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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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开口,她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遂也默不作声,一片旷寂之中只闻积雪被两人踩踏而过的细碎声响,虽两静无言,却觉契意安心,让她萌生一种错觉,仿佛这样陪在他身边,能一直走到沧海桑田,见尽天地变迁。
不意间抬首,前方厅堂远远映入眼帘,终点已然在望,心中的那念美好霎时烟消云散,她没来由地觉得一丝难过。
今日发生的一切,甚至乎此刻,是如此的不真实,而且即将结束消逝。
她黯然低首,看向手中那枝白瓣飘玫红丝的洒金梅,眸光垂及之处,见到他悬腰的赫赤色徽龙佩,如朱丹烈焰的奇特玉质通体澄澈,一条金丝结佩的缨络,将明珠、龙佩及皇族徽花结系成串,徽花之下是长长的一绺流苏,风过处流苏如彤云飘散,轻轻萦拂着衣袍。
她心中不由得一动,将手中花枝递给他。
“劳请王爷先替奴家拿着。”
玄阑依言接过,便见她伸手入袖,取出一个小锦囊,从中抽出一支银针,折成约莫两指节长,银质软属兼是细丝,极易扭拧,然后她从枝上摘下一朵梅花,以折好的银丝穿过花萼,依次又穿进两朵,将三朵梅固定成一字形,交由他拿住。
她再取一枚银针,比了比长短后折掉小截,穿入五朵梅花,然后将花串折成上三朵下两朵的钩形,依法炮制又做了一支,最后用一枚银针穿了三朵花扭成环形。
玄阑看着她将几支穿花的银针钩连起来,渐然了悟,唇沿漾笑。
他腰间所戴的徽龙佩,是十七岁生辰时皇帝赐予,玉牒之外的另一个身份象征。
玉佩的佩身雕双龙腾云合抱,正中镂空雕一个阑字,两缘龙身矫健洒脱,守护一般将阑字环绕其中,玉佩上缘雕两具龙首对昂吐珠,在龙首上方半寸处,便结络着一枚龙眼大的东海明珠,下缘雕潇洒利落的交缠摆尾,其下两寸处,以五色缠金丝结出皇族徽花。
昭纯弯身掬起他的龙佩,将一字形三朵梅的银针两端,分别穿过佩上龙首怒卷的两边龙须处镂空的极细小孔,扣紧之后,一串梅花便垂在了佩面前方,竟是借了上端的明珠,合成一个“玄”字,花下半遮半掩着佩心“阑”字,雪白花瓣飘有娇嫩的玫红丝,与瑰丽光洁的赤玉交相辉映,两者一柔一刚,合成无以伦比的绝配。
昭纯余兴未尽,又以银针穿了一个里外各三层的花球,别在龙佩下方的徽花中央,与其上的玄字互为衬饰唱和,待她放手,玉佩落回原处,那份奇特美丽难以形容。
“五小姐灵思妙手,慧心独运,让人叹为观止。”玄阑赞不绝口。
“谢王爷谬赞,这洒金梅又名五福花,年关将至,奴家权当是借花献佛,祝愿王爷来年福如东海,马到功成。”
“承你吉言。”玄阑笑应,顿了顿,“五小姐随身携带银针,可是学过医术?”
“说出来怕是让王爷见笑,这园子外头的巷子里有家静元女观,观主道号静旭,平日在观中悬壶济世,为左近居民问诊,静旭道长不仅医术精湛,与家母还是远亲,奴家幼时多病弱,常常寄养在观中调理身子,长期耳濡目染,偶尔兴之所及,也随观主学些药理灸术,间或在观主给病人问诊时为她打打下手,久而久之,倒有点久病成医了。”
玄阑颔首而笑,心中更加笃定,阮居正确是对他避而不见,倘使阮夫人重病不起,以平仲所言,他们这位医技出色的女儿又怎会不在床前侍孝,反在此间安闲赏花?
他不再多问,继续提步往前,却见昭纯微微低首,立在原地不动。
“怎么了?”
“……多谢王爷一路相送,照拂之情奴家铭记于心,只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前方便是厅屋,多有仆役走动,所谓人多嘴杂,王爷在此间现身,被下人们见了,没准会惹出什么不必要的妄语流言,许会给王爷平添诸般麻烦,不如王爷与奴家就此别过?”
他日有缘再会,无缘便相忘于花事荼蘼,她心中补上一句。
玄阑定睛凝视她,眸底掠过微光,平仲打自轿上惊鸿一瞥,回府之后对她念念不忘,说她艳冠群芳,不但医术超群,还处变不惊,以他今日亲眼所见,她的才智见识确有令人心折之处,那阮明珰在人前纵然再美,一旦与她相比,何如是萤烛之光不能与皓月争辉。
既然这世上有她,他何必退而求其次。
“五小姐所虑不差,原是我疏忽了,那便后会有期。”他温然笑应。
昭纯款款屈膝,向他行罢最后一礼。
“王爷请慢走,恕奴家不远送。”
玄阑伸手相扶,原本男女有别,他虚扶一下即可,不料他的右手却是隔衣执住了她的左手,在她骤然惊滞的瞪视下,他轻轻握了握她柔若无骨的手心,仿佛一了谁的心愿,握完随即松开,行为如斯放肆,唇边浮起的笑容却是含蓄至极,温柔得不像话。
“才刚走到半途,我也想起两句诗,倒是比一路繁花相送更切景许多。”
“……什、什么?”
“一路闻香回,最是携手归。”
作者有话要说:1、长空雪乱飘,改尽江山旧。骑驴过小桥,独叹梅花瘦。 ——出自《三国演义》,择句。2、今年何以报君恩,一路繁花相送、过青墩。——宋,陈与义,《虞美人》
☆、十六章
束阳国皇宫中的早朝分为小朝和大朝。
小朝是常朝,只五品以上官员入见,大朝则是朝官全员皆需列席。
更者在束阳国,当皇子年满十七岁行完冠礼,皇帝会亲赐独一无二的徽龙佩及皇子府,令其出宫搬去府邸居住,以示已经成人,当年及十八,便要著袍秉笏,每五日上一次大朝,与百官同往明政殿,分立在金銮宝座下左右丞相两侧,听群臣奏议及皇帝决断国事。
只能听政,而不能参与议政,以免有皇子与朝臣结党营私。
殿廷广阔的明政殿内,满朝文武已然按班入列,三品以上大员着紫色,六品以上着绯色,九品以上着青色,正是所谓的三六九等。
晚来一步的玄阑匆匆入殿。
位列末班的数名官员见到他进来,连忙作揖,余人也纷纷回头请安。
玄阑神清气爽,一路含笑还礼。
见到夹杂在众人当中的阮洗玉,他停步笑道:
“阮御史早。”
“五皇子早。”
阮洗玉慌忙应声,他原本只是随众向玄阑微为鞠躬,此时不得不一揖到底,对身边众人面上的艳羡只当不察,直起身后,一点也不意外地见到,周遭同侪不是双目圆睁,就是面面相觑,一个个面庞骤然换上的惊诧之色,与前几日的他相比起来,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玄阑一路往前走,身后一路变得鸦雀无声。
阮洗玉心中暗叹口气,那天他在梅林前与玄阑道了失陪,返回大厅劝了与阮凤池执拗的六皇子玄明先行回府,随后往昭纯的书房寻到石玩,命人送往六皇子府后,匆匆赶回梅林前与玄阑作别处相候,在忐忑中直候了大半个时辰,才等到结玉垂花的玄阑原路返回。
那时玄阑唇边泛着笑意,漫不经心地对他说了句:
“蔚然兄苑里深藏的那株梅,小王赏过了,确是绝艳五常,见之不悔。”
他听了心里一咯噔,这话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只能尴尬地打声哈哈。
待送走玄阑,他遣人过隔壁园子找和云,得知昭纯已经回到厅中,再三思量之后,终究没去寻自家妹妹相问详情,一则怕她女子面皮薄,二怕本来没什么事,被他一问反倒问出些无谓的意思来,自顾乘轿回了相府,往书房寻到父亲,如此这般将情形述说一番。
没想到父亲倒是极为平静,一边临帖挥毫,一边说道:
“既然让五王遇上了,避是再避不过去,是缘是劫,只能看昭纯的造化了,你修书一封寄给寻芳,再委屈他一阵子罢。”
阮洗玉忆罢,目光穿过人头济济的队列,望向最前端父亲的背影。
阶下百官之首,当朝两位丞相分立在东西两侧。
左相梁丘身形微胖,笑容可掬,一双小眼珠惯常笑眯着,睁开时却精光毕露,右相阮居正面貌清癯,为人韬光隐晦,大智若愚,颇有几分文士的风骨。
二皇子玄成和三皇子玄韬立在梁丘的身旁,大皇子玄良也已在阮居正身侧站好,几人看见玄阑到来,除阮居正以外,面上俱是一怔,玄阑与之一一问了早。
最后才向阮居正拱拱手,焕然一笑。
“阮相公大早。”
“五王早。”
阮居正面容平和,神色恭谨,与往常不无二致,相敬他一揖。
玄阑含笑从他身前经过,走到玄良右侧立定。
阮居正眼底便见一枚花玉并悬的徽龙佩晃荡而过,寒梅花期长而耐谢,梅朵离枝数日依然娇艳如初,在紫服朱玉的相衬下,美轮美奂,格外挑人,阮居正的脸上不由得滑过一丝苦笑,自个女儿他再清楚不过,打小不知多少稀奇古怪的念头,有此一举不足为奇。
万没想到的是,这位五皇子竟由之任之,毫不避忌地佩来上朝。
那意思分明是要阮居正亲眼看到,阮家费尽心机藏也藏了,避也避了,既然阮昭纯终究还是被卫慕玄阑遇上,那么将来怎样,她的人玄阑要或不要,再由不得阮居正定夺,自此阮家别苑可以闭门谢客,没有五皇子首肯,阮昭纯适择佳偶一事,今生不必再作此想。
不会儿,内侍执静鞭鸣空三响,殿内百官遽然肃静。
皇帝驾到,文武朝臣整襟伏拜,山呼万岁,直至听闻一声:
“众卿平身。”
卫慕提德坐在銮座上,放眼扫过阶下,三色朝服整齐划一,几位皇子着紫服位列阶前,已是十分惹眼,偏偏玄阑所悬的徽龙佩上还结着一抹雪里飘红的奇特花饰,凭谁都能一眼看出,这等类似闺房之趣、难登大雅之堂的小玩意,必然出自女子之手。
任是卫慕提德喜愠不形于色,此刻也不由得多瞥了一眼。
王禹元立在皇帝身后,耷拉眼皮下的双目亦从玄阑身上一溜而过,想不到平日看似渊静无波的五皇子,竟还有如此洒脱不羁的一面,连小娘们的玩意也敢佩来面圣,这是遇上意中人了么?王禹元微微移目,觑了眼皇帝深不可测的侧面,一时揣摩不出是喜是恶。
司礼内侍拔嗓嘹亮,响彻殿廷:
“有本出班早奏——”
底下百官噤声静立。
片刻后,梁丘施施然率先出列,躬身说道:
“启禀皇上,西北通远军大将军李同知派人送了奏折回京,昨午递到通进司。”受理文武近臣表疏的通进司隶属于门下省,梁丘身兼门下侍郎一职,递进来的奏折通常由他先过目一遍,“通远军上月荡平一支扰边乱民的流寇,将其中二百精武之人收编入伍,是以上奏朝廷加请粮饷,又言军中偏将阮寻芳是役献策有功,有意将他提为参将。”
皇帝许首示意,便有内侍走过去取了梁丘手中折子上呈。
打开看完,卫慕提德笑了笑,合起来放到一旁。
“李同知所奏之事,众卿家以为如何?”
“以臣之见,粮饷当按人头追加,但提拔阮寻芳,万万不可。”
谁也想不到,没待其余人出声,阮居正头一个站出来反对大儿子升官,殿内顿时鸦雀无声,有几个原本想溜须拍马的也及时住了嘴,阶下玄成与玄韬愕视一眼,玄良也惊讶望向阮居正,惟独玄阑气净神闲,面上没有半点讶色,犹如阮居正此举不出他所料。
高台上皇帝微笑垂询:
“哦?阮爱卿何出此言?”
阮居正未及回话,梁丘已笑眯着小眼睛抢先道:
“所谓举贤不避亲,阮大人又何必拘泥于世俗成见?想阮大人父子一门,两人入朝,一人入伍,举家为朝廷效命,令吾等同僚难望项背,圣恩隆沐本是当之无愧,况如今边疆多事之秋,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依微臣所见,只将阮寻芳转升参将,其实还是有些屈才,不如一步到位,直接提为副将,如此更利于他在军中大展拳脚,再添作为。”
一番话既不夹枪带棍,亦不绵里藏针,倒似苦口婆心,劝说诚挚之极。
“多谢梁大人抬举。”阮居正简淡应了句,客气地朝梁丘拱拱手,转头向皇帝躬身继续道:“臣并非畏惧人言,也非故作姿态,窃以为戍守边塞,其责重中之重,容不得毫厘疏忽,而阮寻芳入伍未久,经验不足,资历尚浅,与其说他有所表现,莫如说是李大将军领兵有方,使他赖以沾光,依臣之见,还是让他跟在李大将军身边再多磨砺几年,望皇上三思。”
梁丘还欲多添两句,皇帝已经笑笑说道:
“便如阮卿所言,此事延后再议,待朕思量过后再作决定。”
金口一开,即是一锤定音,梁丘话到嘴边咽了回去,识相地转奏其余事项,之后阮居正及诸司官员也有报禀,卫慕提德除个别留议外,大多当场作了决定。
临到最后,内侍鸣鞭退朝,百官恭送皇帝离殿,顿作鸟兽散,三五成群离去,几位皇子亦是凑成一行,出了殿门玄良照旧往翠安宫去见郑德妃,余下三人结伴出宫。
☆、十七章
玄韬见人渐散去,周遭无有外耳,便开口道:
“你们说阮居正为何反对阮寻芳升职?他的大儿子驻边五年,莫说立功不少,便是没有功劳,也有一身苦劳,怎么说提作参将也是当之无愧。”
“照我看父皇这次依旧不会批。”玄成望向玄阑,“五皇弟你觉得呢?”
“也许罢。”玄阑笑应。
皇帝若是批了,只怕不出三日,阮居正便会挂印辞官。
正如梁丘在朝上所言,阮氏父子入朝入伍,皇恩过于盛隆,背地里嫉妒阮家的大臣不在少数,梁丘不但不反对李同知举荐阮寻芳,还意图玉成好事,无非就是怀着推波助澜的诡心,想将阮氏一门送上风口浪尖,让阮居正去树大招风,到时若有人私下牵头,拉拢位高权重者暗中支持,联合起来孤立阮居正,寻个由头联名参他一本,他的日子断不好过。
再者,阮居正及阮洗玉都已备受朝廷重用,在此情形下,若连阮寻芳也大获提拔,那只有一种可能,便是皇帝心中生了剪除之意,欲将阮氏一门先捧而后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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