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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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离抿嘴笑笑,“一年五百两。”这盒珠宝往少了说,也值五千两银子。一分利,每年该是五百两。谢四爷淡淡说道:“每年她生辰那日,提五百两银子给她。”

“不要!”流年飞快的反对,“不提,要利滚利!”复利的效应是惊人的。每年百分之十,复利,按照七二法则,本金翻倍需要7.2年。今年十岁,再过7.2年,快十八周岁了,正合适。

流年小脸亮晶晶的,神情认真。谢棠年实在憋不住,放下茶盏,徐徐走了出去。廊下,两名提着热水壶路过的小丫头冲他曲膝行礼,心中各自莫名其妙,“六少爷这是怎么了,笑成这样?”有什么高兴的事呀。

谢棠年在廊下乐了半晌,才慢慢走了回来。屋内温暖如春,小流年一手携着谢四爷,一手携着何离,眉飞色舞的不知在说些什么。谢棠年脸上带着浅淡笑意,只听得自己妹妹兴高采烈叫了一声“美人儿爹爹…”,顿时,谢棠年笑容凝固了。

谢四爷转过头,淡淡扫了小女儿一眼。流年打了个激灵,忙转过头对何离讨好的笑,“美人儿!”又转过头一脸谄媚的看着谢四爷,“爹爹!”方才是话说的急,说串了,说串了。

谢棠年才进来,在门口略站了一站。似笑非笑盯着小流年看了会子,实在憋不住,又慢慢走出去了。小七,你给哥哥请大夫去!肠子都笑疼了。

谢棠年再进屋时,谢四爷闲闲倚在蹋上,神色淡然的开口撵人,“棠儿,小七,回罢。”别在这儿折腾人了。大冬天的,早些歇着为好。

谢棠年、谢流年一起出了静馨院。虽然不过一径之隔,谢棠年还是坚持送妹妹回去,“冬天路滑,你走路又不老实。”把妹妹送到恬院,看着她走进上房,才缓缓转身走了。

第二天,流年早早的被鹿鸣从被窝里捉出来,“七小姐听话,今儿睡不得懒觉。”流年闭着眼睛任由她折腾,等到梳洗打扮好了,照照镜子,头是头脚是脚的,诸事妥当。喝了一盏温温热热的红糖罗汉果茶,起身去了萱晖堂。

给谢老太爷、谢老太太磕了头,二老各赏了一个大大的红包,“好孩子,今儿又长了一岁,大姑娘了。”之后谢大爷、大太太处,四爷、四太太处,都过去了行了礼,拿了红包。沐氏、崔氏、瑞年、锦年处,也走了一遍。“七小姐,您可不算累的。”鹿鸣见她微微皱着小眉头,知道她嫌累,偷偷笑道:“若是爷们,还要先到祠堂磕头呢。”比您还累。

末了,流年把几个红包全塞在谢四爷手中。“也是一分利?”谢四爷淡淡问道。“嗯,一分利。”流年点头。一分利很不错了,年收益率百分之十,相当理想,相当知足。

巳时中,客人陆陆续续到了。瑞年、锦年、流年什么也不用管,并排站在二门处迎接客人。三个小姑娘一模一样的装扮,都是粉雕玉琢、彬彬有礼的,让人赏心悦目。

“哪个是七小姐?”韩国公府世子夫人傅氏初次登门,分不清谁是谁。过了二门,慢慢往内宅走着时,低声询问身旁的吴萱。吴萱声音也低低的,“最好看的那个。”乍一看上去,三个都很出色。仔细看去,年纪最小的流年,皮肤最白皙细腻,眼睛最美丽动人,最有灵气。

傅氏微微点头,没再说话。本来,按她的身份,谢家该专程有太太奶奶陪着才是。可是今日来客众多,南宁侯夫人、六安侯世子夫人、靖宁侯世子夫人等都早来了,所以,这会子殷勤陪在这对母女身边的,是衣着得体、满面陪笑的管事婆子。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27只兔子扔了一个地雷

我再写一章,会很晚。挠头,明天早上再看正好。

其实我今天安排了时间的,不过白天总是不能集中精神,到了晚上,来劲了。

78第78章

谢老太太年事已高,早已不出面待客。傅氏、吴萱母女二人到萱晖堂略坐了坐,便和早来的解语等人一起,由四太太陪着,去了待客的大花厅。大花厅宽敞轩朗,墙壁夹层间烧着炭火,厅内温暖如春。

宽了大衣服,傅氏身穿石青刻丝银鼠小袄,大红洋绉灰鼠皮裙,脂光粉艳端庄坐着,矜持的和四太太、异母姐姐南宁侯夫人、庶长嫂六安侯府世子夫人吴氏等叙着话。靖宁侯府世子夫人齐氏性子随和,她和吴氏是亲家,和解语是妯娌,故此对傅氏极为亲热,一盆火似的赶着。

待小辈也亲切。“丫丫,阿明,你们小姐妹定是不耐烦陪着我们这些老人家。不如你们到一边玩耍。”齐氏很体贴的说道。小姑娘家陪着我们做什么,不如换个地方自在叙话。解语带着丫丫,傅氏带着女儿吴萱,吴氏带着幼女傅好明。齐氏只有一女,嫁给了吴氏的长子傅好礼,身边带的是侄女岳清、岳湘。

四太太很客气的附合,“极是,狠该出去散散。寒舍梅林粗粗看得,不如你们小姐妹出去赏玩梅花。”谢家梅林,算得上京城一景。梅林那边有快雪亭可供歇息,有几百树梅花可供赏玩,另有文雅侍女在侧,若哪位发了诗兴要作诗,随时笔墨伺候。

岳清、岳湘年纪只有十一二岁,平日十分娇养,正是好动爱玩的年纪。闻言都笑盈盈的看着丫丫,等着堂姐带她们出去玩耍。傅好明比她们大不上两岁,也是个淘气的,眼睛忽闪忽闪盯着丫丫,分明在说“好表姐,快走快走。”

丫丫忍不住一乐。说起谢家的梅林,就想起“绿萼梅花”。若不是因为世间有绿萼梅花,小哥哥如何会邂逅小不点儿?等他们将来成了亲,真该到梅树下好好拜拜,谢谢大媒。

丫丫转头看看解语,解语微笑点头,吴氏、齐氏也点了头。只有姨母傅氏夫人不动声色,吴萱乖巧文静说道:“听姨母、舅母说话最有意思了,萱儿舍不得走。”愿意陪着长辈们,不愿意出去玩。

正说着话,又有客人到了。解语的弟媳薛氏,带着女儿安晓旭从容而来。彼此寒暄过后,很自然而然的跟解语坐在一处,极是亲热。解语比幼弟安汝绍大上十几岁,算得上长姐如母。薛氏也是解语从小看着长大的,比寻常姑嫂间和气的多。

安晓旭只有七岁,粉粉嫩嫩的,跟解语很有几分相似。她性子爱娇,缠着丫丫不放,“人家专程过来,要跟你一起玩的。”丫丫宠溺的揽着她,笑咪咪答应,“好好好,小旭儿,姐姐带你出去玩。”

傅氏没好气的看了薛氏母女一眼,心中颇为不乐。在傅氏看来,父亲为重,解语是傅家血脉,便该全心全意为傅家着想。似解语那安家的继父,理他作甚?没个不向着亲爹、向着外人的道理。

傅氏,名傅解意,是傅深和继室鲁氏的女儿,和解语同父异母。薛氏,名薛白,是安汝绍的妻子,安汝绍和解语同母异父。南宁侯在京城侯府中真是与众不同的一家,侯爷是外室子,侯夫人身世也复杂。南宁侯府那四个爹,不只谢四太太觉着怪异,很多贵夫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本来,京城这些贵夫人们都打定了主意要鄙视南宁侯府的。但是,南宁侯府从不主动交好与人,从不自己站出来跟人攀交情,让她们根本没有机会。慢慢的,时日久了之后,南宁侯夫人变成了全京城贵夫人暗中羡慕的人:四个爹都疼爱她,纵容她;没有婆婆管束;夫婿又英俊又有本事,居然还一心一意!儿女更不用提了,一个比一个争气。

令贵夫人们烦恼的公婆难伺候、夫婿花心风流、儿子纨绔无能这些难题,南宁侯夫人一样没有。不只如此,她还把南宁侯府管的井井有条。多少年了,南宁侯府从没一件丑闻,像才出生的婴儿一般清清白白。

很多出身高贵的夫人太太们对南宁侯夫人十分不屑,不惜得罪朝中重臣,也想当面讽刺挖苦南宁侯夫人一番。可她们找来找去,除了出身,还真找不着什么可以攻击解语的地方。倒是有几位生性坦率的夫人说过“身为女子,当贤惠大度”,哪有大家子夫人拦着丈夫不许纳妾的?只有寒门小户没见识的乡下女人才会这么小气。

解语微笑,“无论天朝女子,波斯女子,大食女子,无论哪国哪族女子都好,也无论贫穷富贵,或容貌媸妍。但凡能令拙夫多看她一眼,我必二话不话,聘为侧室夫人。”这话一出口,贵夫人一个一个下了气。这种豪言壮语,除了她,还有谁敢说?人家有个忠心耿耿的丈夫,不服不行。

如今的京城,若说起南宁侯夫人,或许还是有很多贵夫人会不屑一顾。若问她们,“愿不愿你的女儿也像南宁侯夫人一般渡日”,十个里头,倒有九个半会怦然心动。谁不想女儿独占夫婿,逍遥自在渡日。谁傻了,真想自己亲生女儿照着女诫过日子。卑弱,卑弱个鬼。

傅解意当然也做此想。她对女儿吴萱的打算,便是嫁到南宁侯府,做解语的儿媳妇。头些年她相中的是老大沈忱,因为沈忱将来会继承东昌侯府,成为东昌侯,那吴萱便是现成的侯夫人。后来沈迈出了事,她颇为可惜了一阵子。等到张雱一家重回京城,东昌侯府改成南宁侯府,她开始犹豫不定:是老大好呢,还是老二好呢,还是老三好呢?哪个会继承南宁侯府?偏偏南宁侯府一点不配合她,这么些年过去了,都没定下世子人选。

沈忱、岳池、张屷,也全没定亲。本来,以姐妹之亲,开口问问也没什么。可傅解意跟安解语从小不在一起长大,情份淡薄,好面子的傅解意还真是开不了这个口。

傅解意正心中不悦,又来了新客人。看到这位新客人,傅解意露出满意笑容。平时她跟庶妹傅解忧并不亲近,这会子看着解忧却顺眼的很:还是傅家人多势众啊。安家,到底还是人丁单薄了些。

傅解忧已是四十岁的人了,却依旧一幅无忧无虑的模样。她身边的女儿常碧十五六岁的年纪,白净挺拔,英气勃勃,性子也爽快明朗,很讨人喜欢。

好嘛,放眼望去,来的最早的这拨客人,全是南宁侯府的亲戚。敢情来一个安解语,便能招来岳家、傅家、安家、常家、吴家诸人。四太太在旁殷勤陪着客,心中感概,又颇有些骄傲。都是因着玉郎和南宁侯交好,南宁侯夫人才这般赏脸;南宁侯夫人一赏脸,她这些亲戚们全跟着来了。

已出嫁的姑奶奶谢有年,带着儿子寅哥儿、女儿容姐儿也来的挺早。大太太百忙之中还拉着女儿说了会子梯己话,又好生疼了番外孙子、外孙女。谢有年笑嘻嘻说道:“难得回趟家,今儿我好好享享福,做做姑奶奶。”平日在杜家,公婆丈夫再怎么好,也不够自在。

“回了谢家,你最大。”大太太也是做人儿媳妇的人,自然知道儿媳妇的苦,“大小姐,大姑奶奶,今儿你任事不理,好生自在一日。”

玩笑了几句,谢有年好奇询问,“娘,这究竟是怎么了?小七过个生辰,怎么闹这么大阵仗?我们家老太爷都亲自发了话,让我早点回,还吩咐礼物不可轻了。”纯粹是为着丫丫?不像啊。杜阁老是疼丫丫,可也不至于丫丫喜欢小七,他老人家便把小七这么当回事。

“别提了,还不是三房闹的。”大太太叹了口气,“好端端的,偏把个闺女拖到了这么大的年纪,最后给人做了填房。谢家女儿嫁到定海侯府做继室,你祖父祖母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不,故意借着小七的生辰,去去晦气。”

谢有年觉的有些不对劲。但要再细问什么,有侍女快步进来,急急禀告,“大太太,宫里来了位内侍监,传了圣上的口谕,赐给七小姐两件珍玩。”虽说有大爷、四爷接待着,也要禀告给大太太知道啊。

大太太莞尔,“含山郡主面子真大。”京城从没哪家小姐有过这种殊荣。今日有了,可想而知,全因含山郡主。否则,圣上哪里知道世上有谢七小姐这么个人。

等谢有年到了大花厅的时候,谢家亲眷都已到齐。即便是小七名义上的外家,韩司业家,也来了韩大太太和一位妙龄少女。谢有年暗中松了口气,这种场合,若是外家没来,可是够尴尬的。

谢有年长自太康谢氏,嫁入天长杜氏,交际手腕圆熟。不过一会儿功夫,已是满面春风的跟诸人全部行过礼问过好,尤其跟解语十分亲热,“多日不见表姨母,十分想念。”解语和谢有年的公爹,是表兄妹。

“阿嶷呢?”谢有年不见丫丫,少不了要问一句。解语微笑道:“这调皮丫头,带着妹妹们去了梅林。”小姑娘们眉来眼去,最后集体起身,出去玩了。

梅林那边,这会儿正是热闹非凡。矜持的姑娘们藏身快雪亭中,秘不示人。吴萱、常碧、傅好明、岳清、岳湘可没顾忌,毫不客气的指使着,“大表哥,替我折那枝绿色的!”绿色多希罕呀。“哥哥,你看到那枝没有?孤削似笔,真有风骨,我要那枝。”岳清拉着岳池,指指点点。

张雱远远的袖手站着,并不往前凑。本来,他们父子四人都是在外宅的花厅饮酒。沈忱和岳池喝着喝着,要来看谢府的绿萼梅花。谢松年兄弟自然大包大揽的答应,亲自陪了过来。

到了梅林,遇到丫丫等人。姑娘们或是披着大红羽纱狐狸斗蓬,或是大红猩猩毡,一片鲜艳。独有丫丫披着件御赐的翠羽斗蓬,金碧辉煌,耀人耳目。

见了张雱父子,稚嫩的安晓旭率先欢呼,“干活的人来了!”姑丈也在,表哥也在,不管要折什么梅花,都能够着了!常碧等人也乐,可不是么,干活的人来了。纷纷指使起表哥。

张雱可不管。“我只给解语折梅花。”张屷和丫丫一左一右站在他身侧,远远看着。张屷替谢家心疼,“遇到这拨俗物,梅林遭殃了。”

沈忱和岳池哪能由着她们胡闹。沈忱笑道:“小旭儿年纪小,我替她折枝红梅,哄她玩玩。阿萱阿明阿碧还有清儿湘儿,你们不许闹了。”是来赏梅的,还是糟蹋的。

谢松年极为客气,“沈兄,有花堪折直须折。”谢鹤年、延年、棠年也笑道:“多折几枝,回去插瓶。”谢延年待客最热诚,虚心请教吴萱,“那枝胭脂红的可好?”只待她点了头,便要想法子替她折到。

岳池兴味索然。本来想看看小阿屷魂牵梦萦的绿萼梅花,那清丽脱俗的绿梅,应是一片幽静淡雅。岳池扫了一眼远处的老爹、弟妹,冲沈忱使了个眼色,悄悄走向梅林深处。

越往里走,越安静。身畔是一树树梅花,或艳如朝霞,或白似瑞雪,或绿如碧玉,煞是好看,仿佛行走在仙境中一般。岳池伸手攀过一枝白梅,嗅了嗅,花香醉人。

岳池蓦然停下脚步。眼前是一丛绿色梅花,浅浅的绿色,淡雅宜人。梅树下,一名妙龄少女悄然独立,仰头望着绿梅,神情陶醉。

作者有话要说:把郁妍嫁给岳池,怎么样?谢四的外甥女。

先发出来,有可能会修改。如果下午六点之前提示更新,不必理会。

留言都看了,感谢。

关于谢四送锦年珠宝:锦年过生日的时候,谢四没送(正常,还是小女孩)。流年过生日的时候,张雱大手笔,送了鸽子蛋大小的宝石。谢四这亲爹不甘示弱,也送流年珠宝。锦年和流年同年出生,送了流年,于情于理,也要送锦年。

关于“宠妾灭妻”:古代的小妾分很多种,有些很可怜。拿大家熟知的红楼举例,凤姐儿如果要对付尤二姐,这可以理解。尤二姐是有未婚夫的,但是穷了,尤二姐不愿嫁他。尤二姐嫁给贾琏是偷偷摸摸的,凤姐儿这正室都不知道。 可是如果凤姐儿对付平儿,算什么呢?平儿是丫头,是凤姐儿同意给贾琏的,是用来装贤良的,平儿连跟贾琏亲热都不敢,“难道图你受用一回,叫他知道了,又不待见我。”

关于“嫡庶之分”:嫡和庶的分别,各个朝代、各个地域不尽相同。不是所有的家庭都会嫡庶分明,也不是所有的家庭庶女地位都低到尘埃。懦弱的迎春不受重视,精明的探春却不会。

凤姐儿跟平儿说到庶出探春,“将来攀亲,如今有一种轻狂人,先要打听姑娘是正出是庶出,多为庶出不要的。”可见,庶出是很不利,但是也不见得全部在意这个。

关于人物表:没看过解语,直接看流年,是会有些弄不清。我没有现成的人物表,也从没做过,这两天试着做做。

最后,谢谢大家的支持。有满意的地方,请告诉我,我喜欢看留言。有不满意的地方,也欢迎告诉我。

79第79章

少女年纪尚稚,约有十四五岁的样子。头上梳着俏皮的倭堕髻,耳中戴着明珠坠子,越发衬的面目白皙姣好。她这么随随意意往梅树下一站,身姿婀娜,人比花娇。

这里是梅林深处,人迹罕至。也不知她是哪家姑娘,胆子倒很大,敢一个人过来赏玩梅花。姑娘家不是爱成群结队的么?她倒是与众不同。岳池静静立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

一阵微风吹过,吹落数片梅花。少女浅浅笑着,伸出一双莹白素手,起身去捉悠然飞落的梅花。她身姿迅捷曼妙,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练过功夫的。岳池嘴角翘了翘,怪不得敢独自一人,原来是艺高人胆大。

咔嚓一声,岳池身侧一枝残梅折断。少女转过头,顺着声音望了回来。她气韵恬淡,眼神纯净,看见梅树下站着名锦衣华服的陌生青年男子,微微一怔。

岳池颔首致意。少女无语看看他,凝神听了听周围的动静,飞身向左侧跑去。左侧,隐隐能听见女孩子的笑闹声。花丛中,她轻盈的奔跑着,银貂斗蓬飞起来,柔亮悦目。

“小心挂着。”耳畔响起略带揶揄的轻笑声。一只纤长优美的男子手掌,彬彬有礼替她拂开前方斜伸出来的树枝。少女吃惊转头,那陌生青年男子,竟不疾不徐如闲庭信步一般跟在她身侧。

自己已是用了全力,他他他…少女心中骇然,狠狠瞪了他两眼,脚下越发用力。快了快了,女孩子的笑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大胆狂徒,还不停下!”前方俏生生站着一名稚龄少女,容貌娇嫩,声音清脆悦耳,披着件缂丝紫貂斗蓬,气势万千的指着那陌生青年男子,喝道。

那陌生青年男子倒是听话,果真倏地停下脚步。稚龄少女更加神气活现了,小手一挥,“速速退却!”那陌生青年男子长笑一声,纵身跃至梅树上,眨眼功夫便不见了踪影。

少女惊魂甫定,“谢七小姐,多谢你。”她在谢府二门处见过流年,认得这便是正过十岁生辰的谢七小姐。这可如何是好,自己初回京城,头一遭出门做客,便遇上这种事。这若是被家中知道了,或传开了,岂不是非常麻烦。“女不教,母之过”,祖母本就不待见母亲,这下子更有话说了。

“江六小姐,您谢我什么呀。”流年乖巧的笑着,一脸的天真无邪,“咱们在梅林中碰巧遇上了而己,有什么好谢的?”我也来玩,你也来玩,林中相遇,实属偶然。

江六小姐放了一大半心。“我才回京城,各处都不熟。”和流年并肩缓缓走着,抱怨道:“我和表姐她们一道去赏绿萼梅花,走着走着,跟她们走散了。”她的表姐,是陆翰林的独养女儿陆晓琳,谢锦年的闺中密友。

流年仰起小脸,快活说道:“跟她们走散了,便遇到我了呀。”小姑娘,这回是没什么的,放宽心。你跟陆晓琳走散了,很快遇上我,任事没有。

江六小姐停下脚步,敛衽为礼,“笑寒感激不尽。”流年笑弯了眼睛,“好姐姐,您要是偶尔遇着个人都要感激不尽,会忙死的。”原来江六小姐的闺名,是江笑寒。

江笑寒性情也算豁达,见流年如此剔透,也大大方方询问,“妹妹,你认得方才那人?”她一幅有恃无恐的样子,那青年男子又很听她的话,分明是认得。

流年一乐,“我认得他爹。”方才我正跟他爹、他弟弟一处赏玩梅花,商量着折哪枝更合适。正商量着呢,他爹忽然跃到一处高高的树枝上。再下来的时候,笑的什么似的,“小阿屷,咱们快躲起来。小不点儿,莫跟阿池客气。”方才对二哥颐指气使的,过瘾!这会子,估计张伯伯寻着二哥,正不遗余力的笑话他呢。

两名侍女迎面而来,恭敬行礼,“七小姐,江六小姐。”正是流年的侍女鹿鸣和之苹。再往前走,出了梅林,谢锦年陪着几位贵族少女在亭中安坐,品香茗,赏梅花。那几位贵族少女都是她素日交好的,锦乡侯府的四小姐关幼诗,虞尚书的嫡长女虞思卿,陆翰林的独养女儿陆晓琳。

关幼诗年纪十二三岁,生的清秀可人。虞思卿和陆晓琳都是十五岁,披着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仪态端庄。见到流年和江笑寒一起过来,陆晓琳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都是名门之女,心里不管怎么想的,面上礼数都很周到。彼此寒暄过后,陆晓琳娇嗔的责怪江笑寒,“你这孩子,怎么净乱跑呀?一会儿功夫便看不见你了。”江笑寒淡淡一笑,“跟表姐前脚走散,后脚便遇上了七小姐。”跟谁一起玩不是玩,有什么不一样的。

陆晓琳扑哧一笑,“瞧瞧这孩子!她从小在辽东长大,到底跟咱们京城女孩子是不一样的。”若是京城长大,这会儿该亲亲热热拉着自己这表姐,一幅姐妹情深的样子。

流年在亭中略站了站,陪笑告辞,“对不住,失陪。”今儿她是小寿星,各处客人都要照顾周到。再三道歉,带着鹿鸣和之苹走了出来,沿着曲曲折折的小径走过去,进到一处暖阁中。

暖阁中,张雱和张屷都面带笑意。张雱想着又有一个儿子可以打趣,眉开眼笑。张屷细细回忆二哥是如何笑话自己的,打算加上两倍还回去。

“伯伯您看过了么?林中可有什么蹊跷之处。”流年进来,先问正事。江笑寒怎么会跟陆晓琳她们走散的,若不是遇到岳池,而是遇上旁的什么男子,多少尴尬。

“我去看了。阿池他们才走过不久,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子偷偷溜进去,在林中徘徊许久。”张雱长话短说,“这小子不精明,如今还在里头傻转悠呢。”

流年鼓着小脸颊想了想,“伯伯您去把那小子打晕,狠狠揍他。”不用问也知道是龌龊事,到我家来闹腾,到我家来暗算人,不打他一顿,嫌他腥么。

张雱乐呵呵答应,“成!小流年,伯伯替你好好揍他!”张屷悄悄拉流年的衣襟,“怎么不让我去?”打人而己,用得上劳动爹爹么?流年轻轻笑笑,“张乃山,你又不爱打人。”伯伯么,见到坏人不让他动手,他手会痒的。

打人这件事,第一该给沈迈,第二该给张雱。这两位前盗匪,耐着性子奉公守法的,偶尔也要让他们做做侠客,除暴安良。要不,岂不憋坏了。

张雱摩拳擦掌,去林中把那傻小子一掌打晕!又踹了几脚。这是在谢家,本来自己不好意思动手惹事的,可是小流年都放话了,自己这做伯伯的,怎么着也该为孩子出这口气不是。

张雱打完人,慢悠悠回了外宅大花厅。谢四爷淡淡问他,“无忌,梅花好看么?”弄什么玄虚,自己不过出去迎了迎内侍,回来后南宁侯府一家子全不见了。

“非常好看!”张雱伸出大拇指,热烈赞扬,“太好看了!”有红的有白的有绿的,品种真齐全。你家怎么会有绿色梅花呢,先是把我家小阿屷招了去,如今又把我家阿池招了去。这冬天还长着呢,回家跟阿忱说说,让他有事没事到谢家转转。他这亲事,我和解语倒不在意,阿爹和爹爹都催过十七八遍了。

张雱笑的见牙不见眼。他在厅中喝着酒,听着戏,也不耽误正事。戏正唱着,沈忱、张屷已经把“林中姑娘”的底细打听的清清楚楚,一一报了过来。

江笑寒自小长在辽东,生平第一次回京城-------好好好!张雱大乐。他自己正是从小长在辽东,八岁那年才跟着父亲岳培回了京。从小在辽东长大,这姑娘真会挑地方。

江笑寒出自诚意伯府。父亲江雨是诚意伯嫡次子,一直在辽东都指挥使司效力。母亲卢氏是辽东女子,家中世袭武职。江雨和卢氏育有儿子江武和女儿江笑寒,没有庶出子女。------很好,家中人口简单。

江笑寒和江武一样,从三岁起开始习武,功夫很过的去。-----这真是太好了,会功夫。这往后要是闲着没事,还能切磋一番,有趣!很有趣!

江笑寒回了诚意伯府,很不受祖母诚意伯太夫人待见。-----张雱很是气愤。什么眼神儿呀,这么好的姑娘不受待见?老太太有毛病吧。

原因么,很令人唏嘘。江雨是太夫人亲生的,不过生他的时候难产,差点没了命。并且,因为生他损伤了身子,直将养了三五年才好。江雨自小不受疼爱,才十四岁便从了军,在外奔波了二十多年。这是江雨自赴辽东后第一次回京。回京的原因,是太夫人“病了”。

80第80章

80第80章——

诚意伯太夫人陆氏确实不是真病,装的。装病的原因,是因为她那心肝宝贝的外孙兼娘家侄孙,陆翰林的长子陆琏。陆家本来是江郡名门,后来渐渐败落了,族中出色子弟不多。太夫人厚道,不忘本,虽然当年陆翰林不过是名举人,家业也十分萧条,还是毅然决然把嫡长女嫁了过去。

婚后育有陆琏、陆晓琳兄妹二人。陆琏相貌清秀文雅,性子也随和,极得太夫人疼爱,“琏儿这孩子,跟他祖父一个稿子。”真是陆家的好子孙。

陆琏生性好学,酷爱读书。今年春天,陆琏和两名同窗一道去辽阳拜访大儒周老山长。周老山长曾执教西山书院,经义娴熟,制艺严谨,陆琏等人听周老山长讲了两天功课,都觉茅塞顿开,不虚此行。

既到了辽东,陆琏少不了要拜访二舅江雨。江雨虽多年不曾回京,逢年过节总有书信、礼物。不只太夫人处、诚意伯处,便是陆家,也从未漏下一回半回。陆琏虽和二舅从未谋面,却收过不少人参貂皮之类的重礼,自然知道二舅是疼爱他的。

在辽东城郊一处幽静雅致的庭院中,陆琏见到了二舅父、二舅母、表哥江武和表妹江笑寒。初见江笑寒那一刻,一向斯文有礼的陆琏话都不会说了,结结巴巴颠三倒四的,俊秀的脸庞成了块大红布。

陆琏回京后,就磨着爹娘、外祖母,要求娶江笑寒。他娘亲江氏是伯府嫡女,心高气傲,实在不愿娶个长在偏僻荒野之地的姑娘,“她长在辽东,哪有京城少女娴静文雅?”陆翰林也不大赞成,“还是书香门弟的女孩儿好。”多么的知书达礼。太夫人更是皱眉,“你二舅从小不机灵,他的闺女,能好到哪去。”对江雨着实不喜,连带着也不喜他的儿女。

一向疼爱自己的长辈全都摇头,把陆琏气的躺在卧房中蒙头睡倒,不吃不喝。不过两三天功夫,江氏先着了慌,陆翰林也叹气,“由他罢。”虽不知品貌如何,江家嫡女,也差不到哪去。即便真的不好,反正年龄还小,往后悉心教导也就是了。他们这做父母的松了口,陆琏方起了身,用了饮食。

在太夫人心中,嫁到陆家可是份殊荣,寻常女子是不配的。她老人家专程命心腹陪房卢嬷嬷去了趟辽东,“仔细看看,六小姐生的如何,性子如何。”唯恐江笑寒有不好之处,玷污了陆家。

卢嬷嬷回了京,一五一十禀报了,“六小姐今年十四岁,修长苗条,比四小姐五小姐还高些。皮子雪白,一双杏眼温柔澄净,面目姣好。性子也安静,待下宽和。亲事么,因六小姐年纪小,尚未及笄,有几家同僚来探口风的,二爷、二太太都未答应。”卢嬷嬷是这么多年来诚意伯府第一位派去辽东探望的,江雨夫妇喜出望外,待她客气周到。卢嬷嬷心是肉长的,自然感动,说的都是好话。

太夫人不大满意,“比四丫头五丫头还高?傻大个子可不好。女孩儿家,该是增之一分太长,减之一分太短。”虽嫌弃着,还是点了头。没法子,谁让她心疼宝贝外孙呢。

长子的婚事,轻忽不得。陆翰林修书一封,拜托江家姻亲、辽东都司经历于栋夫妇为媒,到江雨府上提亲。江氏和陆翰林,还有太夫人,都觉着陆家家风清正,陆琏年少俊美,和江笑寒又是表兄妹,这亲事定是稳稳的能成。

江雨不答应。他的宝贝女儿立志要嫁位英雄豪杰,像陆琏这样的文弱书生,根本不屑一顾。江雨和卢氏只有江笑寒这一个女儿,命根子一样,她即不喜书生,那便不嫁书生。

江雨拒绝的很委婉,“琏儿是个好孩子,可惜和小女没缘份。小女自生下来后,便有大师替她算过命,不可婚配属鼠的男子。”陆琏,正是属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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