

我听他哇哇大叫着,语气中充满了惊慌。秦不空在一边幸灾乐祸地抿着嘴笑着,看上去非常享受眼前的这一幕。松子站在秦不空的身边显得有些尴尬,他似乎是觉得我这么做不对。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而那些原本整整齐齐跪在正殿内的长春观本来的道士,此刻就然都站在蒲团跟前看着我,几个人凑到一起,似乎虽然同为玄门中人,他们也对眼前这一幕不明所以。

于是我松开脚,接着一下子把地上这家伙抓了起来。然后对他说,你现在带着里的人,全部给我到正殿里面对那三尊神像跪下!如果你们想要逃走或者反抗,我保证你们的社会主义理想从今以后只能到坟墓里去想了!说完我朝着秦不空使了个眼色,他微微点头,撤掉了蛊物,但依旧还锁死了长春观的木门。

这群人大概知道我不太好惹,硬碰硬的话只能是自己吃亏,于是那个眼睛男在我松开脚以后,全身发抖地拉起了其他躺在地上的人。我朝着那几个站在一边惊恐万分的女卫兵们走了过去,在经过她们身边的时候,我突然故意清了清嗓子,然后呱的一声咳出一口痰来,这突如其来的一咳吓得这几个小女生蹭蹭地就朝着那个头目跑了过去。而那个一直在撕心裂肺地叫喊着,想要把木门刨个洞出来的女人,我则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的身后。

我觉得再我的潜意识里,估计也是一个人格分裂的人。既然松子和秦不空在这群人看起来是没有参与其中的,所以黑锅还是我一个人来背了得了。反正都要背锅。那就背得彻底一点,变态一点。于是我嬉皮笑脸地凑到那顾念的耳朵后,故意压着嗓子,发出了一阵变态般的淫笑,一边笑一边说,你还不给我滚回去的话。我就要…

说到这里,我开始搓我的手,一副色情变态的样子。我当然不会这么做,只是为了吓唬吓唬她,但这姑娘似乎也是个贞烈的女子,她竟然反手一下子挠到了我的脖子上,然后就好像个疯子女人似的,一边大吼大叫,一边张牙舞爪地朝着大部队逃了过去。

这一抓还是有点疼,虽然没有破皮但似乎已经起了几道血印子。我压着所有人到三清像前跪下,这些人哭的哭喊的喊,一个个还身上发抖。我的兵马在祖师爷跟前是不敢现身的。所以我也没别的招数可以收拾这帮小混蛋,于是我凶神恶煞地对他们说,给我老老实实跪着,道爷什么时候让你们离开,你们才能什么时候离开!

戴眼镜的小头目用颤抖的声音问道,谁…谁是道爷?我呼啦一下子一巴掌扇到了他的头顶上,凌乱了他那一头俊美的中分,然后我说道,你瞎啊?刚才被你们逼着下跪的那些道爷!

随后我告诉那群在边上的长春观道士,这群小兔崽子,需要给他们一点苦头吃,大家都出去吧。让他们跪在这里,祖师爷教教他们怎么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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