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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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念笑笑,她的指尖微微颤抖,但她还是让自己笑得更开,就好像一切都是发自内心的一样。她把玩着药膏饱含深意地说,“还好只是脸过敏,关了灯都一样。”

“嗯?”他挑了下眉梢。

她回他一个挑逗的眼神,“难道你嫌弃我?”

唐先生一把搂过她的纤腰,“怎么会!要是脸肿着的时候你都这么主动,那就一直肿着好了…”

“哎!”

第51章 PARPT51

温热的水浸泡着疲惫一天的身体,短短一天时间,她好像在天堂与地狱间走了一遭。又或是这短短几个月,就好想看透了全部的人生。

打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有的希望,相信本就是一种愚蠢。

而爱情,永远让人变得更蠢。

一只手从背后溜过她的肩头,指尖摸上她的耳垂,轻柔的吻落在后颈。韩念向后一仰,迎上他的目光,那样澄澈明亮的一双星目被浴室的雾气所蒙,韩念看不透那眼中藏着的究竟是爱,还是恨。

泡得又烫又软的玉体在水下润得闪光,他的手掌下移,捏上她柔软的肌肤,有些急切却又在扼制,韩念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声,落在她颈项间的吻也越来越深,那样热切,热切让她几乎要相信他对她只有爱。

她反手勾上他的颈项,吻上他的双唇。他的吻技一向不错,不过韩念也没有别人可以与他比较,只知道他的吻向来让她沉迷。

唇舌相缠,耳鬓厮磨间他呢喃了一句,“脸红了吗?”

韩念摇头,抿嘴一笑,像是笑他天真,又像是自嘲,“你当我还是十七岁吗?”

十七岁的时候,他们第一次接吻,她红透了脸,只有在那个年纪,才可能因为一个吻,一个拥抱,甚至一次牵手,就脸红心跳。

那是在她要去大学报道前,韩念去顾家找他。唐凯刚去世还未过百天,唐亦天和唐亦柔都寄住在顾家,由姑妈唐莉照顾。

那时候顾家的老爷子顾怀山还在,韩念去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和女儿甘愿聊天。她抬头,看见站在三楼阳台的唐亦天一身黑衣,正望着院子里的那对父女,目光深深沉沉。

曾经在韩念眼中总是夺目耀眼的少年,此刻光辉尽褪,一双眼眸暗得看不见一点明亮。

她穿过厅堂小心地上楼,听见二楼唐莉同沈艳秋说话的声音,“唐家出了这么大的事,韩念还来找亦天,真是不错。”

她抿着嘴,悄悄地继续往上走。一直以来她与唐亦天的感情都是那样的单纯,她也一直相信它会永远单纯下去。

三楼客房的门虚掩着,韩念轻轻推开,阳台上的少年还在专注地向下看,并未察觉有人靠近。她慢慢走近,伸手从后面抱住她,小巧的鼻头顶在他的后背上,凉凉的。

夏末时节,连空气都是闷热的,他却一身冰凉,像是与这个世界都格格不入。韩念一路走来一身都是汗,热乎乎地就贴在他的后背上。

唐亦天转过身来,她仰头冲他嘿嘿一笑,夏天的太阳晒得她两颊红扑扑的,鬓角的头发都被汗浸透了,粘在耳畔。

“怎么那么多汗?”他问她,小香菇想是被煮成一锅汤似的,腾腾地冒着热气。

“我坐公交车来的!”她笑起来,“我发现其实没有车,做公交也挺方便的!”和他们兄妹熟起来以后,韩念平时的出行基本都是坐唐家的车,再后来是唐亦天开车亲自接送她,她确实有很久没有挤过公交车了,尤其是在炎热的夏天。

“怎么没打车?”他抬手替她擦汗,他冰凉的指尖摸过她的额头,舒服极了。

被他触碰,韩念的脸更红了,热得简直可以煎熟一个鸡蛋!明明觉得舒服,却还是下意识地往后避让了一分,声音里都有几分颤抖,“唐亦天,其实我本来就是做公交车的,所以…以后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和我做公交车吧!我挺喜欢的!”

她知道,如今横在他们中间的,并不仅仅是家庭现状的巨大落差,更多的是唐亦天的自尊。而她最喜欢他的地方,就是他的自信,她曾经没有的自信他给予了她,现在她要把它还给唐亦天。

她的足尖紧张地在地面上划动,“我听说你打算退学了,还去办了签证…”说着脸越来越烫,一路跑来,干涩的嗓子眼几乎发不出声音来,“我会在学校等你的…”

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双眼,鼻头上细细一层汗,嘴唇有些干涩,她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猛然拽住她的手腕,韩念抬头,惊慌的眼神如小鹿一般。

没有给她任何的准备他就俯身吻了下去,直接而突然,不同于她曾经想象中的那样浪漫和温馨。

早在他们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候,韩念就幻想如果他亲吻自己,应该是怎样的?她看过很多浪漫的爱情小说,那里的初吻像春风,像秋雨,像一切轻柔而美好的东西。

可是现实中,唐亦天给予她的这个吻只有热切,热切地把心中翻涌的情感宣泄,热切地想在她身上去取暖,热切地想告诉自己在这个世界他不是一个人。

外墙又硬又硌,他却死死抵住她不放,一开始他也很笨拙,不知道完成一个吻需要怎样的技巧,只是粗暴地压着她,与其说是吻她,不如说是堵上她的嘴罢了。韩念的手抵在他胸前,那里剧烈地起伏着,冰凉的身体瞬间就热了起来,津津的汗渗出棉质的T恤,她的掌心湿热粘腻。

牙齿磕着自己的嘴唇,很疼,她嘤咛了一声,挣扎了一下,伸出舌头来推他。那滑嫩的小舌触碰到他干涩又火烫的双唇时,他一下就被点燃了,一口含住、硬生生地吮吸着她的小舌,吸得她耳根生疼也不松口。

他们都不懂男女之间的情事,她虽然满脑子的幻想,却也不知道吻应该是怎样的,那一瞬间的被占有让她脑中一片空白,她睁开眼,正对着午后的太阳,刺得她睁不开眼。逆光下,他的眉眼不甚清晰,她只能记得那墨如黑夜的眼眸星星点点地亮起。

像是遥远的星辰,没那么明亮,却更深邃迷人。

那个吻的细节她早已忘却,留下的记忆里只有他咬破了她的嘴唇,然后他们彼此红着脸抱在一起,谁也不敢去看谁。

可她无论何时想起,都觉得是那么美好。因为那个瞬间,她听见自己心中有个声音对她说,“韩念,这个人你会爱他一生。”

****

坐进浴池里,唐亦天从背后环抱着她,两人湿漉漉地靠在一起,他试探地了问了一句,“小念,可以吗?”

“嗯…”韩念似乎还沉浸在那青涩的回忆中,那个单纯的时光,还有更单纯的他们,是永远都回不去的过往。

有了她的肯定,他托起她的腰,把她稍稍一抬,有了温水的润滑,进去并不艰难,可她像是潜意识里抗拒,身下紧紧地绷着,才堪堪过半,就让她皱起了眉头。

“小念…”他的声音低沉嘶哑,扶腰的手上移,覆上她离开温水的柔软,细细地揉捻嫣红,一点点让她放松身体。“疼吗?”

她摇头,她不是疼,她只是不想,不想与他缠绵,不想带着欺骗与他亲密,可又不得不与他拥抱。

裹着温水的坚硬推进她身体最柔软的地方,烫得叫她打了个哆嗦,全身一紧,绞得他再也无法控制住,狠狠地全部没入。

唐亦天在她肩头轻咬了一口,坏笑着说,“你要咬死我吗?”

韩念倏然回神,一瞬间的松懈让他长驱直入,她禁不住叫出声来。

她发现,她不是不想,而是害怕。害怕与他这样亲密无间,害怕自己真的相信他们亲密无间,她总是很容易相信他,从过去到现在,她想要坚定,却总是动摇,想要无情,却又总是动情。

*****

夜深。韩念听着唐亦天的呼吸声沉稳而平和,她第一次发现,睡眠不好竟也有好处,她甚至不需要闹钟,就可以让自己在深夜醒来。

即使现在白天的气温都在二十多度,可夜晚还是挺凉的,韩念穿着单薄的睡衣,掀开被子时打了个激灵,但很快就让自己适应了这样的温度。

她小心地开门走了出去,然后轻轻掩上房门。屋外比屋内更冷,又或许这个她以为可以就此依托一切的家,本就是寒冷的。

如果说韩复周的病对韩念来说是晴天霹雳,那么唐亦天的知而不告就是盛夏的冰雹。他不仅知道!甚至还有病理报告,还咨询了路翰飞情况。他比自己更早知道韩复周的脑袋里有一颗随时会破裂的动脉瘤,可他却、没、有、告、诉、韩、念!

他为什么不说?韩念也想为他找一个合理的理由,可是他说,他不会骗她。多么讽刺!是啊,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呢,如果韩复周可以这样死去,那么他既不算违背承诺又可以如愿以偿。

他给她的爱是一种施舍吗?看到如今的她,失去一切,最后连父亲都会突然离开,她很可怜是吗?尤其是她还妄想,倘若唐亦天知道一切,他一定不会让她痛苦。可现实狠狠打醒了她,他知道一切,而他正在眼睁睁地看着她痛苦但无动于衷!

他对她说没事,她就以为真的没事,他让她别问,她就真的不问。只是现在她明白了,她不会让自己有一次傻傻地等待,以为等来的是希望,其实却是绝望。

拧开书房的门,她摸开屋内灯,瞬间的明亮刺得眼睛生疼。唐亦天的保险柜在第二个书橱的第三个柜子里,她不仅知道位置,还知道密码。

Paradise顶层休息室的密码还是以前的,那么他应该没有改过任何的密码,他的所有密码她都知道,因为一开始那些密码就是她设置的。

打开柜子,搬开一摞书,嵌在墙内的保险柜还在它原来在的位置,韩念希望,它最好还是原来的密码。

一串数字按下去,清脆的一声咔哒,密码是对的,柜门弹开,一切和她想象中一样的顺利,可她的心却狠狠揪了一下。

五年了,他都没有换过密码,他想让她感动吗?多么可笑!

第52章 PART52

五年了,他都没有换过密码,他想让她感动吗?多么可笑!

可她却真的被感动了,就如同她所害怕的那样。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轻而易举让她犹豫不决。

韩复周的重病把韩念逼到了边沿,而唐亦天的隐瞒彻底把她推进了深渊!她不仅知道他不会帮她,她更清楚如果唐亦天不同意,即使自己拼尽全力,韩复周也绝没有保外就医的可能。

逼她回到他身边时,唐亦天就真真切切地向她展示过,舆论造势,多方施压,可以在一夕间把韩复周推向风口浪尖。更何况现在他手里还有方亮的那份资料,是不是这一次,如果自己执意要救父亲,他甚至能立刻让韩复周死无葬身之地?

要救父亲,就要毁掉那份文件,在她一心想要那么做的时候,脑海里再无其他,甚至连能否成功都被抛之脑后,像被某种意念所驱使,一念起,孤行己意。

然而当她想要的结果轻易如愿,当那份文件不过抬手就可以拿到,她却不知道该如何伸手。

不曾修改过的密码,不曾变更的数字,就像他一直站在这里等着她回来一样,静静的、无声的,如果她不转身,如果她不靠近,她永远不会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可他却那么做着。就好像即使她不知道,他也依旧如此。

她本以为被动承受、被欺骗的感觉最痛苦,到此时才明白决定背叛一个人也并非易事。

她不够狠,从来都不够。即使那么恨,即使一切近在手边,却依旧做不到。

****

“要我帮你拿吗?”身后传来的声音,冷得像严冬的冰雪。韩念感觉到寒意瞬间从指尖蔓延,一点点攀爬上她的全身,全身连骨头都被冻住,僵硬得无法转身,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

唐亦天的脚步沉沉落下,一步步越来越近。韩念清晰地听见他因为愤怒而粗重的呼吸声就在她的耳后响起,然后猛然间她被一把拽过,摔向书橱。哐当的一声巨响,整个檀木书架都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最顶层的一只圆花瓷盘砸落在地,就碎在她光裸的脚边。

清脆声音,好似像一场水晶般的梦境破裂。

韩念抬起头,被他阴冷的目光盯得狠狠打了个哆嗦。他抬手试着一拉,那已经微微弹开的保险柜门就被轻松地打开。再次证实了他对她的信任,被践踏在地。“我不是说过,让你不要看吗?”

他周身散发出骇人的寒意,她连指尖都禁不住颤抖,她并没有可以解释的理由。欺身逼近,唐亦天一点点把她压向书橱。韩念的后背硌上黄铜的锁扣,硬硬得几乎要卡进她后背的皮肉里,她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她不回答,唐亦天就继续问,“你要这份文件做什么?我答应过你,我会保管好,不会给任何人得到,还不够?还是你不信?”

他的眼底被巨大的怒火蛰得红了一片,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连眉眼都是平和的,语气也淡然清冷,可每一个字都让人心惊肉跳。韩念很久、很久、或者说几乎没有见过这样的唐亦天,竟被这样的他,生生吓得红了眼眶。

“我…”她哽咽着开口,“为什么…他生病了,你不告诉我…”

唐亦天冰冷的目光闪动了一下,眉头一紧,狠戾之色溢出眉眼,“是谁告诉你的?”

他的反问让韩念恍然间明白了一切,“是你让张律师一直瞒着我?”所以月初她父亲眼肌瘫痪做检查,她到月底才知道情况?难怪张律师略有迟疑,原来都是因为他!

唐亦天不可置否,保持了沉默。

“你为什么要骗我…”寒意彻底遍布了全身,韩念连双唇都止不住地颤动。她害怕,更觉得可怕。多年前的噩梦如此逼真地又一次重新上演,每一个细节都那么熟悉。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对他报以希望,还有像幻想一样荒谬的相信!所以又一次,她被他推进了深渊,粉身碎骨。“你说你不会骗我,可是你还是在骗我?!”

“在你怀疑我欺骗你的时候,你已经选择了不相信我,不是吗?”他墨色的双瞳收紧,像没有尽头的深渊一样黑不见底。

“我想相信你,我也相信过你。”韩念看着他,在他那双漆黑的星目里,她看见了他的狠和她的蠢。“可是唐亦天,曾经你把我推进地狱,我不可能完全相信你,我的心不允许我那么做,它有记忆,它记得有多痛,也记得被欺骗的感觉!”

“所以你不相信我?”他伸手拿出那只牛皮纸袋,那里装着封尘了二十年的秘密,也是唐亦天不想让她知道的秘密。

在他从苏海梅手里拿到这份文件的时候,苏海梅就告诉了他关于韩复周的动脉瘤。事后唐亦天亲自去查证过,韩复周脑内的动脉瘤没有做手术的可能。既然如此,告诉韩念能如何呢?是让她徒增悲伤,还是让她像现在这样失去理智?

她在前一刻与自己亲密缠绵,却在后一刻悄然起身,他爱着的、为了她宁愿让自己下地狱的那个女人,她睡在他的身侧,她是这个世界上他最信任、最不提防的人,可她却做出了让他难以置信的事!

“你想把它毁了是吗?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你的父亲是怎样的人?你想救他出来?即使我告诉过你,我的底线,你为了他已经可以不管不顾,是吗?”

对于韩念来说,唐亦天是欺骗,对于唐亦天来说,韩念是背叛。

“可他脑子里有一颗瘤!他随时会死!”泪水冲出眼眶,韩念几乎是嘶吼出这样的话,她知道她这样做是背叛,可她又能如何!亲情与爱情,死亡与背叛,她只能选择一个,可她从来都不知道该如何选!如果她能知道,她就不会如此痛苦折磨,两重煎熬如烙铁一般灼烧着她,她前行是刀山,后退是火海。

“你不知道他会死吗!你说过让他活着,可是他随时会死你却不告诉我!你从一开始就希望他死!所以你才会骗我,就和当初一样!如果张律师不告诉我,是不是我连他什么时候死我都不知道!唐亦天,你太狠了!你这个骗子!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相信你!”

“我狠?我是骗子?”她的歇斯底里,让他冷冷地笑了起来。他想过要告诉韩念,可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让她接受真相。路翰飞告诉他,动脉瘤只要情绪平和,保守治疗不破裂的话对生活并没有太大影响,所以在唐亦天看来,隐瞒韩念,甚至隐瞒韩复周,是对这件事最好的处理方式。

可她却说他是骗子?如果他是骗子,那么韩复周呢?!欺骗了他,害他家破人亡;欺骗了村民,让三百多条无辜的生命丧生;她的父亲,不是骗子?

他曾经说过,会让她认识到韩复周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可后来他不忍那么做,他怕她难过,怕她崩溃,可如今都是她逼他的!因为她践踏了他的信任,更触碰了他的底线。

如果韩复周是她的父亲,她不惜一切也要救出她的父亲,那么他的父亲呢!他的父亲就该死?他和妹妹唐亦柔就该失去父亲,失去一切,从天堂坠入地狱?!

“你不是一直很想看这份文件吗?那我就给你看。你看一看,谁是骗子!”他扯开纸袋抽出文件,塞进她手里,“二十年前,云南省白墨县424泥石流,你应该知道吧!那你又知不知道,它根本就是你父亲在职期间为了政绩不顾安全非法过度开矿所导致的一场人祸呢!”

“不…可能…”手里捏着他塞进的文件,双眸被泪水蒙得视线模糊,她看不清那密密麻麻的文字写的是什么,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坚定自己的信念。

“不可能?”唐亦天拽下钉在文件背后的塑封袋,简单粗暴地撕扯开,把那一张张从没有公布过的遇难照片递到她眼前。

泥浆、尸体、鲜血…青年、中年、孩童…

“遇难三百多人,三百条人命。韩念,这就是你的父亲!你不顾一切也要救出来的那个人!他骗了你,骗了所有人!”

她指尖一松,那些照片滑落在地,散开一地的是罪恶,是欺骗,是那么多条无辜的生命如何凋亡的真相!

“不、不…这不可能…”韩念只会、也只能摇头,“他是救灾抢险有功的人,他不是凶手,不是他…”

“不是他是谁!是你、是我、还是那些无辜的人!那些才几岁的孩子?!”唐亦天恨透了韩复周,最恨的就是他欺骗了韩念。他的欺骗让他们之间永远都有解不开的结!如果不是他,他们之间是那样的单纯美好,绝不会有这些让唐亦天自己都觉得不堪的欺瞒。

欺骗她,唐亦天并没有一天好受过,日日都是煎熬,可又能如何!

而她还一直都不愿意清醒,要怎样,她才会明白一切!

“那你就看清楚点!”她的抗拒接受,让他瞬间暴起,雪白的文件纸刷地散开,他扯过其中一张,几乎是逼着她去看,那张文件上清晰地写着,在1994年的4月3日,白墨县开采锡矿的山上就出现了两条宽大一尺多的巨大裂缝,裂缝从山腰延伸至山脚,深达数丈,而山坡上更是出现了上百条的细小裂缝,山体滑坡的危险几乎迫在眉睫。

然而从4月3日到出事当天的24日,整整大半个月,矿洞没有一天停工,山下的乡村也无一知晓这场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

真相像利刃一样划开她的皮肉,逼着她去正视那血淋淋的伤口。其实她是相信的,就像她早已怀疑母亲的死因一样,只是韩念要怎么让自己相信呢?又有谁更告诉她,她坚信了这么多年的信念,一夕崩塌,她该如何?

她只能步步退缩,他逼近一分,她退后一步,他再逼近,她再退后。她想逃离那些真相,她想活在自己的信念里,在那里她还有慈祥的父亲,他爱着她,他说过他绝不会骗她…

书橱尽头悬在一柄英吉沙匕首,刀柄晶莹,牛皮雕花的刀鞘,是他们曾经去西部旅行时买回的,她亲手把它挂在那里,她记得,那把刀,开过刃。

韩念更记得,早在刚回来的时候,她就清楚的知道,她拥有的唯一筹码,只有她自己。

刀刃出鞘,冰凉地贴在她的手腕动脉上,她感觉到那尖细的刀刃像寒风一样冰凉入骨,“唐亦天…我知道,我们韩家欠你家一条命,所以我还你。我还给你,是不是就不再亏欠你了?那么你能不能救他出来,他是我的父亲,我求你…”

就像是一瞬,那冰凉离开她的手腕,然后有什么液体滴落在她的动脉上,温热粘腻,他的眼眸沉黑如夜,他说,“不、可、能。”

第53章 PART53

“唐亦天…我知道,我们韩家欠你家一条命,所以我还你。我还给你,是不是就不再亏欠你了?那么你能不能救他出来,他是我的父亲,我求你…”

锋利的刀刃紧贴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白皙的皮肤下,动脉因为紧张而急促地跳动。这把侧结钢的英吉沙匕首上还刻着他们俩名字的缩写,由顶级的刀匠大师傅打制淬火,据说削铁如泥。

她还记得她当初好玩,拿着刀去切水果,结果手一滑就割破了。刀口很快,纵使不能削铁,割开她的动脉应该不难。

韩念不是要拿生命来威胁唐亦天,而是她真的累了。她已经累到不会玩这种死亡威胁的游戏了。如果她还是曾经,还有希望,她不会这样放弃,因为太不像她了。

懦弱的小香菇早已成熟坚强,她经历过很多事,不再是幼稚的年纪,她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即便如此,她依旧选择了这样的路。因为相比死亡,其他的选择,更难。

所有的一切都压在她身上,逼着她抉择,而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她爱唐亦天,却又不能放弃父亲,她想要做一个孝顺的女儿,却也不愿意背叛唐亦天。

如果可以就此了结,她真的愿意结束一切。只要短暂的一下,就可以让自己挣脱这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轮回。她不必面对真相,也不必再痛苦。

刹那间,韩念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范心竹可以狠心抛下一切,不是之前的她不够果断,也不是她不像母亲那么勇敢,而是之前她并没有被真正逼到绝境。

只有到了绝境,才会真的绝望。不是没有选择,而是无法选择。

韩念不怕死亡,但她害怕忘却,怕生命终结的那一刻,一切的记忆也随之烟消云散。那些痛苦的、绝望的把她逼入绝境的两难,她想逃离,却不想忘记。因为那里还有爱,还有幸福,是她全部的留恋。

如果可以不忘记,她情愿不喝下孟婆汤,永世都是一缕幽魂,只要她能记得。

记得他与她第一次相遇,记得他叫她小香菇,记得他揉她的头发,记得他热切地亲吻她。

记得她为他生下孩子,记得她的耀灵,记得她的全部幸福,记得他对她说,“没事的,相信我…”

“唐亦天,我把这条命还给你,从此再不相欠。”韩念惨然一笑,她不是一个喜欢笑的人,但是最后的解脱,她应该笑,因为这样的结局再完美不过。

她还是韩复周的女儿,也还是他的爱人。她用最自私的方式,让自己不用背叛任何人。她指尖使劲,狠狠地切下去,切断一切纷扰、爱恨与纠葛。

这一次,她终于像了她的母亲,不再犹豫,果断决绝。

闭眼的一瞬,那冰凉倏然抽离,手腕上温热黏腻,血腥味涌出,她却没有一丝的痛感。这么快…就解脱了?她睁开眼,看见那双沉黑如夜的眼眸。

他的手快了她一步,紧紧握住了锋利的刀刃,温热的血从他的掌心一股股地流出,他看着她,不给她逃离的机会,“不、可、能。”

鲜血瞬间浸染了他的右手和她的手腕,蜿蜒着滴落在地,很快就聚成了一小滩,殷红浓稠。韩念从没见过这么多的血,更没见过鲜血这样急促地涌出,像是止不住地从他的手里冒出来。

像是刚才那些照片里的血腥真切地出现在她眼前,血淋淋、赤~裸裸、逼着她面对惨烈的真相,不让她逃避和退缩。

她握着刀柄往后抽,全身的力量倏然被恐惧抽走,手腕手掌都在颤抖,想使劲却无力。她软软地握着刀柄,他紧紧抓着刀刃,血涌如潮。

唐亦天黑瞳收紧,咬着牙反倒攥紧了几分,没让手掌中的利刃退后一分。他再猛然一拽,那刀反倒被他硬生生地拽了过去。

他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因为怒,冷峻的面孔惨白一片,握着那刀一点点上移,抵上自己的胸口。她竟然要用死来与他做交换?她以为她的死,就可以不再亏欠他,从此与他再无瓜葛?她要离开他,去一个他无法到达的世界,与他生死相隔?

她、做、梦!

比刀刃更锋利的是刀尖,他往前逼进一步,睡衣立刻被划开,尖锐的白刃浅浅地割开皮肉,他也笑了,解脱而已,难道她能,他就不能?

“那我就让你永远都还不完,你永远都亏欠我。”他每说一个字,就往前逼一分,那白刃一点点没入,他却快慰极了,“韩念,为了你,我早已下了地狱,我不在乎真的走一次。”

如果你要去那个世界逃离我,那么我就追去那里。My paradise where you are,even the hell…

“啊啊啊啊…”鲜血喷出一瞬间,韩念彻底崩溃,刀柄脱手。

一半的刀刃没入他的胸口,后一半被他握在掌中,她只能看见那嵌着晶莹宝石的刀柄在煞白的灯光下是闪耀,鲜血从他的指缝里不间断地涌出、滴落、流淌…

他抽了一口凉气,咬着牙继续往前走了一步,“我拿我的命和你换。换你下一世,都亏欠我。”

韩念摇头,往后退缩,但却退无可退。

他的左手拽过她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手腕,握上那一样冰凉的刀柄,唐亦天对她说,“拔出这把刀,你就不用在我和韩复周之间为难。小念,你就是为了杀我而来,不是吗?”

“不是…我不是…”她是恨他,却没有想过要他死,再多的艰难,她宁愿牺牲自己,也没想过要他死。

唐亦天亦是如此。他知道她为难,他也恨她的背叛,可再大的痛苦,他也没有想过,真的逼她到绝境,如果这件事一定要用鲜血与生命做了结,他一早就报定了由自己下地狱的决心。

失血过多,他连唇色都褪白,整个人面如土色,却又坚毅非常。“你…是我唯一不杀韩复周的理由,你记住,如果没有你,他早已死去。所以你永远不要想到死,你要想救他,只有我死。”

他收紧手掌,逼着她握紧刀柄,把自己的生命放在她的手中,让她选择。拔出刀,还是送他去医院,生还是死,他都不后悔让她来做这个决定。

“拔出来吗?”

韩念想捂住他的胸口止血,那血却好似止不住暖暖黏黏地流淌着,她满眼满手都是红色,像是一张血色的网,蒙住了她的双眼,她看不到任何,任何人、任何事,一切都不再重要,不再执着…

“亦天、亦天…”她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地痛哭,泪水蜿蜒,“别…你别死…”

****

安仁医院J市分院,唐亦天被推出手术室后直接送进了顶层的VIP单间病房。

各个科室的主任医师紧接着陆续赶到了病房隔壁的会议室,简短的碰头会议后,院长向匆匆赶来医院的林秘书说明病人的情况和手术后的结果:“…很幸运啊,只差几寸就是心脏了,还好插得不深,就是失血过多,接下来可得好好调养了…”

装修简洁大方的病房里,唐亦天麻药还未醒,静静躺在一片素白中,脸色苍白得几乎和床单一个颜色。他沉睡时的神情安静,看起来比醒着的时候年轻了几岁。

韩念坐在床边,静静地守着他。她的脸色也不比他好多少,两个人都耗尽了全部的精力,把彼此折磨得生亦如死,生不如死。

林秘书送走医生后走进来看了一眼,默默退出去,下楼去办理入院手续了。病房里变得寂静无声,极度的安静里,点滴的声音显得很清晰,滴答、滴答,一滴一滴冰凉的液体流进他的身体里,就像之前那些温热的血是如何涌出他的身体一样。

那声音漫长得好似永无止境,她被这滴答声折磨得生死不能,伸手握住那透明的输液线,握在自己的掌心,用自己身体里仅存的温度去温暖它,希望流进他身体的液体可以不那么凉,因为他全身都没有什么温度,她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他的眉眼闭着,只有浅浅地呼吸,韩念时不时伸手去他鼻下探一探,心就能安定一会儿。这样来来回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窗外的天彻底大亮,她拉上窗帘心神俱疲地慢慢俯□、将头靠在他枕边。

唐亦天…她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叫他的名字,那句话却连自己的内心深处都无法直言:不要离开我。

你离开我,我就会死去,甚至不需要刀刃就足以毙命。

她伏在那里良久,泪水沁湿了一片床单,冰凉的,恍惚间觉得他似乎是动了一下,她猛地抬头看去,可那张英俊的脸仍是安静地沉睡着。

雾蒙蒙的眼中,他嘴角仿佛真的动了一下,韩念揉了揉眼,失望地低下头,额头轻轻摩挲着他脸颊…那句话终于说出了口。

“唐亦天,别离开我…”

第54章 PART54

医学研讨会结束后,路翰飞没有立刻离开,多逗留了一晚去采购妻子清单上的特产。中午的时候他正准备要离开,就听说昨天深夜唐亦天被送进医院急诊手术室。

来不及回宾馆,路翰飞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急忙赶到医院。几大口袋的东西稀里哗啦地响,推开病房门时生生被门框卡住。不过金刀小王子向来体格健壮,所以他卯足了劲往里挤,塑料袋尖锐刺耳的挤压声如噪音一般在安静的病房炸开。

韩念急忙到门口拦下他,嘘声制止,“声音太响了!”

路翰飞跑得满头大汗,人还堵在门口就忙不迭地追问,“怎么回事啊?有人入室行凶?我听说半把匕首都插进去了!就差一点就到心脏了!这是谁干的!报警了吗?抓到凶手了吗?”

他这样一连串的问题噼里啪啦地砸下来,韩念有些尴尬与难堪,但再难堪,她也不能逃避。她昨晚选择的懦弱逃避,让她如今懊悔不已。

他教过她的勇敢,她没能坚持。因为她的所有坚强,不过是仗着有他罢了,因为有他,因为知道他爱自己,她才能坚强,面对他、面对沈瑜、面对沈艳秋、面对一切都无所畏惧。如果不再有他,她就还是那个躲在巷子里哭泣的小丫头。对他的怀疑顷刻间就可以把她的坚强捏碎,留下一个只会逃跑的小香菇。

“是我…”虽然她没有把匕首插进唐亦天的胸膛,可确实是她。她没有亲自动手,却和动手一样。她不顾一切的疯狂和在他心上插进一把刀,没有区别。

她一夜未眠,双唇干裂煞白,声音也有些沙哑。路翰飞既没听清楚,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你被捅了?伤哪了?”

韩念替他接过手里两大包东西,转身往里走,“是我拿的刀…”

空开了一只手,可以轻松走进来的路翰飞却一改方才的急不可耐,傻傻地愣在了门口。韩念听他没动静,转身一看,他一脸紧张地捂着自己胸口,“病房里有刀吗?”路翰飞上有老,下有小,还有老婆等着他带特产回家呢!

韩念看了他一眼,路翰飞自我开解,“没事,其实我学过搏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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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韩念的叙述,路翰飞觉得自己的小雅南真是太温柔了,她不过就是矫情罢了,最多给他来个热油溅脸,或是拿剪刀威胁一下,相比这种白刃进红刃出的戏码,那都不是个事!

有路翰飞这个医生在旁,韩念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他还要昏迷多久才能醒来?”

“昨晚的手术,到现在还没醒?”路翰飞看起来比她还吃惊,“一般两小时就该醒了啊!你没去问主治医生吗?”

“问了。”韩念点头,“早上问了一次,医生来看过,并没什么问题,说可能各人体质不同,昏睡久一点的也有。”

路翰飞从沙发上站起来,远远望了一眼病床上沉静的唐亦天,以他的手术经验来看…唐亦天是在装睡。不过,他想起昨天小雅南在电话中对他的叮嘱——“路翰飞,你在外地没人看着你的时候,你最好能闭嘴就闭嘴,能少说就少说,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一般不是说多错多,就是做多错多,要不就是自带作死功能。”

他低头看看韩念,唔,那他还是不说了吧!小雅南已经很温柔了,他也该乖乖听话!

“唔,可能伤口太深,失血过多确实会昏睡久一点。”路翰飞啧啧嘴,就是这样憋着,唐亦天还真有忍耐力。

“那今晚能醒吗?”韩念担忧地问,一早耀灵去上幼儿园,要是晚上回家既看不到爸爸又看不到妈妈一定会急坏的。

唐亦天昨晚的一刀,把韩念从歇斯底里与妄执无明中拽了出来,让她清醒地明白她的懦弱逃避将造成何等荒唐糟糕的局面。逼她面对现实,面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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