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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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离别·上

东楼有事不过是借口,苏锦瑞回去便想给叶棠写信,可等她提笔,却发觉笔下有千钧之重,有想问的,有想说的,可想问想说,又都不如不问不说。最后她停下笔,开柜子找了两块好料子,让阿秀女去跑一趟怀仁巷,就说给叶大少奶奶和叶小姐缝制春衣用。阿秀女摸了摸那两块衣料,颇为不赞同道:“怎的无端端倒给她们送?你自己的春衣还没做呢。我可告诉你,等倒春寒一过,日头就一天猛似一天,你不抓紧寻裁缝师傅进门来做两身,等别的小姐们约你去踏青看戏吃茶偏没新衣服穿,那时候可别哭。”

苏锦瑞一拍手道:“得亏你提醒,我倒把她们几个给忘了。快,开箱子再寻几块颜色好的料子,顺道给冯媛洁她们也送去。”

“老铺今年生意不灵光,统共才送过来这几块舶来的好料,你还是留着给自己吧。冯小姐她们难道会少衣裳穿?”阿秀女心疼道,“真是,手指缝松成这样,你当家还不得折腾光了?”

苏锦瑞“扑哧”一笑:“你也会说统共才几块衣料,分完了算数。我们几个小姐妹,冯媛洁要出嫁,李璧婉要留学,剩下的人也不知多久后便要各奔东西了,在意这点东西做什么?叶小姐就更不用说了,身上穿的哪一件是能瞧的?我数次邀她过来做客她都婉拒,我寻思着大抵就是没件像样的出门衣裳穿。正好你过去送衣料,见着她嫂子不妨把话说重点,别让她昧下我给的东西。”

“我晓得。”阿秀女点头,见她愣着出神,又问,“还有呢?要见着叶二少爷讲什么?”

苏锦瑞一下脸上发热,道:“这话奇怪了,我送东西给叶家女眷,为什么还要给叶二哥捎话?”

阿秀女奇道:“你给人家送东西难不成不是看叶二少爷的面子?我还以为你寻这个由头找叶二少爷有事呢。”

苏锦瑞啐了一口,心想自己真是当局者迷,本来便是坦荡自然的事,再扭捏反倒欲盖弥彰。她强自镇定道:“也没什么话,你若赶巧见着叶二哥,便请他得空来一趟,苏锦香的事我还没谢他。”

阿秀女想笑却终究没笑,点头道:“哎,那我去了。”

过了两日,叶棠便过府拜访,人来了自然先要去拜会老太爷。老太爷素来对叶家人念旧,对叶棠更是另眼相待,那一日不知叶棠哪里投了他老人家的缘,前所未有地与之相谈甚欢,到午饭时分,竟然还留了饭,席间还命管家阿叔上了酒——虽然上的是装在漂亮醒酒瓶中的洋酒,两人也只是浅尝辄止,然而这在苏家已是闻所未闻之事。上回承蒙老太爷单独留饭劝酒的光景,怕得追溯到十余年前龙济光任广东督军的时候。老太爷不住洋楼了,日常动静更容易落入几房人眼里,一听说叶棠受此厚待,大老爷从南北行一回来,便匆匆过去寒暄了两句;二老爷照旧没露面,可二太太却下厨做了一道私房菜让人送了过去,也略表心意;三老爷倒是想陪吃饭,可却被老太爷轰走了,只好留下场面话,邀叶棠改日去茶楼吃茶,算是给自己台阶下。他们这一来二去的,却把时间耽搁了许久,苏锦瑞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好,想让阿秀女去看看到底这餐饭吃完了不曾,却又怕叫她笑话,只好自己一遍遍伸直了脖子往窗外看,连中饭也不能好好吃。

阿秀女倒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一直佯装不懂,按捺着不动,到后来又看不下去,道:“好好吃饭,老太爷歇中觉的时候就快到了。”

苏锦瑞红了脸。

“备茶可好?老太爷那边吃得清淡,我去瞧了菜单,没多少油水的,也就二太太做的那道鸭子芋头煲腻了些,这茶可不能太酽。”

“不如,蜂蜜水?”苏锦瑞小声道,“到底喝了酒……”

阿秀女“扑哧”一笑:“可从来没见你这么细心过,行,就蜂蜜水。”

苏锦瑞佯装若无其事道:“我也就随便那么一说,可没什么意思。”

“知道了。”

她们这里还没说完,门外却突然来了个丫鬟道:“大小姐,大老爷让您过去厅堂帮着招呼叶二少爷呢。”

苏锦瑞一愣,阿秀女已经笑了问:“老太爷那边席面撤了?”

“已经撤了。”

苏锦瑞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往外走。

“不换件见客的衣裳?”阿秀女故意追着问。

“换什么呀,”苏锦瑞道,“他又不是什么要紧客人,还要换衣裳梳头……”

“你就口是心非吧。”

苏锦瑞装没听见,转头快步走去厅堂。老远就见叶棠一个人负手而立,透过芭蕉窗目视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苏锦瑞放轻脚步,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的就想起当初头一回与之相逢的情形。那时候她只以为此人是莽夫一个,粗鄙不堪,只一厢情愿活在自己的锦绣世界之中,却不承想刹那间光鲜繁华便会片片凋落,人情冷暖能一夕遍尝。唯有这个名叫叶棠的男人一直都在,从面目模糊到清晰可亲,总是在她狼狈不堪的时候不计前嫌,施以援手。

苏锦瑞笑了笑,故意清咳一声,接了阿秀女端来的蜂蜜水和热毛巾。叶棠转过头,随即便笑了:“来了?”

“来了。”苏锦瑞也笑,把蜂蜜水递过去,“中午喝了不少酒吧?”

“没有,佐餐几杯而已,老太爷也不能多喝。”叶棠道,“洋酒劲头不足,我还嫌不痛快呢。”

他低头喝蜂蜜水,一喝就皱眉问:“怎么是甜的?”

“解酒,我家的秘方,喝了不伤胃。”苏锦瑞把热毛巾递给他,“给,擦擦脸。”

叶棠接了毛巾,喝过酒脸色没泛红,眼睛却格外亮,他瞧着苏锦瑞笑了笑道:“以前也就我娘才会管我这些,我还记得我十来岁头回喝醉时,她照料我换衣裳擦脸忙到半夜,这都多少年了,我娘过世后,就再没人管……”

苏锦瑞手一顿,抬头看他,发觉他目光专注,炙热得仿佛能烫到她的脸颊,她仓促避开,佯笑道:“真要有人管你,以你的性子又该烦了。行了,快把水喝了,我再给你换热茶。”

“阿瑞,我可不是不知好歹的……”

苏锦瑞打断他,抢着说道:“我还没谢你呢,帮苏锦香写的那个文章,是你托朋友写的吧?”

叶棠擦了擦脸道:“也不叫托他,我只是顺道提了提。他本人对这一新闻感兴趣,总觉得该给中国女子开个不同的药方,再加上看不惯陈大官,这才奋笔疾书,不是我的功劳,你不用放心上。”

“有这么巧的顺道啊?这个顺道耗了你多少工夫?”苏锦瑞轻声道,“叶二哥,你便是不说我也晓得的,你原本看不惯苏锦香,可事到临头也只有你抛开成见出手相助,你不图利,不图财,只是不忍心,这怎么会是顺道呢?”

叶棠有些不自在,笑道:“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好?我不过想着,一个女孩子家要沦落到自己为自己谋亲事的份儿上,已经够不容易了。再加上她并没有害谁,对你也不错。你虽然不声不响,但对这个妹妹也不是不看重的,我也就是能帮就帮一把了,不算什么的。”

“叶二哥,你这样讲,倒叫锦瑞无地自容了。”苏锦瑞哑声道,“谢谢你,但好像说谢谢也没什么意思,一直以来都是我致谢,可要论真个为你做过什么,我却从没有做过……”

“你同我又不是谈生意讲互惠互利,计较那么清干吗。”叶棠顿了顿,道,“比起你妹妹,其实我更忧心你。她这番谋算,不管陈五爷是不是良配,终究是给她自己寻了条出路,可你呢?”

“我?我很好啊。”苏锦瑞笑道,“你忘了,我汇丰银行可是有存款的。”

叶棠温和地看着她说:“我马上要去军校了,往后怕没那么多时间照看你,你自己万事小心,汇丰存的那点钱,最好留着自保,不要用在无关紧要的事和人身上。要知道,关键时候它是能救命的……”

“你要去军校了?”苏锦瑞又是欣喜,又是悲伤,“那,你几时去?”

“学校是六月开学,但我与朋友们约好先去备训,大抵这几日就出发。”

“你怎么不早说,我连东西都没给你预备……”

“不用了,军校都有。”叶棠微笑道,“校址就在黄埔,水路又不远,缺什么我放假坐船回来拿便是。”

苏锦瑞一下哽住,不知说什么好,她像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突然清醒了不少。这个男人是注定要渐行渐远的,哪怕明明有感激难言,明明有悸动难耐,可那又怎么样呢?

到底是相逢晚了,若是早些时候认识,哪怕只是早上几年,说不定能拿浸过岁月的情谊相绊,说不定就有了留住这个人、不叫他离去的筹码。可现在她能说什么呢?她合该是自私执拗的人,她从来没学会什么是宽和贤淑,可偏生在叶棠面前,她却前所未有地将心比心,分外懂得有些人相聚时短却心意相通,分外懂得这份心意相通有多难得。唯其如此,她反倒要百般顾忌,束手束脚,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只得狼狈地垂下头,急急忙忙道:“不,我有东西给你的,你等着,等着啊。”

她匆匆转身跑了出去,“咚咚”跑上楼,冲进自己的房间,从妆镜台里抽出一个荷包,又“咚咚”跑下来,顾不得喘气,一把将荷包塞到叶棠手里。

“给。”

叶棠诧异地接过,打开一看,里头竟然是整整齐齐一卷银行券。

“我不能收。”叶棠立即系好荷包,断然拒绝,“我收你的钱像什么话?”

苏锦瑞按住他的手,摇摇头,素来伶牙俐齿的人,到这关键时候突然间就失语了,只晓得干巴巴地重复道:“给你的,你拿着,拿着吧。”

“我不能拿,阿瑞,你听我说……”

苏锦瑞一下红了眼眶。

“你别生气,听我说。”叶棠放柔了声音,“我怎么能拿呢?这是你的私房钱,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拿姑娘家的私房钱?我又不是没手没脚,我也没多大花销,可你不同,你在这里未见得比我过得容易,身边有钱,一切都好说,怎么能给我呢?傻不傻啊?快收回去,收回去,让我走得也安心些……”

苏锦瑞猛然转头,盯着他脱口而出:“可是除了这个,我能给你什么?叶二哥,你跟我讲,除了钱,我能名正言顺地给你什么?”

叶棠震惊地看着她。

苏锦瑞豁出去道:“我倒是想给你缝衣裳备行装,可轮得到我吗?我倒是想隔三岔五给你去信,事无巨细什么都同你讲,可我是你的谁呀!我能这么任性吗?我还想,我还想叫你别走,可我凭什么啊?不,我都不能讲,我没资格讲这种话,我只有这点钱了,你拿着就安了我的心,拿着,拿去添置东西,应酬花销,就当我替你筹备,我替你张罗……”

她脸臊得不行,再也说不下去,捂着嘴绝望得不知所措。

叶棠迟疑地想伸手触摸她,苏锦瑞愤然甩开。叶棠慢慢就笑了,他用力握住她的肩膀,低声问:“你的意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我什么意思也没有,你给我放手!”

“好好,你什么意思也没有,那为什么哭呢?”

“我哭我的,关你什么事?”

“可你刚刚说了,让我别走。”

“我没说,”苏锦瑞头低得下巴快顶到胸口,恼羞成怒道,“我什么也没说。”

“你说了,我听见了,你不能抵赖。”叶棠顺着她的肩膀摸索下来,握住她的手,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阿瑞,我也是一样的,我想你管我,名正言顺地管。”

苏锦瑞羞极,要挣脱他的手,却被紧紧握着。

“我真的想,可我不知道怎么说。我怕你恼,怕你觉得我不庄重,乘人之危,我没敢想原来你同我一样。阿瑞,你是真的吗?真的想给我写信,想什么琐细的事都跟我讲?这怎么会是任性呢?这如果算任性,那我,”叶棠难得地磕巴又着急,他深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道,“我甘之如饴。”

苏锦瑞“呸”了一声,脸上飞快地烧起来。

“可我家徒四壁,身无长物,我才是真正没资格讲这些话的人……”

“胡扯什么?你很好,你不知道你有多好,我都怕你嫌我……”

“我怎么会?”

“你并不了解我,叶二哥。”苏锦瑞眼泪涌出,笑了说,“我没有你看到的那么好,我从小没母亲教导,学的都是势利青白眼。我还天生的大小姐脾气,谁要对不住我,甭管多大情分,我都要拼个两败俱伤,就像对邵表姨妈他们。仔细算来,表姨妈、表哥他们待我的好,终归是多过他们待我的不好,可我就是忍不住,再来一次我还是要当众闹得大家没脸也不会忍气吞声,我就是这样刻薄……”

“阿瑞,”叶棠温和地道,“别妄自菲薄。人生一世,若时时不得畅怀,事事都要憋屈,那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对错留待别人去论,你只需不愧良心就好。还有,你听着,我不是邵鸿恺,我是叶棠,你可以放心。”

苏锦瑞哑声道:“我知道你不是他,可人心会变……”

“我不会,”叶棠又重复了一遍,“别怕。”

苏锦瑞看着他,握紧了他的手。

“我得走了,你记得照顾好自己。”叶棠不舍地看着她,伸手将她的鬓发收拢到耳后,压低声线,“有个消息,你听着就好,莫要声张。”

“你说。”

“我听说,我们军校第一届学生大抵会以战代教。”

“这什么意思?”苏锦瑞惊诧地问,“难不成,你们要在真枪实弹的战场上历练?”

叶棠微笑:“恐怕是的。但我想说的,是由此而来的一些消息,你想啊,若军校要学生兵以战代教,这说明什么?说明近期内就要有仗打了。”

苏锦瑞心跳加速,问:“打什么仗,要不要紧?”

“我现下无法确定,只能推断。”叶棠道,“年初省城召开的国民党一届代表大会上,孙大总统已说得很清楚,他要联合一切力量,尽快组建自己的军队,早日北伐,统一中国。”

“那你们岂不是要往北走?”苏锦瑞急道,“这么危险……”

“北上是肯定的,但这却不是迫在眉睫的要务。”叶棠微笑道,“你看看四周,单单一个省城就分割出好几股势力,走出省城呢?粤系残部,以前滇系桂系那些军阀遗留下的散兵游勇凑成的土匪遍布周边,若军队此时贸然率兵北上,后方却根基不稳,那岂不陷入极为不利的局面?”

苏锦瑞点头。

“省城里头,以陈大官为首的商团蠢蠢欲动,总要寻机会同政府谈判,国民党内部,左派与右派也斗得很激烈,各省军阀此时都持观望态度,多事之秋,依我看,便是省城内都未必会太平。我不在城里照应不到你,一切要小心为上……”

苏锦瑞打断他:“等等,政府要平定省内土匪的消息放出来了没?”

“当然没有,这只是我的推测。”

“你觉得,陈大官他们会不会也这么推测?”

叶棠皱眉道:“他若有心留意,这不是难得出的结论,我能看到,他们应当也能。”

苏锦瑞心里一跳,突然高声喊:“阿秀女,阿秀女。”

阿秀女没有走远,立即跑过来厅堂这边问:“大小姐,我在呢。”

“去看看祖父醒了没,醒了的话,就说我有要事同他商量。”

“是。”

叶棠诧异地看着她,苏锦瑞灿然一笑:“叶二哥,多谢你。”

叶棠也笑了,握住她的手,语气亲密地问:“怎么好端端又谢我?”

苏锦瑞红了脸,低声道:“就是想说谢谢,你管我。”

叶棠看着她,忐忑地问:“那,我可以挟恩图报一回吗?”

苏锦瑞睁大眼看着他。

“阿瑞,你,你能不能等我?”叶棠低头,有些惭愧,“不用多久,就两三年,接下来的时局可预见要南征北战了。我是要跟着上战场的,枪炮无情,我晓得这个要求太自私,可我活这么大,就想自私这么一回。若老天爷赏我吃这口饭,自然会许我平安回来,若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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